================= 《原来 爱》作者:围炉吃瓜 文案: 多年后,易骁回顾那段时光时总免不了轻叹,年轻时不懂爱,竟不知开始游戏的人会陷的这么深……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易骁,陈安华 ┃ 配角:周瑾玉,陈以筱,若干 ┃ 其它:无 ================== ☆、第 1 章 夏鹏站在天台上抽着烟,跟对面的人说:“校长小儿子是个哑巴,咱校的,你要实在憋不下这口气,要不要报复他?” 易骁吐了口烟圈后说:“哑巴不应该在聋哑学校吗,怎么到咱们校来了?” “所以是校长儿子啊!不过你还别瞧不上,学习好着呢,基本上都学年前几吧。” “咱们这儿有这号人?怎么我没注意过?”易骁漫不经心的瞥向夏鹏问。 这话把夏鹏逗乐了,“等哪天你有注意的人我才奇了怪了,除了哥儿几个,还有贴上你的女的,你主动注意过谁?” 易骁不屑的说:“一个哑巴我跟他逗个屁,把他揍赢了我脸上贴金吗?” “谁让你揍他了,”夏鹏意味不明的笑笑说:“你没注意看过,长得比女的都好看,我们都怀疑他是个弯的,要不要试试?也替哥几个排排疑。” “操,你丫够狠的,这缺德事儿也想得出来,要试你自己试,我不去。”易骁皱着眉头说。 “我也得有你那男女通杀的长相才行啊!你看看我,gay有我这么腰肥肚圆的吗?”夏鹏笑着拍着自己肚子说。 易骁基本没有犹豫的笃定总结道:“我跟老陈的仇跟他没关系。” 易骁是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因为从小受外貌的影响,从初中起女朋友就没断过,易骁不笨,但也不爱学习,通常考前突击个几天就能保证中上游水平,在他们一群狐朋狗友中算是佼佼者了,虽然考试偶尔帮死党如夏鹏之流作作弊确保他们不被找家长,但易骁自己不屑打小抄这种事。 然而高三的第一次模拟考,就因为别人把纸条不小心扔在他的桌子上,而被严厉出名的校长老陈抓住了。无论易骁怎么辩解,老陈坚持要让他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念八百字的检讨书。 但这有可能吗?易骁是谁?小学时因为把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小男孩打的额头出血缝了几针,被他爸要求关在屋子里一个礼拜不许出门,对于普通孩子来讲,就算坐不住,七天而已忍忍也就过去了,然而易骁在当天下午就从三层窗台爬了出来……虽然结果不太好,因为落地不稳小腿骨折躺了一个假期,但还是成功让易骁在大院里出了名。 到初中,两个女生为了让易骁做出final decision,一起站在学校的顶层平台上让他当着全校同学面作出选择,当教导主任竖着眉毛把正趴在桌上午睡的易骁叫出来平息时,易骁不耐的接过喇叭仰头直接对着看不清的两个黑点说“一三五左边的,二四六右边的”,教导主任当场气晕,两个女生平安下楼,易骁风流的传闻在学校里也就此传开了。 易骁天生对很多事情不敏感,譬如懵懂的爱情,初高中随大溜交过几个女朋友,但时间久了,其实不是太久,只是从一开始就无法全身心投入,面对女生的送来成山的情书和分手时看到女生成串的眼泪时,他总告诉自己认真点,这是谈恋爱呢。有时他觉得自己太薄凉,但无奈真的改不掉。 扯远了。 陈校长不相信易骁是真的没作弊,因为他们这一拨三五个人每次大考错的都一样,而恰巧这次就让他抓个正着,所以怎么可能天真的相信是有人传错纸条了呢? 所以,在逮不着易骁上台念悔过书后,陈校长在本次被抓到的一串名字中,重点让校广播台循环播放了一分钟易骁在本次考试的作弊行为。不仅如此,因为学校例行通知了每位家长,还让易骁在部队不怎么经常回家的老爸特地赶回来收拾了他一顿,所以易骁和陈校长的梁子算结下了。 但总归是校长,易骁也不能怎么样,只是冤家路窄屋漏偏逢连夜雨,又碰上一件糟心事儿。 虽然在感情上无法全心投入,但这么大的小伙子还是有需求的,这天易骁和现时校花女友正在校内小树林里约会,刚把手从女孩儿衣服下摆伸进去往上探进,身后有人就拿着手电筒照了过来问:“谁在那儿?!” 易骁马上把人挡在身后,用手挡着手电筒刺眼的光线说:“谁啊!瞎他妈照什么呢!” 手电筒在易骁脸上又扫了两下后才放下去,然后陈校长低沉的声音传来说:“世风日下……易骁!还有身后那个,待会到我办公室来!” 听出了是老陈,看着那个走向办公楼略显佝偻的背影,易骁拧着眉呸了口吐沫,心想真他妈倒霉,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当易骁只身一人来到校长办公室时,陈校长拧着眉头看着这个长得本还很周正的人说:“怎么就你一个?” “那您想让我领几个?”易骁挑眉问。 “易骁!”陈校长自认做了校长多年,也见过很多顽皮的学生,但易骁也算是里面出类拔萃的了…… 高一,因为易骁组织并参与了跟隔壁学校打群架,让他们与“优秀学校”的名号紧紧差一步之遥,高二,女老师向她哭诉,易骁睡了大半节课被她叫醒问是不是昨天没睡觉后,易骁居然站起来答说“睡了,就是没睡够”,结果班上几个起哄的小子一吹口哨,直接把才20多岁的老师气到脸红转身跑出来。 陈校长秉着对学生负责的心态说:“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动不动就拿青春当儿戏,你带一个女同学在那儿……是一个负责人的男人该做的事儿吗?”老陈不好深说,但最后还是低声说了一句:“误人误己……” 这话易骁特不爱听,但他没顶回去,因为他知道说什么才能让这个老古板更难受,于是像是开导老陈似的说:“校长,你看我都快十八了,要是早个几百年,我孩子可能都一打了,你让我憋着万一犯错误不是更严重么。” “易骁!”果然老陈被气的都抖了,用手指着易骁的鼻子说:“你不要以为所有你这么大的孩子都会干这么出格的事,我也是两个孩子的家长,我的孩子从来不会像你这样让我操心,难道你就不能为你的父母多考虑……” 陈校长忽然停下是因为,本还看向别处无所谓似的易骁,在听到他这句话后陡然斜眼冷视着他,那一刻老陈居然觉得自己被利剑一样的眼神给定住了。 老陈也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虽然他不了解易骁的家庭,但听班主任说,每次开家长会时经常是一个自称易骁舅舅的人过来,偶尔他穿着军装的父亲会出现,但却从来没见过易骁的母亲。 陈校长强降下气焰压着火说:“明天交八百字检讨过来吧。” 易骁没再说一个字就转身走出校长办公室,而当他拐了个弯后直接拿出兜里的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待接通后易骁边冷着脸下楼边说:“上次你说校长小儿子叫什么来着?” …… 陈安华习惯在学校多上会儿晚自习再回家,白天有时觉得吵,到了晚上才觉得格外安静。 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十点半多了,他刚收拾好书包起身打算离开时,教室的灯忽然灭了。 学校从没这样忽然停电,否则他也绝对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独自一人待到这个时间,瞬间陷入黑暗让安华的神经紧张到了极点,很多遥远的回忆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中……他攥紧了拳头,忙拿出手机打算发个短信,但想到最近一直忙碌的那个人可能都已经休息时,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只能借助手机微弱的光亮,艰难的向门口慢慢挪去。 这时突然传来门被咯吱拉开的声音,安华所有的汗毛都张开了,因为手机光亮太弱,即使把手臂伸得最远能达到的距离,他还是看不清站在门口那个高个子的样子。陈安华屏着不敢喘大气,顿在原地不敢向前也不能询问,只能等待对方先开口。 “同学,你怎么还在呢?” 当听到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后,安华才终于放下一半的心,应该是学校的学生没错,于是慢慢的走了过去。 这时,又听那个人说:“我这刚要走发现这屋怎么有亮呢?你一个人呢?” 陈安华靠近后,低头在手机上输入几个字放在那个人的眼前:‘我是三七班的陈安华,你好,我不会说话。’ 易骁让夏鹏拉完电闸后,就一直守在门口,他没想到这个陈安华倒是挺镇定的,刚才他还故意缓慢的拉开学校腐朽的木门让它发出瘆人的咯吱声,但即使在漆黑看不清彼此的环境下,也没听见陈安华被吓退把桌椅撞倒的声音。 而当他借助手机的光亮第一次看清对面人的脸时,他才知道为什么夏鹏他们会这么说,真的很好看的一张脸,白皙的脸庞和纤细的脖颈,俊朗的面容上透着灵气,他不明白这么饱满湿润的嘴唇为什么反而说不出话来。 易骁低头看着陈安华打字的时候,其实并没察觉到,那一瞬间他已经对这个好看却不娘的男生产生了好感。 看到手机上的几个字后,为了不太刻意,易骁故意说:“哦,我好像听别人说过你,我叫易骁,三一班的。” 听到这个名字陈安华微怔了一下,接着又打出几个字来,‘可能是跳闸了’。 “估计是吧,正好也该走了,我今儿个手机没电了,接着你的亮儿咱俩搭个伴吧。”易骁看着陈安华友好笑了笑说。 陈安华没再打字而是点了点头,毕竟有个人在身边踏实很多,于是把手机屏幕调到最亮,和旁边这个大男生一起向楼梯口走去。 下楼时,易骁抓住了陈安华的胳膊问:“靠,这也太黑了,可别摔了,我扶着你点儿不介意吧?” 陈安华其实想说他介意,但是一支胳膊拿着手机,另一支被旁边的人不轻不重的拽着,想想还是算了,也只有三层而已。 等到了一层,易骁先问:“你骑自行车吗?怎么回家?” 安华终于被松开了胳膊,他打字道:‘我家近,走回去。’ “别啊,你这都帮了我了,我送你吧,我骑自行车了。”易骁带着阳光毫无城府的笑容说到。 陈安华刚低头想打几字说不用了,这时却被易骁推着后背向停车棚走去,“你不知道吧,最近校外打劫的挺多的,前几天我一兄弟就被抢了,你说这些人,连咱们这些穷学生都不放过。” 安华听到这句话,顿了顿后还是把手机放回到衣兜里,如果惹事,不管是不是被动都要麻烦爸妈和他,他不想这样,所以决定听从这个人的建议。 易骁的嘴角却在陈安华看不到的地方扬起了,他说的是真话没错,前几天张子确实被打劫了,只不过最后被教训的是那几个小毛孩儿而已。 易骁侧头转向安华说:“告诉我你家地址吧,我的车能带人。” …… 安华坐在易骁的自行车上,本能的把手放在了后车座上的位置,但当车骑起来后他却发现易骁骑车实在太快了,左右摇摆的时候几次他都感觉要被甩下去了,没有办法也不好意思让易骁骑慢点,他只能用全力控制着平衡让自己别掉下去。 等一个急刹停到安华家门口的时候,易骁能感觉安华的脑袋不轻不重的撞在了他的后背上,他则不为人察的扬了扬嘴角。 安华从车上下来走到他旁边时,易骁看着他说:“今天咱俩就算认识了,等以后有机会一起出来玩吧。” 也没等安华再给他打字说些什么,易骁撑着后轮原地一个帅气的转身,就风驰电掣的骑了起来并消失在黑暗中。 陈安华盯着这个背影几秒后,才走进了家里的小区。 …… 晚上易骁回到家后,夏鹏的电话也来了,急着问他今天试探出什么没有。 易骁站在卧室外的阳台上抽着烟,盯着院子里那颗老银杏树愣了会儿神,直到对方一直催促才开口说:“你说你一个正常男的,在自行车后面都快被甩出来了也不扶着前面男的腰,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电话那头犹豫着说:“如果不是太腼腆不好意思,就是……心里有鬼吧,”然后像是猜到什么似的,夏鹏大叫说:“我靠!易骁你行啊!这么简单就试出来了?” “也没完全确定吧。”易骁不以为意的答,但在把烟蒂掐灭时,心里却已经有了倾向性的肯定答案。 “行,易骁,你一定这次让老陈也知道知道,他口里的优秀儿子到底什么样,到时候看他还能不能在哥儿几个面前趾高气扬的,”夏鹏赌气似的说完,又坏笑问:“怎么样?见到了吧,长得好看吧。” 当易骁回忆起刚才那个微弱灯光下的面容时,忽然不想承认些什么,于是他说,还成,就那样吧。 电话那边又笑了几声后,说:“行,易骁,这次看你的了,能不能帮哥几个报仇,能不能把他拿下,就看你这次了。” “滚蛋!”易骁不禁皱眉骂道:“我他妈为什么要把他拿下,我又不是GAY!试试而已。” “对对对,我错了,这是证明你魅力的时候到了……得,这几天我们不骚扰你了,别露馅了,好好发挥啊!”说完,夏鹏就坏笑着挂了电话。 回到卧室,易骁把手机甩在一边,让自己呈大字型放松躺在床上,他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忽然自言自语的说出三个字:“陈、安、华。” …… ☆、第 2 章 这天陈安华放学后刚出校门口,就看到了坐在自行车上等在那里的易骁,因为已经认识了,不好意思不打招呼就离开,所以只好慢慢走了过去。 陈安华在路灯下的身影被拉的修长,当易骁看到这个安静的男生慢慢向他靠近时,他以一种审视的眼光打量着这个男人。真是GAY吗?如果是,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多一些?还没等这些问题跳出答案,陈安华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可能今天没带手机的缘故,陈安华拿出兜里应该是常用的小本子,用清秀的字体写到:‘那天忘说了,谢谢你!’ 易骁认真看了看后笑说:“那连着今天的一起谢了吧,走吧,等你半天了。” 这次陈安华没有写字,而是用易懂的嘴型和表情问:‘等我?’ “对啊,还能有谁,咱们学校除了住校的就属你放学最晚,这几天这边很乱,我就在这儿等着送你回去呢。” 陈安华有些迟疑的看着易骁,就算他能说话此刻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不明白这个人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顿了顿后,还是提笔写到:‘不用麻烦了,我都习惯了,不会有事。’ 易骁耐心等着陈安华一笔一字写完,当看到陈安华递过来的小本子后,他故意做出略失落的表情说:“我跟你说打劫的事是真的,本想着快二模了,你学习这么好,别再出什么事儿耽误了,不过你是不是怕跟我们这样的差生在一起影响不好,也能理解,要不算了吧……”然后就像受到打击般缓缓低下头去。 陈安华忙摆手,快速低头写到:‘别误会,绝对不是这意思,就是太麻烦了。’ 看到这句话易骁的表情马上转晴了,接着便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那就别墨迹了,快上来吧,有咱俩这交流的功夫都到你家了。” 见易骁已然做好了启动的姿势,陈安华虽觉得不方便,还是默默走到车后座坐了上去。 “扶着我点儿吧,我尽量慢点,但有时候习惯了总忘。”说完易骁就愉快的骑了出去。 …… 从那天以后,易骁总在校门口等着陈安华放学,起初陈安华对他有戒心,易骁能感觉到,不知道是不是老陈在家说过什么,还是之前自己名声确实不好。但后来慢慢的陈安华好像也接受了,毕竟在学校能有耐心跟哑巴交流的人应该也不多。 有时候易骁也像模像样的向陈安华借借笔记,直到陈安华上课要用,去他们教室门口找他时,他才磨磨蹭蹭把笔记还回去。晚上易骁等在门口的时候,总是变着法给陈安华带点吃的喝的,看到陈安华推拒,他就说刚才多买了一份儿,不吃就浪费了。 易骁发现跟陈安华接触起来很简单,只要他不给陈安华写字打字的机会,陈安华就算不想也没办法拒绝和理论,所以单从这点来说,易骁不排斥和陈安华接触,因为比起总是问“喜不喜欢”或者动不动就耍小性儿的女生,这方面要好太多了。 一直在旁观戏的夏鹏有天都不禁叹服说:“你这为了报仇是下了血本了,要不是跟你一起盘算的,我都以为你真掉进去了呢。” 易骁觉得自己也快被感动了,当在路灯下等了安华大半个小时也不见人出来的时候,他觉得这辈子还没有对谁这么耐心过,但出奇的,等待的时间往往没有那么难熬。 终于有一天,真的不是故意,而是为了躲避突然窜出来的一只小猫,易骁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失去平衡的陈安华突然就伸手扶上了他的腰,易骁有一瞬间微微酥麻的感觉划过,等反应了一秒后,他怎么会允许这种大好机会白白溜走,于是忙回手抓住安华的手往前一扣,“这都等多久了,终于肯扶上了。” 身后的人听到后急忙要把手缩回去,但易骁就那么攥着不放,过了片刻后,他终于做了决定,侧头用很感性的声音说:“安华,我喜欢你。” 虽然在说这句话之前,易骁从来没有打过草稿,也不知道对一个男生说出这句会不会让自己反酸恶心,但真说出来后他又觉得有什么难的,不就四个字儿么,跟谁说不是说,从小到大听了这么多次,终于有一次也让他用上了。 易骁看不见身后陈安华的表情,但是他就那么抓着安华的手,然后单手撑着车把笑着向陈安华家里继续驶去。 再后来,易骁没对安华有过什么身体上的过分碰触,只是在每天送安华到楼下时,经常不自觉轻轻抚上他柔软的头发,安华起初还躲闪,后来也随他去了。 多年后,每当易骁回忆起这段时光总是不免轻叹,年少时真的不懂什么是爱,那时一直以为自己是开始恶作剧的人,从没想过开始游戏的人竟陷得这么深。 …… 两人就这么接触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突然有一天,陈安华从校门走出来的时候很沉默,不是言语上的沉默,而是……不知道易骁是不是看错了,而是情绪上的低落忧伤。 和陈安华接触这么久,易骁没见过他这样,于是问:“二模成绩出来了,我看你成绩不错,怎么状态不对呢?” 安华今天没有上固定的车后座上,而是用手机打了几个字:‘陪我走走吧。’ 虽然有些纳闷,但易骁还是应声说:“好啊。” 两人就在路上漫无目的的转着,易骁发现陈安华并没有回家的打算,而是沿着马路向市区的方向走去。他们学校这里不怎么繁华,住校的男女同学如果要买衣服或者干点儿别的,通常都是往市区去,但就算坐公交也有五六站路,易骁不知道陈安华要在这条通往市区的安静小路上走多久,就在他刚开口想问的时候,就见陈安华拿出了手机,然后打了几个字放在他眼前。 当易骁看到这几个字时,他眼睛忽然瞪大了,顿了几秒后才脱口而出,“好。” …… 当进入到这个价格不算贵,但看着很干净的房间时,易骁坐在马桶上回忆着从认识陈安华到现在的一些事儿,不过一个多月而已,这个看起来如此安逸听话的好学生,刚才居然问他:“要不要去宾馆?” 刚才他只有一个想法,别演砸了不能怂,但答应下来后,他此刻洗完澡坐在卫生间里却不敢出去了。 “妈的……”易骁抽着烟小声嘀咕了两个字,跟男生要怎么做他完全没有经验,而且关键问题是,自己能不能硬起来都说不准。 怎么走到这种地步了? 易骁赶紧拿出手机在网上临时恶补了一些技巧,但到后来他还是退缩了,为什么要为了跟老陈结仇把自己搭进去,这他妈算是怎么回事?所以当易骁掐灭烟头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本来做好了摊牌的打算,他要跟陈安华说,我其实不是GAY,就是逗你玩而已,因为跟你爸结了梁子才这样。 易骁本这么想着,但等他出去的一瞬间,却彻底的改变了主意。 陈安华洗完澡后穿了件浴衣坐在床头,领口微敞,露出了修长白皙很好看的脖颈,当易骁看到陈安华有些茫然的表情和那微红的脸颊后,身体居然马上就起了变化。 有点猝不及防,但为了让自己不要这么窘迫,他慢慢走到了床边挨着安华坐了下来。 当闻到身旁沐浴露清香的时候,易骁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不自觉的将头转向安华看去。 一个男人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直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只是眼神有点虚无的看向前方,也许是太紧张了吧。不知是不是那个年纪旺盛荷尔蒙的促使,让易骁不由自主的慢慢靠了过去…… 那一晚的事情曾让易骁在接下来的几年中无数次回想,而在他真正懂得和同性间的事情之后,任他怎么反复回忆当时的细节,都记不起来安华曾经硬过。 但有一件事情他始终记得,当他酣畅淋漓的抬起身时,低头居然看到了陈安华的眼泪。 是太疼了吗?易骁有些不知所措,于是鬼使神差的低头吻了上去,轻轻的又流连到了陈安华的唇边,安慰似的亲吻起来。 …… 很久后,当易骁平息着躺在大床上时,他看着天花板发呆似的思考一些事情,怎么会这样了?憋太久了?怎么就和男人……做了呢?但他怎么也不能否认刚刚那让他着迷的感觉,光是想到陈安华皱紧眉的表情,易骁就忍不住又滚动了两下喉结。 他转过头想看看陈安华怎么样了,就见陈安华很艰难似的从床头坐了起来,接着便慢慢起身向洗手间走去。 而在侧头看向床面的瞬间,易骁腾的一下就坐了起来,而后他盯着一个地方久久都没挪开视线,因为此刻床上的这滩血渍让他如此触目惊心。 刚才……是不是太不小心了。 易骁想去洗手间看看安华到底怎么样了,但有些东西混乱着他的大脑,让他不想承认不想妥协,于是就那么干躺在床上继续发呆。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陈安华才从洗手间走出来,然后默默开始穿起校服,易骁见状也跟着马上下了床。 安华穿好后,只用嘴型对他说了两个字:‘走吧。’ …… 那天送陈安华回家后易骁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安华却没给他机会的直接走进小区,易骁盯着他的背影又站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离开。 回到家后,烟就没从易骁指尖离开过,但即使屋里已满被烟雾笼罩,也仍没能让他静下心来。 和男人做有反应正常吗?自己是GAY吗?是不是因为陈安华长得太好看了才这样?换个男的是不是就不会了?他开始有点后悔跟老陈赌气做得这个决定,要不然也没这档子事儿了。 这时夏鹏的电话却不适时的打了进来,本就烦躁的易骁并不想接这个电话,可铃声就那么锲而不舍的一遍遍响起。 易骁终于不耐烦的接了起来:“大晚上的干什么?!让不让人睡觉。” 夏鹏意味不明的笑声传来:“到家了?” “不到家我能睡哪儿?!”易骁的口气明显不太好。 可能被挤兑惯了,对方倒像没太听出来,而是继续话里有话的笑问:“今天我可看见你和陈安华往市里走了啊,干嘛去了啊?” 没想到居然被看见了,但因为临时编不出别的理由,顿了顿后,易骁只好说:“嗯。” “你不会……拿下了吧?” 本没想要说出来,但既然发生了,夏鹏这个始作俑者怕也瞒不住了,而且有些事易骁也没别人可以讨论,所以他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片刻后,电话那边传来夏鹏爆炸型的声音:“我靠!!!” “操!你他妈小声点,耳朵都快震聋了。”易骁把电话挪开对着电话骂道。 “易骁!你太行了!你他妈简直成哥几个的榜样了!这才多久啊,男的都给拿下了,你怎么做到的啊?不是,你……真能做得下去啊!” 停顿了一会儿后,易骁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试着问:“你说……” 他其实想问夏鹏这算正常吗?如果有个你不讨厌还长得很好看的男的你硬的起来吗?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最后只敷衍道,就那样吧。 “易骁……真的,我太佩服你的献身精神了,你说老陈要是知道自己儿子被你上了,他脸上能有什么表情,”夏鹏说着自己就乐了起来,“我倒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了。” 这话瞬间提醒了易骁,他马上从床上坐起来问:“今晚还谁看到我和陈安华出去了?” “就我啊,今天被老师抓着写了十遍古文才留到那么晚,要不也撞不见你俩了,这不就等着你回来了解一手消息吗?” 易骁突然正色道:“夏鹏我跟你说,今儿这事别告诉任何人,我和老陈的仇算了了,今后别再提这事儿了,知道吗?” 当夏鹏听着易骁说出这句过于郑重的话,他一时有点发蒙,但凭认识易骁这么多年的经验让他知道,易骁警告过的事情就别再做了,否则结果是谁都收拾不了的,想想也是,都把人儿子上了,天大的气也出了。 于是夏鹏很了然的保证说:“懂了,这事儿就算结了。” 易骁松了一口气才挂上电话,那一晚,他看着鱼肚白的窗外,一直到天亮。 …… ☆、第 3 章 那天以后,易骁再也没有找过陈安华,不仅晚上不再去校门口等着接,白天就算在楼道里见到,也像碰见普通同学一样擦身而过,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和招呼,因为有些事情太过蹊跷,他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索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易骁除了搞不清楚自己,陈安华淡漠的表现更让他弄不明白。 对于他不再主动靠近的事情好像丝毫没有介意,陈安华是有他电话的,他曾经趁着安华打字的时候把手机抢过来,硬是拨通并存好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但居然一个询问的短信也没有发来过。碰见之前的女生,多少会问问‘这几天忙吗’‘能不能抽空见个面’这类的,但那之后陈安华对待他就像回到了两人初次见面之前一样,甚至在学校的走廊里偶遇擦身而过的瞬间,当他眼角瞥向陈安华时,都从没有见到陈安华有想跟他交流的打算。 他不确定陈安华是不是像自己一样,只是表面故作镇定而已。 易骁有些郁闷,虽然他没去考虑过跟陈安华会怎么样,但对已经发生过关系的人,怎么会表现的这么陌生,或者是……陈安华以前就这么玩过?自己不是第一个? 这种想法灼烧着易骁的神经,让他最近一段时期打架更勤了,烟抽的更凶了,他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主宰游戏的那个人,亦或是自己才是被玩的那个。 最近约女友去过他家里几次,老爸常年在外,保姆也休息的早,晚上就是易骁的天地。 这天易骁从女友身上起身后,他坐在床头点燃了一支烟。当烟雾弥漫在眼前,他知道没法再骗自己了,刚才脑海里出现的又是陈安华的影子,就跟前几次一样,最近甚至在梦里也没有放过自己,让他有几次都遗|精了。 有些事,是不是已经走偏回不来了? 那天晚上把女友送回家后,易骁突然就想起了老陈说的话,误人误己。 …… 体育课间,夏鹏和易骁来到厕所小解。 夏鹏忽然说:“昨天李琳可哭着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要和她分手,让我劝劝你,说之前几天还好好的呢,”接着侧向易骁问:“怎么回事儿啊?” “有什么怎么回事儿的,你第一次见我跟女生掰吗,分就分了,反正也快高考了,早晚的事儿。”易骁不太在意的说。 夏鹏即便见过易骁分手,但也觉得最近这人不太正常,原本以前绝不是主动惹事的性格,但这几次找茬打架明显像是单纯为了发泄,左右看了看厕所没人后,夏鹏贴近一点小声说:“你别告诉我,真看上那个陈安华了……” “你他妈放屁!我又不是GAY,怎么会看上一个男的?!”被拆穿的感觉很不好,易骁气急败坏的辩解,拉上裤链后就转身到洗手池旁。 看出来易骁急了,但不知道是真关心亦或是好奇心挠痒痒,夏鹏顶着被骂的风险,还是笑嘻嘻的凑过来说:“没说你是GAY,这不是为了报复老陈才这样的吗?再说你换的女朋友都有一打了吧,要真是GAY不早就露馅了,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对那个……新奇了?”夏鹏用胳膊顶了一下易骁的后背,坏笑着问:“说说呗,是不是不太一样?” 这么说总比拆穿真相要好,易骁假装无所谓一样继续洗着手没抬头,随口违心答到:“有什么新奇的,玩玩儿而已,进去了都一样。”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进不进去!不进去别挡道啊!” 在易骁和夏鹏同时回头的瞬间,就看见陈安华被一个高个子男生推搡着撞了进来。 这是两个人那天以后,第一次正对面的视线交流,易骁在看到安华的瞬间就把头低了下去,他心里憎恨夏鹏怎么会在这个时间问这些问题,同时也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为了面子说出那么难听的话。 应该……听到了吧。 知道自己惹祸了,不好意思多待,夏鹏支吾说了一句“我先走了”,就顺着门边溜了出去。 等刚才进来的高个子男生也出去后,易骁终于抬头对上了安华的视线,他想说“不是这么回事”,但他又不知道说了这句后该怎么往下解释,直接说“我好像喜欢你了”?可一方面他还没有决定要开始这种关系,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陈安华怎么想的。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陈安华拿出了兜里常揣着的小本子,用有些颤抖的右手写了一句话后放到他的眼前:‘既然不喜欢男的,那天晚上不觉得恶心吗?’ 直至看到陈安华转身离开洗手间,易骁也没有挪动脚步,因为那一刹那,他觉得没脸追上陈安华去解释些他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 而这一瞬的犹豫,竟让易骁后悔了许许多多年。 …… 那天以后又过了一周多,陈安华没再来过学校,随着学校挂出的距高考剩余时间牌上数字的减少,易骁背上愧疚的包袱和思念就更重一些。 马上就要高考了,陈安华不来学校行吗?两天后就是三模了,缺席这次重要考试没问题吗?他去陈安华班级问,同学们也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果然在一个班上愿意跟哑巴做朋友的人一个也找不到。 他去陈安华楼下等,但几天也没有见到过人影,因为跟老陈的关系,他也不能去校长办公室问‘你小儿子去哪儿了’,给陈安华发了几条短信,同样没有收到过任何回复,打过去电话起初还是没人接听,后来干脆不在服务区内。 越是这样,易骁对这段感情的定义就越是清晰,他喜欢陈安华,很确定了,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男的怎么了,从小他想做的事情没人拦得住,而且通过陈安华这几天的反应,他也愿意相信,陈安华是因为喜欢自己,受到打击才故意躲起来的。 他会跟安华道歉,跟他解释,也许一开始自己是恶作剧,但现在的喜欢丝毫不掺假,都是真真切切的。 而在又等了十来天仍然没有见过陈安华后,易骁再也坐不住了,这天在看到老陈走出小区后,他按照打听到的信息,敲响了陈安华家的房门。 一个长相英俊的青年男子开了门,看到他后问:“找谁?” 易骁礼貌的笑着说:“我是陈安华同学,请问陈安华在家吗?”应该是老陈的大儿子吧。 男子听到后,忙笑着客气说:“哦,是安华同学啊。” “对,我看安华好久没来学校了,想问问他最近怎么了?”易骁边说,眼睛边不自觉的往屋子里面看,他希望安华在家,听到他的声音后能出门看看。 可男子这时却说出了易骁无法相信的话:“安华出国了,他去加拿大念书了。” 易骁呆在那里,眼睛停滞在这个年轻男子的脸上,不可置信的问:“出,出国了?” “是呀,前几天刚走的,你们是……朋友?他没告诉你吗?”见易骁怅然若失的表情,男子亲切着又解释了一句:“我是他哥哥,叫陈以筱。” 易骁还是有些茫然,他顿在那里,过了几秒才慢慢说:“……对,他没说过……” 听到这句话陈以筱不免在心里埋怨起弟弟,因为安华不能说话的原因,周围没什么亲近的朋友,即便这样在安华匆匆走之前他还是问,有没有需要通知的好友,可安华却只是告诉他‘没什么朋友,没关系’。如今看到这个大男生失落的表情,陈以筱责怪弟弟考虑不周的同时,其实是有些欣慰的,难得有人能这么关心的安华。 陈以筱有些抱歉的向这个男孩儿解释:“不好意思,安华可能走太急了没来得及通知,回头我让他联系你,你叫什么?” 在看到男孩儿还是愣愣站在那里没什么反应后,陈以筱觉得这样在门口说话很不礼貌,于是侧身说:“先到家里坐坐吧。” 可男孩儿没有再说一个字就转身离开了。 易骁从来到这里后就太过失神,都没有注意到门上贴的大红喜字。 …… 周瑾玉拉着易骁的胳膊凑过来醉醺醺的问:“最近怎么了?跟那女生分手不是你说的吗?难不成是你被甩了?” 易骁没说话,而是继续拿起一瓶百威灌了下去,待把空酒瓶放下后,仍就那么直愣的看着吧台发呆。 这是周瑾玉他哥的地方,要不然也不会让他们几个高中生进来,周瑾玉是大院跟易骁一起长大的孩子,跟易骁的关系最好,前一阵联系出国留学的事一直没来学校,才两个月不见而已,他却感觉易骁跟变了个人似的,异常沉默。 夏鹏在旁边看在眼里,没太敢靠前,自从上次说了那些话被撞着,再到后来陈安华消失,他感觉易骁把这火都憋着呢,他已经当了那根导|火|索,这次不想再当火|药捻把自己炸成炮灰,所以就装傻冲愣的在旁边喝酒,偶尔跟旁边的人一起讲讲学校的八卦。 谁知这时周瑾玉却提出来说:“诶,对了,上次听哥儿几个说你撺掇怎么收拾老陈呢,说是要拿他小儿子开刀,后来怎么样了?” 夏鹏听到后感觉脑袋都大了,易骁和陈安华后来的事他没敢给任何人说,谁知道周瑾玉这阵给问了出来。 拿起啤酒灌下半瓶后,周瑾玉靠回到沙发里说:“不过我觉得你也不用对那小子怎么样,我听说他不是老陈亲儿子,是哪儿收留的孤儿,所以你报复也报不到他头上。” “你说什么?!”易骁眼神冷了下来,看着周瑾玉的表情都带着冰碴。 周瑾玉一晚上都在想着别的事,有点喝多了,加上几个朋友在旁边猜拳吵嚷,他也没听出易骁口气的不对,只是迷蒙着眼睛继续说:“陈安华在学校也算挺出名了,长得好看还是个哑巴,我认识一个跟老陈家住一栋楼的,说陈安华时五六岁才被带到老陈家的,不知道是哪儿捡来的……”微侧头看向易骁又说:“我可听哥儿几个说了,我不在那段时间你天天校门口堵人家,怎么我回来这几天也没见着这新鲜事儿呢?” 夏鹏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了,走过来拉着周瑾玉的胳膊说:“哎哎~你这好不容易回来,过几天一留学又不知道哪年玩疯了才回来,咱们好好乐乐,待会带我们去楼下打打台球,再去搓一顿,算我们给你提前践行了。” 周瑾玉忍不住乐了,“我操,践行都他妈我掏腰包是么,你能成心点儿吗?属你丫请客次数最少。” “你们两个少爷都在这儿,用得着我吗?”夏鹏笑嘻嘻的对周瑾玉说道,眼神却飘向易骁的方向,时不时盯着那边的反应。 陈安华是孤儿的事他也才知道,但一开始出主意的时候就随便说说,也压根没想着两人能发展到什么地步,通过这几天易骁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知道这回马蜂窝捅大了,现在只希望易骁别把所有的错都推倒他身上,这个锅他可真背不起。 就在这时,易骁突然站了起来,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大步向门口走去。 周瑾玉看到后本来想拉住易骁,但被夏鹏把他已经伸出去的手臂按了下来,他奇怪的微醉的看着夏鹏说:“怎么回事儿?” 见夏鹏欲言又止的样子,周瑾玉也有点急了,“你他妈倒是说话啊?最近我就觉得易骁不对劲,我不在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 夏鹏见旁边的哥们该乐乐该喝喝,也没把这边的动静当回事,犹豫了一下,才侧在周瑾玉耳边,跟这个易骁最铁的死党说:“唉,我估计易骁这次是真看上陈安华了,但是陈安华出国了,人走了。” 见周瑾玉蒙蒙的表情后,夏鹏又说:“你可别问他啊,这事儿他不让说,但易骁惦记过谁啊,陈安华走这大半个月易骁可没少折腾,反正你知道就行了,别在他面前再提了。” 还有半句夏鹏想说却又憋回去了,他想让周瑾玉替他说说好话,别让易骁把错怪他身上。 周瑾玉本来酒量最好,今天大概真多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夏鹏说的是什么意思。可他听到这个惊人消息后的反应,却让在旁边等着给拿主意的夏鹏着实有点儿吃惊,即没有说‘我靠!我哥们儿被掰弯了’,也没说‘易骁这就看上男的了?’ 而是…… 夏鹏没看错的话,觉得那是藏着高兴的表情。 …… 易骁从会所出来直接就来到了陈安华家楼下,现在已经是大半夜了,他知道没法这个点儿去老陈家,而且老陈看到他后,大概也不会告诉他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于是易骁就在这个不算太热的五月里,在老陈家楼下等着,等待天亮。 陈安华走了,从知道那个消息的一刻起,他就觉得脑袋中有跟弦崩了,意识到今后可能都没法再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易骁无比悔恨,他连一句‘对不起’和真心的‘喜欢’都没对陈安华说过,而此刻,回忆起那个安静美好的少年,他自责的想到,是自己把人逼走的吧。否则怎么会忽然离开,一个哑巴,在国内就已经没有什么朋友了,出国了能正常学习生活吗?陈安华那么与世无争的人,为什么被自己拉进这个起初充满谎言和欺骗的旋涡,把他安静的世界打扰了,最后还狠狠踩上了一脚。 易骁知道自己渣,从初中起就知道,从那些女生或哭着挽留或谩骂的声音中他就知道自己多混蛋,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他悔恨不是因为自己对一个孤儿做了那么恶劣的事情,而是悔恨自己明明喜欢陈安华,还在践踏了安华的尊严后让人黯然离开了。 易骁再也不想逃避了,他现在必须让安华听到他的声音,让安华知道自己真实的想法,不会让安华难过的在一个陌生的国家开始一段陌生的人生。 等天终于蒙蒙亮了,当易骁脚下已经踩了无数个烟头后,那天见到的陈以筱终于从小区门口走了出来。 易骁上前叫了一声:“陈大哥!” 陈以筱看到易骁后,马上认出了这个帅气的男孩子,有些惊讶的问:“你怎么在这儿呢?” 易骁点了点头,没有再客套什么,而是直接问:“陈大哥,上次走的急,没问安华的电话号码,你能告诉我一下吗?还有,他现在上学的地址能告诉我吗?” 陈以筱有些发愣的看着这个七点不到就出现在家楼下的大男孩儿,顿了几秒后,还是马上说:“好,没问题,我写给你。”说着就从公文包里拿出了纸和笔。 易骁刚看到陈安华大哥写了一串数字,就听到后面一个深沉的声音叫:“以筱,你怎么还没去上班呢?” 这个声音两个人都很熟悉,同时转头向小区门口看去,就见陈校长推个自行车从铁门内走了出来。 见到易骁后陈校长停住了,提了提黑色眼镜框,疑惑的问:“易骁?你怎么在这儿呢?” 陈家大哥赶忙解释说:“爸,上次我不是跟您说了,有个学生来咱家找安华,你还问我是谁来着,”然后笑着看向易骁说:“就是他,上次都没来得及问名字。” 陈校长把眉头拧紧了,转头看着易骁问:“你和安华很熟吗?” 易骁此刻站在这里不怕被老陈质问,就是在任何人面前他也不怕了,但是他怕两人的关系被安华家人看出端倪的话,会给安华带来麻烦,毕竟正常来讲,他和陈安华这种学生就应该没有交集。 于是易骁反应迅速的从书包里拿出一直还没还给安华的一个本子说:“学校地上捡到的,一直找不到人还他,我看里面有很多笔记应该有用,就送来了。”说着就把本子递给了陈以筱。 陈以筱觉得有些奇怪,那天上门来找安华时,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但还是顺势接了过来。 老陈走上前把本子拿过来翻了两下,确认是安华的字迹后才说:“知道了,快早自习了,回去上课吧。” 在接下来的几秒钟时间,易骁的眼睛死死的盯住陈以筱手中的那张纸片,他很想不管不顾把它抢过来,但终因怕给陈安华惹来更多麻烦而放弃,毕竟他已经惹太多了。 最终易骁没再说什么,而是扭头向学校走去。 …… ☆、第 4 章 八年后…… 豪华的会议大厅里,周瑾玉皱着眉贴在一个人的耳侧低声说:“妈的,这帮孙子指着这单攒棺材本吗?价格往死高里抬,这他妈都耗了大半个月了就是不松口,给外销的都比我们的价格低,就吃定我们非买他们的货才趁机抬价。” 周瑾玉负气的撇撇嘴后,扭头转向旁边的座位,只见座位上的人眉头微锁,目光紧盯在会议桌对面正窃窃私语的几个人身上。 忽然的,这人嘴角显出一个不为人察的弧度,然后正色侧头,以同样的低声回说:“说不定不只有我们着急,待会儿跟他们说今天就到这儿,我们再考虑考虑。” 周瑾玉有些急了,但面上还是没表现出来什么情绪,只是放小嘴型低语道:“你疯了吗?我们必须用他们的机件,而且再有两个月就交货了,再拖的话,合同违约金比他们涨的这些价都要多。” 然而旁边的人只是笃定的自信说:“听我的。” 周瑾玉心里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人在打什么主意,但因为已经习惯了听他的话,所以白了眼这个看似淡定自若的人后,他还是正了正身向桌对面的人提出:“不好意思,既然我们始终对成交价无法达成一致,那我们今天暂且到这儿吧,回头我方也会再斟酌一下,下次再联系。” 此话一出,对方几个人的脸上马上闪过一丝异样,虽然都是谈判方面的老手,明白不应在对手面前轻易显露情绪的道理,但被刻意隐藏的那一瞬慌乱,还是被某个人准确捕捉到了。 只见这个身着灰色西装,眉眼间英气十足的人忽然站起身来:“谢谢今日到场,我们择日再谈。” “骁总留步!”对方主导谈判的人急忙跟着站了起来:“既然大家都很有诚意,也谈了很多次了,我们何不早些把这笔单订下来……”大概觉得略显急躁主动,于是转而道:“听说贵公司很着急,等着我们这批机件交货呢。”中年人说完对着易骁了然的笑笑,显然已经从其他处得知了他们公司的一些消息。 易骁却并未慌乱,从容笑答:“李总确实消息灵通,难怪对价格一直不肯让步。” 果然李总听到后脸上露出狡黠的神色,“都是圈里人,无意听到一些而已,”然后看似随意,但却胜券在握的直接摊开来说:“其实骁总让些小利,稍微多给我们这些小企业分些羹,大家都比较好过,骁总说是吗?” 易骁听到后,单手插在考究的西服裤兜里低头先笑笑,片刻后,忽而敛去笑容抬头正色道:“那李总有没有听说我们已经和瑞士的一家公司在接洽,如果不是考虑到上面有文,尽量采购国有品牌,我们也不会一直耗到现在,但‘尽量’的前提是价格平等,像贵公司这样故意临时抬高20%的价格,就算我们选择了别的厂商,怕是也没人会说什么吧。” 李总的气焰一下像霜打的茄子样蔫了下来,易骁是谁的儿子谁的外孙,他当然知道,别说上面有个“非强制”要求,就算“强制”要求,他相信以这个骁总的实力也能轻松搞定。但前期有笔单子黄了,他上面那些老总等着这笔单子拉回来,否则发不出年底奖金又要有很多人失利,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想出此下策得罪这么个人。 正在李总踌躇的时候,易骁帮他敲了最后的定音锤:“既然没什么诚意,彼此不必浪费时间,下次我们不会采取单独对接的方式而是公开竞标,”这个太过帅气但有一丝凛冽的男人最终扬了扬眉,“李总觉得这样,成吗?” …… 劳斯莱斯车里,周瑾玉破口大骂:“你他妈演戏也跟我提前对个台词啊!说来就来搞得跟真事似的,你也不想想,都是同行,一共有几个公司别人心里能没逼数吗?这次是被你唬住了,比原价高5%就成交了,要是露馅了呢?单子跑了你他妈给我变出来去!再说他们回去不会去查啊!万一查出来你是在唬他们,今后不给咱们供货了上哪儿哭去!” 副驾上那个人却漫不经心的说:“哭什么,他们自己说的,我怎么可能编排的那么真。” “什么!”周瑾玉眼睛瞪的溜圆看向易骁说:“咱往人家公司安插内线了?按窃听器了?这种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好好开你的车,”易骁抬抬下巴提醒,在周瑾玉终于肯把脸挪向正前方后,他才说:“你当拍电影么,怎么可能,他们刚才会议室里自己说的。” 周瑾玉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谈判的细节,接着表情蒙蒙的问:“我老了吗?耳背了?”然后再次转过头:“还是你幻听了?” 易骁不禁被逗笑说:“你还不到三十,放心听力没退化,只是他们说的时候被我看到了而已。” “拿我逗闷子是不是?难不成你还学会读唇语了?” “嗯,还真说着了,”易骁疲惫的将头靠向一侧,闭着眼有些慵懒的说:“刚才他们说,瑞士那边有个公司已经进军国内市场,价格只比他们的原价高5%,上面的文也有点松了,要是咱们死扛着,就按照瑞士同样价格出,也刚好冲了今年业绩。” 周瑾玉不可置信的看着身侧这个英俊的男人,只有一瞬间的功夫,他就从易骁的表情中读懂了些什么,因为再没有别的解释了。 但正过身后,他仍大大咧咧的说:“妈的,有了这技能你他妈也不早点发挥,能给公司省多少钱呢!” “我是那样人么,要不是这次他们敲竹杠敲的厉害,我也不可能这么没底线。”易骁依旧闭着眼笑了笑。 其实这是几年前的时候,易骁花了很久的时间学的,那时一直想着有一天会用到,但随着时间流逝,随着老陈搬家,他也不再奢求了,且不说这么多年都没能再见上那个人一面,单凭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凭他给予对方的伤害,就算见到了,那人还会原谅他吗? 周瑾玉见易骁虽然笑着却明显是在回忆的样子,他心里很不舒服,如果这个人永远对谁都不动真情,他也懒得在意,可是这么多年了,易骁心里一直有层挥之不去的朦胧影子,且时间越久这个影子就越发美好。 那个人他见过,对,是长得好,那又怎么样,这几年想攀上易骁的网红小明星那么多,什么样儿的没有,但始终也没见他多看谁几眼。偏偏那个只短暂出现过的人却在他心里占据着无法撼动的位置,把这个人的心填的那么满,让别人一点空子都钻不进去。 周瑾玉有些不快,但还是问易骁说:“晚上组个局,叫上张子他们喝一杯?” “不了,这几天有点儿累,你找别人喝吧,”顿了顿后,易骁侧头说:“拉我去碧玺苑吧。” 碧玺苑是易骁收了大半年的小情儿住的地方,易骁大方,每收一个都给人一套房子,周瑾玉帮他算过账,这几年送出去的加起来都顶上一架私人飞机了。 周瑾玉没好气的说:“咱俩是合伙人,你当我是你司机呢!前面给你放下,你爱去哪儿去哪儿,要不然就让你小情儿来接,反正他也没事干,天天就等着你点灯。” 易骁终于睁开了眼睛,笑看向周瑾玉说:“我怎么有时候就觉着你跟我在这儿耍小性儿呢?尤其是这两年,说说吧,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憋着了?” “滚犊子!我憋也是自个儿愿意,小爷我那是不愿意将就!” 这话又把易骁逗乐了,“周瑾玉,你二十六了,满京城吼一嗓子,像你这样身家的处男估计都他妈独一份儿了,谁让你将就了,你倒是找啊,这些年男的女的给你示好的不少吧,想让我牵线的就一打,你试过吗?” “我看上的才愿意试,你当是都像你呢,就知道用钱买。”周瑾玉负气的说。 听到这句易骁沉默两秒,而后又重新闭上眼睛向后靠去,像跟周瑾玉说又像在自言自语道:“用钱买不好吗,简单……” 可能除了一个人,其他人都只配得上“简单”二字吧,周瑾玉没再说什么,最后还是把易骁在碧玺苑放下才离开。 …… 易骁走进这个豪华气派的小区,这是他半年前给现任小情儿买的,比他之前送出去的任何一套房子都贵很多。 易骁出手阔绰却从来不用强,基本都是你情我愿,唯独现任小情儿有些例外。 这是他有一次去和别人吃饭的时候,在餐厅遇到的服务员,从看上这个服务员的第一眼起,易骁就决定要了这个人。 他的助理几次找到这个年轻貌美的男孩儿,但男孩儿总是怯怯的说自己不是同性恋,直到一张钞票和一个房本放在男孩儿眼前时,男孩儿才被物质折服了。 男孩儿记得他第一次来到这个房子的那天晚上特别紧张,一直在想象会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可这个帅气的男人整晚都对他特别温柔,让他没有一丝不适疼痛的感觉。 后来当男人喘息着停下来,在他上方深情的看了很久很久后,忽然喃喃开口说:“太像了……” 从那天以后,这个叫小凯的男孩儿就住在这个与自己身份不匹配的小区里,等待着男人不定时的过来,慢慢的,小凯喜欢上了这个叫‘骁哥’的人,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大概就是遇到他了。 小凯笑着把盼了几天的人迎进了屋,蹲下身给易骁换上拖鞋,“骁哥,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能多做点菜。” “也没想着今天能这么早结束,没事,有什么吃什么吧。” 替易骁脱下外套后,小凯面对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笑问:“那我先给你放水,你先洗个澡,我再去做点儿……” 还没等说完,一双火热的唇就压了过来,小凯一时没稳住重心,险些把鞋架上的花瓶碰倒,这让他有一瞬间的惊慌。 这个男人很少这么急躁,今天总感觉哪里不太一样,但他还是马上适应过来,主动迎着吻了上去,垫着脚双臂攀上了这个人的脖颈。 毕竟自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能享受到今天的一切的,而且归根结底,他真心喜欢。 等身上的人喘息着停了下来后,还是和偶尔喝多时一样,双肘撑在他头侧,趴在他上方也不说话,就这样久久的看着他。 好几次小凯都想问“在看什么”,但他知道就算问了,这个有时略显严肃的人也不会说,而且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当男人习惯性的在床头抽烟时,小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骁哥,我想求你件事。” 易骁并没有意外,也许已经习惯了旁边人提出的各种要求,只要不太过分他都满足,也是让自己安心,因为毕竟他能给的也只有这些,于是吐了口烟圈问:“没事,你说。” 小凯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半垂着眼说:“就是我妈,她心脏不太好,前几天在老家住院了,医生说要手术,我是担心……担心家里医疗情况不行,我想,我想……” “接她来北京手术吧,要多少钱直接告诉陈深,需要让他帮你联系一下医院吗?” “不用不用,骁哥,我就是跟你说一下,我想陪她几天,医院我之前已经打听好了,我就想问问你同不同意,你要同意我再让她过来,钱你给我的都够,而且……而且我妈她……她不知道我的事儿,所以可能有几天没法陪你了。” 小凯急着解释他并不是想要钱,不说这房子,单是之前易骁助理陈深拿来的那张支票,和后来每个月固定给他的生活费,就够他和家里人后半生衣食无忧了,他怎么好意思再向这个人开口。 易骁把烟头掐灭后,轻拍了拍小凯的脸说:“知道你懂事,但你既然跟了我,这些事我就管了,明天我会让陈深给你一些钱,房子我让他给你找个临时住处,你和你妈暂时就住那里,等你妈好了你再搬回来。” 小凯情不自禁的往易骁怀里凑了凑,因为除了这样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激和爱意,即使知道这个人对他从来只有身体上的需求,但哪怕是一个替代品,这一刻他也愿意相信,自己就是易骁心里住着的那个人,是透过他的眼睛看到的那个人。 “谢谢你,骁哥。” 易骁将手臂收了收,看着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烟雾说:“你能有孝心我高兴。” …… 就这样易骁半个月没再找过小凯,但对于精力旺盛的人来说,时间有点久了,易骁有个习惯,固定时间内只喜欢固定的床伴,在现在这样充满诱惑的社会,易骁的这种“洁身自好”倒是让他在这方面的口碑出奇的比学校时好了不少,大概在外人看来,易骁只是换了个对象罢了。 这天酒局过后他发了个短信,很快,不到一分钟后就得到了答复,于是易骁让司机开到了碧玺苑那里。 第二天早上,小凯还在准备早餐时易骁就醒了。 等他洗漱完坐在桌前,一眼就瞥见了桌上的一本病历,随手不经意的翻开来看,这时就在一页下方的署名处看到了Eason Chen的字样。 “昨天着急,就忘记把这个收起来了。”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来后,小凯笑着说。 说不上哪里感觉不对,易骁微微蹙眉又翻了两页,在将那本有着很清秀字迹的病历放下后,他问:“你妈怎么样了?” “手术效果很好,应该就快出院了,”小凯在桌旁坐下来后,免不了兴奋的多说了两句:“这次多亏找到了这个陈大夫,别看年纪轻,听说是刚从国外回来的,手术技术都是最前沿的,好多人排着找他手术呢。”觉得自己太过聒噪了,不好意思的低头笑笑说:“骁哥,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不会,你妈没事了我替你高兴。”易骁低头喝了口从早开始煲了两个小时的粥。 见这个男人今天心情不坏,小凯也想跟他多聊几句,“而且我跟这个陈大夫还挺有缘的,我妈看到后直说我们两个长得像,要是不知道还以为是亲兄弟呢,就是陈大夫比我大一号,”小凯腼腆的笑了笑后继续说:“就是好可惜,陈大夫不会说话,每次都要打字交流的,不过就算这样,找他看病的人还是排了很多……” “你说什么!”勺子突然掉进碗里,易骁转头看向还沉浸在兴奋情绪中的小凯问。 被打断有些不解,也来不及去想易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小凯只是呐呐答道:“……我说陈大夫医术很好,找他看病的人很多……” “你说他跟你长得像?还不会说话?”易骁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小凯没见过易骁这样的表情,一时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于是点点头道:“……对。” 易骁停在那里,被这几句话震惊的无以复加,一样的姓氏,相似的长相,不会说话…… 等他意识到为什么刚才的字迹看着如此眼熟时,他没有再说一个字,拿起桌子上的病历本就冲了出去。 …… ☆、第 5 章 星城国际医院的心脏外科正在开会,几个主治医生针对刚进医院的一个病历进行会诊,由于此人身份特殊,在京城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因此全院上下都十分紧张。院长带着几名骨干进行了全方位分析,做足了研究,以防在接下来的手术中有任何突发性状况导致的万一。 其中一个看着十分精致斯文的男人正在低头做着笔记,时不时会停下来思考,在听着大家讨论时偶尔蹙眉,而后间歇又继续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这个男人拥有一张叫人过目不忘好看的脸,无论是以一个男人还是女人的眼光来审视,都会觉得这人在长相外貌方面太受上天眷顾了,以至于可能正因如此,才会在这么完美的人身上略施瑕疵。 “陈安华!” 听到院长的声音,陈安华轻放下笔抬起头,全院上下不是叫他陈大夫就是Eason,唯独这位老院长每次都连名带姓的直呼他名字,而这反倒让陈安华觉得更为亲切。 “说说你的看法,国外在进行这种手术时,可能会有什么突发情况,以及如何处理的。”刘院长边说,边用手指了指专门给陈安华一个人准备的投影屏幕。 陈安华纤细的手指放在静音键盘上,看不出很大幅度但却速度飞快的打出几句话:‘国外跟国内情况大体相同,而且这个病人无颈动脉杂音,整体手术风险不大,但由于病人血糖濒临糖尿病人边界值,建议术前服用β受体阻滞药,整体方案建议可行PTCA+支架置入术,以把风险降到最低。。。’ 习惯性的打了三个句号后,陈安华抬起头看了看刘院长。 通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大家也都知道了陈大夫的这个习惯,三个句号,代表‘我要讲的就是这些’。 刘院长对着屏幕点了点头,环顾了一圈问:“大家还有别的意见吗?” 见大夫们都示意没什么异议后,刘院长做了总结性陈词:“那就这样吧,这次手术由我执刀,蒋旭和陈安华副刀,手术后天进行,散会。” 在大家各自从座位上起身时,刘院长又补充了一句:“陈安华留一下。” …… 会议室内,刘院长看着会议桌对面的人说:“怎么样,工作有几个月了,都还适应吗?” 陈安华微微颔首笑了笑,接着在屏幕上继续打到:‘挺好的,这边同事很照顾我,相处起来都很融洽。’ “生活上方便吗?我听说你在附近租了个房子,其实我们院有员工公寓,如果觉得下班太晚不方便,那边有空房你可以直接搬进去。” 星城国际医院在京城甚至全国私立医院中都是首屈一指的,有专门的董事会运营,条件在医院的层面看来可以用奢华来形容。但陈安华知道,所谓员工公寓,是为了方便临时加班不能回家的主任级别准备的,自己能来这个医院已经是让刘院长帮了不少忙,怎么可能再做这种不合适的事。 于是陈安华笑着摇头谢绝后打到:‘不用麻烦,刘院长,我在那边很方便,离公司也很近。’ 刘院长其实想说,私下里你叫我刘叔叔就可以,但想了想,觉得也没有让陈安华开口的可能,于是只微点了点下巴。 接着便又转回到了工作上:“你来这几个月表现大家都看得到,上过的几次大手术也得到了认可,继续好好工作,这次我特地带着你来给这个病人手术,知道我的意思吧?” 陈安华抬头回看了看刘院长,从医院对这台手术的重视程度,他就猜到了刘院长的意思。 “这是祁氏当家,即使你作为副手操刀,情理上祁氏也会记得你这份人情,今后你从医的路很长,如果能跟他们攀上关系,以后在医界就算有人帮你撑腰了。” 刘院长说完后向椅背靠去,他已经快六十了,再有两年就要退休了,这个老同学的小儿子,自己在位时当然没人敢说什么,就怕他走了后在医院站不稳脚。这次手术本身就没什么风险,让陈安华跟着,就算帮他把后面的路铺的平坦一些了。 陈安华由衷感谢这个特别照顾自己的老人,在屏幕上打出来:‘谢谢你,刘叔叔。’ 刘院长看到后笑了笑说:“不过你呀,还真是给你爸争气,国外那么难考的大学你也给考下来了,而且在学校拿奖学金,实习期间连带学业贷款都还清了,压根儿也没让老陈操过心,也不知道这老东西上辈子积什么德了,得这么两个好儿子。” 见陈安华淡笑着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摇头后,刘院长又问:“不过你的嗓子……最近有没有去看过,如果不太方便,我私下帮你联系几个顶尖的医生?” 陈安华顿了片刻后,还是打出:‘已经习惯了,不碍事。’ 看到陈安华不想多提的表情后,刘院长便也没再问什么。 其实在陈安华很小很小的时候,老陈当时就带着找到自己,当时他也带着找了很多专家,但都说这孩子声带没有问题,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不发声,建议他们领着到心理医生那里看看。 也许是当时中国心理医疗不够发达,也许是陈安华太过抵触,有几次这孩子在心理诊所直接抽搐过去,吓得当时的心理医生再也不敢接待他。而等安华再长大一些,也再没答应过要去看医生的话,这嗓子的事情也就撂下了。 刘院长最后语重心长的说:“好,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在医院有任何问题记得来找我……哦,对了,”忽然想到什么,刘院长拍拍额头说:“瞧我这记性,前几天我儿媳妇买了些东西给你嫂子,最近她忙,一直没时间去你大哥大嫂那里,放我那儿都好几天了,待会你去我办公室拿一下给他们带去吧。” 刘院长的儿媳和陈安华的嫂子是闺蜜,也正是有了这层关系,才结成了哥嫂的缘分。 有一秒钟的犹豫停在安华脸上,顿顿后,陈安华才又舒展面容,边笑着点头边起身离开了。 …… 经过四个小时的时间,刘院长带着陈安华和另一个主力医生,终于将心脏搭桥手术顺利做完了,虽然说手术风险不大,但由于这个病人身份着实特殊,因此还是让全院上下,尤其是进入手术室的若干人捏了把冷汗。 等陈安华确定了术后八小时风险期已经过去后,他终于拖着疲惫的脚步从医院大楼走了出来。 刚入秋的季节有些偏冷,冷风把陈安华大衣的衣角吹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把风衣的领口抬高些,但即便这样,也挡不住黑色高领针织衫下显露出来的修长白皙脖颈。 手中拿着刘院长给的礼物盒,安华想,是不是该去看一趟了,回国几个月,即使那么想见他,也只见了几次而已,也许这个借口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每次见到那幸福的二人,安华都很讨厌自己,讨厌因为嫉妒而心生怨恨的自己,讨厌在心里极度渴望着,还要用尽全部力气做出平淡表情的自己,讨厌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无法放下这份感情分毫的自己。 也许从那一个眼神开始就注定了一切,从陈以筱把他捡回家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了,即使只有单方面推动的动力,然而这个齿轮就像永动机一样,一旦启动就停不下来,任由时间空间夹在其中,也不曾让它有丝毫的怠懈。 陈安华经常问自己,要忘了吗?可以忘吗?可是每次的答案都把他推向无尽旋转而下的深渊,也许想过吧,但任由怎么样都做不到。而答案的另一侧,他也清楚的知道,这辈子他也不会让陈以筱知道这份感情的存在。怎么能让自己恩人的儿子来承担这一份本就不该有的也不容于世俗的牵绊,他怎么能以这么无耻这么残忍方式把那么好的一个人拖进泥潭。如果一定要有人沉在深渊,就算以自己的身躯作为垫脚石,他也会把那个人擎上去,不让那人沾染一丝不堪。 陈安华又看了看手中的纸袋,心想要不还是周末吧,等到都去爸妈家的时候,一起带过去吧。 正在这时,陈安华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陈安华。” 当路灯下一个男人走过来时,陈安华用了足足有几秒的时间才在记忆中将这个人拽了出来,居然是他…… 看到安华有些惊讶的表情后,易骁手插在西服裤兜中,颇不自然的慢慢向前靠去,只有几米的距离,对易骁来说却好像很长很长。 那天当他赶到医院时,在打听到陈安华的就诊室后,他匆匆来到就诊室外,而透过轻轻推开的门缝,终于让他看到了那张思念多年的脸。 陈安华褪去了身上青涩的味道,显得成熟了,然而眉眼之间,高挺鼻梁下的那双嘴唇,仍旧是记忆中清晰的样子,让他痴迷了想念了这么多年的样子。陈安华也长高了,高三那年应该只有一米七,可以让他轻易看到头顶,几年不见居然也不过低自己几公分而已。 易骁当时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克制自己不要冲进去,他不想再让陈安华觉得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自己仍是那个懵懂冲动的少年。 思虑很多后,他最后决定守在医院门口,等着晚上陈安华下班时自己再出现,在守到第三个晚上时,今天才终于盼到陈安华在午夜前下班。 这两天易骁贪恋的在角落里看着陈安华从办公楼走出来,走到街对面叫车,他多想上前告诉这个人自己的思念,然而叫出安华名字的那一刻他反倒怕了,他怕陈安华仍对他留着当年灰暗的印象,怕安华脸上出现对自己的厌恶,更怕陈安华把自己忘了,这么多年在生意场上不曾怕过,但这一刻他真的怕了。 等走到陈安华面前时,易骁终于将头抬了起来,有些郑重的说:“安华,好久不见!” 陈安华皱着眉把头先侧开了一下,仅仅一瞬间他就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无知,想起了那个冲动的夜晚,同时也想起了后来的不堪,虽然这些在后几年的人生中,早已经被另一种思念冲淡了,但他也不可能轻易原谅这个当时曾那么践踏他尊严,给予他伤害的人。 于是陈安华从兜里慢慢拿出手机,打了两个字:‘有事?’ 易骁看到后,突然觉得自己想说的话很苍白,因为安华只打出了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听不出情绪的两个字,是太恨了吗?故意这样的吗? 易骁尽量让自己笑笑说:“好久不见了,能聊聊吗?” 风又吹起了一些,安华忍住自己的不耐,又打到:‘你觉得我们之间有聊的必要吗?’ 看到这句话,易骁有一瞬的失落没有藏住,顿了顿后,还是下定决心的说:“安华,刚见面说这些有点傻,”有些自嘲的低头苦笑下,易骁继续说到,“但我知道今天不说,怕是你不会再给我接触你的机会了。” 而后再次抬头看进对面人的眼里说:“对不起,但我那时候不是那么想的,很多话我等了很多年,我一直想道歉,那时我确实太混了,但我后来……” 还没说完,安华就摆摆手打断了易骁,然后打出了最后想说的话:‘我都忘了,你也忘了吧。’ 说完就快速走到街对面,进入一辆刚好驶过来的出租车里。 看着后视镜里的人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安华的脑海中不禁回想,回想起了初识的那个春天…… 学校停电的那个晚上,乍听到这个大男孩儿自报姓名时,安华是有些惊讶的,因为即使没见过,他也听无数人提及过这个名字,就连对学生一向耐心有佳的父亲,偶尔在家说到学校的事情时,都免不了皱眉叹气道:“你们年级那个易骁啊……” 安华从小身边没什么朋友,对交友这种事情不热衷也不擅长,但易骁闯入他生活的时间实在太巧了,那段时间陈以筱正在准备结婚的事,全家上下都沉浸在喜悦当中,他白天跟着笑着,晚上却在心里期盼,这一天能不能晚点到来。 易骁就是这么突然的闯入了他本封闭的圈子,等他放学,送他回家……那段时间陈安华只觉得有个人在身边,很好,让他不用在每天放学后,独自一人踱步走向那个他想回又怕回的家里。 陈以筱就住在隔壁,近到只有一面墙的距离,但仿佛隔开到了世界的两端,他看着父母和那对新人高兴的商量结婚的细节,他笑着和即将成为陈以筱妻子的人打招呼,一切对那个年少的自己而言,都有些太过沉重了。 所以那天,在陈以筱大婚的日子,他问易骁:‘要不要去宾馆?’ 那天晚上的记忆很模糊,他只记得身体在承受着撕裂的疼痛时,心里却一直在想,哥现在是不是也在做着同样的事。而当易骁爆发在他体内的那一刻,他哭了,他哭不是因为体内被灼烧的刺痛,而是因为得不到陈以筱,他转而和另外一个男人上床的这件事已经成为事实了,他和陈以筱之间,也更远了。 可那天易骁送他回家的路上,坐在车后座看着这个大男孩儿的背影时他却后悔了,怎么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开始,用这种方式去结束一段感情和开始一段关系是多么无耻,对哪一方来讲都是错的,于是他打定主意不能再这样下去。 那时全家人还住在一栋房子里,每天早上他看着陈以筱从卧室走出来,心上的裂痕就又深了一些,也压根没去思考为什么那个大男孩不再等他放学,也许从潜意识上来讲,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再后来,他听从了父母一直以来的建议,决定离开家,离开陈以筱,去加拿大姑母那边读书。走之前,安华想着今后应该没有和易骁再见面的可能,无论怎样都应该打个招呼,哪怕是对他照顾自己这么长时间的交代。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一切居然只是陷阱和羞辱。 出国后,随着沉重学业的负担和漫长时间的推移,安华对于这个人的记忆渐渐模糊了,恨意也随之淡了,毕竟自己是先提出跨过那道警戒线的人,所以即使有错,也许,一半一半吧。 如果不是今天这个叫易骁的男人找过来,安华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忘了。 他怎么来了,怎么找到这里,想干什么? 陈安华把头侧向了窗外,看着茫茫的夜色,眉头都不自觉的微皱了起来。 …… ☆、第 6 章 最近医院的病患很多,白天上了大手术的大夫晚上无法安排值班时,陈安华都主动承担下来,毕竟自己一个人,和那些有家室的人相比没那么多牵挂。 父母和大哥现在同住在一个小区里,早就说让他搬回家住,但一方面安华不想每天加班到很晚后还要打扰年迈的父母休息,一方面也不愿意见到那对感情一向很好的夫妻手挽着手在小区公园里散步,于是便在离医院不远的一处公寓租住下来,这样对他来说,更好。 这天陈安华刚踏出医院门口走向他常叫车的地方,前几天找过他的那个人就又出现了。 易骁看着安华发现他后的表情从惊讶转变为不耐甚至厌恶时,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即使知道设身处地的话,他自己一定不会有这种风度,如果有人敢这么践踏伤害过自己,别说视若无睹了,就算这人能手脚健全的从他面前离开,那大概都是因为这人祖上积德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难过于安华对他的态度,毕竟,想了这个人这么多年。 易骁慢慢走过来,虽然这几天在心里已经打过几百遍草稿,但此刻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开场白,才能让安华不要马上转身离开。 最后也只能干硬的说:“今天你下班还挺早的……”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前几天陈安华不是值班到快天亮,就是凌晨两点左右才从医院走出来,易骁晚上在这儿守着,白天回家睡觉,经常感觉时差都倒了。他只是在等着一个机会,想等着安华哪天正常下班了,看着不是那么疲惫的时候,能凑上前说上几句话。 陈安华的态度倒比几天前更决绝了,见到易骁后连驻足停留的环节都省去了,就当此人是透明一样,继续招手远方的出租车。 易骁尴尬的胡撸了一下头发,接着慢慢踱到安华身侧与他并肩站着,顿了顿后才又说:“今天晚上有路段管制,应该不好打车。” 陈安华仍不理会他,始终侧头向路口的红绿灯张望,看着拥堵的交通,他猜也许易骁这句话确实是真的。但他租住的公寓虽不远却不足以步行,连续加班多日此刻已经很疲乏,也许该考虑买个车了。 又过了一分钟,仍不见任何车辆驶来后,易骁终于鼓起勇气说:“我开车了,送你吧,现在不累吗,在这里等个把小时太浪费你休息时间了吧。”接着就侧身看向安华,等待这个人的答复。 在发现安华自始至终都没打算理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时,易骁看着街对面的医院,深呼口气后无奈只能使出杀手锏,“你们刘院长好像出来了。” 果然陈安华马上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警惕的向医院门口看去,在没发现任何人出来后,安华皱眉看向身侧,终于给了易骁一个,他盼了几天的正眼。 “果然还是怕别人看见啊,”易骁侧身歪向了陈安华,想缓解气氛的笑笑说:“这么不想让别人看到的话,还是让我直接送你……” 话还没说完,在易骁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陈安华就走向街对面,再次步入医院大门。 那晚上,易骁没再等到陈安华出来。 …… 从那天后,安华每次都先叫好车再出门,再也不给易骁单独接触的机会。 易骁心里煎熬着,表面还不敢太过冲动,盼了这么久终于把人盼回来了,他不能再冒进把人吓走了,这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易骁在心里其实一直有个单纯的想法,陈安华当年对他是有感情的,否则为什么会在高中时让他靠近,后来又为什么主动提出发生那种事,最后一定是因为被伤害才着急出国躲开自己,所以就算有怨恨,应该也是有喜欢的前提吧。 所以易骁愿意相信,年少的感情是真的,只要坚持,一定能让安华原谅他,再次接纳他。 …… 又这样过了几天,周瑾玉却不干了,易骁之前也对公司的事情不那么太上心,可连着大半个月没来过公司的事儿却从来没发生过,找过易骁好几次,每次打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说还有事。 认识易骁二十年,他太过了解这个人,无缘无故绝对不会这么失常,于是这天白天得到陈深确认后,他开车来到了远郊的那处老宅子,和管家刘叔招呼过后,周瑾玉直接上楼敲响了二层的房门。 睡眼惺忪的那个人开门看到是周瑾玉后,直接回身向床边走去,慵懒的声音随即传来:“怎么找这儿来了。” “看看你死了没!”把门带上后,周瑾玉撇着嘴跟在易骁身后进入屋内。 当看到床上赤|裸的胸膛后,周瑾玉不禁抿了抿嘴唇,这个家伙从小就这样,习惯裸睡,现在大了能穿条内裤算是长脸了,这么想着,周瑾玉不自觉的把眼神向桑蚕丝被面下方瞄去。 意识到自己来这的目的后,他强迫自己把眼神瞥开并嚷道:“好意思么,公司是我一个人儿的吗,你天天甩手掌柜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抓也抓不到人,让我一人儿和客户喝死了你高兴是吗?” 易骁听到后半闭着眼轻声哼笑了下:“这不好好的吗?你的酒量能有几个把你撂倒的。” “滚鸡|巴蛋!有你在时候起码顶半个,现在单挑多,我他妈撑了半个月,胃都要喝吐了!” 周瑾玉边说边走到窗边把厚重的窗帘拉开,满满的阳光就顺着落地窗洒了进来。 易骁现在住的是东边的老宅子,是他外公给的,这里也是易骁母亲长大的地方。 周瑾玉知道,易骁的母亲是他的逆鳞,这么多年,从那个女人离开的那一刻起,这个称呼在易骁面前就再也提不得。 小时大院里一次打架,一个比易骁高一头的男孩儿被打急了口不择言指着易骁说:“你妈都不要你了,跟别人跑了!”后来还是几个大人急忙赶来,才把易骁从被掐的脖颈红肿、已经无法正常呼吸的男孩儿身上拉了下来。 从此以后,没人再敢在易骁面前提过这个称呼。 其实周瑾玉已经记不太清楚只在他儿时出现过的那个女人模糊的样子,只记得女人美丽的一塌糊涂不可方物,以至于那个女人去世后的很多很多年,在他们那个大院里还是能经常听到人们提说:“易骁长的这么帅气,就是太遗传他妈妈了。” 周瑾玉一直觉得易骁是恨他母亲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年他外公把这宅子交给易骁时,易骁却没有犹豫的答应下来,并且紧接着就住了进去。易骁在京城还有几个住处,但这里却是他完全的私人空间,据周瑾玉所知,这个地方除了自己就再没有其他人来过,所以单从这方面来讲,周瑾玉觉得自己是不同的。 “说说吧,消失半个月了,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了?”周瑾玉点燃了一支烟,透过烟雾缭绕的间隙,他眯着眼逆光看向易骁。 易骁把手臂挡在额头上,抵住窗外刺过来的光线,“公司有你,现在也没什么大事儿,你非抓着我干嘛。” “放屁,咱俩是不是合伙各50%的股份,我他妈一人把俩人活都干了,你还好意思跟我这么说!” 适应了光亮后,易骁把胳膊放下来笑说:“50%是你自己说的,本来我就只出了一部分原始资金,关系人脉都是你张罗,巴巴求着给你投资的人那么多,你非这么好的一块肥肉匀我,”易骁侧过身,手肘撑着脑袋问:“后悔来得及,要不我撤出,你再找个靠谱点的,也省心,怎么样?” 周瑾玉当然不干,即使知道易骁不缺这点钱,他当年还是使了很大劲才把这人拉进来圈在自己身边,怎么能让这人轻易离开。 “你想得美,找人重新合伙来回要折腾上小一年,万一外头传公司经营不善导致拆家,业绩受损你给我补上去?!”周瑾玉弹了弹烟灰,故意岔开话题问:“说说吧,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易骁起身靠在床头也点了支烟,然后就那么静默着好像也没打算说什么。 见他这样,周瑾玉不免好奇起来,“别想编个理由糊弄我,你从小撅个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他侧头看向易骁问:“是不是又看上哪个小鲜肉了?” 易骁微眯起眼睛,过了几秒后仍那么顿着,直到周瑾玉再次催促,他才终于用刻意平淡的口气说:“陈安华回来了。” 手一抖,烟灰落在了周瑾玉定制的考究西服裤上,但他仍看似随意的低头抖掉烟灰说:“见着了?” “嗯,见着了。” “怎么的,打算再续前缘呗。” 易骁知道周瑾玉清楚他和陈安华的事,也没想瞒着,吐了口烟圈说:“是有这个想法,但,不容易。” 周瑾玉就那么盯着易骁大概过了有半分钟,直到易骁把烟蒂掐灭在烟缸里再抬眼看向他时,他才腾然起身,看向窗外说:“忙活私事也差不多点儿,有几个合同等着你签字,你要是再不来公司我就把这儿的地址告诉别人,让他们天天烦死你!” 再没等易骁说些什么,周瑾玉就大步走出房间。 …… 行驶在高速上,周瑾玉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娘,因为他能感觉到眼圈有些炙热,于是随即打开车窗点燃支烟,也想让吹进车窗的冷风把一些微微潮湿的空气带走。 认识易骁多少年了,有二十年了吧…… 因为是早产儿,周瑾玉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总被大院里的男生欺负,记得有一次,那个高他一头半的胖子把他的头死死按在干枯的树叶堆儿里,接着整个人都坐在了上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要窒息时,身上的重量却突然被一脚踹开了,然后就听到另一个他也熟悉的孩子王说:“以后这小子我罩了,别再找他麻烦!” 周瑾玉后来问过易骁,当时怎么就想起来收了他这个小弟呢?易骁以惯用的漫不经心的态度笑说:“胖子那时候老找茬儿,所以那阵他的小弟我见到就踹两脚,他欺负的人我偏要罩着。” 说是这么说,易骁对周瑾玉的“罩”从那时候就真开始了,直到后来周瑾玉在青春期二次发育,终于勉强垫着脚能够上易骁的个头儿了,出门后也终于能互相搂着肩膀结群打架,周瑾玉看待易骁的目光才感觉不用那么仰视了。 大概高一有一次吧,因为隔壁学校总是跟他们抢一个足球场地,年轻热血的他们就组织了几十号人群殴。 那时“武器”都以棍棒为主,就算打到也尽量不伤头,因为谁都不想惹出大事,但大概对方的小头头被揍急了,竟拿出一把泛着白光的刀片毫无预警的朝他这边砍过来。 周瑾玉愣神了两秒,而就在那两秒,易骁从正面抱住他,紧紧的用宽大的胸膛和手臂环在他前方,所以当周瑾玉听到一声闷哼,当他听到周围有人大叫易骁名字时,周瑾玉那一刻从未有过的慌张和感动。 易骁后背留了长长的一道疤,事后曾玩笑的说:“要是破相你就得对我负责了。” 周瑾玉从那时起知道了什么,知道了是什么样的火苗在心底随着年龄一天天滋长,也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光总是无意识的追随那个身影。 应该是,喜欢吧。 但那时的易骁还是个笔直笔直的直男,女朋友按学期换,周瑾玉看着易骁天天称兄道弟的对待自己,他总想,死了心吧。所以他高三的时候曾决定出国读书,想着离开这个人身边,是不是就能忘的快一点。 然而,一个叫陈安华的男生出现了,当从夏鹏口中得知那个消息时,周瑾玉起初是真心雀跃的,如果易骁可以喜欢男的,为什么不能是自己,所以他取消了原定的出国计划,继续留在易骁身边。 陈安华走后,易骁确实不找女人了,但感情却始终在一处驻足。当有几次他提到陈安华名字的时候,易骁回忆的眼神他总忘不掉,那是把一个人刻在骨子里喜欢,他知道,是因为他偶尔照镜子时,也能看到那样的自己。 周瑾玉有次开玩笑的试探问:“咱哥几个里面也有长得不错的,就没有你看了能动心的?” 易骁当时皱着眉,一脸厌恶表情答说:“兄弟之间搞一起感觉像乱|伦。” 也许是怕摊开来无法继续待在这个人的身边,于是周瑾玉就这么藏着,他也不知道在等什么,那个人会不会回头看看他都不一定,但周瑾玉总是想,再等等吧,也许那个模糊的影子总会随着时间淡去,也许自己能有机会。 然而,今天当易骁又带着那个执着的表情说出那个名字那一刻,他心里真的抽疼了,忽的好像裂开了一道口子,慢慢的,由于无法表露出来而在体内积聚的悲伤好像浸到了缝隙中,让疼痛更增加了十分。 那个人就有那么好吗? 周瑾玉觉得自己呛了太多雾霾,呛的他鼻腔和心扉都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郁,把车窗关上后他安慰自己说,两人会不会复合还说不定,如果这次易骁确定和陈安华无法再续前缘,也许也就真的放下了,那样的话,他不会再等下去,他一定会跟易骁摊牌。 他对自己说,也许是个逆转的机会也说不定。 …… ☆、第 7 章 陈安华这天晚上正在家休息,忽然就接到医院通知,说有个紧急情况让他马上过去。赶忙起床穿了身休闲服后,陈安华就来到了小区楼下。 凌晨时分,小区门口不好叫车,安华急走两步,想去下一个路口试试,谁知这时身后短促的喇叭声响了起来。 其实道路很宽时间又这么晚,安华侧身向旁边让让时还在想,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在小区里开车转悠。 回头看了一眼匀速缓缓驶来的车辆,当看清放下车窗后的那个人时,安华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他怎么会跟这儿来了…… 易骁将车慢慢停到安华身侧后,探出头问:“出急诊吗?这个时间不会有车,我送你去医院吧。” 即使再不情愿,但医院病患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安华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再顾不上其他,打开车门直接坐了进去。 易骁开车行驶在不如白天那般拥挤的环路上,心里有些矛盾,一方面他想开快点别耽误安华的正事儿,另一方面怕太快了不够给他说完话的时间,毕竟这短暂的独处机会,是他熬了小一个月才换来的,一晚上一晚上的守着,只是在等这一个机会。 车开出去大概五分钟后,易骁终于开口说:“安华,对不起。” 易骁的余光已经瞥到,他才刚开了个头陈安华就把脸不耐的侧向窗外,但即使心里难受,易骁还是坚定的继续说下去:“安华,你大概觉得我现在这样有点可笑吧,你肯定在想,几年前既然做了那样的事儿,怎么还好意思舔个脸出现在你面前。” 顿了顿后,易骁才又说:“但其实安华,我这几年一直想找你,也确实找了很久,因为一直想跟你解释,当年我太小,有些事情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不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当时自己有多混我知道,我承认刚接触你时动机不纯,是因为跟陈校长有梁子,为了打击报复才接近你,但当后来我发现是真的喜欢你时有点慌了,大概因为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男的吧,所以为了掩盖才说出那些混账话,而且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害得你临时改变主意出国……” 易骁自虐的解释着让他悔恨这么多年的事实,其实他后来曾向同学打听过,陈安华当时的成绩已经够保送资格,提前就得到了B大的录取,同学们都以为安华会在国内这个所有学子都向往的圣地读书,谁也没想到他会忽然放弃保送而选择出国,毕竟这样的机会谁都珍视,毕竟一个哑巴在国外一定容易。 所以这些年易骁始终认为,陈安华临时出国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当年那个混蛋的自己。 易骁最后真挚且郑重的说:“安华,我知道让你再信任我这个人有点儿难,但我发誓,当年我是真心喜欢你,虽然解释也改变不了什么,但后来我确实没有想要伤害你,我这么说,你能相信吗?” 陈安华始终将脸侧向窗外,他此刻没法判断旁边人说话的真伪,高三那年也就接触了一个多月,才一个多月而已,冲动不计后果的自己就主动跟这个陌生的人发生了关系,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难以想象。但即使发生过肌体的碰撞,他自始至终也没了解过易骁,可能也从来没想去了解吧。 听易骁解释着当年的前因后果,听易骁说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害他临时出国,安华觉得有点可笑,但他不愿费力去跟这个无关的人解释无关的事,他也无心探究易骁几次三番来找他的目的,也许出于愧疚,也许,只是出于欲望。 都无所谓了,再也不会和他有牵连了。 易骁开车目视前方,余光却始终扫视着安华听到这些道歉后的反应,他怕这个人仍不留下只字片语就离开,然而在还有两个路口就到医院时,终于见到陈安华拿出小本子开始写起来。 易骁心急的想看清安华写的是什么,但车里光线太暗,他用5.0的视力也没看清半个字,直到安华写完后,车也开到了医院门口。 待车停稳,安华把那张纸放在了汽车前挡风处后,就匆匆跑进了医院大门。 易骁急忙打开车内灯,逐字将纸片上他熟悉的字迹读完,而后他抿了抿嘴,叹口气把纸片小心收了起来。 纸片上陈安华清秀的字迹只写了一段话:“那一年我们都太年轻,有些事错不全在你,你今天说的就当我信了吧,但今后别再来找我,还有今天谢谢你。” …… 陈安华最近上的手术很多,口碑都很好,白天上门找他的病患也随之增加,这天当门外的护士招呼下一个病患进来时,听到病患名字的陈安华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来,皱着眉向门口看去。 当易骁在医生旁边的座椅坐下后,他让自己尽量自然的微笑看向安华的同时,心里却在忐忑,这样不算太冒失吧。 那天分开后,易骁终于决定换一个方式接近陈安华,如果陈安华那天听进去了,能原谅他了,说不定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在医院没有办法,陈安华只能秉着医者的本分,打到:‘哪里不舒服?’ 易骁看到他面前和安华应该是同步的显示屏后,终于知道了安华平时是怎样跟病患交流的,心里不免想,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让一个哑巴做到医生的位置。 片刻后他才转向安华说:“最近心脏不太舒服。” ‘多久了?具体描述一下,怎么不舒服?’ “哦,怎么不舒服……”易骁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才又说:“大概从一个月前开始吧,胸口总有点发闷。” 易骁的眼神始终在安华脸上打转,原来安华工作时是戴眼镜的,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陈安华,专注,知性。 ‘平时有什么表现吗?会感觉心悸,疼痛,或者呼吸不畅吗?’不如对其他病人那般亲切,安华从头到尾都未看向易骁,只是盯着屏幕。 “会心悸,” 易骁很认真的说到,“如果是这个症状的话,可能从八年前就有了,尤其是,想到一个人的时候。” 陈安华的眉毛微抖了抖,用手扶了扶黑框眼镜的同时从鼻腔微重的呼出口气,无奈打到‘我先听听’,并戴上了随身的听诊器。 谁知刚转过身,就见到易骁像早就准备好似的把衣服全撩了上去,露出了经过长期健身才能有的八块腹肌。 安华皱着眉攥了一下拳头,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心里在盘算着怎么快点让人出去的同时,耳尖却不自觉的泛了红,毕竟是接触过的胸膛,很多遥远的记忆不适时的跳了出来,毕竟这么多年,他就没有接触过第二个男人。 安华抬头对上了易骁的视线,不自觉的用口型说:‘不用这样。’ “哦……”易骁挑了挑眉,好似无奈的把衣服放了下去,“好久没来医院了,怎么听诊隔着衣服也可以吗?” 安华没去理会易骁的无厘头问题,在听诊了一会儿后,正身回到屏幕前,‘暂时没有听出什么问题,如果不放心,待会做个心电图和CT,需要的话我现在开单子。’ “心电图你做吗?” ‘有专门的大夫和护士,我只负责门诊。’ “那拍完片子要拿过来给你看吗?”易骁继续追问。 ‘对,需要给我看一下,不过以现在情况来看没什么问题,我建议你回家多休息就好,按时作息可以改善心悸情况。’ “这样啊~”易骁真就像模像样的琢磨了一会儿后才说,行,那开单子吧。 安华把打印好的底单递给易骁后,按了一下桌旁的按钮,紧接着打出:‘你可以先出去了。’ 门外导医的小护士看到了招呼下一个病患的指示后,用甜美的声音询问:“下一位,严俊先生在吗?” 在没有听到任何人回答后,护士又问了一遍,这时才听到屋内有声音传来:“在里面了。” 小护士不禁纳闷的开门确认情况,只见那个对谁都客气有佳的陈医生,正面色不太友善的盯着旁边同样玉树临风的一个男人。 示意护士先出去后,陈安华皱眉在屏幕上打出:‘你想干什么?’ “想约你吃饭。”倒没拐弯抹角,易骁直接就说了出来。 ‘不必了,上次我应该给你写清楚了。’ “挺清楚的,你说你愿意相信我说的话,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从做朋友开始。” ‘即使我说过可以不再计较从前,也不代表我们之间可以成为朋友。’ “这样啊~”易骁低头顿了几秒后,悠悠说:“其实我拿了几个证件把你今天下午和明天的号都挂了,要是实在没法和你吃饭,可能我就只能赖在这儿了。” 陈安华似乎耗掉了最后一丝忍耐力,他看了看易骁后,转向屏幕用微重的力道打出:‘你不是喜欢女人的吗?现在这样到底是在干什么?’ 胡搅蛮缠的表情忽然从易骁脸上褪去,随之低头落寞下来,他知道安华在为了那时的事生气,不可能轻易原谅和忘记,那是当然的吧。 但最后他仍认真看着陈安华说出那句话:“从遇到你开始,就不再是了。” 陈安华不知是自己太容易受骗还是易骁的话太真,因为在这个瞬间,他觉得居然有点相信了。 但一秒钟后,安华还是冷下脸打到:‘易骁,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别再浪费时间。’ 易骁此刻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该怎样在一个人面前展露心意才算真诚,才能让人相信。因为除了高三那一次,他从未对任何人做过这种事,虽然时过境迁斗转星移,但一切都只为这同一个人。 “要不打个赌吧,”易骁看着安华抛出最后的赌注,“你说我们不是一样的人,我不这么认为,过去抛开不看,从今天开始,你能不能给个机会让我们重新认识。” 不再等安华打出拒绝的话,易骁接着说:“你说个晚餐地址,不是写的而是说出来,如果晚上我能比你早赶过去,我们就重新认识,即使作为朋友也可以,如果不行,我以后也不再缠着你,怎么样?” 安华看向窗外,他不知道易骁为什么会打一个必输的赌注,但在衡量了一下成功的概率以及往后的清净后,他点了点头,接着真就转向易骁‘说’出了一句话。 易骁颇有些紧张的盯着陈安华,生怕漏掉一个音节一个字,在陈安华‘说’了那一长串的地址后,他似乎经过了很久的记忆和思考,最终才有些不舍的起身离开。 看着易骁离去的背影,陈安华在心里说,这人这次能死心了吧。 …… 安华是个守信的人,这天晚上也没有排班,他下班后就打车赶来了二环内的一处街角,由于目的地蜿蜒伸在巷子里,下车后安华只能步行过去。 这家素食是他一个病患的庭院,几个月前他曾被邀来这里就餐,这是一个藏在小巷深处的四合院,虽不对外宣传,但由于口味食材极佳,单凭熟客口口相传,就已经到了需要提前预约才能就餐的程度。 走来的路上,陈安华根本没有考虑过易骁能找来的可能,这里路线曲折,从下车的街角走进来也要十分钟,就算明确告知,头次来这儿的人也未必找得到。 已经快走到门口,正当他心里演练着过几天一个大手术的步骤时,就听到里面有人说:“小伙子,你都等了三个小时了,是不是你等的人找不到这里了,这里不太好找,要不要打个电话先联系一下?” 然后就听到一个笃定的声音说:“不会错,就是这儿。” 安华的脚步已经迈了出去,所以当他一半人已经出现在门口,并且惊讶的定在那里时,就看到易骁的眼神在捕捉到自己的一瞬,笑容就在脸上绽开了。 …… 陈安华坐下后,尽量淡定的拿出手机打到:‘你是怎么做到的?’ 被问得有些不自在,易骁旋即低下头去,他发现刚刚还盼着陈安华人来,现在却有些怕了,看着桌面下被搓红的指尖,片刻后易骁坦白道:“对不起安华,我作弊了……”然后才敢缓缓抬起头对陈安华说:“其实我学了很久的唇语,不仅仅是唇语,还有手语,所以安华你想说什么,只要看着我说就可以,不用写来这么麻烦的。” 最后他看进安华的眼里说:“安华,你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陈安华顿在那里很久都忘记挪开视线,他不敢相信也没有想到,毕竟这个人在他的生命里只是短暂到不能再短暂的出现过,他不知道易骁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对这一段烟火似的感情这么执着,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学会根本用不到的唇语和手语,只是为了一个也许一辈子也见不到的人,这样做有意义吗? 最终他用口型问到:‘为什么要这样?’ 现在时间比较早,小庭院只有三两桌,但即使在满是人群的环境中,易骁也能坦然面对,因为这么多年他一直想对着这个人说出八年前那句没来得及说的话。 “安华,我喜欢你,是真的,这些年始终如此,所以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 ☆、第 8 章 星城医院的小护士们最近发现,她们心目中最完美的陈医生近来总能收到很多礼物,小护士们都不免猜测,这个人到底是谁,能让一向儒雅的陈医生每次看到这些东西时都不免皱起眉头。 可当这些价格不菲的礼物和各式外卖被送来时,小护士们还是免不了啧啧摇头,觉得这个人即使出手阔绰死缠烂打,想让他们这么优秀的陈医生点头,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事实上,那天陈安华听到易骁的话后,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只是在沉默了很久之后说,‘知道了’。 对陈安华而言,那一刻面对易骁所说的他是动容的,因为这种看不到结果的坚持他懂,所以不忍心,所以即使知道承诺不了易骁什么,他也不能狠心在那一刻说不,因此心想着先这样吧,如果接触一段时间,能让易骁看清楚他们两个终究不是一类人,也许易骁的这种执念也就放下了。 比起自己,为什么不能成全一下别人。 可从那天开始,易骁就开始在安华不排斥以朋友相处的前提下围绕在他身边,等着接送下班也好,送来这样那样的礼物也好,看着易骁细心的做着这些,安华总想,这样做真的对吗? …… 安华这天刚从小区单元门内走出来,就见易骁已经靠站在停好的车边了,低头看了看腕表后,就笑着走到他面前说:“知道了,周一要早出发半小时是吧。” 虽然已经习惯了易骁大半周时间都耗在自己周围,他还是忍不住问:‘你都不上班的吗?’ “上啊!你不会以为我不务正业吧,怎么可能,公司有周瑾玉管好着呢,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去打理的,”边拥着陈安华的肩膀把人送进副驾,边笑说:“放心,我是很有上进心的。” 因为车里没有办法看着陈安华‘交流’,易骁总是主动抛出很多话题:“周瑾玉你有印象吗?咱们学校的,我发小,跟我关系最好,认识都快二十年了,小时候比猴子大不了多少,后来才把个头儿窜起来,”回忆着笑笑后,又说:“几年前开始我们两个合伙做一个公司,主要做私人飞机生意,偶尔也做些资金信贷。” 易骁最近有机会就和陈安华说这说那,总想让安华多了解自己一些。 “等哪天介绍给你认识一下,行吗?”易骁说完就期待的看向安华。 陈安华犹豫了两秒后,还是点了点头。 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后,易骁开心的笑看向前方,“最近看你好像没有前一阵那么忙了,加班的时间比上个月少了不少,对了,你不是喜欢吃素食吗?上次点的那个外卖应该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还不错吧,喜欢的话晚上带你去吃吧……哦,刚才忘了和你说了,我搬到你们小区了,你下班时候我来接你,正好一起回去。” 感觉到安华把头转向自己,易骁笑着回看他说:“掐不准你上下班时间太折腾了,以后就方便了,我就住在你对面楼,看到你灯亮就知道你要出门了。” 听着易骁说这些,陈安华开始认真考虑自己两周前做的决定是对是错,这样算成全了易骁吗?倘若哪天和易骁说清楚自己不可能喜欢他,会不会太残忍了。 易骁果然搬进了安华所在的小区,也正如他所说的,从大半周接安华上下班变成了全周候命,只要安华出现在楼下,必定能看到易骁已经靠在车边等着。 陈安华自认为属于起床收拾比较快的,他不知道易骁以什么样的速度下楼,才能每次都比自己早出现在楼下。 …… 周六这天,易骁趴在窗台上等了半天,也没见陈安华屋子的灯亮起来,因为同一个户型的原因,易骁知道陈安华的房间也是明厨明卫,也正是这点,才让他清楚安华是什么时候起床的。 因为厕所总是要上的吧。 可这都快10点了,仍没见安华那边有什么动静,他本来还想着等安华一起床去郊区转转呢,终于按捺不住,易骁拿上钥匙下了楼。 在敲了两分钟后门才被缓缓拉开了,只见气色不太好的安华从门内走出来。 ‘你怎么来了?’ “怎么了?生病了?”易骁敏锐的察觉到了,也不管是否被允许就进入屋内,手直接探上安华的额头后说:“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安华把头偏开些,说:‘没事,可能有些着凉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易骁有些急了,不禁皱眉道:“这估计都快四十度了!你还在这儿挺什么?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他心里埋怨这人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本身就有些偏瘦了。 易骁转身从门口衣架上拿起一件大衣给安华披上,接着便拥着人向门外走去。 可陈安华却挣脱开,并退后半步说:‘真的不用,待会吃点药就好了。’ “你是当大夫的吧,知道发烧高了会很严重吧,现在这个情况只吃药可以吗?不输液能行吗?”看着安华如此虚弱的样子,易骁更急了。 听到“输液”两个字,安华的眼神有一些闪躲,然后就把衣服拿下来重新挂回去:‘真没事,要真想让我快点好,你就先回去吧,我能休息比什么都强。’ 易骁顿在那里盯着陈安华看了一会儿,忽的侧头笑开了:“陈安华,你别告诉我你怕打针。” 果然安华听到这句话后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把脸撇开了,半响后才说:‘不是。’ 易骁被气笑了:“你是医生好吗?上台做手术不怕,自己打针怕,说得过去吗?” 陈安华也觉得有些没面子,把易骁向门口推去:‘你先回去,我过了今天会好的。’ 易骁却侧身躲开了,接着一个转身直接进入客厅,“行~~,知道了,实在不想去咱就不去了,但让我在这儿照顾你总成吧,你觉得我能把你一个人撂这儿走吗?” 把外套脱掉后,易骁直接扶着安华走向卧室,“你今天就踏实休息,把我当保姆就行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轻轻用力把原本还想挣脱的安华按倒在床上,并小心给他掖好被角后,笑看着他说:“放心,免费,哦不,倒贴都成。” 安华盯着易骁看了一会儿,这一刻他有些愧疚,起初不是这么打算的,明明想成全一个人,但怎么样看起来自己都是在利用别人的感情。 易骁把烧好的温水拿到床头后,他蹲下来看着陈安华问:“吃什么药,告诉我,我现在就去买。” 现在这个情况确实必须吃药,否则可能真要输液了,安华从小到大输液打针次数屈指可数,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允许那冰冷的针头进入皮肤,因为儿时的记忆太过刻骨铭心,让他一想到那种被针刺痛的感觉就会头皮发麻,所以半晌后,安华看着易骁说出了几个药名。 见易骁顿在那里很久,眉头都跟着皱了起来,陈安华不禁问说:‘怎么了?’ “我学的是日常唇语,学术方面的……可能不行,你刚才说的能打给我吗?”说着,易骁就快速从兜里翻腾出手机放在安华手中。 工作中的习惯让陈安华没注意刚才说的是药品学名,这阵看着易骁有些慌张的表情,安华不自主的侧头笑开了,待平复后才接过手机输入了几个字。 看到安华笑的一瞬间易骁却有些失了神,这都多久了,快两个月了,他还没见陈安华对他笑过呢,不仅仅这两个月,在八年前接触过的短暂时间里,他都不记得安华对他笑过,原来安华的笑这么让人着迷。 看着陈安华因高烧而绯红的脸颊,易骁突然感觉身上燥热喉咙发紧,思绪陡然就回到了八年前那个夏天的晚上,让他迷恋的嘴唇,让他沉溺的身体,这一刻他很想不管不顾吻下去……但一瞬的念头闪过后,他告诉自己不能太急躁到把一切弄砸了,一定要等到安华再次接纳他。 于是等安华递给他手机时,他顿了顿后才缓缓起身,说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 易骁不会做家务,更别提做饭了,但两天下来他还是像模像样的在厨房里忙活了很久,在确定陈安华睡熟后才偷偷打电话,让一直等着楼下的陈深把做好的饭菜和补烫送上来。 等安华尝到这些饭菜,惊讶的抬头看向他时,易骁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眼说:“别夸了快吃吧,好吃就多吃点。” 心里则暗暗发誓,就撒这一个慌,以后一定好好学做饭。 易骁想赖在安华这里过夜,旁敲侧击的问了又问,在得到对方表情严肃的回绝后还是认了,不放心的嘱咐几句才出了门。 到了周日,易骁又早早的就赖过来,像昨天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安华,用毛巾给他降降温,每隔几分钟就拿体温计量一量,如此反复大半天后,终于到了周日下午,安华的体温恢复了正常。 易骁松了大口气,靠在沙发里感叹说:“安华,你平时做大夫真不容易。” 陈安华已经好了不少,他此刻斜靠在门上看着这几天悉心照顾自己的易骁,两个月了,这个人硬是凭这种无畏的坚持,一点点走进自己的生活,安华的眼里有一些犹豫,要不要现在说出来,告诉易骁几年前不是因为他的原因才出国,也并没有因为那件事像他想象的那样憎恨他,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但不是你,从来都不是。 正当安华这么想着的时候,易骁却满足的笑看向他说:“安华,谢谢你!” 陈安华不解,‘不是应该我谢你照顾我吗?’ “你不懂,”易骁起身慢慢来到安华旁边,“安华,你不知道能待在喜欢的人身边是什么感觉,看起来我是在照顾你,但实际上,”易骁右手握拳敲了敲自己心脏的位置:“这里,它才是被照顾的那个。” 陈安华看着易骁,心里却在想,还是下次吧,等有机会的吧。 敲门声这时响了起来,不等陈安华迈开脚步,易骁就自顾自小跑着来到门口。 门被拉开后,只见一个眼熟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成熟稳重气质的男人惊讶的看着他问:“你是?” 陈安华快速来到门前,当看到带着惊讶表情的陈以筱时,他在心里埋怨易骁就这样开了门,因为自己还在穿着睡衣。 安华只能上前用手语说到:‘哥,你怎么来了?’ “妈让我叫你回家吃饭,给你打电话你又没接,怕你有什么事情就过来了。” 易骁在旁边倒没觉得不好意思,低在安华耳侧小声说:“刚才怕吵到你休息,静音了。” 陈以筱终于转向易骁,打量着问:“这位是?” “陈大哥,”易骁倒是很自然得体的打招呼说:“我是易骁,安华同学,还记得吗?” “易骁?”陈以筱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再次看了看这个英俊帅气识别度很高的男人后,很快就把这个人对上了号,“哦!对,安华出国后你来家里找过他,想起来了,你好,好久不见。” 接着转向安华说:“不提我都忘了,这个小伙子来家里找过你两次,你们联系上了?” 安华不自觉的把头低下去,但马上调整表情后忙又抬头笑说:‘对,是我同学,刚好今天来家做客,哥你先进来坐。’ 把陈以筱带进客厅后,安华转身去厨房取茶杯,陈以筱最喜欢喝龙井,安华自己不太喝茶,但家里常年都备着,隔两个月就把旧的扔掉换上新的,现在泡的刚好就是前几天刚换的。 等把茶沏好端回客厅时,他在想,怎么才能让易骁先离开,谁知进入客厅却见到两人相处融洽的聊着天。 “你和安华是高中同学吧。”陈以筱问。 “对,高中三年都是。”易骁有时常常想,怎么就没早点注意过安华呢。 怕安华现在还不想让家里知道,即使陈以筱没问,易骁还是主动先解释道:“今天来看看安华,没想到他生病了,刚好照顾他一下。” 陈以筱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了然似的点了点头,接着便问:“后来你没来过家里,联系到安华了吗?” “没有,”不是怕你们发现什么不对吗,“最近才联系上。”易骁如是说。 “这样啊,那时候安华还有点内向,能到家里找他的同学不多,所以你我一下子就记住了。”沉默了一会儿,陈以筱再次点点头说:“挺好的,安华的情况你也知道,朋友不多,所以以后常和安华联系吧。” 易骁笑了笑没接话,心说你要是知道我喜欢你弟还能这么对我就好了。 安华走上前把茶杯递到陈以筱手中说:‘哥,先喝点茶吧。’ 三个人就这么各怀心思的聊了会儿天,陈以筱惊奇的发现,不管安华说什么这个叫易骁的男人都懂,看起来比他这个接触了安华二十年的大哥懂得都要快。 所以在借着和安华一起去厨房收拾茶杯的时候,陈以筱小声问了一句:“你们两个,现在是在交往吗?” 陈以筱知道安华的事,那是多久以前了,大概安华初中的时候吧,有一次偶然,在安华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本被刻意包过书皮的讲解同性恋心理的书籍,陈以筱发现时是有些惊讶的,但当他回头发现刚从门口进来,慌张无比站在他身后的小安华时,陈以筱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然后扶着安华的肩膀让他镇定,最后他说:“没事的安华,等你长大了,什么时候决定好了,需要的时候我替你跟爸妈说。” 当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信心能说服父母,但可能已经习惯了要把这个弟弟护在身后,所以一切困难,他都会替安华来铺平。 陈安华刷着手中的茶杯,眼神有些空洞,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吗,如今一个男人在家里,自己还穿着睡衣,任谁都会这么想吧,而且就算解释有什么意义吗? 所以安华把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笑看向陈以筱,让自己尽量平静的手语打到:‘想先接触看看。’ 易骁透过半关的厨房门看着陈以筱问出那个问题,他紧张的等待着安华的答复,直至看到安华笑着表达出那句话后,他的心才落了地,笑容也从易骁的心里一点点蔓延到了他的脸上。 他就知道,一定可以等到这个人愿意回头。 …… 到底还是陈以筱先走的,因为易骁这阵心里绽开出了幸福的花,所以等关上门后,他迫不及待的凑到安华面前盯着人看了半天。 太过贴近的距离让安华微皱眉退开了,他问:‘怎么了?’ 易骁俯视着笑问:“跟你哥关系很好吧,难得见你对谁这么亲近。” 陈安华慢慢侧开身走到沙发后,背对着易骁点了点头。 沉溺在兴奋情绪中的易骁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能跟亲哥承认两人关系,安华应该已经开始接受了吧。 正当嘴角挂着藏不住的笑时,安华却转过来下了逐客令,‘时间不早了,快回家吧。’ 虽然不情不愿,易骁还是说:“成吧,你也刚好,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 安华摆手示意,‘不用了,明天有个学术会,院长让我去听听。’ “明天?几点?我送你过去。” ‘外地的,不用麻烦。’ “外地?哪里?” 安华现在情绪不高,因为让陈以筱撞了个正着所以刚才索性承认了在发展一段关系,本来明明什么都不会改变,但为什么此刻自己的心这么乱呢。 安华不禁皱起眉,脸色不善的质问易骁,‘你就没点儿自己的事做吗?我没出现之前你也天天这样吗?’ 被问的猝不及防,易骁不明白刚刚还和颜悦色的安华为何突然变了脸,于是有些尴尬的低头撸了撸头发,缓缓吐了句,“好像是有点儿招人烦了……” 安华知道自己不对,无论如何面前这个人已经对他刨开了真心,但此刻他还是决定把一切摊开,就算不说明自己的感情到底放在哪里,至少可以告诉易骁,不是他。 怕自己‘说的’易骁看不清,所以安华走近些,毅然决然的手语道:‘易骁,对不起,我想我们还是……’ 谁知没等陈安华表示完,易骁就把他的手轻轻拉下来按在自己手里:“没事的安华,你不用解释,我都懂。” ‘……你懂?’安华犹疑的望向易骁。 易骁看向安华继续认真说:“我懂,真的,”接着宽慰似的将双手放到安华肩膀上说:“安华,我们俩八年没见了,你需要时间,我懂,别说是现在了,就是八年前我也没机会让你了解我,所以你现在很多东西不确定拿不准,我都知道。” 易骁像年少时一样用手轻抚上安华柔软的头发,笑说:“傻小子,是不是把你逼紧了有点怕了,没事,我有都是时间等你把我看清楚。” 最后易骁把手不舍的放下来,看进安华眼里真诚的承诺,“安华,我不逼你,这几天你好好去外地开会,我也理理公司的事儿,等你回来了,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们再见面,好吗?” 陈安华回看进易骁的眼里,任那句话在口中徘徊了很久,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去。 …… ☆、第 9 章 杨黎像往常一样八点半准时到达公司,虽然这个公司管理不那么严格,但作为名校毕业的她习惯了严格要求自己,因此每天都比上司早到半小时。即便作为秘书,她已经有大半个月都没见过直属上司了。 没想到当她刚进入总裁办公室,准备像往常一样把咖啡提前送到办公桌上时,就在那把老板椅后,看到了正笑吟吟看向自己的易骁。 “骁总?” 右手的咖啡险些脱手掉下,杨黎惊讶不仅是因为她看到了总裁,而是,她又低头看看左手腕表确认了一下时间,是八点四十没错。 易骁用手指点了她一下,随即赞了句:“不错,是个认真干活儿的。” 今天本来心血来潮起个大早,想看看有哪些个倒霉蛋迟到能让他抓个正着,没想到一早上来就没得个逞。 易骁将背向后靠去,敛去笑容正色道:“先把这段时间重要资料简单整理汇报一下,然后通知经理级以上九点半开会。” “好的,只是周总这段时间一直在上海出差,今天无法来开会。”杨黎简短干练答说,并把那杯蓝山递了过去。 “知道了。”易骁接过来呡了口,心说所以我才大早上来了么。 确定总裁没有其他吩咐后,杨黎随手把门带上走了出去,易骁则边喝着咖啡边向楼下张望,他嘴角含笑的想,今后要好好工作了,为了安华他也要做个有担当的人。 …… 到了下午,易骁已经处理完大部分积压的工作时,陈深敲响了他办公室的房门。 易骁正低头批阅一份合同,见陈深进来后,不同以往那般直接汇报而是不说话就那么等着,于是易骁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问:“怎么了?” 为易骁处理公司和生活中的大小事务是陈深的份内事,长久以来这些事情他都做得得心应手,唯独这次他真的有点为难了。 迟疑了一会儿,陈深还是如实说:“是小凯,他说想见你,最近每天都来公司楼下等着。” 易骁眉头皱了一下,然后问:“没跟他说清楚吗?” “说了,也给了一笔钱,但他没动,就说想再见你一面。” 看得出易骁轻轻叹了口气,因为以前从没发生过需要这个人亲自出面才能处理的情况,之前就算有缠着不想分手的,再多给些补偿也都会听话离开,陈深有时会想,也许那些人不是没有喜欢过易骁,只是他们最终都会发现,能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的只有金钱,类似于感情这种东西从易骁身上绝得不到分毫,所以最终也都选择放弃了。 易骁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说,让他上来吧。 …… 当小凯头一次进入易骁的办公室,在那张桌子后见到他思念了两个多月的人正西装革履的站在落地窗旁时,他多想上前扑进这人怀里,可终究还是不敢,只能噙着泪诺诺的站在那儿,虽然他等这个机会等了这么多天,但此刻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易骁转过身看到略显局促胆怯的小凯后有些不忍,毕竟是他把人带到了这个地步,于是易骁尽量让自己口气温柔的问:“陈深说你要见我?” 小凯生硬的点了点头,然后才颤着说:“骁哥……”哪知话刚说出一半,声音就哽在那里。 易骁见跟了自己大半年的懂事大男孩儿,忍着不出声但怎么也忍不住肩膀颤动的站在那儿,说心里完全没有动容是不可能的,但因为他现在有了安华,不能任自己陷在其他的感情里,哪怕这个感情是别人想给他的。 易骁走上前,轻拍了拍小凯的肩膀让他平静,等小凯终于不再抽泣,抬着通红的双眼看上他时,易骁才说:“小凯,其实是我对不起你,起初你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也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但有些东西我能给,有些我给不了,你懂吗?” 易骁把手放下,最后看着小凯说: “这句话我从来没跟之前的任何人说过,即使我们断了,但今后有任何事你都可以找陈深,开个店也好,做点生意也好,我会跟他说,他一定会全力帮你。” 不想这么狠心驱人离开,易骁打算让小凯在房间里冷静冷静再说,于是先迈开步向门口走去,而在他手放在门把那一瞬间,就听小凯在他身后颤声问:“陈医生是那个人吗?” 易骁侧背着他顿在那儿,最终点了点头后开门离去。 …… 明天还有一个病人的会诊,因为没定上机票安华只能乘高铁回去,这次开会听取了很多顶尖医学专家对心外科一些病历的研讨,也让安华决定回去把正打算发表的学术论文完善一下。 五个多小时的高铁时间并不算长,但昨天会议时间太久有些疲乏,安华靠在座椅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吧,即使在睡觉时有人盯着你也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于是当陈安华慢慢睁开眼睛时,就见到面前出现了那张几天不见的英俊面庞。 “醒啦?”易骁笑着问。 安华侧起身看着易骁,用了几秒才确认自己不是做梦:‘你怎么在这儿?’ 刚才这里坐着的明明是个女人。 “哦~~说来巧了,刚好来这边开会,这不没定上机票么就坐的高铁,没成想这都能碰见,”易骁笑着问:“你说咱们两个算不算有缘?” 怕安华嫌他烦,怕安华怨他不是说好了想见面再见面,所以易骁这周头几天一直忍着,可是他没成想开个什么医学会要一周时间!迫不得已只能去安华的医院打听,出卖色相的让医院小护士告诉了他安华的行程,这才打个飞的过来想把人接回去。 陈安华有些无奈的听着易骁词穷的解释,不免奇怪这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多耐心做一件事。 ‘怎么找到这里的?’陈安华好奇问道。 知道也瞒不过去,易骁颇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一个个车厢找呗,刚才你睡得实,没见到我是怎么讨好那个大姐才让她换座儿的。” 易骁把一个食盒放在安华前方的小桌板上:“上车前刚买的,这个城市最好吃的小笼包,还真怕你再多睡一会儿都凉了,快吃吧,应该还温的。”自己则拿出乘务员刚发的小食袋打开看看,“别说,现在这高铁不错,也挺舒服的。” 看了看旁边正在调整靠背让它更适合自己身材的大个子,安华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还温热的小笼包,这一刻,被照顾的温暖感觉就那么在心底升起了。 …… 又开出去一个多小时,突然车内响起了广播声:“各位乘客您好,12车厢有个孕妇现在身体很不舒服,而到达下站还需要半小时时间,请问车上是否有医生资格人士或学过应急救助的人士在,请麻烦速来12车厢帮忙,如果找不到位置,请联系下各车厢乘务人员,他们会指引您过来。” 安华所在的是七车厢,听到这个广播后他和易骁互相对视了片刻,而后就马上起身向车尾方向走去,易骁什么也没说,只是急匆匆的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陈安华一直在想,怎么和别人说自己是医生,没有医院的辅助设备他能否帮到需要救助的人,但来不及考虑那么多,到达指定车厢后,他只能拨开慌乱的人群,试着往前走近些再说。 这时,一直追随在身后的易骁绕到他前方,边以高大的身躯替他拨开人群,边喊到:“这有医生,先让一让!” 听到这句话,或帮忙或看热闹的人终于向两侧散去,当易骁拉着安华来到已经昏厥的孕妇身旁时,一个列车长穿着的人看着易骁着急的问:“你是医生吗?” “我不是,他是。”易骁把安华让到了人群前,“他姓陈,是北京最好医院的医生。” 列车长听到后,赶忙把安华拉到前面,指着在旁边哭哭啼啼的男人说:“先别哭,赶紧说说你爱人什么情况?” 男人见到医生来了,终于像看到救星一样强打起精神,用南方口音的方言说到:“我媳妇怀孕六个月了,前一段时间忽然说心脏不舒服,总说胸口发闷,我们那个小地方看不了,就想带她去北京看看,谁知道刚才就说胸闷的厉害让我去倒杯水,我拿回来后她就不行了,怎么叫也叫不醒……”接着转向安华着急的说:“大夫,你快帮我媳妇看看,咋子回事嘛,刚才还好好的呢。” 听完男人的描述后,陈安华先试了试孕妇的脉搏,在他抬头刚想问‘她胸闷多久了’,而又意识到无法与别人交流时,就看到易骁对他说:“你想说什么,我说给他们听。” 颇为感激的看了眼易骁,安华忙手语表达出想问的问题。 易骁转向还在哭着的男人问:“你爱人这样多久了?” 可当男人看到这两人的交流后却顿在那里,其实不仅仅是这个男人,周围人都有些诧异,只见男人惊讶的张大嘴巴问:“他,他是个哑巴?哑巴能当医生吗?” 如果不是看在这个男人老婆还昏厥的份上,易骁觉得自己一定会一拳挥过去,但此刻他只能用尽最大的毅力忍着说:“他是不会说话,但他是最好的心外科医生,你到底要不要让他帮你老婆看?!” 男人起初愣了几秒,但旋即马上用力的点头回到:“要的要的,我媳妇大概从一周前开始胸闷,有时候胸口还说泛疼。” ‘家族有什么遗传病史吗?’安华表达完,易骁紧接着“翻译”,车上的人就看着这三个人进行着神奇的交流。 “没有,她家里人身体都好得很,没有什么遗传病。” ‘最近一段时间生病过吗?譬如感冒发烧?’ 思考几秒后,男人忽然想起来似的叫到:“有的有的,半个多月前感冒过一次,当时吃点药就好了,也没太在意。” 安华又看了看孕妇苍白的脸颊以及额头的虚汗后说:‘现在没法很准确的确诊,但这种情况不排除心肌炎的可能。’ 待易骁翻译完,乍听到这个和心脏有关系的病后,男人瘫坐在地上继续断断续续的哭泣说:“那可咋子办啊!我媳妇是不是没救了,可怜我的娃儿还没出生呢。” 安华抬头看了看易骁,示意他让男人先冷静,然后才说:‘先别着急,心肌炎不是什么大病,只要好好调理后期可以痊愈,甚至不会影响到胎儿。’ 男人听到后终于稍稍放心下来,抹了把眼泪凑到安华跟前问:“大夫,那现在咋办嘛?” ‘不能让她坐着,铺条毯子在地上先让孕妇平躺,把她衣领松解开让她透气,脚下垫个东西抬高,’安华又抬头对着易骁说:‘让列车长把人群散开,保持空气流通,联系停站后的120紧急过来。’ 等易骁和所有人传达完毕后,大家都按照安华说的行动起来,在静默的时间里,安华始终蹲在孕妇旁边观察着,他担心会突发别的危险,如果在医院什么都好办,但这次出来没带任何医疗用品,万一脉搏不稳可能就麻烦了。 在这期间,易骁则始终陪在安华身侧,看着安华焦虑的眼神,易骁身心也跟着动容着,他动容是因为在医闹如此严重的当今社会,陈安华就凭着不算厚实的胸膛,撑起了一个医生的职责。 还有五分钟就要到站的时候,孕妇终于苏醒了,见孕妇恢复了意识甚至也能喝水吞咽后,捏了一把汗的众人才算放了心。 …… 那天送安华回去时,易骁问:“救人的时候那么能说,怎么那个男人感谢的都要给你跪下了,你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安华侧头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知道中国的医闹有多严重吗?而且今天还是一个孕妇,如果有什么责任让你承担怎么办?你想过吗?” 安华沉默在那里几秒钟,但最后还是坚定抬头迎上易骁的视线,一字一顿的说:‘我是医生,那是人命。’ 易骁此刻很想上前把这个倔强的人拥入怀中,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担心,让他知道即使出了问题自己也会跟他一起承担。 但最后他也只能有些玩笑的说:“行~~你厉害,估计再碰到你还是会一样,所以我还是加强锻炼身体吧。” 陈安华不解,问什么意思。 易骁笑说:“因为总会替你担心,万一承受力差哪天被你吓坏了,你不是要负责我一辈子?” 见安华真心被逗笑,易骁胆子大了些,他伸手像高中时一样轻抚下安华柔软的头发,关心的说:“折腾一天也累了吧,好好休息,明天我送你上班。” 没想到刚转身,易骁就被陈安华拉住了胳膊,这还是头一次安华主动拉他,易骁有些期待安华能把自己留下,可陈安华只是说了一句:‘谢谢你,易骁。’ 虽然有些失望,但易骁还是满心欢喜,于是便得寸进尺的问:“就这么谢啊?” 安华笑问:‘你想怎么谢?’ 易骁凑近安华面前,直至安华向后退开半步,他才笑着说:“请我吃饭吧。” …… 易骁这天特地选了一家格调不错的餐厅,除了上次耍赖得来的饭局,这还是易骁第一次跟安华单独约会吃饭。 当打扮得体玉树临风的两人走入餐厅的一瞬,所有侍者和客人的目光都被这一道靓丽的景色吸引了,这其中就包括陈以筱夫妇。 “安华?”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叫住自己时,安华诧异的回过头望了过去。 哥怎么也来了? 陈以筱笑着走过来说:“怎么这么巧你们也来这儿吃饭,”然后笑着对易骁打招呼说:“这么快又见面了。” “是呀,陈大哥,好巧!”言语上客气着,易骁心里却有点儿不是滋味,好不容易约上安华,怎么还碰到了安华大哥。 陈以筱接着笑说:“刚好我爱人在那边,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介意……易骁很想这么说,但脸上却挂着笑说道:“好啊!” 待四人在餐桌前坐好,陈以筱主动介绍:“这是我爱人陈雪,这是安华同学易骁。” 温柔的女人笑着和易骁礼貌打招呼,而后转向安华说:“安华,怎么好久不回家吃饭了?爸妈都念叨你好几次了。” 安华只能手语打到:‘前一段时间出差了,刚回来。’ 陈以筱则在旁边笑看向女人说:“上次我已经教训过他了,这周肯定能回家。” 易骁看了看桌对面的一对璧人问:“今天能见到陈大哥和嫂子好巧,你们经常来这里吗?” 看来下次要避开这个餐厅了。 “也不是很经常,今天来庆祝一下,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陈以筱淡笑着说。 “这样啊!那难得头次见到嫂子,又赶上二位的好日子,咱们庆祝一下吧。”说着,易骁就叫来服务员拿出一瓶上好的红酒。 陈以筱起初笑看着并没说什么,但却在服务员要给陈雪斟酒的时候拦下了。 “嫂子不喝酒吗?”易骁问。 “以前让她不喝都不行,现在不得不听话了。”陈以筱宠溺的看着女人说着这些话。 知道陈以筱要说什么,陈雪颇有些羞涩的打断:“不是说等过段时间再说的吗?” “安华又不是外人,”虽然不用这么急着说出来,但面对弟弟,陈以筱想把这个好消息尽快分享,于是笑说:“你嫂子怀孕了。” 忽然,安华手边的红酒杯被碰到了,但他仍看似淡定的让服务员再拿来一张餐布换上,接着便把剩了半杯的红酒举起来,笑着对哥嫂表达,恭喜…… 易骁发现安华那天很高兴,笑容始终停留在安华脸上,连最后劝他明天还要上班少喝点时,都被安华拦下说:‘没关系。’ 四人步出餐厅分开后,易骁把已经走不平稳的安华扶住些问:“要当小叔叔至于这么高兴吗?” 安华任由还有些微凉的风吹过自己的脸颊,顿了顿才看着易骁说:‘高兴,替他高兴,你不知道全家人盼这个孩子盼了多久。’ 唯独,不算他。 心里大概有魔鬼在驱使吧,对于陈以筱一直没有孩子这点安华是有些期待的,即使知道不可能,他还是不免想,如果没有孩子的联系,那两个人是不是就不会在一起了,是不是有那么百万分之一的可能,陈以筱会回头看见他。即便知道是错,他仍旧无法掐断这个邪恶的念头,因为陈以筱对他而言就像深海中的石块,从很久很久之前沉在那儿,即便任何人都看不见,他也知道,自己生命的全部重量都寄托在那里。所以即使受着灵魂的拷打和良心的煎熬,心底仍有个声音在说,也许还有机会。 如今再没有可能了,有了孩子的牵绊,感情一向恩爱的那两个人,这辈子也不会分开了。 …… 这天易骁半搀半抱的把酒醉的安华送回家,当他喘息着蹲靠在床边时,不禁转过身来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安华静静发呆。 看着对于男人来讲安华过于白皙的皮肤,看着安华饱满丰厚的嘴唇,易骁身体里有个声音不停在叫嚣着蠢蠢欲动,于是不受控制的,他倾身向前轻轻的吻了下去,怕安华发现后生气,连舌尖都没敢从口中探出就匆匆分开了。 谁知这时安华却睁开了眼睛定定看着他,被发现时易骁有一瞬的惊慌失措,就在他要为自己的行为道歉时,却清楚的看到安华用口型对他说:‘就只是这样吗?’ 顿了大概0.1秒,易骁就疯狂的吻了下去,不用再犹豫,他知道安华已经接纳了他,而在将安华衬衣的纽扣一颗颗打开的同时,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今天一定不能太急躁,虽然盼了这么多年。 易骁一直在控制着节奏,因为这些年里他有时会想,那时大概就是因为自己太冲动,导致安华第一次就受了伤生了气,才在接下来的那段时间里形同陌路不再理他,所以这一次易骁用足了耐心开导引领着安华,等待他的身体为自己敞开。 而当深谙床笫之道的易骁真真正正进入后,当他感受着安华的紧致和青涩生疏的迎合时,易骁敏锐的联想到一种可能,即便知道以自己的过往没资格在意这个,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些年有过别的男人吗?” 安华此刻闭着眼,酒精的作用和肌体的碰撞让他眩晕的厉害,最后只是无意识秉着本能的如实摇了摇头。 易骁在这一刻停了下来,他在上方又仔仔细细的把因情动而全身绯红的安华看了又看,片刻后,忽然就大力的深吻下去,舌尖搅入深处吸吮这个人的味道,感受着下方让人迷恋的身体。 易骁被安华的答案燃烧着,仅仅听着安华急促喘息的声音就令他身心灼热无比,此刻他只想到达这个人的最深处,把这人身上的每一寸都烙上自己的印记。 很久很久后,当易骁喘息着渐渐平复在安华的耳侧时,他轻轻反复摩擦着安华的脸旁,然后一遍遍的呢喃叫着这个人的名字:“安华……安华……安华……” …… ☆、第 10 章 “哥哥,咱们跑吧。” “往哪里跑?” 在一个简陋的小屋内,缩在墙角的一堆孩子中,一个有双让人难忘大眼睛的小女孩儿,正对身旁另一个长相异常好看的小男孩儿小声说:“哪里都可以,哥哥,咱们不要在这儿了,每天都吃不饱还总被打,我不想在这儿了。” 小女孩儿说着又揉了揉看似没有什么伤痕的胳膊。 这里大人“打”孩子的原因和方式有很多,讨不到钱会被打,因为太饿吃得多了也会被打,有时候是棍棒相加,有时候怕太明显就用针刺。所以这些孩子的四肢乃至臀部,如果仔细看,都能发现密密麻麻的针眼。 “可是我们没有家。”小男孩儿同样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回说。 “没有家也比在这里好,哥哥,下次咱们两个一起出去的时候,趁着‘爷爷’不注意,咱们跑吧。” 在看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小女孩儿跟小男孩儿从记事起就在一起长大,也最为亲近,辗转过多少地方已经不记得了,被多少人接管过更是记不清了,通常白天的时候,会有那些被称作“爷爷奶奶”或者“爸爸妈妈”的人带他们其中的一个孩子去乞讨,但偶尔也会有带两个孩子一起出去的时候。 “被抓回来怎么办?” “被抓回来顶多被打一顿或者饿两天,但跑出去我们就可以去找自己的爸爸妈妈了。”小女孩儿比男孩儿胆子大,用她稚嫩的想法勾画着两个人看似美好的未来。 “可我们不知道爸爸妈妈在哪儿啊?” “我们可以去找警察,那天爷爷看电视的时候我偷偷看到了,说警察是好人,他们会抓坏蛋帮小孩,他们都穿着蓝色的衣服戴蓝色的帽子,我们到时候只要找到警察,他们一定会帮我们找到爸爸妈妈的。” 这里的孩子不允许读书写字看电视,除了强行灌输一些被扭曲的事实外,其他都是被隔绝的。 小男孩儿被小女孩儿说的美好打动了,虽然小小的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还是充满希望的冲着小女孩儿笑着点了点头。 画面切换到另一个场景,梦中的安华感觉浑身都很痛,大概又被打了吧,是因为什么怎么想不起来了。 对了,是因为白天的事。 白天两个人趁着“爷爷”去上厕所的时候跑了,但对于不到五岁的孩子来说,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大,他们才跑了几分钟就被抓到了,这时,小女孩儿孤注一掷的拉住旁边一个行人说:“他不是我爷爷……” 那个只在外面才露出伪善面容的老人却笑着说:“这个女娃,不给她买糖就这么耍,”然后拉回了小女儿说:“我不是你爷爷谁是喽,真调皮,你看奶奶是不是来了?” 果然,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应该是在附近收到消息后就忙赶了过来,边抱起安华掉头走,边说:“这俩娃真是的,待会碰到陌生人给你们抓走的话,让爷爷奶奶可怎么活呦。” 陌生人大概是在赶时间,大概也是怕麻烦确认,又看了看和谐的一家四口后,没再去理会身后小女孩儿声嘶力竭的叫喊,转身走了…… “哥哥,我好疼。” “哥哥在,没事的,哪里疼?”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小屋中,男孩儿此时身上也疼痛无比,但他还是极力凑到了小女孩儿的身旁。 “哪里都疼,哥哥,我的手指还能长出来吗?” 即使什么都看不见,小男孩儿在抱起小女孩儿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女孩儿的右手上,被简单包扎过后渗出的黏腻血液。 “能长出来的,你看我们剪完指甲都会长出来。”男孩儿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此刻这是唯一能安慰到小女孩儿的。 “可是好多哥哥的就没有长出来。”小女孩儿说完就嘤嘤的哭了出来。 “会的会的,就算现在长不出来,等以后哥哥长大当了医生,一定能让它们长出来。”男孩儿控制着抽泣,把小女孩儿抱得更紧了。 “……哥哥,我们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剪掉我的手指了……哥哥……我好疼……好疼啊……” 男孩儿哭着跟女孩儿一遍遍说“哥哥在”,但当女孩儿的哭声越来越小后,男孩儿忍着剧痛走到铁门边,用尽全力使他小小的拳头在门上砸出最大的声音:“爷爷,让我们出去,小妹很疼,你看看她,求求你了爷爷。” 直到很久后,外面才穿来那个凶狠的声音:“现在知道错了?不给你们点儿教训怎么长记性!” “爷爷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爷爷你看看妹妹吧。”小男孩儿哭喊着祈求原谅,想让这个人怜悯他们哪怕一点点的慈悲。 “不是喜欢说话吗?从今天起你们俩就给我装哑巴,再说一句就把你们舌头剪下来喂狗!” “爷爷,我们以后再也不说话了,爷爷求求你开开门吧,只把妹妹带出去就行。” 但不管小男孩儿怎么哭着求饶,外面的人对他都没有丝毫怜悯。 “这两天外面抓得紧,我们去另一个地方躲躲,你们俩就在这里呆着吧!这是地下室你喊破天也没人听得见,省着点儿力气等我们回来吧!” 男人恶狠狠的说完,从类似于送狗食的小门中扔进来几个馒头和两瓶水后,就随着一串脚步声消失远去。 在见不到丝毫光亮的屋子中过了多久小男孩儿已经不记得了,他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连身上的疼痛都麻木了,随着昨天还叫他哥哥的女孩儿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随着怀抱中的小小身躯逐渐变得僵直冰冷,男孩儿觉得自己大概也会跟女孩儿一样吧,这样两个人是不是能作伴了。 安华在梦中辗转寻找,寻找一个可以不再让他疼痛和痛苦的方式,这时画面却再次切换了。 当大街上那个穿着蓝色校服戴着蓝色棒球帽的大男孩儿笑着向他走来,当大男孩儿再次递给他一顿热乎乎的早餐时,他逆着光看向这张让人信任的、如此好看的面容,而就在那一刻,在做了最后的挣扎后,他忽然用尽毕生最大的勇气抓住了男孩儿的衣袖,从此就再也没有松开过…… 阳光从窗帘缝隙照了进来,安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用了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才辨认出梦境和现实的分别,同时,昨晚的事情忽的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怎么,又这样了…… 安华叹口气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揉搓了一下因宿醉而发疼的太阳穴,然后才再次慢慢睁开眼睛。 昨天虽然喝多了,但他清楚的记得是自己先抛出的邀请,没记错的话,易骁事后还细心的为他清理,此时身上并没有像初次那样的疼痛难忍和不适,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个地方的清凉,怕是连药都帮他涂好了。 对于两次在同一个人身上犯的同一个错误,陈安华用跟男性接触过的仅有经验并不知道怎么办,凭借易骁这段时间在他身上耗费的时间精力,他不认为易骁会把两人的关系按照偶然发展的一夜情来处理,但如果真要开始一段关系,自己该接受吗? 正当安华思考着怎么面对的时候,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了。 只见易骁探出小半个身子站在门口,像要干坏事但被抓个正着儿的孩子似的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还以为你要再睡一会儿呢。” 推门进来后,易骁把藏在身后的本打算放到床头的一束白玫瑰拿了出来,然后慢慢走到安华床边蹲下来说:“早上已经给你们医院打电话请过假了,”胡撸了下头发后才笑说:“这么早就醒了,我这外面准备的花瓣还没铺好呢。” 顿了顿后,易骁将手中的玫瑰放在床上,接着牵起这人的手深情的说:“安华,从你回来后的第一天我就一直想说,我对你是认真的,不是随随便便的交往,是想长长久久待在你身边的那种,可能一辈子都嫌不够。这段日子我一直怕你会觉得我太心急,觉得我可能是心血来潮也未必会有多大耐心,但安华,我从来没有像喜欢你一样去喜欢一个人,对我来说,你在我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觉得特别幸福。” 当易骁说完这些他以为这辈子也不会说出口的、肉麻却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后,他把安华的指尖放在唇边深情吻了一下,最后说:“安华,我们正式交往吧。” 陈安华俯视着这个高大但在自己身边却始终低下姿态的男人,对于易骁说的正式交往安华有点愣神,他想知道易骁说的交往是否有个准确的期限,而犹豫的时间心里同时有个声音一直在问,真的只能这样吗? 是呀,大概也只能这样了,就算不是易骁,面前的人也绝对不可能换成陈以筱,所以又有什么关系? 易骁就那么看着安华,有些紧张的等待安华的答复,这人心里是有他的,他深信这一点。虽然很多时候他看不懂安华眼中的犹豫,但他猜想也许因为安华是个谨慎不那么随便的人,也许是因为安华生性如此吧。 过了不知多久,当开始着急不安的易骁看到陈安华抬起头看向自己时,随着胸腔内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他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答复。 他看到陈安华点头对他说,好。 …… 周瑾玉出差回来了,这段时间易骁都及其不着调公司的事,搞得大小事情都要他一个人忙活,谁知这天一下飞机,居然见到易骁已经等在接机口了。 周瑾玉走到这个永远吸引自己目光的人面前,忍着高兴的逗说:“呦!这不是骁总么,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怎么在这儿碰到了?” “操!”易骁笑着骂了一个字,在安华面前他都克制着别说脏字,但兄弟面前不需要忍着,“这不来接您吗?出差大半个月了,挺辛苦的吧。” 两人边走周瑾玉边点头说:“易骁,认识你这么多年,真不容易让我听见你说句人话。” “那以前你听见的都是鬼话?”易骁心情好,跟着周瑾玉逗起来。 “也不是,主要吧……你以前就不是东西。” “你大爷的!” 说着易骁就用胳膊勒住了周瑾玉的脖子,周瑾玉则笑着用手肘把易骁撞开,两人就这么笑闹着进入了停车场。 车开起来后,周瑾玉看着易骁的侧脸问:“我听说你最近表现可积极了,弄得公司鸡犬不宁的,你这是玩儿什么呢?” “什么叫玩儿啊!我正经上班不好吗?再说你以为像你似的天天在公司看着就好使?像我这样临时突击才够吓他们大半年的,所以你应该多学着点儿。” “我呸!咱俩都甩手掌柜的话,公司还开不开了,而且我跟没跟你说过,你撅个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你他妈骗的了别人还骗的了我吗?说吧,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就别藏着了。” 易骁原本也没想瞒着,别说瞒着了,他都恨不得那个大喇叭站天|安门广场告诉所有人,他终于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于是易骁边用手搓了搓脸,边忍不住嘴角上扬的问:“有这么明显吗?” “你脱了衣服去照照镜子,乐得鸡|巴都快翘天上去了。” 顿了几秒后,易骁终于侧过头笑着与他最好的兄弟分享:“陈安华答应和我交往了。” 周瑾玉瞬间冻在那里,片刻后才深吐了一口气,回身把车窗放了下来,他从刚才起就一直自动屏蔽和忽略一种可能,一直告诉自己不会是因为那个人,按照陈安华那种学霸自尊的个性,怎么能轻易和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重新开始。但周瑾玉没想到,易骁硬是凭借着那股热忱和执着的劲儿,给了两人一次重来的机会。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见着我谈恋爱着急了?都说了让你赶紧找一个,过段时间我还想带着安华出去走走呢,你找一个也不用落单了。”易骁开着车,并没有注意到周瑾玉已经有些微红的眼角。 “……挺好,得偿所愿呗。”等周瑾玉终于让自己平复后,才淡淡道。 “哪天一起吃个饭吧,安华也没什么朋友,我早跟他提过你,咱们还算校友呢,一起吃饭见个面吧。” “需要吗?你以前那么多小情儿也没说个个儿让我见吧。”周瑾玉点上一支烟,故意这样说。 易骁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片刻后才又笑着说:“安华不一样,你知道。” 易骁一口一个“安华”让周瑾玉听着就烦,他吐出口烟圈后问:“他不是哑巴吗?见面能聊什么?” 易骁握着方向盘的手攥紧了一下,顿了顿后最终忍了下来,口气尽量平稳的劝说:“他是不会说话,但打字交流或者我给你们翻译都行,”易骁最后还是没忍住警告:“还有以后别这么说了,嗯?” 周瑾玉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已经快踩着易骁的底线了,但他不甘心也控制不住自己,“怎么了?心疼了?这不才刚开始吗?这就受不了了?他是哑巴用我说么,那不明摆着嘛,今天我说你就听不了,那以后怎么给别的朋友介绍,怎么给你爸你家里人介绍,说我易骁找了个对象,是个男的,还不会说话……” “我操!”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周瑾玉就被一个急刹差点甩着撞到了前挡风玻璃,好在安全带把他拽了回来,他刚转过头想问“你特么没事儿踩什么刹车啊!”,就被易骁冰冷的眼神像利剑一样定住了。 “周瑾玉你听着,”易骁用狠厉的表情警告说:“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你怎么说我我都受得住,但陈安华不行,你以后要是再敢说他一个不是,咱们兄弟就没得做了,知道吗……” 本还想继续说下去,可当易骁侧过身看到周瑾玉发红的眼圈后,最终还是不忍心的停了下来,这家伙从小就不经说,一说就哭鼻子,可长大后早好了,今天怎么又这样了。 看着后视镜里一直鸣笛的车辆骂了句“他妈的又没撞上等等能死么”,易骁才负气的大力踩下油门把车轰了出去。 直到开出去很久后,周瑾玉才淡淡说:“知道了,哪天吃饭时候叫上我吧。” …… ☆、第 11 章 陷在爱情里的人,都会无意识的忽略一些他们不愿意看到的,而去不自觉的美化爱情原本的样子。 …… 易骁从安华答应的那天开始,整个人都陷在幸福里,因为终于可以以男朋友的身份待在安华身边,只是想到这一点就让他觉得每天都被甜蜜环绕。 安华说他比较忙,易骁会觉得安华把仅有的一个休息日用来陪自己,偶尔在应酬过后来到安华家时,看到多做的饭菜,易骁会觉得是安华特地为他留下的。 在易骁看来,安华性格如此,不可能说一些情爱的话,所以这是安华能表现出来的全部了,应该是这样没错。 但偶尔,易骁还是有些疑惑。 在这段时间他有时故意蹭到很晚想要留宿,而当他向安华索爱的时候,安华大多数时候说比较累了,要不就说时间不早了让他早点回去。有时即使能成功,他偶尔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安华在犹豫的时间里,发出很轻很轻的叹息声。 就这方面来讲,从来都自信满满的易骁这段日子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是技术太差了?应该还好吧。于是这段日子易骁又开始看上G片了,亚洲的欧美的这两年新出的都翻看了个遍,想着是不是在这方面没有让人满意,所以才会让安华在这种事情上显得有些抗拒。 易骁又不想让安华觉得自己找来就是为了这事儿,所以大多数时候他只能忍着,等着安华看起来不那么累或者心情好的时候,再厚着脸皮争取。 易骁从没有如此讨好过一个人,用尽全身解数让安华情|动,只是这屈指可数的做|爱次数,以易骁过旺的精力来说,已经临近禁|欲的级别了。 …… “ –今天加班吗?” 这天刚刚到下班点,易骁的微信就又传来了,这段时间似乎已经成为了安华下班的提示音,因为知道他白天不方便,所以下班第一时间易骁就会发短信过来询问。 手指犹豫了一下,安华打到:“ –对,要会儿加班。” 只稍一秒功夫,微信就又传来:“ –周末有空吗?” 安华没有答复,而是反问:“ –有事吗?” “ –记得我上次说过的周瑾玉吗?咱们校友,前一段时间他出差了,刚回来,你要不忙一起吃饭见见好吗?” 想着以前就答应过易骁,而且也不能总以加班为借口,最后安华还是打到:“–好。” 短信才发过去,电话就响了起来,其实陈安华基本不接电话,但易骁这段时间会给他打,并且建立了沟通的方式,告诉他只要用指尖敲一下就是“是”,两下是“不是”,所以有时候易骁中午时候也打过来,仅仅是为了听到那几声指尖的敲击声。 “今天要加班很久吗?” 安华想了想,最后敲了一下。 “哦~那这阵打扰你吗?” 陈安华又敲了两下。 那边易骁的笑声透着电话传过来:“那就好,我就想跟你说几句话。” 这时电话里传来,‘最后广播,请CA1305航班的客人马上登机’的播报声。 易骁忙解释说:“刚深圳那边的项目临时出了点问题,周瑾玉盯着公司的事儿,我要出去跑一趟,不会很久就三天,周五就回来了。我待会让陈深给你订点餐,千万别饿肚子,”说完又埋怨笑句:“我怎么有时候一点儿都不觉得你是当大夫的呢,一点儿都不知道照顾自己。” “安华,我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我给你买了个车,怕你不要没告诉你,就停在小区A06车位,钥匙那天去你家的时候放在电视柜下面的小格子里了。” 易骁温柔的笑声从电话那边继续传来:“我是想天天送你,但总去你们医院等着你又不让,有个车就方便了,等回头我陪你去换过国内的驾照就可以开了,这几天你要是要用车就找陈深,电话我存你手机里了。” 手机里又传来“请出示您登机牌”的声音后,易骁说:“周日你不加班了是吧,刚才说的周瑾玉是我发小,上次跟你说过的,咱们见个面吧,想带你见见他。” 十多分钟的电话里,安华除了敲击三下外,就只听着易骁独自一人说话,直到最后传来空姐甜蜜的声音:“先生,本次航班已经延迟了,请您尽快关闭手机。” 这时易骁就用他男女通杀的笑容对空姐笑说:“马上就好,我男朋友。” 空姐也算是什么样的客人都见识过了,能这么大方煲着电话粥承认自己是Gay的还是头一次,只能笑对这个堪比明星一样帅气的高大男人说:“好的,麻烦请您快一点。” 最后易骁对着电话问:“安华,还听着呢吗?” 直至听到一声敲击后易骁才安心了,最后他深情的通过电话把思念传递过去:“安华,就三天,我周五回来,下了飞机就去找你,我会想你,挂了。” 陈安华盯着已经发热的手机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将背疲惫的向座椅靠去。 怎么好像在错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陈安华一直希望易骁能对这段恋情有个期限,毕竟像易骁这样的条件,周围的诱惑应该很多,对自己的执念终究会在得到之后厌倦放下,可是会到什么时候呢? 陈安华知道是错,但他无以对易骁的付出回报什么,所以易骁想要的时候,即使他不想偶尔也会给,虽然他知道易骁在这方面是多在意自己的感受,有多小心讨好自己,身体上他不是没有悸动,但控制不住脑子里跳出的经常是陈以筱的影子。 他也知道自己无耻,所以经常在违心答应易骁索爱的时候,他告诉自己这是对于无法给予易骁真心的补偿,答应交往的人是自己,这是应该的,这是交往的一部分。 对于暂时想不到答案的问题,陈安华只能让自己别想了,想着也许时间久了自然会有结果,他不相信易骁的坚持还能久过自己,索性先这样吧。 只是这时的陈安华并没有意识到一点,当一个人的生活中,尤其是他的身体越来越习惯和熟悉另一个人的时候,早晚有一天,心也会跟着沦陷。 …… 周日一大早易骁就拉着安华出了门,当来到一个定制西服的高档服装店后,安华问:‘你要买衣服?’ 易骁笑着说:“不是我,是给你买。” ‘为什么我要买衣服。’ 易骁坏笑:“为了闪瞎那小子的眼,”拥着安华的肩膀边往里走边说:“你不知道周瑾玉那小子,到现在还没谈过对象呢,都快成奇葩了,特奇怪知道么,从小打大我就没见过他对男人或者女人感兴趣,我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功能有问题,这次我带着你见见他,给他撒点儿狗粮,让他赶紧着急脱单。” 易骁低头嘿嘿坏笑两声又说:“估计我今天再把你这一打扮,这小子压根就认不出来了,”易骁忽然停下来说:“你说你这个头儿怎么长的啊?高三那时候有一米七吗?一般到这个年纪都不会再长了吧,后来怎么窜这么高,还好还比我低点儿。” 大多数时候安华就听着易骁说着,偶尔附和两句,易骁也完全不在意,好像只要有他在旁边听,易骁就有源源不断的话题可以讲出来。 服务员毕恭毕敬的点头笑说:“骁总您来了,今天是要自己选还是……” 大概也被旁边的如此美丽的男子惊艳到,服务员顿了顿才说:“还是为您朋友选呢?” “前几天打过电话告诉过你们尺码吧,先把那套拿来让他试试,待会儿再给他量身做几套。”和别人说话时,易骁才恢复了有些严肃的骁总模样。 “好的骁总,您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服务员走后,安华终于说:‘真的不用,平时在医院穿不上这些。’ “你不是偶尔还参加什么学术会吗?男人总要有几套衣服撑场面,再说了,”易骁侧在安华耳边小声说:“以后还要带你见很多人呢,就当是为了我准备的吧。” 这是当男朋友的义务吧,安华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着,也就不再推拒。 而当陈安华换好了藏蓝色合体西服出来的一刹那,所有服务员都惊呼出了声音:“太帅了吧~~” 安华被盯着不好意思,希望易骁能帮着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谁知易骁却已经在旁边雕塑一样的定住了。 轻咳了一下顿了顿后,易骁才缓缓起身转向店员问:“尺码应该还合适吧。” “骁总眼光真独到,尺码完全准确,您选的面料和颜色配在这位先生身上……简直太完美了。” 服务员花痴的看着这个男人,漂亮的见过,没见过这么漂亮身材还这么好的,忍得很努力才让自己没失态到流出口水来。 易骁走到安华旁边扶着他的背把人往门外推,“那就这样吧,刚才我选的面料再一样做一套。” “好的骁总,做好马上给您送过去。”在身后服务员恭送的声音中,两人离开了服装店。 走在停车场里,易骁庆幸早上穿西服的时候系了一颗纽扣,把自己刚刚已经有反应的身体盖住了,然而在看着前方修长的身影拉开车门的一瞬间,看着被西服显得更加纤细的腰部时,易骁再也控制不住,他上前把车门推上,拉过安华将他面对面抵在车门上,接着那双已经炙热很久的唇就压了上去。 陈安华被吻的猝不及防,双手本能的要推开易骁,可易骁很轻易的就把他的双手禁锢在身后,接着就让自己的舌尖袭进来,每一分每一寸的掠夺着。 安华终于喘息着把脸侧开了,有些不悦的看着易骁问:‘你干什么?这是停车场。’ 易骁松开安华的双手后紧接着就把人圈在怀里,然后蹭着安华的耳侧低语:“我看了没人,我就是有点儿忍不住了,安华,我怎么没早点儿找到你呢。” 本想推开易骁的陈安华,在听到这些话后,手慢慢垂了下去。 “刚才真便宜那些小姑娘了,要不咱还是换成平时衣服吧,我不想再让别人看到你这样了,万一他们想把你抢走怎么办。” 陈安华听着易骁的情话,他其实并不知道,易骁从来没对任何人这样说过。 …… 晚上来到餐厅,等了快半小时周瑾玉才不慌不忙的出现,坐下后只是扫了陈安华一眼就把眼神瞥开了,然后看向易骁无精打采的说:“不好意思,堵车了。” 即使这么说着,表情也完全看不出来抱歉的意思。 易骁心里暗骂了句,知道堵车不早点儿出来,但还是尽量显得有气度的说:“知道你忙~没事儿,”接着转而笑对安华说:“他平时就没什么时间观念,今儿个算早了。” 无视周瑾玉已经咬紧的腮帮,易骁介绍着:“都眼熟吧,咱们高中一起三年呢,这是周瑾玉,这是陈安华,”转向安华问:“有印象吗?他是六班的,就在你班隔壁。” 陈安华看向周瑾玉,虽然没有什么深刻印象,但为了不要太失礼,还是点了点头。 易骁调侃着看着周瑾玉说:“你挺有名儿的,能让安华记住……”像是回忆了一下后笑说:“可能是因为咱们那时候没少作。” 等上菜后,三个人边吃边进行着尬聊,因为基本上那两个人都不说话,所以只听到易骁一个人在说。 周瑾玉看着易骁长大,始终觉得易骁不是那么愿意唠闲嗑的人,而现在他才知道,那只是因为那个他想要交流的对象没出现而已。 他眯眼看着易骁一会儿问陈安华吃不吃的惯,一会儿问安华要不要加点儿甜品,而陈安华却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的接受着一切时,周瑾玉脸色控制不住的愈发冷淡。 把红酒灌了个干净,周瑾玉示意服务员给三个人满上后说:“分开八年都能见到这得有多大的缘分,怎么也得干一个,来吧。” 说着就举起酒杯,自顾自的主动碰了碰陈安华同样满满的酒杯。 易骁拦下说:“他是医生,你当是咱们呢!安华喝不了这么多,点到为止就行了。” “都是男人有什么喝不了的,这又不是白酒,半杯怎么了?”周瑾玉扬着下巴,睨视着陈安华挑衅问。 陈安华停下手里的刀叉,打量起这个周瑾玉,很是帅气有活力的一个人,只是他不确定为什么从进来后这人就对自己有莫名的敌意,于是只能手语解释说:‘不好意思,工作关系,确实没办法多喝。’ 本来就有些不悦的易骁给周瑾玉翻译完后又补一句:“你想喝哪天我陪你,今儿个就这么多吧。” 眼神在安华看不到的地方示意了一下周瑾玉后,易骁侧头对安华轻声说:“我先去上个洗手间,待会咱们走吧,明天你还要早起上班呢。” 即便白天已经被特别叮嘱过十几遍‘别乱说话’,但在看着易骁走开的背影时周瑾玉还是忍不住说到:“虽然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但易骁好像真挺喜欢你的,你不知道吧,他这几年找的小情儿都是照你这个标准来的。” 他说这些话的原因,一半出于嫉恨,另一半他想试探一下陈安华的真心,整个晚上陈安华对易骁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陈安华甚至没给过易骁一个眼神的回应,如果真的喜欢怎么会这样,也一定不会听到他刚才的那番话仍能做到若无其事。 见陈安华仍旧没反应的喝着水,周瑾玉继而又说:“他等了你八年,易骁是这么跟你说的吧,”随即轻声嗤笑说:“不过你也不用太当真了免得有压力,以易骁的性子怎么可能闲得住,上一个小情儿好像也就刚断了两个多月吧。” 周瑾玉往桌前靠了靠,看着陈安华似是认真的问:“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和易骁是什么时候再见到的?” 周瑾玉一直盯着陈安华,他以为会看到这个人尴尬或愤怒的一面,哪怕是被掩饰过的,凭他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相信一定捕捉得到。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陈安华听到这些没有丝毫意外和震惊,甚至一点点情绪波动都没表露出来,只是在把手中的柠檬水杯放下后,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平静的推到了他眼前。 ‘你喜欢易骁吗?’ 陈安华平静的看着周瑾玉,他想不到其他任何原因,能让这个人在初次见面的好友情侣前挑拨离间,应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喜欢。 而当看到这几个字时,周瑾玉的拳头都攥紧了,这么多年他藏的这么好,旁边人谁都没发现,朋友没发现,亲哥没发现,易骁更是毫无察觉,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被他讨厌至极的一个人发现了,忽然的他倒觉得心里敞亮了,是呀,藏什么,有谁在乎,那个人的心早就给别人,怕是现在就是说了出来,易骁对他的态度大概也会和其他缠着的人一样,所以还有什么可怕的。 周瑾玉心里脸上都冷着,却掷地有声的说:“对,喜欢,你呢?” 可直至易骁走回来说“咱们撤吧”,陈安华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 陈深已经把车开到了餐厅门口,易骁刚把安华这侧的门关上,周瑾玉就抓着他的胳膊说:“这边儿说两句话。” 易骁回头看看陈安华,又看着周瑾玉皱眉道:“明天不就周一了么,公司说不行吗?” 对于周瑾玉今晚上的表现易骁很不满意,明明那么能说的一个人,整晚气压都极低,为了缓解气氛,让他像个傻子似的一个人叨叨,在安华面前丢尽了面子。 “就两句,一分钟,不耽误你晚上办事儿。”周瑾玉坚持说。 周瑾玉整晚都怪怪的,易骁还想着这小子是不是摊上什么事儿了,也是担心,所以和安华交代了一下后,就随着周瑾玉来到了餐厅门口抽烟的地方。 “什么事儿?说吧。”怕安华等急了,易骁直奔主题。 周瑾玉点上一支烟,侧头吐出烟雾后,才看着易骁问:“你喜欢陈安华瞎子都能看出来,那我问你,陈安华喜欢你吗?” 易骁冷不丁被问得皱起眉头:“你特么拍琼瑶剧呢,这么酸也问得出来,他不喜欢我跟我交往干嘛?” “你确定?”周瑾玉扬着眉问。 “就这事儿?说完了?”不想再被盘问这些他本应该很确定,但此时好像忽然被点破变得不那么确定的事情,易骁转身说:“没事儿我先走了,让你司机赶紧来接你,晚上别再出去瞎喝,真当自己是铁胃呢!” “易骁!”周瑾玉最后看着这个他思慕的背影提醒:“别找错了人。” 脚步短暂停顿一下后,易骁没再回头就倔强的向车的方向走去。 例行送陈安华回到家后,在安华道了晚安准备关门的一刹那,易骁却抵住门,抬头看着安华半晌后说:“今晚我能不走吗?” …… ☆、第 12 章 易骁昨天是在陈安华家过的夜。 其实昨天易骁回到车上后,陈安华感觉到气氛不对,以前在他旁边说话停不下来的一个人忽然变得十分沉默,陈安华也没去想周瑾玉到底和易骁说了什么让他有这种转变,也无法判断周瑾玉和自己说的话有几分真假,只是在回到家关门的一瞬,他从来没有见到易骁如此坚持的眼神,所以没有拒绝。 昨晚在床上易骁虽然一样照顾他的感觉,一路引领他到达巅峰,但从来没有过,易骁昨天晚上连着要了两次,陈安华不知道易骁在遇到自己之前是什么样的状态,但昨晚易骁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没有询问他可不可以,就那样一直持续下去,好像这样做得目的仅仅是为了证明些什么。 …… 第二天早上,陈安华起床后发现易骁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一扫昨晚的沉默,还笑着向他招呼说:“生物钟挺准的,刚想去叫你呢。” 等安华洗漱完坐下后,易骁把盛好的一碗粥端到他面前说:“快吃吧,昨天我看晚餐你就没吃什么,吃完了我送你去医院。” 忽然想到什么,陈安华说:‘车你开走吧,我暂时不需要,换国内驾照也需要时间,而且打车很方便。’ 易骁虽然始终笑着,但还是有一瞬的笑容凝固,但随即马上调整过来说:“没事儿,你不开就先放着,反正买都买了,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陈安华也没再坚持,只是默默低头继续吃早餐。 易骁边用勺子搅动着早晨现学做的粥,边低头思考着一些事情,昨天晚上周瑾玉说的那句话让他很不踏实,他一直认为陈安华是喜欢自己的,就凭到目前为止他是安华唯一一个男人也足够支撑这点,因为安华这种个性,不是真正喜欢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把身心交出去的。 可是冷静客观的想,安华对他的态度确实过于冷漠了,他努力回想之前交过的男男女女,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对他的依赖和热情就算他不在意也能感觉得到。可是安华呢?只要他不主动,安华从来不约他甚至不传短信给他,性|事上就更不用说了,好像只有自己每天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陪在安华身边,反过来讲,陈安华对他的存在则是可有可无,为什么会这样? 易骁经历过的人不少,但从没这么认真去思考过另一方在想什么,所以对他来说这是头一遭,第一次为了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分量而怀疑和着急。 易骁又搅动了一下瓷勺,似随口一样试探问到:“你哥知道我们的事儿吗?” 陈安华的手顿了一下,片刻后才说:‘还不知道。’ 易骁沉默着点点头,而后有些豁出去的接着问:“不打算介绍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吗?你看咱们现在也在交往,早晚都要知道的。” 易骁听别人说过,一个人是否要和你长久的交往,就要看他是不是愿意带你认识最亲密的朋友,最亲近的家人,所以他想通过这个问题确定一下答案。 可陈安华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也不觉得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似的回说:‘以后吧,先等等。’ 易骁的心有些凉下去,但仍控制情绪的像是无所谓的笑说:“嗯,也是,太早了,以后再说吧。” …… 早晨一到公司,易骁就走进周瑾玉的办公室,没有拐弯的直接问:“你昨天说的什么意思?” 周瑾玉慢慢站起来靠在老板桌边,双手抱在胸前的看着易骁,“你不是知道才来问的吗?” 易骁有些急了,但仍告诉自己别自乱阵脚,“你哪只眼睛看出来陈安华不喜欢我了?” “易骁,”周瑾玉走上前两步说:“你是不是喜欢人喜欢到傻了,你把谈判时候十分之一的智商拿出来想想就知道,你觉得陈安华喜欢你吗?你觉得他在乎你吗?你吃饭时候像个哈巴狗似的在那儿摇尾巴,陈安华看过你一眼吗?对你笑过吗?喜欢一个人是这种表现吗?” “对,陈安华就是这样的人,你以为人人都会把情情爱爱的挂嘴上?那些天天说爱你爱的死去活来的就真的喜欢?你是不是幼稚!”易骁指着周瑾玉有些眼红的说。 “幼稚?”周瑾玉侧头笑开了,“是我幼稚还是你幼稚,你如果那么笃定陈安华喜欢你,大早上上我这儿来证明什么?你证明给谁看?还不是因为你自己都不信。” 像被抓住痛脚一样,易骁从没如此挫败,为了挽回面子,也口不择言的说:“那我信谁?嗯?就凭你和我们吃了一顿饭就信你?你谈过吗?你喜欢过谁吗?让我信你有可能吗?!” 周瑾玉牙齿咬的紧紧的,“我喜欢你”这四个字都快脱口而出了,但他还是压下自己的情绪劝说:“易骁,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你自己更了解自己就是我了,你一旦付出感情得不到回报的话,这个结果是你承受不起的,你听我一次劝,趁自己还没陷得太深赶紧出局,虽然我不知道陈安华为什么答应和你交往,但很明显他心里没你。” 易骁冷眼看着周瑾玉了很久很久,始终没有找出一句有力还击的话,最后只留给周瑾玉一个仓皇的背影,就大力甩门快速离开了。 …… 到了公司经营的旺季,周瑾玉开始全国各地的跑着,易骁则在北京打理这边的业务。最近易骁还是坚持着每天几十条微信和至少两三通电话的联系着陈安华,晚间只要安华不加班他也没有应酬,就蹭到安华那里吃饭,易骁不会凭没有恋爱经验的周瑾玉那小子的几句话就放弃他朝思暮想了几年的人,就算有些事情他不太确定,但他的心是笃定无疑的,陈安华就是他这辈子的那个人没错。 …… 这天易骁接待了一个山西来的客户,一次要订购五架顶配飞机,这在今年算是个大单子了。合同谈的倒是很顺畅,只是到了晚间客户点名要去北极狼会所。 北极狼是京城最有名的男性会所,因为有绝对雄厚实力的背景拥护,所以稳稳开到至今,这个会所不仅仅是因为其奢华昂贵出名,更是因为这里的特别之处在于,只接待男性客户,而且是有龙阳之好的男性客户。 二世祖们的圈子里多少都有同类的人,易骁之前跟别人来过,知道这里堪比网红小鲜肉的少男比比皆是。只是以前就不太喜欢这类场子,现在更是能避就避,但今天这个客户着实订了个大单,和安华报备了一下晚上有应酬后,易骁就带着客户向会所去了。 北极狼的领班经理都是培训过的人精,对京城的官二代富二代都如数家珍,他们也知道这些人中有些是真是,有些则是猎奇,但不管什么样的,能来这里都有着共同特点,非富即贵。 这个易骁他以前接待过一次,知道这人不单是秦氏的外孙,听说还有个将级军衔的爹,所以在京城小有名气。只是这个骁总不像是个放的开的,每次来这里更像逢场作戏从没叫人出过台,所以领班经理也敲不准这人真是还是假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易骁来过北极狼,在接下来的几天中,他都能从这些“服务生”热烈的讨论中听到骁总这个名字。讨论的内容也无非是谁靠的最近,谁在洗手间和他碰过面,谁和骁总喝过酒之类云云,从而他也知道,这些男孩儿们对这个男人是有多么的趋之若鹜。 所以易骁刚进入北极狼,领班经理就眼尖的过来招呼说:“骁总,稀客稀客,您今天有空过来了?” 没太去理会领班经理的殷勤,易骁只是冷声说:“我身后的是杨总,今天把他招待好就行,他的要求都尽量满足。” 领班经理谄媚笑道:“那是自然,骁总放心,只要来到我们这里我们一定倾力接待,更何况骁总您这样的贵人。” 两人进入房间不一会儿,领班经理就把十个能掐出水的大男孩儿领进了房间,接着笑问座上宾:“两位老总请先过目,这是我们店最招牌的小哥儿,有几个还是刚来不久的,您二位看看还满意吗?” 易骁没抬头继续低头抽着烟,就听见旁边油头肥耳的男人啧啧称赞道:“京城真是不一样,和我们那个土鳖地方就是没法比,这些小哥儿也太俊了!” 接着就抬手指向一个方向:“二号,让那个二号坐我旁边来。” 领班忙把二号往前一推,接着笑说:“没问题,杨总,那其他的几个人?” “都留下都留下,今天我要带这些小哥儿好好耍耍。” 男人起身把二号拉在自己旁边坐下后,就左臂拥着男孩儿的肩膀,右手不安分的向男孩儿腿中间摸去。 易骁坐在男孩儿的左侧,余光瞥到旁边的男孩儿好似很不自在的把腿夹紧了一些,既然在这种场合,这些事当然在所难免,他也没太在意,只是在他刚倾身向前弹了一下烟灰回身的瞬间就愣在那里,因为他万万没想到,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居然是小凯。 从进门开始小凯就在煎熬,一方面等着易骁看到他,一方面又怕易骁看到他,而当眼神对视上后,小凯却诺诺的把头垂了下去,他之前听易骁讲过偶尔陪别人来这里,大概对自己没有隐瞒的必要吧。所以这一个多月来,他想尽了办法就想到这么一个能让易骁关注到自己的机会,算是得逞了吗?可是为什么见到这个人后,他却感觉没脸面对了呢? “小哥儿叫什么名字啊?” 杨总的嘴唇都已经贴到了小凯的耳边,小凯想躲,但无奈肩膀被肥大的手掌禁锢着,一寸也挪不开。 小凯只能侧低下头,用他能撇开的最大弧度离开这个人的身边,然后才小声说:“艾……Allen……” 这里人都不用本名,没有英文名字的都是领班帮着取的。 “Allen啊~~好听啊,名字都跟小哥儿一样,这么美啊!” 杨总的手已经不安分到放在小凯的大腿根处摩挲起来。 易骁旁边的男孩儿见此后也往易骁旁边又凑近一些,他特别想跟这个传说中的骁哥套套近乎,这种外形品质俱佳的在上层圈子里可不多见,之前就总听别人提起京城有这么号人物,可是到这个场合的机会不多让他们这些人想见都见不到。今儿个总算歹着机会抢了这么个得天独厚的位子,可任凭他怎么把身体贴过去献殷勤,这个男人却始终冰冷着脸不给他搭上半句话的机会,男孩儿无奈,也只能服侍着这个始终冷着脸的男人帮他把空了的酒杯一次次斟满。 “Allen多大了啊?” 杨总的左臂滑了下来,直接从下摆撩起小凯的衣服抚摸上了他光华的脊背。 小凯难受着,任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仍那么挺着,最后小声回答说:“二十二了……” “这么好的年纪啊!” 杨总说着就油腻的笑看向旁边始终冰着脸的易骁说:“骁总啊!京城真是好啊,什么样的美人儿都有,这个姿色在我们那里花多少钱都是找不到的。” 外地来不了解情况的杨总继续猥琐的笑对易骁劝说:“骁总是没试过吧,你是不知道这个的好,女人嘛试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儿,但这些小哥儿就不一样了……”说着就转向小凯哈着满嘴酒气道:“我担保,你试过一次以后就上瘾了。” 易骁始终目视前方坐在那里一杯杯自顾自喝酒,不是控制力度的话,怕是手里的酒杯都要被捏碎了,他不知道小凯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他倒要看看这个一直都很听话懂事的大男孩儿今天到底要干什么。 …… 不到一小时功夫,易骁眼前的红酒已经灌下了整整一瓶,而杨总好像也再也耐不住,直接侧在小凯旁边问:“出台吗?” 正赶上侍者给杨总斟酒,听到这话和目睹了一晚上刚来不久似乎还不太适应这一切的Allen整晚遭遇后,刚想同情的替他答一句“他不出台”,可没想到这个看着很精致却始终很胆小的男生,在微侧头看了看坐在另一边的男人后,最后居然噙着泪,用不大但足以让周围几个人听到的声音回答说:“出……” 杨总再也等不及,眯着色色的眼睛拉起小凯就急不可耐的往门口走,边走边回头向易骁道谢:“谢谢骁总盛情招待哈!明天咱们公司签合同,今天我就先走一步了。” 然而在杨总回身的瞬间,在包间里或唱歌打发时间或喝酒聊天的一个个小男生,就看到整晚都一言不发的易骁快速起身来到两人身边,大力把杨总的肥大手臂拨开的同时,把Allen抢了过来,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杨总换一个,这人我要了。” 所有人,包括被推开时不小心跌在地上的杨总都愣在原地,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就看着易骁拽着人离开了房间。 …… 等拉着小凯来到一个没人的洗手间后,易骁指着小凯的鼻子把他憋了一晚上的怒火吼出来骂道:“给你的钱不够吗?!为什么到这种地方来作践自己!” 小凯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再也不顾对这个人的畏惧,上前拥住易骁,脸侧趴在这个人宽大的胸膛哭着说:“骁哥,我不要钱了,房子钱我都还给你,之前给我妈看病花了一些,不够的话我慢慢再还,骁哥你别不要我,我喜欢你,你就让我待在你身边好不好,你和陈医生好你们的,我不打扰你们,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让我见见你就行,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等你,我没出过台你别嫌我,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一次都行,让我能见见你,骁哥我离不开你……” 小凯哭着说出憋在心里这么久的话,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残忍,把他的心都拿走了,最后又说不要了扔回来,让他怎么办。 易骁任小凯哭泣着把他衬衣的前襟都打湿了久久也没动,小凯强烈的感情触动了他最近有些敏感的神经,这样算是喜欢吗?他以前也听到别人对他说过这类话,哭着求他留下,可从来没像这次一样让他动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会到了爱情,所以让他能懂了一些,或者说他忽然想知道,如果换做陈安华的话,会不会这样希望自己留下。 但易骁没法给小凯承诺,他只能让自己狠下心来,用从来没有过的严厉口气对这个男孩儿说:“小凯,你听着,不为自己你也要想想你妈,你妈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看见你今天这么糟蹋自己。上次我给你说的仍然有效,我会让陈深联系你帮你开个店,北京也好回老家也好,找个男人或者女人安定下来过日子,但如果今后再让我在这种场合见到你……” 易骁最后盯着小凯狠狠的警告:“我就打折你的腿!” 没再去管身后人伤心欲绝叫他名字的声音,易骁开门狠心的走了出去。 …… ☆、第 13 章 这天早上易骁在老宅子这边还没睡醒,周瑾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撑着还有些宿醉的身体起来,易骁拿起床头的手机才发现居然都已经这个点儿了,虽然最近已经习惯早起,但昨天确实喝太多了。 把手机放到耳边后,易骁揉搓着眉心问:“怎么了?” “你搞什么呢!这么大个单子让你弄折了,杨总那边白天不还谈的好好的么,怎么招待待一晚上还给招待黄了?!”周瑾玉对公司的事情向来比易骁上心,所以早上接到一个经理的电话后就迫不及待的打过来确认。 易骁点了根烟,昨天晚上的事情也渐渐想了起来,记得回到家不一会儿后陈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小凯已经安顿好了,北极狼那边也特地招呼过今后不让小凯来这边工作,只是杨总那边不好处理,对于晚上被扫了兴致特别生气,一直嚷着“别以为就你们一家卖飞机的,老子有都是钱,要上哪儿买就去哪儿买!” 易骁对于公司业绩没有那么在意,但毕竟连累了同是老板和兄弟的周瑾玉,只能抱歉说:“回头我再拉几个客户补上,这次损失多少利润算我的。” “我是跟你掰扯钱的事儿么,我是问你怎么了,以前多难缠的客户你不也忍了,昨天怎么去个北极狼就火了?”周瑾玉气不打一处来,猜的是因为陈安华的关系,易骁大概不想去这些声色场所才动了怒。 易骁点了支烟坐在床头,也没想瞒着,直接说:“昨天在北极狼见到小凯了。” “什么?”顿了顿后,周瑾玉不太确信的问:“小凯去那边,做鸭?” “不是,”易骁有些反感这个称呼,“没出台,在那边陪酒。” “哦~”周瑾玉很快就猜到一些事情,顿了顿后只能叹息道:“知道了,为情所伤呗。”心里则在自嘲的想,毕竟年纪小,跟了易骁不到一年就这么扛不住,那自己岂不是要跳楼了。 “所以昨天有点儿没收住。”易骁皱着眉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中。 “算了,没动手已经算你出息了,”沉默了一下后,周瑾玉才叹口气说:“折了就折了吧。” “对不住了,这个二当家不太省心了。” “你也知道啊!”总是没办法怨恨这人,周瑾玉调侃着问:“那小凯呢?你打算怎么办?我看这些年就属他是真对你上心了。”起码这点比陈安华好太多了。 周瑾玉的意思明显是把陈安华排除在对他上心的人之外,易骁不爱听,但因为刚惹了事儿也不好意思较真儿,只能说:“放心吧,我会安排好。” 起身来到洗手间后,易骁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上次不欢而散后易骁心里也不舒坦,毕竟跟在自己身边二十几年的兄弟,虽然谁也没说兄弟和爱人一定会和平相处的,但易骁真心想让这两个最亲近的人能关系融洽,想着多接触几次,周瑾玉总会对安华改观,虽然他也搞不清这小子到底为什么单单对安华有成见。 “再过两三天吧,这边有几个供应商能给咱们更低的价格,我看了产品品质也好的很……”当突然传来一阵哗哗的声音后,周瑾玉皱眉问:“你干什么呢?” “你说呢?这不刚起么,你起床不撒尿吗?”易骁慵懒的答。 “我操!”当脑补到了这个画面,想到了童年在一起洗澡时偶尔看过那个的小易骁时,周瑾玉只能忍着有些发紧的喉咙隔空骂到:“你他妈不把我当外人没关系,能把自己当人么?干点儿人事儿不好吗?” 和周瑾玉贫的几句,一扫易骁昨晚的阴霾,于是痞笑答说:“是不是听到这个动静儿叹服了,不解气你也去撒泡尿给我听听,咱俩比比谁的声儿大。” 最后只听到周瑾玉那边怒不可遏的大叫道:“易骁你大爷的!” …… 安华平时正常下班的时候,易骁就来这里蹭饭,而且只要安华周末不加班,晚上易骁是一定要赖在这里蹭住的。 因为之前给安华“做过饭”,时间久了怕露馅,易骁最近也学做了几个菜,无非就是西红柿炒鸡蛋之类的家常菜,即便如此易骁还是学得很认真,想着既然只会做这两三个菜,就要争取做出顶级水准的味道。 偶尔易骁也会挑战一下高难度的,这天就在厨房边偷偷翻看手机边做着红烧排骨,可排骨下锅了才发现有些佐料没有,怕下楼的功夫菜糊了,正灶台边急着不知怎么办。 安华看出来了,走过来主动问:‘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没了?’ 易骁有些不好意思的胡撸下头发说:“以为买的够全了,居然忘了八角。” ‘我去买吧。’ “不好吧,要不你帮我看着点儿锅,我速度快,快去快回。”易骁说着就要把围裙解下来。 安华又看了眼横七竖八的锅碗瓢盆,和零散了各种食材辅料战场一样厨房,摇头笑说:‘算了,还是我去吧。’ 实在不想让弄了一上午的排骨白忙活,易骁还指着这顿饭在安华面前露脸呢,于是只能不好意思的上前亲了一下安华的侧脸说:“不好意思了,那你帮我去买吧。” 对于易骁这样越来越频繁的举动,安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也没有避开,只是这时的安华自己都没发现,对于易骁越来越多的索爱和亲吻,其实他已经习惯了。 …… 等安华出门后,易骁用手机继续认真查看接下来的做菜步骤,谁知没一会儿后就响起电量不足的声音,知道安华家有IPAD,易骁就在客厅翻腾起来。 刚找到书架下的第二个抽屉时,他忽然发现了安华的一沓笔记,因为字迹太过熟悉,易骁不自主的把本子拿出来放在手里摩挲。 应该是在国外时上学的笔记没错,看到让自己迷恋和想念多年的字迹,他嘴角噙着笑的一页页翻看着。 安华做事情向来认真,笔记本总是整洁干净,就在易骁回忆起高中的点滴时光时,居然在一页笔记本的下方看到了“YX”两个字母,两个字母被反复临摹过,以至于后面的几页都被深深的拓印上了。 易骁的眼睛不自觉的睁大了,“YX”,自己的名字…… 虽然反复和自己说安华心里有他,但易骁从来不敢奢望安华这些年一直惦记他,连‘这些年有没有偶尔想过我’这个问题,易骁都没敢和安华确认过。毕竟再次见到安华时,安华反感的眼神至今回想起来还能伤到他,毕竟安华对他的态度总有些不冷不热,他没想到陈安华居然会用这种方式表达情感和思念。 易骁激动万分的翻看下面的几本,因为时间被规范的依次排开了,所以越往下的时间就越靠近现在,就在倒数第二本的某一页,易骁再次看到了被临摹多遍的“YX”字迹。 这一刻易骁有些激动到不知措施,他慢慢坐回到沙发上消化这个令他兴奋不已的事实,连锅里炖着的排骨都忘了。 竟然是这样,陈安华这些年居然一直惦记着他,即使当年被自己伤到出国心里也始终没把他放下,再次相逢后的表现只是在假装刻意避开和装作不在乎,但不管怎么样,安华心里是有他的,而且只有他。 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喜让易骁的脑子顿住了,心跳加速跳动起来,安华喜欢他,一直喜欢他,这个念头在易骁的脑中一直反复循环,就像信条一样,深深印刻在了他每一个细胞中。 …… 陈安华提着超市采购的东西回到家,刚把脚下的拖鞋换上,就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微微焦糊味,于是抬头问坐在沙发上的易骁问:‘排骨是不是有点儿糊了?’ 但易骁却奇怪的一动未动,就那么坐在那里一直看着他。 不明所以的安华放下手中的袋子走过去问:‘怎么了?’ 以为易骁赌气忙活了一早上的饭菜没做好,安华安慰道:‘没关系,吃点简单点的就行了。’ 谁知易骁突然站了起来,以宽大的胸膛和手臂将他紧紧的抱住了。 这种姿势让安华没法面对面对易骁表达出来‘你怎么了’,他只能等着,直至过了很久后,才听到易骁用低沉的有些哑着的声音说出一段话。 “这些年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你有我电话的,为什么从来不打给我,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候是怎么找你的,凭着记着的几个数字我把能试的电话都试了一遍,打了上千个电话。因为我爸的关系那时我没法出国,我就只能在你家楼下守着,一到假期就去你家楼下守着,就盼着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你怎么能这么狠,出去几年都不回来一次。直到你家搬了我才硬让自己断了念想,那时都想放弃了,想着也许这辈子就见不到了,但就是这么劝自己,心里还是放不下,就想着兴许哪天在街上就能碰见了,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么。” 易骁又将手臂箍紧了些表达他对这个人深深的爱恋:“安华,你早点回来该多好。” 因为怕安华生气自己随意翻看了他的东西,易骁已经把那些他珍视的笔记小心放回了原处,所以陈安华此刻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个人忽然进行这段长情感人的告白,他之前也听过易骁说情话,但都没有今天这么打动他。 虽然最近陈安华偶尔会想起周瑾玉那些或真或假的话,他偶尔会猜易骁对自己有几分真心,易骁对自己的感情到底又会持续多久。但这一刻,他忽然就回忆起那个夏天,回忆起那个每天骑车载他回家的大男孩儿,所以这一瞬,心底有某些东西松动了。 …… 杨黎这天正在工位上整理着他老板接下来的日程,就见到易骁像是漫不经心的踱步到她身旁。 “骁总有事吗?”杨黎站起来问。 “没事儿,你忙你的,我就……”易骁边说边扫视了一下,“冲杯咖啡。” “那您等一下,我冲完给您送进去。”杨黎忙起身拿起咖啡壶忙咯起来。 然而平时跟员工交谈不多的骁总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就那么站在那里像是磨蹭时间似的。 杨黎不解,回头问:“骁总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没什么事儿,就是……”易骁靠在桌子上似是无意的问:“杨黎,我记得你是经济管理和心理学双学位,对吧?” “对,大学时候比较拼,别人闲着时候我停不下来,就辅修了一个心理学,其实用处也不大。”将手中的咖啡粉放进去后,杨黎琢磨着他这个老板今天怎么了,明显不是唠闲嗑的性格。 “哦,这样啊~~”易骁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下了决心说:“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他刚处了个对象,这个对象怎么说呢,明明心里应该是很喜欢我这个朋友,但总是不太热情的样子,你知道吧,所以弄的我这个朋友总自己瞎琢磨。” 自从上次无意发现安华的笔记后,易骁一直沉浸在幸福里,但偶尔心里还是有点犯嘀咕,因为只要他不主动,安华还是不会主动联系他,常让易骁有剃头担子一头热的苍凉感觉,所以有时他恨不得飞进安华脑子里看看,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对感情这么慢热呢。 杨黎总觉得这话说的不是别人,于是放下手中的东西,用有些疑问的眼神向易骁看去。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信服力,易骁轻咳后像模像样的正色道:“是周总,最近谈朋友了,第一次嘛,难免心里七上八下的。” 杨黎这才了然的回过身答:“哦,这样啊。” “是呀,所以我这不看着帮他着急嘛,想问问你,”易骁又咳了一下:“像周总对象那样的,为什么会有这种表现?” 问到专业知识,杨黎拿出了工作时的态度认真答道:“通常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周总误会了,可能那个对象不一定像他想象的那样喜欢他。” “不可能!”易骁断然否定,觉得自己表现的太急了才补充道:“周总非常确定这个人是喜欢他的。” “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了,”杨黎把水放进咖啡壶后,转身看着她老板说:“这个人心里应该受过伤,所以不肯轻易把感情交出来,即便她心里很喜欢对方。” “怎么讲?”易骁急不可耐。 “举个例子吧,一个人小时候养过狗而且死掉的话,通常这个人长大不会再养狗,因为他已经承受过一遍失去宠物的痛苦,所以为了避免这种痛苦,即使很喜欢他也宁可不再养,简而言之,”杨黎简单总结道:“怕失去所以宁可不要。” 易骁又寻思了片刻,然后才摸着下巴问:“我理解你的意思,但如果这人没养过狗呢?我是说,这人兴许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呢?” 杨黎看了看易骁,心想你怎么就对周总女朋友的情况这么清楚?但还是在稍作思考后认真答说:“那就有点儿复杂了,如果确定这人真是喜欢周总,还表现很冷漠的话,有可能就和她以往的经历有关了。” “继续。”见杨黎说一半就停下了,易骁急着追问。 “这很难说,情况有很多种,上学时教科书上有举例,有的人父母离异就不相信婚姻,有的人儿时被抛弃过就无法相信他人,你知道动物有时候就是对人本能的写照,拿猫来讲吧,被抛弃过的猫和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的猫会有明显的不同,表现为多疑、胆小,不容易相信人类,因为没有母亲在身边保护,所以很多事情不敢轻易尝试。拿到人身上来讲的话,如果一个人小时候被抛弃过,他很有可能长大会比别人更小心谨慎,不敢轻易付出感情,看起来不怎么在意一段关系,但实际上是缺乏安全感,怕一旦亲近后就无法自拔,与其将来被抛弃受伤,不如从一开始就表现的不在乎,所以算是自我保护的一种体现吧。” 杨黎走上前,把手中煮好的咖啡递给易骁时最后说:“当然个例不同,情况有很多种,如果真要刨根问底的分析,就要把这人从小的经历分析一遍才行。”杨黎心里想说,周总应该不至于这样吧。 然而杨黎端着咖啡杯站在那里很久,他的老板也完全没有接过去的意思,只见易骁在沉思良久过后,才像顿悟似的转身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开门的瞬间易骁才记起来身后的秘书,笑着过来取走咖啡说:“我现在信了,你是学霸。” …… 易骁坐回到办公室的老板椅上,他悔恨自己怎么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陈安华是个孤儿,以前周瑾玉就告诉过他,但这些年惦记的都是对这个人的思念,见到后更是把这茬忘在了脑后,是啊,安华是个孤儿,所以从小没有安全感,大概也怪自己表面上看着不像一个专一的人,所以安华才故意表现出对自己淡漠,因为怕受到伤害吧,怕自己不够长性到给他一个家。 易骁心疼的想着陈安华,记得周瑾玉说他是在五六岁时候才到的老陈家,那更小的时候在哪里过的,怎么过的?有找过自己的父母吗?现在还想找吗? 虽然这时的易骁已经下了决心,这辈子要给安华一个可以放心停靠的港湾,给他一个安全温暖的庇护所,但同时也有一个想法也在易骁的脑中冒了头儿。 …… ☆、第 14 章 当一直处于平衡状态的天平忽然开始倾斜时,站在天平顶端的人,会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而产生失重的慌张感。 …… 陈安华最近生活中突然清净了,以前总绕在身边的那个人最近忽然就消失了,没有任何征兆和痕迹。 记得那天易骁给他打来电话,说有事情去外地办,可能要一段时间才回来,这是交往几个月以来头一次,易骁没有交代出去的具体地点和期限就急匆匆的走了,一开始安华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在那之后过去两周了,易骁一个电话和短信也没有来过。 这天当安华回家的时候,头一次他眼睛瞥向了停车场的位置,鬼使神差的,就顺着地上的标记一个个车位的走了过去,事实上那个位置并不难找,因为诺大的一个停车场,老远就看到只有这辆车载满了灰尘,竟然是一辆白色的保时捷。 走到A06车位安华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崭新却被灰尘覆满的新车发了好一会儿呆,又低头看了一遍没有任何短讯提示的手机后,陈安华才转身离去,他在心里跟自己说,倘若易骁再不出现的话,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把车钥匙还回去了。 那个人终究是厌倦了吧,厌倦了和不会说话的自己相处,这种沉默的日子对别人来说始终还是太无趣了,时间不算太久也没有太短,其实这样很好,可在这样劝说自己的同时,却听到心底有个小小东西砸落的声音。 早就应该猜到的,以易骁的条件面临的诱惑很多,通过偶尔在易骁应酬过后身上的香水味,也凭着周瑾玉上次那番话,他就应该知道易骁不会在一段感情上停驻很久,只是当时听到的时候并没觉得怎样,可仅仅过了几个月,怎么心态似乎变了。 生活还是照常进行着,平时他在医院接诊越来越多的病人,周末回家探望父母,只是偶尔回到自己房子的时候,他总觉得房间里缺少了一些东西,一些起初他无所谓,后来却逐渐熟悉的声音和气息。 这天回家看望爸妈,哥嫂自然也来了,安华的嫂子陈雪已经怀孕几个月了,随着小腹的隆起行动也不方便起来,因为是高龄产妇又是头胎,全家上下都格外照顾,尤其是陈以筱,从陈雪嫁进陈家大门起,陈以筱就把她像个女儿一样的宠着,现在更是连出门的时候都会主动弯下腰来给陈雪穿鞋。 安华把眼神故意瞥开了,看到陈以筱和陈雪亲密的样子他仍旧不舒服,事实上从心理上来讲,陈雪霸占了陈以筱这个事实,从几年前他还是个中学生开始就根植在心中,只是最近心底悄悄有另一个人的影子经常会出现在他的梦里,让他心里有些烦乱。 易骁用他顽固的执念和一句句直达心底的情话,把陈安华的心上剥开了一道缝隙又转而消失了,有很多安华不确定的东西却在那道裂缝里滋生了。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他对陈以筱的感情不可能让仅仅接触几个月的人就轻易撼动,另一方面他跟自己说,如果易骁能凭几句话就打动自己,之前又对多少人说过类似的情话,今后还会不会对别人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这二十天的音讯全无似乎更是证实了,易骁对他终究是在得手后放下了。 此刻安华同父母和哥嫂散步在小区的公园里,就着已经被红色晚霞晕满的天空,看着前方互相搀扶的父母和陈以筱夫妇,安华心底从未有过的落寞。 …… 陈以筱这天从公司下班开车回家的路上,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 喂?”陈以筱低头看了看来电显示后笑着接起电话。 “- 陈大哥,是我,易骁。” 陈以筱笑了,把车停在了路边回说,“听出来了,怎么样,这些天有什么进展吗?” 二十多天前,这个叫易骁的男人忽然打电话给自己,问能不能告诉他一些安华小时候是如何被收养的事,如果有可能,易骁想帮安华找到家人,可能考虑到他父母的感受,易骁还小心的问,这样会不会让你父母不高兴。 陈以筱心底有暖暖的安慰,他知道安华找到了那个珍视他的人,否则不会用这种隐蔽的、顾及安华感受的方式想帮他找回家人。因此陈以筱爽快的答说没问题,两人见了一面后陈以筱把当年如何遇到安华的情况,和当年警察的搜寻情况都说了一下。易骁在拿出本子很认真的记了一些内容后,道过谢就离开了。 看着易骁背负着似乎无比重要任务离开时的背影,陈以筱欣慰的想,是太在乎安华了吧。 “- 这片儿太大了,想找到蛛丝马迹挺难的,我已经把二十年前丢过小孩的家都走了个遍,并没找到和安华丢的时间对的上的。” 易骁的声音把陈以筱拉了回来,他笑说:“如果这么容易,当年肯定就找到了,后来我们也在公安局把安华的DNA入了库,但始终没有匹配成功的。” “- 那当时找到安华的时候,警察没再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吗?”易骁继续追问。 “- 当年是一个团伙,很多小孩都是从各地被拐来的,尤其安华当时还很小,连人贩子都不记得是经过几手了,所以有价值的信息很少。”陈以筱回忆着那一年,回忆起这个当时街头死死攥住他衣袖的小安华,不免叹了口气。 “- 哦,”那边同样失望的声音也传来,最后易骁说:“好,陈大哥,我知道了。” “- 你还要在那边再找找还是先回来?”陈以筱问。 “- 可能先回去了,耗在这边也没什么进展,”易骁忽然想到什么,“对了陈大哥,你没和安华说吧?” 陈以筱开玩笑的说:“没有,你嘱咐过很多遍了我怎么敢说。” 易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道:“不好意思陈大哥,你应该比我更在意安华对这事的感受,不过我就是怕他知道了抱着希望,最后落空了更难受。” 这些天易骁忍到极限了也没给安华去个电话或者短信,怕安华问到他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露了馅,所以任凭思念溢得满满的也忍下了。 “- 不会,其实安华比你想的坚强。”陈以筱很认真的说到。 “- 我知道,安华的性子就是什么都藏着。”回忆起让他牵挂的人,易骁低头微笑起来。 就在两人互道回见后,陈以筱忽然喊住了他。 “- 怎么了?陈大哥你说?” 犹豫片刻后,陈以筱下了决心说道:“其实安华能讲话的,你知道吗?” “……你说什么?”大概太过震惊,易骁那边过了很久才问出这句话。 这件事陈以筱没和任何人讲过,就连陈雪也没有,因为怕别人反复问起会让安华心里有负担,所以陈家除了必要时见过的医生大夫,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但此刻,陈以筱就是那么笃定易骁是能照顾安华一辈子的人,所以即使只见过几面,他还是讲了出来。 “- 安华的声带没有问题,是可以讲话的,他小时候不知道经历过什么,从我们见到他开始,他就没有发出过一个声音,但他不能说话不是身体问题,是心理上的问题。” 陈以筱缓缓道出这个事实,这么多年了,安华从来没说小时候是怎么过的,所以谁都不知道那个小小的孩子身上发生过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能在心里造成这么大的阴影,一定是无法磨灭的惨痛事件。 听筒那边的人听到这些话后沉思了很久,直到陈以筱“喂”了两声后,才又传来易骁有些浓重的呼气声:“我在听。” 于是陈以筱就在电话这边,在路边,和易骁讲着当年如何看过医生,安华如何抗拒到抽搐昏厥,再到后来,即使那么听话的小安华也不再接受去看心理医生的安排。 而电话那头,易骁手攥着发烫的手机,心里泛着疼的听着陈以筱讲出安华小时候的事,这些都是源头吧,安华对人有些冷漠的态度都是有原因的吧,那么小,在本应该享受着父母家人呵护的年纪,安华到底经历过什么。 等陈以筱讲完的时候,手机都已经发出了电量不足的声音,挂断电话之前,易骁由衷感谢这个人,他知道陈以筱对他讲出这些意味着什么,于是承诺一样的说:“陈大哥,谢谢你和我讲这些,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安华。” 两个男人仅仅通过电话,就确定了在彼此心中的认可,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在乎着同一个人。 …… 陈安华这天加班回家后,刚踏出电梯就看到一个人影蹲坐在门口,由于这层的感应灯坏了还没来得及维修,他就把手机电筒打开照向门口的人影,大概是在长久黑暗中忽然被刺眼的光亮唤醒了,就见到那个人在强光下抬起了头。 然后安华就看到消失了二十多天的男人用疲惫却有些迷人的笑容对他说:“安华我回来了。” 易骁站起来后,没等安华把门打开就在黑暗中把人拥进怀里,好像要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放上去:“想死我了,安华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两人再次见面后这是头一次分开这么久,易骁感受着这个人的温度,把脸埋在了安华的发间深深呼吸着让他眷恋的味道,二十三天,他从没觉得时间可以这么漫长。 安华久久顿在那里没有动,这个男人又回来了,在认出易骁的那一刻他不能否认自己最真实的反应,他真的高兴,好像悬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踏实落地了。而这一瞬的领悟又让他不安起来,他害怕有一些之前没预想过的事情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正在潜移默化的改变自己长久以来的习惯。 应该只是习惯这个人在身边的陪伴而已,不会是其他别的,安华这么劝说自己的同时,忍住了想把手臂也揽上去回应易骁的冲动,连问一些“你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发个信息”之类听起来太过在乎易骁的问题都吞了下去。 进到门内后,易骁一直在等着安华对他抛来的质问,为此他已经想好了借口,包括为什么没有给他打电话的原因都编排好了,然而安华就是那么平静的把手中的包放下,回头只问了他一句:‘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等了很久了吧?’ 其实易骁今天来发现安华没在家时是想给他电话的,但一方面想给安华一个惊喜,一方面也是怕这么久没见了还催人回来惹人生气,这才直接等在这里,没想到最近走过太多偏远地方,条件不好吃住行都不方便导致有些疲乏,坐着坐着就睡着了。而如今他迫不及待回来,安华却用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时,这种强烈的反差真的让易骁有些难受。 于是在安华转身去洗手间之前,易骁从背后拥住了他,头一次问:“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然而被抱着停住了脚步的安华只是在停顿了片刻后,微侧着脸点了点头。 心里有微微叹息的声音传出来,但易骁还是像是满足似的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先去洗澡,我来做饭。” …… 吃饭的时候,易骁还是主动解释了:“最近这段时间有个项目是给政府供货的,因为属于保密级别所以把手机信号都屏蔽了,关在一个基地谈了这么久,所以一直都没跟你联系。” 安华听到后迟疑了片刻才点了点头,他知道易骁没说实话,他不相信如今这样的信息社会还能把人屏蔽二十天不让对外联系,但既然易骁这么说,就让他以为自己信了吧。但心里还是会不受控制的想,易骁为什么说谎,做了什么需要背着他,还是说只是每天陪在不会说话的自己身边腻了,想出去透透气而已。 “这段时间还是忙吗?总加班吗?都按时吃饭了吗?”易骁关心的问。 ‘还是那个样子,没什么特别的。’安华仍旧平静的答到。 “哦,是吧,”易骁尴尬的笑笑:“也是,医生的工作大多是按部就班的。” 两人的聊天向来是易骁始终抛出问题,安华只负责解答。 想到了陈以筱的话,易骁有些忍不住的问:“安华,前一段时间我跟陈大哥聊过,他说你的嗓子其实……” 谁知从今天见到自己后,始终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安华在听到这句时,眼神冷厉的看向易晓说:‘你怎么找到我哥的?谁让你找我哥了?’ 易骁怪自己有些心急了,忙解释道:“那天在你家的时候你哥不是来过吗?当时就留了电话,后来过节时候短信发过几次就熟了些,一直没和你说。” 如果不是恰巧看见陈以筱那天问安华两人是不是在交往,如果不是看到安华当时笑着点头,易骁也不会这么冒失,但还是陪着小心笑说:“你别担心,其实陈大哥知道我们的事。” ‘你找我哥干什么?谁给你的权利?真的以为我们在交往就可以随便联系我的家人吗?你经过我允许吗?!’ 安华太过着急生气,手语大幅度的表达出来了他的愤怒,他也不知道是在气什么?到底是在气陈以筱确凿知道了他和易骁交往的事,还是因为,易骁没能给他一个消失二十多天让他信服的理由。 见过安华的冷漠却没见过安华的愤怒,易骁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一个堂堂大男人,因为不能说出实话那一刻居然觉得有些委屈。 但易骁还是尽量让自己抿出一个微弱弧度的笑容说:“不好意思,不知道你这么不喜欢我联系你哥,我只是想能和你家里或者朋友走近一些,不过既然你不高兴就算了,今后我没什么事儿我不会主动联系他了。” 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但说出去的话没法收回,安华最后只能让自己稳定下情绪说:‘对不起,我们两个的事情我还没想好怎么和家里人说。’ “没关系,慢慢来。”易骁尽量笑着,对安华,也对他自己说。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似是故人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5 章 易骁从南方回来后免不了又被周瑾玉臭骂一顿,说好的多拉几个单子补上呢?就算没指望真能补上,也不能又凭空消失吧。 易骁只好如实说这次真的干正事儿去了,因为想帮安华找回亲生父母,所以才在那边待了这么久。为了取得谅解,连带自己在那边一周没洗上澡,身上馊了好几天的糗事儿都一并说了。 本以为周瑾玉听到这个原因后总该同情他几句,谁知在盯着他半天后,周瑾玉只冷冷甩给他一个字,“该!” 周瑾玉最近这几天总感觉公司里的人看他的眼神不对,手下的经理们自然不敢和他开玩笑,但是却经常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周总最近别太辛苦了,外面能应酬的事情我们几个人去就好了。” 公司小姑娘们则大胆一些,要么说他穿的太暗了看起来老气横修,要么说他发型几年没变了应该重新设计一个,直到有一天周瑾玉才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这天他晚上要去接机一个远方来的表姨,刚挂了内线电话告诉秘书给他备车并准备一束花,秘书小李直接进来有些嫌弃的说:“周总你搞错没,哪有送女朋友雏菊的?” 这雏菊本来是周瑾玉他妈特地叮嘱的,因为这个表姨至今单身,唯一喜欢的花就是雏菊,早上出门时被他妈唠叨好多次让他千万别忘了。 周瑾玉有些纳闷的问:“谁说是送女朋友的?” “哎呀您就别藏了,这一直怕你不好意思就没问,其实我们早知道了,都替您高兴着呢。”小李笑滋滋的说。 其实这事儿真不是杨黎故意说出来的,只是那天中午杨黎和小李两人去吃饭的时候,小李突然说周总让她准备一件女士的礼物,八成又是给他妈的,还啧啧说周总算是她见过最孝顺的富家子弟了。 杨黎却边吃饭边头也没抬的回说:“可能是给他女朋友的也说不定。” 杨黎不是个好事儿的人,但小李就不一样了,听到让她如此震惊的消息连下巴都要掉桌子上了,一直追问“你怎么知道的?”“可靠吗?”“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我这个贴身秘书不知道反而你能知道?” 为了不让小李受打击,杨黎才避重就轻的说了一些她老板给她传达的内容,当然关于‘周瑾玉女朋友对他有些冷淡’的这种私密事自然没说,所以消息就通过小李这个大喇叭传开了。 “周总,您第一次谈恋爱没经验,所以我这个秘书有责任告诉你,现在已经不流行送单一色的花儿了,多土啊!都送花店帮着搭配好的,不过等哪天您要是想求婚就另说了,到时候准备再多的玫瑰花都成。还有您的形象怎么谈恋爱之后一点儿都没变呢,上次不是让您换个颜色的外套了么,天天这么黑灰黑灰都让人视觉疲劳了,再有我跟您说,挑礼物的时候啊……” “等等等等,”周瑾玉忙打断喋喋不休的小李问:“谁跟你说我谈恋爱了?” “别不好意思啦!您再不谈我们还担心您不正常呢。” “谁跟你说我谈恋爱了?”周瑾玉皱眉又问了一遍。 “哎呀这有什么啊,这是好事儿,我们替您高兴好来不及呢!” “谁。说。的。。。”周瑾玉看着小李一字一顿的问。 看出来老板好像有点儿不对,小李赶紧圆场打哈哈笑着说:“呵呵~~其实也没有啊,哈哈哈,您是不是不喜欢我打听您私事啊,那我今后不问了哈。” “谁?”周瑾玉故意阴着脸再问了一遍。 “没有没有,我现在就给您订花去哈,再晚就怕耽误事儿了。”知道有点儿惹事了,不想出卖杨黎,小李转身就往门口走。 周瑾玉故意拿起内线电话,假装拨通一个号码:“张经理,明天帮我再物色一个新的秘书……” “是杨黎!”都已经走到门口的小李听到这话赶紧转身打断了她老板,她可不想放弃薪水这么好,还不像普通白领那样累的苦哈哈的工作,心里只能对好友说了一百零一遍对不起,为了弥补亏欠,临了还小声补了一句:“是骁总告诉她的……” 当周瑾玉气势汹汹的来到易骁办公室的时候,易骁倒是没发现不对,继续坐在老板椅上笑说:“嘿?你说咱俩是不是心有灵犀,我正想去找你呢?你说安华今年过生日我应该怎么帮他办啊?” 安华的生日其实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日子,上次易骁问陈以筱这日子怎么来的,陈以筱笑说给安华当时上户口时问过他的意见,那个幼小的还不会写字的安华,却执意在本子上划了个圈圈,那是陈以筱救下他的那天。陈以筱说,安华从小比同龄人早熟,虽然那时他还小应该什么都不懂,但大概觉得那就是他重生的日子吧。 见周瑾玉瞪着他也不说话,易骁才奇怪的问:“怎么了?谁惹你了?说出来,哥替你摆平。” 易骁最近心情很好,因为上次从安华家抱屈出来后,居然因祸得福的安华开始主动给他发短信了,虽然只是偶尔发送“晚上过来吃饭吗”之类的寥寥几个字,但对易骁来说,这已经是历史性的进步了,最近脸上总是藏不住的一个人傻笑,搞得周围人有时都用奇怪的眼光看他。 “你告诉杨黎我有女朋友?”周瑾玉冷着声音问。 “这事儿啊,”易骁轻咳了一下撸了撸头发,最后才仰视着周瑾玉郑重承认:“确实是我说的。” “你大爷的易骁!”周瑾玉大骂出来:“你凭什么这么编排?!是不是最近盐吃多了‘闲’的!没事儿你编排我这个干什么?!” 易骁忙站了起来,把气急败坏的周瑾玉妥妥的按在了座位上,从冰箱拿出一杯巴黎水讨好的递过来说:“哥错了,本来没想说你的。” 周瑾玉就受不了易骁这样和他说软话,虽然仍有些生气,但还是接过易骁递来的水问:“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没事儿跟小秘书编排我这个干吗?你说书的吗?过瘾是吗?” 不好意思说出真实原因,易骁只能在脑中快速整理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陪着笑说:“真不是故意的,杨黎不是心理学的么,就那天问她来着,孤儿的话心理会不会和我们不太一样,然后聊着聊着天儿吧,杨黎就问怎么这些年没见过周总谈对象啊?我一听她这不明显怀疑你有问题么,就说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其实易骁在周瑾玉面前撒的谎就从来没成功过,但周瑾玉也不拆穿他,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像是相信似的喝口水说:“就属你丫鬼点子多。” 见周瑾玉消气了,易骁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笑说:“不过周瑾玉,我真的要劝劝你了,你知道有些东西不用的话就不好使吧,你现在已经错过了使用它的最佳时期,而且如果再不用的话,可能就要退化了。” 周瑾玉看了易骁半天,突然有些豁出去的问:“你怎么知道我要交朋友就一定是女的?” 易骁这阵正站在桌子旁,听到周瑾玉这话身体明显顿了顿,缓了几秒后才看着周瑾玉问:“认真的?” 周瑾玉渐渐把眼神垂了下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一起长大彼此性情太熟悉,什么时候周瑾玉不贫了,那就是认真的了,于是易骁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周瑾玉自嘲的笑了笑,什么时候?高中吧,但最早究竟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也许是两人赤着上身一起挥汗如雨的打篮球的时候,也许是更早到他小时候,赖在易骁家不走,窝在沙发里和他一起打电游的时候,早在他已经记不清的时候,眼神就已经开始追随着这个身影了。 周瑾玉不想让自己看起来伤怀一样,于是仍似没心没肺的抬头笑看向易骁说:“怎么了?自己都是,听到我这么说就这么震惊吗?” 易骁偏偏头想了想,才答道:“是有点儿,”看了看窗外才转回头又问:“你爸妈你哥知道吗?” 周瑾玉低着摇了摇头,这世上除了陈安华再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可那人知道也无所谓一样,就算他和易骁这样朝夕相处,好像也完全不担心在意,所以他更笃定了陈安华心里没易骁。 易骁思考良久后,还是拉把椅子挨着周瑾玉坐了下来,“其实吧,这倒是没什么,只是你跟我情况不太一样,我老子知道管不了我,所以只要不犯法我怎么作他都忍了,但你跟我不一样,你爸妈不说,你哥能同意吗?我都能想象要是你出柜的话,他能把你锁家里愣是把你掰直为止,你信吗?” 周瑾玉是家里的老小,和他大哥差了足足有十五岁,他爸妈老年得了这么个小儿子,宝贝的不得了,他哥更是护他护得厉害,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不是周瑾玉小的时候他哥已经当兵去了,也压根轮不上大院儿里的那些熊孩子欺负到他头上。 周瑾玉把绿色的巴黎水外层由于遇到热气而结成的水珠抹去,像是想抹掉什么烦躁没有头绪的事情一样,最后无所谓的说:“走一步算一步呗。” 见周瑾玉这样易骁跟着着急,“其实你这样儿压根儿还没碰过什么人的,也说不准,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先接触个女的试试?兴许跟你想的不一样呢?” 易骁自己不在乎,但他清楚这条路不那么好走,他现在有了陈安华当然义无反顾,如果周瑾玉只是还站在边界的中间,还不是那么确定,他还是希望周瑾玉能过回正常人的日子,那样的路毕竟容易些。 “不用试,我很确定。”周瑾玉看向易骁的眼里说。 看到周瑾玉毫不躲闪的眼神,易骁忽然愣了一下神,接着退开一些才叹气说:“那我就只能祝福你了,放心有我在,任何时候我都挺你,还是那句话,就算你找男的也该找了,而且这个事情,”易骁传经授道一样认真说:“一定尽量处于上风,你懂吧,不过这也说不准,如果实在碰见喜欢又不肯屈服的,就无所谓谁上谁下了。” 易骁说完自己心里则在盘算,好在安华对这点不是很在意,如果要换自己躺下面的话,光是想想画面就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瑾玉故作轻松的站了起来,俯视着易骁说道:“那我也还是那句话,替我问候你大爷。” 易骁笑回说:“那你下次换一个人打招呼呗,易将军可是独生子。” …… 随着今天最后一个病人离开房间,陈安华也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打开静音的手机低头一看,易骁已经发了一屏幕的短信。 “- 今天几点下班?” “- 不会加班吧?” “- 晚上还是要先回你家吗?” “- 没事,你先回家吧,等晚一点你吃完饭再过来就行。” “- 9点之前能结束吗?” “- 真的不用我去接你吗……” 陈安华自己并没察觉他最近笑得比以前多了,而且大部分时候是在打开手机读短信的时候。 上次在他家不欢而散后,陈安华心里也不平静,看到易骁那天难得没赖着不走就离开的落寞背影,安华突然有些不忍,后来冷静的想想,在交往过程中,不管是如何开始的,易骁永远是付出最多给予热情最多的那一方,相比之下自己的态度则太过冷漠。 也许是出于愧疚,也许是陈安华自己都没发现的心态上的转变,从那天以后,陈安华会主动给易骁发短信。 记得那天他发短信问易骁“晚上过来吃饭吗?”,结果下了班居然发现易骁已经等在门口了,而且见到他的一瞬间就抱住了他。 “要不是怕打扰你工作,接到短信就直接奔你医院去了,”易骁那天很久都没松开安华,只是侧在陈安华耳边喃喃说着:“安华我好高兴,今天你第一次主动给我发短信。” 于是那天晚上,陈安华就被折腾到第二天做手术时,都因腰部不适而久站到有些吃力…… 陈安华微笑看着屏幕,手指快速的回复了几个字:“不用,地点你已经发给我三次了,吃完饭后我就过去。” 今天是陈安华生日,他知道易骁肯定也知道,所以才会在两周前就问他,今天晚上有没有别的安排? 已经几年没回国,所以今天生日安华是一定要和父母在家过的,因此他提前已经和易骁约好,从家里出来后就会去两人约好的地方。 从医院出来,安华驱着那辆白色保时捷向父母的小区奔去,这辆车他也是几周前才开始用。 那是有次易骁在他家过夜后的第二天早上,易骁故意把车钥匙拿出来在他面前晃说:“唉?上次太急都忘记给你挂个钥匙链了,我这正好有一对儿,咱俩一人一个吧。” 当看到车钥匙上那个刺绣精美的福袋后,安华免不了气笑问:‘两个大男人,这颜色合适吗?’ “这是我们公司小姑娘去日本求得,我好不容易才抢过来,这是求姻缘的福袋,说是特别灵,情侣带上后就能一辈子在一起。” 怕他不要似的,易骁故作可怜的泄气道:“不过粉色确实有点儿那个了,你要实在不想要就算了吧。” 安华无奈,只能接过这个坠着着粉色福袋的保时捷车钥匙:‘挺好的,就这个吧。’ …… 陈安华此刻开着车,心里却忽然控制不住的冒出一个想法,越来越依赖于一个人,真的是好事吗? 来到爸妈家,母亲笑着把小儿子迎了进去,接着回头向厨房方向喊到:“以筱准备开饭,安华回来啦!” 陈安华手语道:‘妈,现在还早,不用那么着急。’ “你不知道,你哥下午就请假了,又是菜市场又是超市的一直忙叨,我都跟他说了太早了都不饿,他却像赶时间似的说让你早点吃饭完可以回家休息。” 陈妈妈向厨房方向不满的瞥了一眼说:“安华一两周才回来一次,过生日当然要在家多待一段时间。” 陈以筱笑着从厨房探出头来:“安华平时工作挺忙的,早下班还不定是不是和别人换班呢,你让他早点吃完回去休息休息多好。” “在家就不是休息吗?在家也一样啊!” 陈母虽然六十多了,但安华始终觉得这个母亲有时候撒起娇来像个小女孩一样可爱。 安华笑着给他哥手语说:‘没关系哥,不用急。’ 正赶上陈母背向安华冲着陈以筱,没看到安华这句表达,只见陈以筱说:“哦,晚上确实有事啊!那你吃晚饭早点走,别耽误正事了。” 陈母再次回身看着小儿子,虽有些不情愿但仍体谅说:“还真有事啊?那算了,吃完还是早点走吧,咱们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你周末还可以回来嘛。” 安华不解的看向陈以筱,就见陈以筱在母亲看不到的地方向他眨了眨眼。 厨房里,安华正在帮手,陈以筱忽然侧在他耳边小声问:“最近和易骁还好吗?” 其实安华猜到了,所以刚刚陈以筱才会故意那么说,但即使他已经越来越熟悉和易骁的这种情侣关系,在陈以筱面前却仍不想表露出来,于是只说:‘嗯,还好吧。’ 错以为这个弟弟沉浸在恋爱的幸福中却羞于表达,陈以筱笑笑后继续说:“易骁人不错,说实话我虽然没见过他几次,但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的用心,这样的人在现在社会里挺难得的。” 看了看客厅里正专注看电视的父母后,陈以筱接着对着安华说:“你打算现在和爸妈说吗?” 安华手中的动作停了,听到陈以筱对易骁对这件事的态度,总有种陈以筱急着要把他推出去的感觉,心里不免有些酸酸泛凉的东西让他难受,于是沉默着没有表态。 陈以筱这时走到安华身边,手像那时一样以让人安心的力度拍在他的肩膀上,“安华,你小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什么时候你想好了,想和爸妈说的时候我帮你,我现在有信心能说服他们,所以别担心家里这边,如果你们决定了,我就替你和爸妈讲,好吗?” 安华此时正切着配料用的洋葱,眼睛大概被刺激到,让他感觉有些透明的东西泛在眼眶中,直到半晌后终于适应这种冲鼻的气味,他才放下手中的东西,渐渐抬起头尽量笑看向陈以筱手语道:‘谢谢你哥,不过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的时候你再帮我吧。’ …… 陈母坐在餐桌上一直催促,“以筱,就等你了,怎么还不快点!” “就差最后一个汤了,等等,这就出锅了。” “起个大早赶个晚集,”陈雪笑说:“从中午回来都忙活几个小时了,刚才不是说安华还有事吗?” 千呼万唤中,终于见陈以筱笑着端了个汤锅出来:“好了好了,菜全了……” 谁知话音刚落,就听见哐当一声砂锅摔在地上的声音,因为瓷质的汤锅锅沿的把手断裂脱落,导致满满一锅还在沸腾的汤尽数洒在了陈以筱的腿脚上。 夏天穿的短衣短裤,突如其来的剧烈灼痛让陈以筱不由自主的闷哼出声来,“嗯……” 安华应声转回身看去,而在发现后的第一时间就迅速起身来到陈以筱身旁,还因为太慌张把座椅都碰倒了,他在陈以筱脚边蹲下,用最快的速度把被浸湿滚烫的袜子褪了下来。 “烫,小心你的手!”陈以筱试图把安华拨开,但这个弟弟就执拗到他扳都扳不动。 其实烫伤后衣物是不应该被强行剥落的,但因为太过心急担忧,以至于陈安华已经忘记这些,只条件反射一样想把这些伤到陈以筱的东西尽快弄开。 陈母也紧接着来到陈以筱身边,看着大儿子马上就红肿的小腿心疼的连连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上次那个锅有点裂还想着哪天扔掉就忘了,瞧我这老糊涂,这可怎么办啊!” 还是陈父冷静,让儿媳把陈母搀到一边后说:“赶快先用凉水冲冲降温。” 被父亲提醒才想起应急措施,安华急忙把陈以筱搀扶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小心翼翼给陈以筱轻轻冲洗。 “没关系,烫了一下而已,待会涂点家里的烫伤膏就好了。”陈以筱试图安慰着家里人,但腿脚上却很诚实的起了一大片水泡。 陈雪担心的走近看看,心疼的说:“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不会,待会就好了。”陈以筱强作笑容。 “还逞强,都冒冷汗了,”陈雪把陈以筱额头上的汗珠擦拭掉说:“去医院看看吧。” “哪有那么娇气,是刚做饭热的,没事一会儿就好了,今天还是安华生日呢,上点药咱们先吃饭。”陈以筱仍坚持说。 这时蹲在地上刚刚一直沉默不语的安华却突然站起来,脸色惨白不容反驳的手语道:‘去医院。’ …… ☆、第 16 章 为了给安华办生日会,易骁从两周前就包了一个会所,他的本意是想把所有熟悉的人都请过来见证一下自己的男友和爱情,但因为知道安华不会喜欢,所以只忍痛请了几个人而已。 从菜式的准备到现场的布置,易骁亲自去指导了很多次,导致会所工作人员都以为,那天晚上会是一个盛大的求婚现场。 易骁美滋滋的盘算了半个月,就等着这一天快点到。 晚上八点半,发小和关系要好的几个朋友都被勒令提前到达现场,易骁笑着和这些死党们打着招呼,还不忘一直叮嘱:“待会别太开玩笑,我男朋友有些腼腆。” 众人眼里藏着笑,纷纷揶揄调侃,易骁也都尽数收下,见到这番场景,朋友们更是迫不及待想见见这个人,到底是哪路神仙下凡,才让这个众星捧月的易骁动了春心。 九点刚过,易骁就笑着招呼并警告说:“待会儿男主角就到了,你们可给我捡好听的说,要是谁敢翻我之前的老底,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同是光着腚儿大院一起长大的张子走上来搂着易骁的肩膀说:“易骁,我还没见着人呢都跟着激动了,瞧你这做派,这辈子是非这人不娶了?” 张子上学时和易骁同级不同校,虽不如周瑾玉和易骁那般亲近,但关系也好的很。其实刚才这话本是张子戏谑说的,因为他就不相信易骁能拗的过一个将军,心里还想着易骁可能也就在外面疯几年,到时候差不多了还是要找个门当户对成家的。 谁知易骁回搂住他肩膀,小声说了几个字就门口接人去了,只留下合不上嘴巴的张子呆呆定在原地。 旁人忙凑过来问:“易骁跟你说什么了弄得你这下巴都要吓掉地上了。” 张子看着易骁离去的方向愣了半天才说:“完了完了,这家伙动真格的了,他刚才居然跟我说……” “说什么了?能不能憋个屁出来!”众人催促。 张子呆呆看了看周围这些朋友,最后说:“他说,嫁都行。” 周瑾玉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切,狠狠吸了一口烟又吐出去,忽然他就想起来几天前杨黎不好意思的和他解释的一切,易骁对于自己的谎言从来都能被他一眼识破这点从不自知。所以当看到心花怒放恨不得蹦着走出去的那个身影,周瑾玉更是不明白,这么掏心掏肺的甚至有些倒贴的为了一个完全不在乎他的陈安华,这样到底值不值?易骁到底有没有想过? …… 已经九点半了,易骁本不想催,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拨通了电话,可在一分钟的嘟嘟声后,只传来“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的声音。 易骁担心的皱了皱眉,安华向来守时,就算有突发事件也一定会提前来个短信,是不是今天有什么事给耽搁了? 直到十分钟后仍无人接听,易骁才决定先回到大厅向朋友们解释一下,毕竟把朋友请来,干晾在那儿也不妥。 谁知刚打开厅门,随着“砰砰”两声闷响,不知哪弄出来的彩炮就被放了出来,朋友们接二连三的笑闹起哄着,明显有像婚礼中迎接新郎新娘入场的感觉。 而当看到易骁一个人顶着彩条和碎屑站在中央时,众人一脸懵逼,忙问,男主角呢? 易骁气急败坏的把头上的碎屑弄掉,“瞎弄什么呢!安华不喜欢这套,得亏是我一个人先进来了,要不又让你们给搞砸了。” 说完还不忘让服务员把地上的东西赶紧打扫干净。 朋友们坏笑着凑上来拥着易骁的肩膀说,“呦,你这也忒捧着了,明显一妻管严啊,这才谈恋爱就这样了,以后真结成一对儿还了得啊!” 被说的像夫妇似的关系总让易骁心里乐呵呵的,嘴硬却藏不住笑的说:“净他妈瞎整事儿,赶紧把这些东西都收了,待会儿人到了就来不及了。” …… 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随着易骁频频出去打电话后又笑回到大厅说‘再等等’,朋友们看着也都不好意思催,都是夜猫子惯了倒不差这点儿时间,难得易骁这么重视个人,大家也都想陪等着。 为了缓解气氛,三三两两的在那边聊聊最近做的项目,圈子里的出的新鲜事儿。 “哎,你们知道祁家那个老二吗?”一个叫大鹏的人开口说。 “知道啊,不是去年回国那个吗,听说挺牛逼的,都他妈成传奇了,投什么赚什么让祁家赚了个满盆钵,搞得我老子天天拿我跟他比,妈的,小时候比学习,长大比赚钱,我他妈一辈子妥妥的当分母当陪衬。”一个染着灰色头发的人说到。 “我跟你们说的不是这事儿,我要跟你们说的是--”大鹏故意拉长音故弄玄虚,弄的大伙一个劲儿的骂骂咧咧催促他才说:“他出柜了。” “我靠,不会吧,祁老爷子的表情肯定惊艳了。” 灰发本还幸灾乐的调侃,但忽然想到今天的场合就闭了嘴,其实对朋友找男找女他向来无所谓,只是圈子里玩玩的不少,真出柜的还真没见过,所以才又圆说:“主要祁老爷子人太厉害,我估计这事儿他肯定不能就这么依了吧?” “所以这事儿就怪呢,你说祁耀阳什么人啊,他的性子谁不知道啊,好像这事儿发生后也就认了,有几次被别人问到时候还护犊子的说‘祁家的事不用外人管’,你们说是不是邪了门了?” “是不是那个男的家世不简单啊,是不是咱圈子里的人啊?” “好像也不是,”大鹏回忆说,“那天也巧了,我们两家正弄一个项目呢,祁家就是老二牵头,那天吃完饭后出来的时候,祁天和我们说有人来接就走了,结果我就见到路对面开来一雷克萨斯,你知道吗,就特|普通那种款,我当时还寻思呢,这祁家搞什么,让司机开这么一车,也这就多看了两眼,然后我就看见祁天趴在车窗上笑着跟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才上的车,操,那表情,反正谈生意时候我是没见着。开起来后我才见是个男的,看不太清,但侧脸看着还行,而且我跟你们说,祁天现在带婚戒了。” 众人惊呼声此起彼伏,有的说“太他妈夸张了”,有的则啧啧摇头表示“这是遇到真爱了”。 易骁在旁边听着,听着别人的爱情,又低头看了看指向十一点的腕表,心里说不出个滋味。 随着指针一格格的转动,终于快到十二点的时候,会所的经理有些迟疑的走到易骁面前,小声问:“骁总,烟花还放吗?再不放就错过时间了。” 张子皱眉起身骂道:“你眼瞎么?!人来了吗就放,你这会所经理还他妈想不想干了!” 张子还没见过陈安华就对这人印象大打折扣,什么人呢这是,从易骁倔强装笑的表情他就看得出来,电话八成都没打通,不来也行倒是说一声,把他哥们儿晾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易骁却只是看似平静的说:“他一经理你难为他干嘛?” 把经理打发走后,易骁最后站了起来:“对不住了,大伙儿要不今儿先散了吧,安华是医生,经常出急诊顾不上,估计今天又被医院临时叫去了。” 易骁苍白的解释着:“让你们白跑一趟了,等改天,改天我一定补请顿大的。” 听的人猜破不说破,反而有人主动圆场玩笑说,找医生就是麻烦,万一以后办事儿的时候医院来个电话,你说是先救别人还是先救自己。 都是兄弟谁也没有笑话易骁的意思,反而相继说了几个荤段子,逗逗乐缓解下气氛才散了。 临走前,张子走过来拍着易骁的肩膀说:“没事儿,咱们兄弟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么兴师动众的,今后有都是机会,下次再介绍也一样。”说着还不忘回头看了眼周瑾玉,意思是劝着点儿。 易骁点了点头,勉强抿嘴笑着回拍了下张子的肩膀,接着才把都人送走了。 …… 人散了后,只留下易骁和周瑾玉在大厅外的露天平台上,在给易骁点上支烟后,周瑾玉问:“一直没打通?” 犹豫了片刻,易骁还是摇了摇头,其实一个多小时之前手机就已经关机了,但易骁还是替安华解释说:“估计是在家喝多了,安华酒量不行。” 周瑾玉心疼的看着易骁,心疼这么好面儿却在最好的哥们儿面前丢了脸的易骁,心疼这个人的真心得不到等价的回报,于是他问:“之前我说的你信了吗?陈安华心里就没你,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打个电话提前说一下的,如果真惦记着你,喝醉了都会记得发个短信,他呢?一晚上你出去十几次,打了多少电话,接一次了吗?” 易骁现在心里不舒服,听不得这些,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皱眉说到:“别说这些了成吗?不是你想的那样,今天这个局我就没通知他会有这么多人,要不然安华肯定会来的,再说我和安华挺好的。” 周瑾玉觉得他都快被易骁这种自欺欺人逼疯了,“易骁你好好想想,把你和陈安华前前后后认识的这些日子都好好想想,陈安华到底哪点对你好了?哪个举动让你觉得他喜欢你了?嗯?喜欢你会让你纠结到都打着我的名号去问杨黎?别再自欺欺人了行不行,你到底还要骗自己多久?” 易骁听到后真就认真回想了一下,哪些举动?安华最近开始主动给他发短信了,安华用他送的车了,这些算吗?再想想,能有哪件事让周瑾玉闭嘴的? 半晌后,易骁才笃定的说:“就凭我是陈安华第一个,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男人,凭他这些年都没有找过第二个男的,就证明我对他有多重要,够了吗?” 扫视了一下前方精心准备的礼物,易骁跟自己说,别听这个小子的,他更了解安华,安华是喜欢他的,这点谁也质疑不了。 周瑾玉愣在那里半天,最后才把烟头狠狠踩灭说:“你他妈居然还有处男情节。” 周瑾玉也被气走后,易骁还一个人在大厅里犹豫,是继续等下去还是回去看看安华是不是已经到家了,仍放心不下,担着被骂的风险,易骁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后才被接起来。 “- 陈大哥,不好意思打扰了,你都休息了吧。”自从上次惹安华生气后,他就没敢再联系过陈以筱。 那边却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找以筱?” 马上反应过来可能是见过一面的陈以筱的妻子,易骁抱歉道:“- 不好意思嫂子,我是易骁,安华的朋友,上次餐厅见过,这么晚打扰你休息了吧?” 那边女人很温柔的说:“- 没关系,只是刚才以筱走得急,没带手机就出门了。” “- 哦,那陈安华和陈大哥在一起吗?我有点事找他一直打不通电话?” “- 安华啊,他和以筱去医院了。” 易骁从椅子上一下在站起来,紧张倒有些变声的问:“安华怎么了?” 他自责的想,刚刚就应该先给陈以筱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果然是出事了。 同样听出来这边的紧张,陈雪忙安慰说:“不是安华,是以筱,今天做饭时被烫伤了,我怀孕不太方便,所以安华才陪着去的。” 松了口气又忙道句“打扰”后,易骁挂了电话就从会所急匆匆的赶了出来。即便也担心对他一直不错的陈大哥,但在开车去医院的路上,易骁心情还是好了不少,他就知道安华不会无故爽约,所以刚刚被周瑾玉动摇的一些事情也都一扫而光了。 …… 到了医院,打听到陈以筱的病房后,易骁快速向一个门号走去,为了避免在晚间安静的医院走廊产生噪音,他还小心翼翼的不让皮鞋发出响声。 来到门口,刚想推门进去的易骁却生生顿住了,怕安华父母在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易骁尽量不动声色的拉开一道门缝顺着看了进去。 而当看到坐在病床前的陈安华和躺在病床上的陈以筱时,易骁发现自己竟有些荒谬的嫉妒,因为他从没见过安华那么担心到类似深情的眼神,那一刻他不免想到,如果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该多好,要是安华也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大概他会幸福的死掉吧。 确认房间没其他人后,易骁轻敲了下门走进来。 安华回头看到易骁的一瞬竟有些惊慌,让自己平复一下后才起身说:‘你怎么找这儿来了?’ 其实今天来到医院没一会儿,陈以筱就催他赶紧走,并问他是不是晚上和易骁有别的安排,但一方面那时尚早,另一方面他满心担忧的都是陈以筱的伤,没心思考虑别的,于是撒谎搪塞了过去。等后来把陈以筱安顿下来才发现时间晚了,可一直静音的手机也早没电了。 怕安华知道他又给陈以筱打电话不高兴,易骁忙解释说:“给你打电话一直没接,我怕你再有什么事儿就给陈大哥打了电话,是嫂子接的,我没说别的,只说找你有急事。” 听着易骁小心谨慎的解释,安华心里过意不去,毕竟自己没说一声就爽约,毕竟是易骁提前叮嘱了他大半个月的约会。 ‘你一直在哪儿等吗?’安华本想着,易骁联系不到他也许会先离开。 易骁看着安华笑笑,半个字也没提今晚上的事,只是宽慰他说:“这有什么。” 其实安华想解释说‘刚才想给你联系的’,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他没法和易骁说,去护士台没找到充电器后,本想借手机发个短信过去,只是拿起电话才发现,他竟不记得易骁的手机号码。 陈安华很是抱歉道:‘对不起,我哥烫伤了,很严重,我把晚上的约会给忘了。’ “没事儿,改天就好了,估计你就是有急事所以没来,你和你哥感情这么好,当然会紧张,”看了看还睡在床上腿脚缠着纱布的陈以筱,易骁关心的问:“陈大哥怎么样了?” ‘面积太大有些严重,怕感染刚才注射了抗生素和止痛药,现在睡着了,’安华皱眉担心说到:‘怕是要留疤了。’ 易骁轻轻拥了一下安华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会好的。” 安华犹豫了一下,颇不自然的问:‘你什么时候来的?一直在门口吗?’ “没有,刚到这里而已。”以为安华是在关心自己,易骁笑答。 安华点了点头,心里则在庆幸,还好。 就在易骁进来前的几分钟,他痴迷的看着睡熟的陈以筱很久很久,无论在家里还是任何地方,他从来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看着他深爱了多年的人,慢慢的,他把手放在了陈以筱宽大的手掌中,感受着让他安心的温度。 从多大开始陈以筱就不再牵着他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念念不忘儿时的感觉,今天终于有机会,在陈以筱因药物作用而沉睡的时候,他再次把手放在那温暖的掌心里,但也只有几秒而已,就慌张地挪开了。 “累了吧,我来看着陈大哥,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易骁关心的问。 ‘没事,我在这里就可以,止痛药过后不知道晚上会不会醒,而且医院我有换洗衣服,明早就直接上班了。’ 陈安华最后看了看易骁又说:‘你先走吧,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方面让易骁等了一晚上他心里歉疚,另一方面,三个人同在一个房间,让他没由来的不自在。 看出安华执意要照顾陈以筱,易骁也只好作罢,但还是有些心疼的指指旁边的床铺说:“那好,我先走,不过你别一直坐着,陈大哥这阵睡的熟应该没事,你也趁这儿功夫好好休息休息。” 说完又安慰似的轻抚下安华的头发,才不舍的转身离开,但走到门口的瞬间还是没忍住回过身,来到安华面前捧起他的脸吻了下去。 谁知双唇在碰触到的一刹就被受惊一样的安华用力推开,当看到慌张看向病床方向的安华时,易骁才明白他是怕陈以筱会突然醒来。 安华一直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过分亲密,这点易骁知道,但忍不住心里仍有淡淡失落的感觉泛出。 最后易骁还是笑着说:“虽然过了十二点还是要说,安华,生日快乐!” …… 作者有话要说:放不下处女座里的CP,让他们乱入一下:) ☆、第 17 章 陈以筱只在医院住了两天,因为即使是在星城这么方便,安华还是请了全天假照顾他,劝过几次也无济于事,所以在确定伤口不会感染后,陈以筱就出院了。 回到家后,当从陈雪那里得知安华生日那天曾接到过易骁的电话时,陈以筱马上就猜到是把两人的约会搅黄了,于是忙给易骁打电话说明了那天的情况,并诚意邀请他过几天一定要来家里吃饭。 挂断电话,易骁盯着迟迟未变暗的屏幕看了一阵,虽然淡笑仍挂在嘴角,但心里却正被两种相反的情绪充斥着。 陈以筱愿意接受他作为未来家里的一份子,这点让易骁心里特别感激,虽然一想到将来的老丈人会是那个食古不化的陈校长,让易骁不免有些担心,但能得到安华大哥的认可,安华家里那边算是搞定了一半,这一点让他踏实不少。 可另一方面,易骁却猜不透安华是怎么想的。 老爸在部队实在没办法带着安华过去认人,但如果易将军真回京了,他是一定会带着安华见见他爸的。 但安华呢? 两人相处也小半年了,安华却似乎一直抗拒谈到“未来”这个话题。陈以筱清楚他们俩的关系,但安华却排斥他以男朋友的身份出现在陈以筱面前,更别提父母家里了。好几次他都想问,“什么时候能带我见见你家里人”,但每次话到嘴边也没敢问出口。 还有个事儿让易骁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有时他去安华家门口等到腿都酸了才见安华回来时,看着安华拿出钥匙开门的瞬间,几次他想说,“能不能给我配一把”。 拥有钥匙的意义毕竟不同,好像就能从访客晋级为这个临时住处的男主人一样,因此有次他故意说,“这小区是统一装修连门儿都一样,我那边也是这样的钥匙”,但安华却像没听懂似的并不接话。 易骁即使在安华面前这么的讨好,这么的……有时他自己都觉得不要脸了,但仍旧在这件事上赌一口气,他想看看安华到底能不能哪天主动把钥匙给他。 在遇到安华之前,这些看似琐碎的烦心事儿易骁想都不屑想,但现在却总会停下来思考一些看起来不那么重要,实际上又对他很重要的事。易骁并没发现,其实他只是想伸手去抓住一些东西,一些能让他踏实安心的东西。 …… 周瑾玉这几天接过张子两个电话,问陈安华到底是什么人,张子不是八卦的性格,周瑾玉知道他只是和自己一样,关心易骁而已。 这天在办公室里,张子的电话又打来了。 “- 忙呢?”张子开口就问。 “- 没事儿,忙不忙你电话不也来了么。”周瑾玉笑笑后,站起来松了松有些僵硬的脖颈,都是小二十年的兄弟,自然熟到不用客套。 笑骂了一声“操”后,张子直奔主题:“- 跟你说,我他妈都要服了易骁了,你知道么,这几天易骁专门给我们聚会那波人打电话,说陈安华那天是因为他哥烫伤了所以没来,我操!这还是易骁吗?以前你不联系他恨不得半年也找不了你一次吧,这次居然为了这么点儿小事一个个挨着打电话解释,是怕我们给陈安华差评了还是怎么着?不是,我问你,陈安华到底是什么人啊,有那么好吗?” 周瑾玉不自觉的搓着手指关节,那里因为小时打架用力不对还落了疤,以前易骁有时看到还免不了笑话他,想想都很久没和易骁两人在一起开怀笑过了,是啊,自从陈安华出现以后。 “- 人家喜欢,你有什么办法。”周瑾玉颇为无力的说到。 “- 我他妈只是太好奇了,你说易骁什么样儿的找不到,居然找了个……我都奇怪他俩平时怎么交流的?易骁学哑语了?” 有根刺突然扎破了周瑾玉心里最脆弱的地方,为了当时只接触过短暂时间的陈安华,易骁居然在接下来的几年默默学了手语甚至唇语,相比起来,自己二十年的朝夕相处简直屁都不是。陈安华到底有哪里好,明明什么都没付出就能把易骁圈在自己那二尺地里,就能让易骁这么在朋友面前维护他。 周瑾玉点燃一支烟,忽然故意说:“- 可有的人并不这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上心。” 这话让电话那边的人顿了顿,半晌后才沉声问:“- 你什么意思?” “- 没什么意思,也说不清。” “- 你他妈能不能别墨迹,什么叫说不清?你们不是天天待一起么!”张子不满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周瑾玉摩挲着桌上那个去年生日时易骁照着他模样做的小金人,缓缓说:“就是我看着陈安华对易骁也就那样儿,忽冷忽热,弄得易骁心情时好时坏的。” “- 你说什么?!”张子有点急了,声音都提了起来,兄弟都是自家的亲,如果是易骁逢场作戏也就那么着了,但听周瑾玉这意思明显是易骁吃亏,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要是真看出来陈安华对易骁只是玩玩儿,你还不劝着点儿?以后易骁要真伤着了,以他的性子不得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周瑾玉听到这话心冷的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劝过,他听吗?易骁什么脾气你不知道?” “- 劝过?这么说你确定那个陈安华对易骁就不是真心?” 沉默片刻,周瑾玉转过身靠在落地窗上说:“真不真心不敢说,但起码没易骁上心。” “- 真他妈的……”张子忍不住骂到,狠决的声音随后从电话那头传来:“那小子要是真敢玩儿易骁,我就找人把他给废了!” 知道张子多少和道上的人混过,所以张子说的话周瑾玉猜他做得出来,于是忙打断道:“- 你别乱来,知道易骁现在除了陈安华眼睛里就没有别人么,要真动了陈安华,他能跟你拼命信吗?” “- 那就眼睁睁看着易骁往火坑里跳啊?!” “- 现在也没怎么样,易骁自己觉得好就行。”即使再讨厌嫉恨陈安华,周瑾玉也做不出伤人的事儿。 “- 你当我眼瞎呢?他妈的穿一个裤子长大的,别人看不出来我看不出来吗?那天我就觉着易骁是面上硬撑着,我回去还琢磨呢,被你这么一说就他妈更来气了!” 周瑾玉沉默着不说话,所以不仅只有自己这么想而已,除了易骁,别人也看到了吧。 张子性急的再次催促,“- 你倒是说话啊!” 看着窗外流水的车辆,半晌后周瑾玉把烟头掐灭说到:“-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会想想办法。” 那一刻周瑾玉觉得张子提醒得对,不为别的,就凭他是易骁从小到大的兄弟,他也不能任易骁在这段不对等的错误感情里越陷越深,又或者说,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参与其中的理由。 …… 小凯还住在碧玺苑里,从北极狼出来后,陈深就给他兑下一个私房菜馆让他打理,从厨师到经理服务员都是配备好的,他这个挂名老板只需要每天去饭店看看就可以,一切都按照那个人希望的那样。 陈深那天把餐馆的所有手续给他拿过来时,对他说:“骁总希望你能好好的,每天有事情做就不会想其他的,这个饭馆别看不大但位置很好,客户都是附近CBD的上班族也不会有什么闹事的风险,你只要每天去打理一下就行,骁总还让我给你报了一个财会班,希望你能去学学。” 陈深走之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回头劝说:“小凯,这么多年我没见过骁总对谁这样,他对你真的很照顾,但我以旁人的角度劝你一句,别再折腾了,你得不到他的心。” 从那以后,小凯就过起了规律的生活,白天去财会班上课,晚上就去饭馆看看账,一天天这么过去,随着生活的充实,精神也好了不少。只是对着偌大的房间小凯有时还是有点走神,尤其在晚霞落满客厅的时候,他难免会眼角湿润的期盼,那个人还有没有可能再回来一次。 这天因为有笔账对不上,和会计多过了两遍耽误了些时间,小凯从餐馆出来已经很晚了,就在他刚踏出餐馆准备回家时,手机突然响了。而当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人名后,小凯激动到差点哭出声音来,像是怕对方会随时挂断一样,他没有半秒犹豫的马上接起来并叫了一声“骁哥!” 当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告诉他的地点后,他很快认出了易骁的车并跑了过去,而在看到车旁正抽烟的那个人时,小凯脚步慢了下来,接着才有些忐忑的招呼说:“周哥。” 直到小凯走近,周瑾玉才把又一个烟头扔在地上,说:“挺快的。” “周哥,骁哥他怎么了?”小凯说话的同时,视线一直看向车内搜索,而后终于在后排座上,看见了那个斜靠在背椅上让他眷恋的身影。 就在刚刚,他接到易骁号码打来的电话,让他速来某小区一趟,虽然有些疑惑小凯还是马上赶了过来。他听得出那是周瑾玉的声音,即使只见过两次但对这个人印象很深,小凯一直认为周瑾玉对他不友好的态度是缘于看不起自己,所以他不明白周瑾玉今天为什么会用易骁的手机打这通电话,但因为实在太想念这个人,所以是什么原因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喝多了,刚才在叫你的名字。”周瑾玉低着头,又踩了一下已经灭了的烟头。 “叫我名字?”小凯激动到不知说什么。 周瑾玉没回答,沉默片刻后,才冷冷说:“12层,送他上去吧。” 犹豫了一下,小凯还是忍不住问:“那陈,陈医生呢?” “你也知道?”周瑾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其实刚刚那一刹,周瑾玉还在为自己今天做的这件龌龊事感到恶心,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可当小凯这么问出来时,他此刻却豁出去了,易骁到底是有多喜欢陈安华,才恨不得让全世界每一个人都知道,居然连已经排出在他生活圈以外的小凯都知道,这个无法否认的事实让周瑾玉又恨了几分,让他那最后一点不忍都被狠狠抹没了。 周瑾玉没再解释什么,只是递给小凯一把钥匙说:“送他上去吧。” …… 由于上周陈以筱住院时让别的医生帮忙顶班,因此这几天安华有些忙,已经有两个晚上都是凌晨回来没见到易骁了,难得今天下班早些,安华便急匆匆的赶回家,路上还一直在想,易骁今天说有应酬,不知道结束没有。 把保时捷停在车位上后,发了个短信安华就向家里方向走去,谁知这时却在小区门口看见了前段时间见过一次的周瑾玉。 陈安华顿了一下,随后才抬起脚步继续向前走去,同时心里不免想,他来干什么? 当和周瑾玉面对面后,安华打出几个字将手机屏幕亮给对方看:‘找我?还是易骁?’ 周瑾玉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上次我问你的问题你没回答,你喜欢易骁吗?” 回想起当时,安华低头深呼了一口气,那时没有回答是觉得无所谓,也没想过今后会和易骁发展到什么程度,但过了这些日子后,自己的心境已经不一样了,但他仍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打字回道:‘为什么这么执着这个问题?’ “如果你真喜欢易骁,这个问题的答案有那么难吗?”周瑾玉冷笑了一下:“而且你知道我也喜欢他,你怎么不告诉他让他离我远点儿,易骁对你来说就这么无所谓吗?” 真是让人无趣的交流,陈安华这么想着,就绕开周瑾玉打算直接上楼去。 谁知这时周瑾玉却在身后叫住他说:“易骁已经回家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陈安华停在那里,侧身回头看了看周瑾玉,总感觉周瑾玉这句话是在暗示他什么,于是又回身打到:‘你想说什么?’ 周瑾玉笑了笑,慢慢靠近一些说:“我以前跟你说的话你可能没太当真,易骁以前找过多少个小情儿知道吗?以他换人的速度,你真觉得他能和你长久的在一起吗?腻的时间总会有期限,长短而已罢了。” 即便心里恶心着自己,周瑾玉还是笑着把话说完,“你去过他家吗?嗯?应该是没去过吧,每次都是那家伙巴巴来找你吧,”他侧头看向对面楼的方向,“不想去看看吗?看看易骁现在干嘛呢?” 当意有所指的这些话越来越明显的暗示一个答案时,安华心里不平静却仍面无表情的打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瑾玉但笑未答,接着就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钥匙递过去,“这是他家备用钥匙,送你了,去看看吧。” 见陈安华并没有伸手接过去的意思,周瑾玉把钥匙放在旁边的花坛上后就直接离开了。 陈安华愣在原地,看着那把钥匙迟疑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拿起来就转身上了楼。 …… 回到家里,陈安华的手一直是冰冷的,此刻他坐在沙发上,耳边回放的全是周瑾玉刚才说的话。他问自己为什么没敢拿那把钥匙,在怕什么?是怕周瑾玉说的是真的吗?可凭之前他对这段突如其来感情的定义,凭他并不认为这段临时的感情能持续长久,他不应该担心易骁会去找别人才对,甚至一开始的时候,他是希望易骁在一段时间后能主动离开的,这不正是最初期盼的吗? 可花坛上那把钥匙的画面却在陈安华脑中挥之不去,让他有马上下楼拿起来去对面看看的冲动,而这种突然冒出的想法让陈安华突然意识到,原来他其实并不希望易骁放手离开。 这种醒悟让陈安华不禁错愕,为什么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生这种不期的转变,他在过往的十几年中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陈以筱以外的男人牵绊住感情。 陈安华慢慢起身走到洗手间,想洗把脸清醒一下混沌的头脑,忽然这时他想起来,易骁曾经说过他们两个房子是能互相看到的,当时易骁还指着其中一个小小的窗格笑说:“你要是哪天想知道我回没回家,就看那个窗子亮没亮灯就可以了。” 不由自主的,陈安华向那个地方看去,还好,那个窗格是黑着的,就在他刚刚松了口气时,却看到对面那间屋子突然亮起灯来,而透过没有关好的窗户,他看到了一个裸露着上身的年轻男人走进浴室…… 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客厅的,只是当看到放在桌子上的车钥匙后思维才慢慢回归,看着那个刺绣精美的福袋,陈安华不免想,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非要说那些情话,要做这么多无聊但却让他感动的事呢。 心里有些冰冷的东西慢慢渗出来,安华坐在沙发上一直发呆,回忆着认识易骁以来的种种,从高中时开始,易骁如何忽然出现又在发生关系后不再找他,回想起洗手间那些难听刺耳的话,还有易骁在他回国后执着的追求,和毫无音讯的那二十多天……那个人其实本来就是这样的吧。 早就知道不该太习惯一个人,如果是孤单的话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可那个人为什么偏偏要闯进他的生活,把自己包装的像是多珍视这份感情,包装到让他都跟着信了。 想着想着,陈安华自己又笑了,凭什么要求易骁,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偏执在对陈以筱的感情里,却任由身心和易骁越走越近,比起易骁,自己又好到哪里去?所以这样多好,易骁给他一半的感情,他也一样,这样相得益彰的事情怕是世上也难找到第二件了。 安华这样说服着自己,起身拿了罐啤酒喝下想尽快入睡,即使那天,他整夜都没有合眼。 …… ☆、第 18 章 头痛欲裂的醒来后,骂了句“我操”易骁就急着向厕所奔去,快速来到马桶上方心急的掏枪放水,昨晚的种种也从尚未完全清醒的脑袋中崩了出来。 “狼心狗肺的……”,易骁不禁低头骂道。 因为和周瑾玉比起来自己的酒量差了不是一个等量级,所以通常有应酬的时候就算易骁不说,周瑾玉也都默契替他顶上。可昨天那臭小子也不知道抽哪门子风,酒桌上任那些北方客户灌他也不帮把手,甚至几次还说风凉话的撺掇别人敬酒,以至于后来他都断片儿了,所以怎么从饭店出来的,怎么回来的完全不记得。 但隐约中似乎感觉安华来过,因为手下的触感真实到让他有种昨天做过的错觉,他好像还一直呢喃着安华的名字。易骁低头确认似的看了看精神饱满的家伙,接着就又否定的笑着摇摇头,心说大概是两天没见到人,太想念做了春梦而已,因为安华就没这儿的钥匙。 回到卧室刚拿起手机,易骁就看到了安华昨晚发来的未读短信,“我加班结束了,你吃完饭了吗?” 看了看时间还早,想着安华这阵应该还没出门,易骁就回拨过去,可直到第二次拨通后,电话才被接起来。 “- 安华,我昨天喝多了这阵才看到,你昨天给我发短信了?” 等了很久很久,那边才回来一声敲击的声音。 易骁听到后才安心的笑说:“昨天晚上吃饭了吧,你不是说昨天排夜班吗,早知让陈深接你去就好了,连着加班几天累了吧,今天呢,晚上有空吗?下班我去你家等你?” 易骁笑着等待回复,可半晌后,却只听到两声否定的敲击回复。 “- 不会吧?今天还要加班?你们院长到底知不知道熬夜对人身体不好,换个人排班不行吗?”易骁心疼的抱怨道,如果不是怕安华生气,几次他都想劝安华换个轻松的工作。 那边沉默的始终没有传来答复,抬头看了看挂钟,易骁才意识到安华怕是要准备出门了,于是忙说:“哦,这点儿都该收拾上班了,那你先忙,白天我再和你……” 这次连话都没说完,就听到了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盯着手机看了会儿,易骁不禁微皱眉琢磨起来,安华这是怎么了?是加班累了吗?还是昨晚没收到短信回复生气了?他巴不得是最后一种可能,如果安华多一点表现出像情侣样的依赖黏着自己,那他做梦也会笑出声来。易骁回身又仔细照照镜子,纠结挣扎后,最终放弃了去送安华上班的打算,因为镜子里那宿醉的鬼样实在不想让安华见到,所以只能有些不甘心的又躺回到床上,想着白天要好好调整状态,等安华晚班之前休息的时候过去看看。 …… 下午到公司后,易骁门也没敲的走进周瑾玉的办公室大骂道:“你丫的,翅膀长硬了是吧!你三斤量我四两,还撺掇外人让我喝?!” 周瑾玉就那么坐看着易骁半天没说话,他怎么会不知道易骁的酒量,又怎么会不知道易骁喝多后就什么也不记得。 昨天后来他一直没走,就停留在小区的角落等着,他要看看陈安华到底会不会来把钥匙取走。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想好,如果陈安华真去易骁房间会发生什么,如果这样他就能因为陈安华在乎易骁而安心了?就能大方的祝福两个人了?怎么可能,其实他更希望看到陈安华因此和易骁分手,希望陈安华因为忍受不了易骁的过往而主动离开。 然而整个等待的过程他发现自己比任何人都紧张,因为他怕事情败露,怕易骁知道了会气到不再信他,怕即使作为兄弟在这个人身边也再待不下去了。 好在果然不出所料,陈安华那么平静的走后并没再下楼,于是像被发现做了坏事似的,周瑾玉又去花坛边悄悄把钥匙拿走了。可经过这次他更加确信,陈安华心里就没易骁,真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不在意这个? 而就在他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却看见小凯从单元门内走出来,接着缓缓来到他身边问:“周哥,你在骗我吧,骁哥其实没找我吧……” 周瑾玉此时看着易骁,也说不出什么心情,但不管怎么样,易骁没发现他就放心了,至少朝夕相处的关系还能持续,于是他看向易骁故意调侃着回怼说:“每次都我喝,你喝一次怎么了?” 听到这话,易骁气得直接上前假意勒住周瑾玉的脖子:“你小子,把你喂大了不听话了是吧,还怎么了?!你就不怕我出去给你丢人?他妈的多少年没断片儿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由于以前和周瑾玉玩笑惯了,并没觉得什么不妥,忽然这一刻易骁就想起来周瑾玉前几天和他出柜的事儿,于是慢慢就把手臂老实放了下来,心里还琢磨着,以前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举动吧。 周瑾玉这次也没像往常一样笑着把他骂回去或揍两拳,而是抬头看向他认真的问:“易骁,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陈安华?” 易骁被问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为什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你小子怎么了,表情怪怪的?” “你就说说,我突然想听听。”周瑾玉仰头看着他,执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以为周瑾玉一个生瓜蛋子憧憬爱情的美好,易骁美滋滋的慢慢拉个凳子过来,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倒像要分享什么似的娓娓道来:“怎么说呢?安华吧,就是特别让人平静,你也说不上来他哪方面好,又好像哪方面都很好,就让你就总忍不住想靠近他多一点,恨不得天天二十四小时想腻一起那种。知道吗,你以前总瞧不上我,说我花钱包人,其实那时候我真没觉得怎么样,虽然那时心里也惦记着安华,但毕竟这辈子还能不能见着都说不定,所以想着身边有个伴儿就行了,周围这些人不都这么过来的么?可现在有了安华才发现你说的对,谈恋爱和肉|体上的满足真的不一样,就让你心里特别踏实,怎么说呢,就好像因为有了这个人,这个操|蛋的世界也不那么差劲了,觉得每天都挺有希望的,就这种感觉。” 看周瑾玉盯着他出神的样子,易骁笑问:“怎么样,总结的到位吗?” 周瑾玉终于从出神的状态转移视线看向窗外,听着易骁这个看似不会说情话的人和他说着这么动人的话,他终于知道陈安华是怎么在不到两个月就被这人打动折服的,原来易骁展现给外人给这些兄弟的只是一面,而他最好的那面都留给了他自认为最值得的那个人。 “那陈安华呢?也这么想的吗?”周瑾玉看似轻描淡写的问。 易骁微微皱眉,心想又来了,这小子怎么就死活看不上陈安华,总共才见过一次而已,怎么就这么入不了他的眼呢? 易骁颇有些不耐的说:“差不多行了,每次一提到安华你就这个调调,以后见面还多着呢,别总这样儿成吗?让我夹在中间多难做,”临了还不忘替安华辩白一句,“安华就从没说过你一个不是。” 周瑾玉心里苦笑,那是因为觉得没必要,从来不曾在乎过吧。 大概觉得刚刚那段话触动到了周瑾玉想谈恋爱的神经,易骁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说:“说说呗,喜欢什么样儿的?以前我不知道方向不明确,现在知道了,你只要给我画个圈儿,到月球我也把这个人划拉出来。” 周瑾玉维持着看向窗外来往车辆的姿势,心里苦笑的想到,自己是不是太失败了,还是藏的太好了,这个人怎么一点儿都没发现,一点儿都不怀疑呢?能摊牌吗? 真的很想让他知道。 深呼一口气又吐出后,周瑾玉终于孤注一掷的缓缓说出:“长得帅,身材好,仗义,对朋友够意思,看着脾气不好其实对周围的人很照顾,要么不投入,投入就对感情很专一,”说完后,周瑾玉慢慢转回身看着易骁问:“这样儿的能找到吗?” 易骁和周瑾玉此刻离的很近,以前也常这样但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使他局促,于是不经意似的将背向后靠了靠,直到半晌后才回说:“要求不低。” 又过了一会儿,易骁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最后看着周瑾玉郑重承诺:“放心,这事儿哥替你办了。” …… 下班点刚到,安华的手机就传来短讯, “- 这阵忙吗,我在医院门口,不忙的话吃个饭再加班?” 皱眉盯着短信看了很久很久,安华才慢慢挪动手指打出回复,‘- 好。’ 两人已经几天都没机会碰上面,在把车开出去不一会儿,易骁笑着侧头看着安华,把手伸过去牵住那略有些骨感的手说:“都三天没见到了。” 安华克制住了刚刚一刹那想把手抽离的冲动,任由易骁就这么拉着,最后只是目视前方的点了点头。 “今晚要加班到几点?如果太忙的话咱们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吃饭?不过你们院长怎么回事儿?这都几天了,你们医院大夫都这样?还是说你医术太高了所以可着你一个人当招牌呢?” 易骁开着玩笑说,今天看起来安华情绪不高,所以劝安华换工作这个容易引人不高兴的建议,他还是忍下了。 犹豫了一会儿后,安华还是说了实话:‘今晚不用加班,这阵就已经下班了。’ “真的?!”意外来的好消息让易骁的脸上马上绽出笑容,他接着高兴的说:“早知道我让陈深提前去占个位子,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一个餐馆不错么,但老板特牛,不管谁都不接受提前预定先到先得,而且他家连菜单都没有,当天有什么新鲜的就做什么,全凭老板一个人说了算。” 易骁看着不算拥堵的道路笑着摇摇头,“也就这种年头这种个色饭馆才能活得下去”,临了还笑着补充一句:“都是图个新鲜。” 不知为什么,“图个新鲜”这四个字今天对安华来说特别刺耳,他把手从易骁那边抽离出来,看着窗外的风景并没做任何表示。 以为安华累了,易骁忙说:“不过你加班几天已经累了吧,要不你先休息会儿,我找个近点的地方咱们随便吃点就回家。” 易骁侧头等着安华的回复,终于过了几秒钟后,他看到安华对他说:‘去你家吧。’ …… 安华本来想着易骁会带他回他们俩所在的小区,没想到易骁却把车开到了东四环外,等易骁把车停到一个大宅子的门前,当里面的佣人出来叫着少爷的把门打开时,安华才发现,他真的太不了解易骁了。 告诉刘叔等人今晚不用留在这里后,易骁就牵着手把安华领进了这个有些老旧的别墅,看着站在别墅中央正环视四周的安华时,易骁也终于忍到极限似的从后面深深拥住这个人:“安华,我今天很高兴,你从来没说过想要来我家。” 被忽然拥住的安华不禁往前探出半步,低头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时不免想到,又是这样,明明那么花心的人,对自己估计也已经快到厌倦的边缘了,为什么还要让他有种‘这个人是离不开自己’的错觉呢?也许易骁只是习惯了,习惯让他没放下的东西属于他,习惯了在自己没厌倦之前,不允许对方先离开吧。 慢慢挣脱开了易骁的怀抱,安华回头看不出情绪的问:‘这是你家?’ 易骁笑吻了一下安华的额头才说:“这是我外公给我的房子,我妈小时候住的地方。” 易骁问过安华的事,包括陈雪在内的家里成员的工作易骁都清楚的很,但却从来没有主动说过自己家的事。 又看了看略显空荡的房子,安华问:‘那现在你自己住?家里好像没有别的人。’ 拉着安华的手向别墅里间走去,易骁回头笑说:“先带你参观参观。” 易骁就这样或拉着安华的手或拥着安华的肩膀,一个个房间的走着,从餐厅、厨房到顶层的露天平台,一路和安华说着话:“这房子有年头了,好像是八几年时候建的,那时我外公还不像现在这样有钱,但对家庭观念却格外在乎,听说当时花了不少积蓄买下这个房子还亲自装修,最后给了那时还怀孕的外婆一个惊喜,然后他们大女儿就在这个房子里出生了,”易骁顿了顿后才说:“……就是我妈。” 来到三层的一个房间门口时,易骁还是略显犹豫才最终推开门进去,并回身用温柔的眼神示意跟在身后的安华也进来。 安华轻轻踏入这个以现在的标准来说装修有些过时的房间,首先看到的就是床头一套红木梳妆台,应该是个女人的房间没错。踩在发出略微咯吱声的地板上,虽然能通过周围的一切感觉到这个房间年代的久远,但同时仍能感受得到房子的主人对它悉心的照护,因为他看到床脚的一块儿地板大概因为陈年腐朽,已经被人用尽量一样的颜色更换了。 易骁站在房子里很久后,才看着安华说:“这是我母亲生前住过的房间,她出嫁前一直住在这里。” 安华没问过,此时不由得有些诧异的回头,易骁才二十多岁,他不知道这个房间原来的女主人究竟是在易骁多大时去世的。 易骁深呼了口气才又说:“已经去世快二十年了,秦家的大小姐,风光了一辈子死的时候却不怎么样,飞机失事,连个全尸都没有,”为了让安华不要这么震惊,又或者想让自己逃离这种沉闷的气氛,易骁看似无所谓的笑说:“没事的,不用这么看着我,都好多年了,我连她长什么样儿都快忘了。” 易骁牵起安华的手把人向外面领去,“走吧,看看我现在住的房间。” 其实刚刚推开门的一刹那易骁想和安华说很多关于她母亲的事,关于她的好的坏的,一些他自己感受到的,还有一些是听别人说的,但直到进入房间,他才发现他始终没法面对这个女人所做的一切,连亲密如安华,易骁好像也没法说出来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怨与恨,也许再等等吧。 被易骁领着向二楼里层的房间走去,打开门时安华发现,这个房间不同于刚才那个,所有的设施都是新的,房间应该也被精良的改造过,正当他看着床头一张易骁高中时的照片发愣时,身后那个人就绕道他面前迎着吻了上来。 其实从两人今天一见面时候易骁就忍着了,他甚至想告诉安华,昨天晚上他都想念到梦到两人的缠绵了,手下的触感那么真实,让他都以为安华是真的找过他。 易骁拥吻着把安华慢慢向床边带去,由浅至深的一点点感受着这人的温度和味道,而每到这时都忍不住低唤这个人的名字,“安华,我想你了……” 可就在两人已经交叠在一起时,安华却把易骁的身体扳开了些,然后,视线就那么定格在了易骁的脸上。 忽然被推开有些奇怪,而且安华此时看向自己的眼神让他不懂,于是易骁停下来问:“怎么了?” 安华将脸侧向窗外的方向,直至半晌后才说:‘用套吧。’ 易骁那一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因为不管是懵懂的第一次还是安华回国后,两人从来没用过。易骁始终认为,与最亲密的人就应该有最亲密的接触,虽然在此之前,他和任何人都是在有安全措施的前提下才发生的。 被忽然提出这个要求易骁有些囧,但又不好意思拒绝,毕竟自己不是承受的那方,于是轻声问:“是不是之前让你难受了?” 其实他每次都想着要帮安华清理,可除了有几次实在是被自己折腾累到动不得,安华从来都不用他帮忙。 现在时间不太晚,北京的天还没有黑,安华看着晚霞透过窗户照进来,忽然有些怨恨,为什么自己的心情要和窗外空旷却依然美丽的景色形成如此强烈的反差。 其实陈安华知道,今天从接吻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体就被习惯性的调动了起来,他想让自己放空,也告诉自己别去想一些对错,毕竟他深爱的人应该是陈以筱,所以易骁怎么样都无所谓,两个人不过也就是短暂的互相作伴的关系罢了,从来都应该按这个方向发展才对。可是为什么,脑中浮现的始终都是透过窗户看到的那个男孩儿的影子。为什么要在意这些?自己从认识易骁之初动机就是错的,有什么资格在意易骁有没有别人,有过多少别人? 可有些事就是不对了,以前他曾认为不重要的事情现在却变得让他彻夜难眠,变得让他没法再轻易说出,不如分开吧。 这一刻安华庆幸自己是个哑巴,他忍住居然有些莫名发酸的鼻腔,只是口型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比较好。’ “可是……”易骁现在下面正难耐着,但也只能喃喃的实话实说:“家里没套。” 这是谁都不曾带过来的老宅子不说,就算是之前,他也从没带人来过自己的任何住处,所以自然没备这些东西。 有点儿忍不住,毕竟想念了几天的人此刻就在自己身边,毕竟是在这个家里,是在自己的床上。于是易骁用商量的口气,甚至有些耍赖的用嘴唇轻吻着安华敏感的耳廓说:“安华~~下次,下次我再准备,行吗?” 已经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拒绝这个人,安华的身体已经率先帮他做出了决定,所以最后,只是默许着将推开易骁的双手垂了下去。 …… ☆、第 19 章 早上就着清晨的阳光醒来的时候,陈安华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上,环顾了有些陌生的四周后,就慢慢下床来到衣帽间。 这是嵌在内阁的一个独间,里面整整三面衣橱都摆满了男士的高档西装衬衫领带,其中有一个隔断中间有个透明的抽屉,琳琅满目放的都是男士手表。 安华对手表虽了解不算多,但也认得出若干款名表的牌子,其实他早就发现易骁对手表的偏爱,因为易骁几乎每过段时间就会换一款,而认识易骁这么久,他就没发现易骁换上新表之后再重复戴过之前的任何一款。 也许对陪伴在周围的人来说,亦是如此吧。 安华又向另一面挂放家居服的衣橱走去,然后鬼使神差的,手就将下方的抽屉拉开了,果不其然,一抽屉摆放整齐的Zimmerli,易骁只穿这个牌子的内裤。 随着眼神在这些或黑或灰的内裤上游走,陈安华甚至不自觉掀开了上面一层,向下试探翻看去。 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想来易骁家,也许是听到了周瑾玉的那些话,也许是窗户后的那个不高的男孩儿的身影,亦或是,他想在易骁家里,在衣柜的某个角落,发现一个小号的衬衫,或者一个不同于Zimmerli牌子的内裤。 然后呢?接下来怎么办?和易骁摊牌?说既然这样没有必要在一起?还是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过着这种无限接近于彼此在真心交往的日子? 有些事情还没有答案,有些事情还下不了决心,陈安华慢慢把抽屉推上,拿起挂在衣柜里唯独这一件很普通的自己的衣服,默默穿上后就拉开卧室房门走了出去。 …… 见到安华从楼梯上走下来,易骁笑着招呼说:“比我想的晚了十分钟,不过我也是刚摆好。” 易骁走上去捧着安华的脸给一个深深的早安吻后,笑看着他说:“怕你太累没忍心叫你,不过估计你这性子也睡不了太实,只要是上班永远是这个点儿起来。” 坐在菜香四溢的饭桌上,陈安华这时才发现,其实这小半年来易骁的厨艺精进了不少,做出来的饭菜也不像最开始时那样难以下咽了。 易骁近半年来才学会做饭的事还是因为有一次他自己说漏了嘴,那次做完饭后,易骁拉着他尝了一口便忙问:“怎么样,这个冬笋烧肉好吃吗?我刚学会,味道还成吗?” 他仔细尝了一口后便马上把有些事情串上了线,把筷子放下故意皱眉问:‘是不是我上次发烧味觉失灵了,怎么跟那时味道不一样,刚学会?那上次不是你做的?’ 当时易骁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一下前额,然后边嘀咕说演砸了,边颇不好意思的笑着认错,说就扯了那么一个谎,说后来真都是一样样学下来的。 可是,真的只撒了一个谎吗? 安华把思绪拉回来,用汤勺舀起热乎乎的菜肉粥一口口喝着,明明是同一个人做的,但为什么却感觉味道变了。 “安华,”易骁边喝着粥,边抬眼观察着安华的表情问:“你之前不是说可以休年假吗?什么时候?能休息几天?” ‘怎么了?’安华头也没抬的问。 “也没什么,你休年假怎么安排?是想在家休息,还是想去哪儿玩儿?” ‘没想好,可能就是在家休息一下,到时候再说吧。’ “这样啊~”易骁和安华说什么时候永远是在征询意见,尤其是当他发现今天陈安华似乎心情不太好就更是如履薄冰了,但他已经盘算了几天了,怕陈安华休年假时别再想着带父母旅游什么的让他的计划泡了汤,于是只能试探着说:“能不能留几天给我,四天?要不三天也行。” 安华终于把粥放下了,看着易骁问:‘要干嘛呢?’ 易骁抿了抿嘴,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一口气说出:“我想带你去海南那边待几天,顺便见见我几个兄弟和发小。” 可直至半晌后他再看向安华时,安华却只是面无表情的反问他:‘需要吗?’ 一句话呛的易骁噎在那儿,当然需要,如果可以他想把七大姑八大姨都请来,告诉别人我易骁有主了,以后你们也别再瞎撺掇给我介绍婚事了,但安华冷淡对他的态度就像回到几个月前,一瞬间似乎觉着这段时间的努力都白费了。他安慰自己说安华只是累了,工作累了心情自然不好,等缓过一段时间会好的。 易骁笑着劝说:“怎么不需要啊!我都想了好久了,平时你朋友也不多,我天天腻着你还怕你烦,等带你见见我朋友,以后熟了咱们叫上他们一起聚聚玩玩儿多好,”说着就把椅子拉过来蹭到安华身边说:“安华你想想,以后咱俩还要在一起好久好久,几十年那么长呢,也不能就咱俩人过日子是不是?咱接触的朋友多了,今天这家逛逛,明天那家聚聚就有意思多了。” 陈安华愣在那里,竟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此刻真的想知道易骁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一边忙着和别的人偷情,一边还要让他错觉的认为自己是那个很重要的人?他甚至想问‘你和别人也都这么说的吗?’ 易骁见安华看着他半天也没给答复,最后只能小声诚实说:“其实我都跟我朋友他们说好了。” 自从上次安华生日后,那帮孙子没完没了的揪着他问,什么时候再见见,怎么没个下文?还故意逗他说是不是虚晃一枪逗他们几个玩儿,压根就没陈安华这号人都是他自己编排的,所以他也早就想好趁着这次假期带安华去见见人。 怕是惹安华生气,易骁有些不淡定的看向安华,而这时他居然惊喜的看到,安华在犹豫很久之后,终于对他说:‘下下周我休假,就那时候吧。’ 既然他想,就看看吧,也许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 …… 北京现是夏末初秋,海南也是最好的季节,不冷不热温度舒适,但即使是火焰山大概也抵挡不住一群人飞过去见某个神秘人物的心情,等张子他们几个到达三亚的时候,易骁安排的车辆早已经等在那里,接上人直接把他们载到了海岸边。 “操,这丫的居然还弄个游轮,用不用的着这么夸张。”舒适的空调车里,灰发忍不住对后面的人说。 张子鼻音哼了一声,带着墨镜闭目养神的靠在车座上,“也不知道上次哪个傻逼给他小情儿用无人机拉的横幅说‘我爱你’,还特么好意思说易骁夸张。” 灰发摇头自嘲笑说:“甭提了,一说这个我就来气,在那小妞身上砸了不少钱,最后还跟我说她想要的就平平淡淡过日子,瞧我不是能安定下来的人就让我别找她了。我他妈就不明白了,你们说这些女的,没钱她看不上你,有钱她觉得你不够专一,专一?真他妈可笑,动物有几个一夫一妻制的,那鸳鸯说是白头到老不也是乱配对儿!人特么不就是动物变得么,想那么远干嘛?累不累?” “所以说你就不懂女的,那女的这么跟你说的潜台词就是让你向她表决心,说这辈子非她不可,说不定你当时随便拿个易拉罐扣当戒指跪那儿求婚,这事儿就搞定了。”一个带着眼镜,看起来在这群人中相对比较斯文的人说到。 灰发回头看了看眼镜男,顿悟的说:“冯少,你高手啊!还别说可能就这么回事儿,”但考虑了一下后,旋即又说:“可不行啊!老子还没玩儿够呢!就算是万年乌木,我也不能放弃整片森林啊!” 一句话把大伙儿都逗乐了,最后还是张子说:“所以易骁就看不上你这号的,渣男一枚。” 灰发在加长版林肯中回过身说:“你说这话我只能承认一半儿,我渣只是换的人比较勤,但我在每段感情中都是认真的啊,每个我都喜欢啊!就像段誉他爹你能说他渣吗?人家只是博爱而已啊!”最后不服气的说:“而且易骁以前也没少换,这次这个也不一定就能定下来吧?” 张子终于从墨镜上方抬起眼睛,看着灰发说:“所以你太不了解易骁,不是发小就不行,”他褪去笑容肯定的说:“易骁这次是动真格儿的了。” 张子后半句没说,只是他不知道陈安华是不是也认真的,上次周瑾玉说的是不是真的?陈安华对易骁究竟上不上心?这次正好有机会让他见见,他倒要看看这个陈安华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 当扶着安华的背进入游轮的宴会大厅,当见到众人脸上惊艳绝伦的表情时,易骁在心里说,终于让这帮孙子闭嘴了。 为了让自己显得沉稳,易骁轻咳了一下后,尽量语气淡定的给众人介绍:“这就是陈安华。” 冯少觉得自己也算阅人无数了,而如今透过眼镜看到这个长得比女人还精致,被得体的西装包裹的若隐若现的完美线条时,竟有一时的冲动,自己要不要也找个男人试试。 灰发的嘴巴长得最大,看了看站在耀眼如明星一般的易骁旁,也丝毫不被抹去半点光辉的陈安华,最后才呆呆的率先说了一句:“哦哦,你好你好,我们是易骁朋友,我叫乔辉,叫我大辉就行了。”心里则在说,也难怪易骁搞得这么隆重了。 张子笑着起身招呼:“别让人站着了,快入座吧,”接着抬头示意易骁说:“给我们一一介绍下吧,还等着我们自己张嘴呢?” 易骁抿着笑把安华扶在座位上后,就开始一一介绍,这个冯少是环宇集团的公子,那个乔辉是华联机电的总裁,这个昆鹏是大唐电子的副董…… 都是人中龙凤,自带傲气藏也藏不住,一个个介绍过去,陈安华却始终表情淡然,但也不失礼节的微颔首示意。 等介绍到最后一个人长相相对有些硬朗的人的时候,易骁调侃着说:“这就是张子,我发小,以前和你提过,我说他长得凶没冤枉他吧,这家伙小时候就凭着这张脸打架时候都吃香,都不敢往他前面靠,所以周瑾玉最不愿意和他一块儿,一比起来属他那张小白脸最招拳头。” “嘿?!别骂人不带脏字儿,你丫打架比我少怎么得?有多少次是你先撺掇起来的。” 还没等张子说完,易骁忙岔开话题,“得得得,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别提了,说点儿别的。”说完还忙给张子使眼色。 估摸着易骁是不想在陈安华掀老底,张子抿着笑喝口酒也就停了,但聊到这里,张子突然问:“诶?对了,周瑾玉这次怎么没来?” “哦,公司事情他走不开,就放了我假,他一人儿留北京了。” “靠!你们是不是当老板的,放不放假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少了周瑾玉少喝多少酒呢?多没意思啊!”乔辉不满的说。 “就知道喝,干点儿别的不行吗,聊聊天看看景儿不好吗?” 易骁说是这么说心里也泛嘀咕,劝了几遍周瑾玉死活就是两个字‘不去’,好像故意就是不想参与有安华在的任何场合,对周瑾玉的这点易骁恨的牙痒痒,明明挺好相处的人,怎么就这么不待见陈安华呢。 “没事,周瑾玉还不是想见就见嘛,也不差这一次了,”冯少向上推了推眼镜看向陈安华的方向说:“陈安华是,医生?” 坐在一群完全没有交际的人之间自然没什么话题,但安华仍礼貌点点头算是答复了。 “听说是星城国际医院?能进那里不一般,医术一定了得吧。”冯少继续问。 说起安华的事情易骁自始至终带着傲娇:“嗯,安华在国外毕业后就到星城医院了,他现在心脏外科的医生中数一数二,很多患者是从外地过来专门找他看病的。” 陈安华本就不是张扬的性格,想拦着易骁,于是微侧头口型尽量小幅度的说:‘别这么说。’ 易骁笑看着陈安华,侧到他身边耳语:“没关系,我又没说大话。” 看到易骁这样宠溺的表情,桌上的大老爷们都要醉了,张子首先喊话:“得了啊易骁,差不多点儿,特地跟哥儿几个说别带人上来,你一个人在这儿秀恩爱好意思么?” 易骁想说‘自己老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有能耐你们也找个正经老婆让我看看!’,但碍于安华在,易骁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痞气,但仍大言不惭的说:“我们天天都这么正常交流,有什么好秀的!” 周围马上响起夸张的唏嘘声,以乔辉为首更是险些把口中的上好红酒都喷了出来,一个劲儿的感慨“认识易骁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对谁这样儿的”,桌上或认真或调侃的话语不绝于耳的扑面而来,易骁都笑着受着,但安华却只能抑制住心中不耐的想,什么时候能去甲板上透透气就好了。 大辉看了看两人后,放下酒杯问:“易骁,我问问你别介意啊,你们平时都怎么交流的?” 这事儿要是搁平时易骁肯定要奚落大辉一番,早知道安华不会说话也没问过,偏赶上今天问出来让安华不自在,于是易骁轻描淡写的答说:“安华手语或者‘说’给我听都成。” 乔辉用他不多的脑回路转了一圈,又重新分析了一遍这句话后才问:“我还没喝多呢怎么就醉了,手语我懂,怎么‘说’给你听啊?” “唇语知道吗?你不是总看武侠吗?”易骁挑眉看着乔辉说到。 乔辉像是反应了一下才大声说:“我靠!你不是吧!居然会唇语?怎么可能?江湖上还真有吗?” 这下易骁倒被逗的低头笑了,侧看了看旁边的安华才说:“所以他爹让他多上学是对的,没文化很可怕是吧。” 这句话说完,不仅仅是乔辉,桌上的人也都愣了,反应都不次于周瑾玉乍听到这个事情时的惊讶,忙问:“你什么时候学的啊?” “有段日子了,”回忆起等待安华的时间,易骁有一时的失神,过了一会儿才缓解气氛说:“怎么样?谁想学,从我们这买两架飞机我免费授课。” “你学这个干嘛?难不成你早知道能遇到陈安华?”张子好奇的问。 “我没说过吗?”易骁倒像是奇怪大伙怎么不知道似的问:“我和安华是高中同学,所以早就认识了。” “什么?!高中同学?”乔辉被晚上一步一个大雷的惊到大嚷大叫,“你高中就盯上陈安华了?!” 易骁皱着眉看着乔辉的方向,口型说‘别大惊小怪’,乔辉这种二缺的表现把他朋友的水准集体拉低了,让他都有点后悔请这么个人过来。 易骁最后只是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说:“我们在一个高中,高三才认识的,”忽然怕触碰安华最敏感的记忆,易骁忙转移说:“不过后来安华就出国了。” 可张子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嘀咕:“高三……”接着抽了口烟后笑说:“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件事儿,那时候你不是被你们学校抓住打小抄吗,让你爸从部队特地赶回来揍了你一顿。” 忽然意识到张子要说什么,易骁忙着打断,“唠点儿别的吧,都多少年以前的事儿了。”边提醒似的瞥向张子的方向。 可张子这阵正乐得开心,没接收到易骁警告的眼神,侧头接着对几个朋友笑说:“易将军的拳脚你们没见识过吧,三分力就够普通人在床上躺半个月的,当时因为快高考了才让易骁在床上只躺了三天,所以这丫把他们校长恨得咬牙切齿的,那阵还张罗报仇来着……” “张子!” 周围的人正听的津津有味,突然被易骁喝止的声音吓了一跳,张子也不明所以的回头看向易骁。 易骁有些紧张的看向已微微垂下眼睑的陈安华,然后才转向张子圆说:“都小时候事情了,有什么好说的。” 看到易骁不同于平时玩笑般的厉色后,张子略显尴尬的干笑了下,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众人又聊了些别的,易骁则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陈安华的反应,而就在他刚侧身要问问安华‘是不是无聊’的时候,陈安华却突然起身,示意了下‘失陪’后,就自顾自率先离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围炉吃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0 章 埋怨的用手狠狠点了下张子,并撂下句“多嘴”后,易骁就迅速起身跟着安华的身后追了出去,剩下一脸懵逼的众人和颇有些不自在的张子留在大厅里。 甲板上,陈安华双手扶着围栏眺望着海平面上方,看着如同几年前的北京那般清澈透亮的星空,陈安华的回忆也一点点愈发清晰的浮现在他眼前…… “有什么新奇的,玩玩儿而已……” 曾经以为忘记的人和忘记的话,就又那么清清楚楚的在他脑中回旋,他怪自己竟那么轻易相信易骁所说的,不过是‘年少不懂事’的借口,相信了那些听似海誓山盟的诺言,相信过了这么久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原来他也可以像普通未经世事的小女生一样幼稚天真,原来他可以健忘到这种程度,连曾经遭受过的耻辱都忘了…… “安华!” 身后易骁急促的声音传来,但安华连头都没回。 “安华,”易骁快速走到陈安华面前,扶着他的肩膀将人扳到和自己面对面,开始不安的抱歉说:“对不起安华,张子不知道以前的事儿,我没和别人说过,今天也不知道怎么这小子就提起这茬了。” 陈安华即使面对着易骁,眼神也飘向了几百米外深黑色的海平面上方,就像根本没听到易骁说了什么一样。 “安华,你别生气,你跟我说点儿什么,行吗?”易骁焦灼的看着安华,等着这个人开口。 陈安华终于把视线缓缓移回来,回到易骁那始终如八年前那般硬朗俊逸的脸上,半晌后,才口型轻轻问:‘你想让我说什么?’ 安华冷漠的表情让易骁有些害怕,肩膀上的双手力度都不自觉的加重了,“说什么都行,你要是生气揍我两拳解解气都可以,我当年做的混蛋事儿这些年不知道后悔多久,但安华你相信我,我后来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相处的每分钟都不惨假,我是真的喜欢你!” 易骁不记得类似的话在几个月前曾解释过多少遍,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更渴望安华能给他些回应,哪怕对他拳脚相加,也比现在安华冷淡到近乎决绝的表情要让他好受。 这一刻陈安华看进易骁的眼里,看着易骁紧张并真挚的眼神,他突然有些怔住了,有个念头忽的一闪而过,如果是自己错了呢?会不会真有什么误会?突然他就想起周瑾玉承认过的对易骁的感情,想起周瑾玉对他总是充满敌意的眼神……所以他又觉得,或许应该说出来问问,给易骁一个解释的机会。 而就当陈安华刚想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那天在你家的男孩儿是谁’时,昏暗中一个人影边大声讲着电话就边走了出来。 “- 喂!宝贝儿,想我了?是不是在家太寂寞了?哈哈哈……我在三亚啊……没有没有,身边哪有什么小姑娘,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儿……你还不信?这次几个人冯少、大鹏都没带女朋友,你说我带合适吗……乖~~别闹,我最爱你还不知道吗?等回头我给你多带几个Prada包包回去好吗……成~~限量版的那款是吧,知道了,回头把图片发我,放心吧!” 大力“啵”了一声听给电话那边的佳人后,乔辉就笑着挂断了电话。因为有桅杆挡着又是晚上,他并没发现船头的那两个人,而就在他要重新回到大厅时,电话声又响了。 看了看来电显示后,乔辉眯着笑眼又接了起来。 “- 喂,Mary啊!你可终于想起来给我回电话啦,那天早上怎么没说一声就走了?上周约你几次又都不理我,今天总算想起我来啦……” 随着通话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远,陈安华的眼神在易骁看不见的地方一点点暗了下去,也许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可能都是习以为常的吧,也许把有些事当真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 易骁看着乔辉大摇大摆的走回去,心里骂了句‘竟他妈瞎添乱’,回身刚想再和安华说上两句,安华却把他的双臂拨开了,最后只是手语面无表情的表达:‘我没事,回去吧,别让你朋友们等久了。’ …… 游轮本是三天两夜的安排,可基本等到第二天下午大家都有点儿想开溜的意思,一方面没带女票出来实在无趣,还有另一个主要原因,男男主角间的气压太低,让开足了空调的豪华游轮更显清冷,也让做好准备被迫观看恩爱秀的观众们像丈二和尚似的摸不着头脑。 看着易骁察言观色的紧盯陈安华的表情,时而询问意见时而端茶倒水的伺候着,大伙都有点儿看不下去了,易骁是谁啊!他们太熟了!易骁什么样儿他们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这么唯唯诺诺的对着另一个大男人的,是,陈安华长得比普通小明星好看点儿,但充其量也就带一个把儿吧,怎么就能像那苏妲己似的把易骁拿成这样呢? 可那个陈安华呢,大部分时间就只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偶尔才透气似的出来走走,聚着一起吃饭的时候,被问到什么也总是简短应一句。都是被捧着端着架儿长大的,谁也不愿意拿热脸贴冷屁股去,但因为易骁的关系,大伙也时不时找个话题抛过去,只是陈安华听到后,并没有给抻着脖子等着翻译的易骁机会,大部分话题都躲着没接,偶尔微点头敷衍一样的附和下。所以渐渐的,也就没人再不识趣的没话找话了。 …… 到了晚上,想着毕竟是冲着易骁的面子来的而且明天也就回了,都想再热闹热闹也就多喝了几杯,等到几个人已经东倒西歪的横在吧台附近时,张子看了看已经迷蒙醉在旁边的易骁,又扫了一眼刚才人还在,现在却空着的座位,慢慢走了出去直接来到甲板上。 果然在船头的位置一眼就看见了陈安华在一个人吹着风,张子向旁边吐了口吐沫,手插着兜就慢慢走了过去。 听到身后不熟悉的脚步声靠近,陈安华便回头望了望,当看到那个叫张子的人冲着他的方向走过来时,陈安华只是点头示意下就把船头的位置让开打算离开了,可刚走出两步,就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了。 “陈安华,聊两句吧。” 听出来者语气不善,陈安华停住了脚步,顿了顿后,陈安华回过身,眼神示意张子想说什么就说吧。 张子从兜里拿出根烟点上,吐了口烟圈后才睨视着陈安华问:“你对易骁怎么个意思?” 其实这两天张子就憋着一股火儿,陈安华那种比娘们还难伺候的样儿他看不惯,冷着易骁的态度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果然和周瑾玉形容的一模一样,陈安华对易骁就不上心,亏得他兄弟这么真心对一个人,居然连着两天被甩臭脸,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就敢让易骁下不来台,私下里不得怎么作呢……张子这两天就等一个撇开易骁的机会,他要让陈安华知道知道,要是没有易骁护着,他陈安华屁都不是一个。 陈安华听到这句话后先是顿了几秒,然后才缓慢的低头走过去,拿出手机打到:‘你想说什么?’ “陈安华,”张子低头走近两步,没有绕弯的直接问出来:“都是男人,别他妈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今儿个就问你一句,你对易骁是真心的还是处着玩儿的?!” 陈安华看着张子质问的表情,忽然觉得很好笑,周瑾玉这么问过,如今认识不过两天的人也这么问,他很好奇,那是不是也有人问过易骁,问问他是不是真心的,还是说,这些人对待朋友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标准,孰是孰非都是他们说了算?所以落寞并有些自嘲的笑容,就那么在安华泛白的脸上显现出来。 可在张子看来,陈安华嘲讽的笑容和玩世不恭的态度已经给出了答案,张子把拳头都攥出了咔咔响的声音,瞪着陈安华问:“你他妈笑什么呢?!” 有时越是在意就越想掩饰,越想表现的不在乎,所以安华只是面无表情的低头打了几个字,就毅然决然的把屏幕亮给张子看:“真心又怎么样?不真心又怎样?” 张子看到屏幕上的两行字后,再也忍不住的直接把烟头狠狠踩灭在甲板上,手指着陈安华就大声怒喝道:“陈安华,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就仗着自己长得不错连我兄弟你都敢耍,你也不出去看看,易骁想找什么样儿的没有,找到你你就该烧高香拜着了,还他妈在老子面前玩儿这一出,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毛儿还没长全呢……你要不喜欢易骁,成,趁早断了!但你要是还这么抻着,这么不冷不热的吊着他天天摆臭脸给他看,信不信我找人把你给废了!” 因为说的太激动并没注意到从侧后方突然奔过来的身影,等张子感到一股迅猛的疾风擦过脸侧时,一支拳头已经落了下来…… “张子!你他妈说什么呢?!”易骁眼睛通红的着指已经倒在地上的张子喝道。 大概因为闷酒易醉,今天易骁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而等醒来发现安华不在身边后,就急忙慌慌张张的来甲板上寻人,没想到竟让他听见张子对安华说这么恶毒的话。 稳住有些发晃的身体,易骁指着张子狠狠的警告:“你刚才说的再他妈敢说一句试试!” 虽然已是半醉,但易骁刚刚确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张子用手揉搓了下生疼的侧脸,吐了口满嘴的血沫子气急的骂道:“易骁,你是不是被迷瞎了,啊?!你看不出来陈安华对你什么样儿吗?你他妈就是一傻逼知道吗?花着钱还看别人脸色,这个陈安华有什么好的?!你真想要我能照样子给你找一沓儿……” 话还没说完,易骁就疯了样的冲了上去,张子也喝了酒,加上这两天恨铁不成钢的怨气都积着,也随着易骁挥来的拳头进行反击,两人你一拳我一拳的在甲板上扭打起来。 易骁发泄一样,牟足了劲儿的拳头就向张子脸上挥去,刚刚几句不堪入耳的话就像泄洪的阀门把易骁这几天积着的不痛快都打开了,他不知道安华怎么了,从昨天开始,无论从态度眼神还是身体上都拒绝他,问了几次安华都漠然说‘没事’,但他知道一定有事,思前想后也就是张子昨天提到高中的事儿的起因了……所以这一刻,易骁只能把所有的火都撒在张子身上。 张子此时比易骁清醒不少,而且终究是自己兄弟下不了狠手,于是边躲闪着太过熟悉套路的拳头,边破口大骂:“易骁!你丫疯了!居然为了这么个货和我动手,他妈的我们二十几年的兄弟还比不上一个陈安华!” 下层大厅的人听到动静后都忙赶了上来,当发现已经扭打在地上的两个人,和旁边漠视这一切的陈安华后,不满的神色从众人眼中一一闪过,但紧接着又都忙不迭的加入到拉架的行列中。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喝酒见风晕大劲儿了,作什么呢?!”大鹏边用力把易骁的胳膊从后面拽开边劝说。 “是呀!刚才还好好的呢,这干嘛啊!还是切磋武艺呢?”自然看出来红眼的两人是真干上了,但乔辉还是试图缓解气氛。 等张子被冯少扶起后,他大力抹了把嘴角和鼻腔的血说:“这丫疯了,手上一点儿没留劲儿!” “张子!你甭在这儿恶人先告状,你他妈刚才那句话冲谁说的!你要把谁废了?!谁给你的胆子!”因为刚才剐蹭到围栏的边缘,易骁额头流出不少血,但他现在完全感觉不到,只顾着替陈安华出头的冲着张子厉声道:“就现在,你马上给安华道歉!” 听到这儿,大家也都猜到这事儿因谁而起了,眼神不约而同的转向始终冷漠站在角落的陈安华。 张子此刻看着易骁,气也不是,疼也不是,这丫特么的从小女朋友男朋友没断过,怎么就栽在这个陈安华手上了呢……不想让易骁太过难堪面儿上过不去,张子大力撇开众人的搀扶后,就愤愤的向船尾走去。 乔辉和昆鹏本想跟着追上去劝劝,却被张子一句“都他妈别过来”给喝在了原地。 即使手心早已被指甲嵌疼了,陈安华依旧保持着看似平静的态度。现在天色已晚看不太清周围人的表情,但在人群中被围观和孤立的难堪,被指责的眼光包围的感觉还是很清晰就接收到了。自己大概就是那个破坏了兄弟情义的祸害吧,也确实……是这样吧。 没再表示什么,陈安华只是沉默的径自转身下了楼。 …… 当易骁追到房间想道歉的时候,却发现陈安华正在收拾随身带来的行李箱,顾不上额头还留着的血,易骁上前把安华揽在怀里说:“对不起安华,我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张子可能喝多了,他平时不这样……安华你别生气。” 安华试图用力把易骁推开,易骁却以更大的力气把人圈在怀里,好像这一松手,人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拗不过易骁的力气,安华也只能这么被拥着站着,看着前方不远的门口发呆。曾有一段时间,被易骁拥抱的感觉是如此安心,哪怕他从未承认过这种感觉叫做喜欢,而现在,居然连那种安心的感觉都消失了,陈安华眼睛虚无的看着前方,现在只想逃离这个让人胸口发闷的船舱。 过了很久,发现安华不在挣脱后易骁才慢慢把紧箍的怀抱松开,让两人分开一些后,他紧张的看着安华会说些什么。 直至半晌后,他居然绝望的看见陈安华对他口型说:‘易骁,我们分手吧。’ 一句话让易骁猝不及防,他呆在那里想确认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于是问:“你说什么?” 安华没有再犹豫,手口并用的表达出来:‘我说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的杀伤力直接让易骁退开了半步,他甚至到现在都不清楚究竟怎么了?明明上船之前计划的好好的,怎么演变成今天这样了? 尽量抑制住胸口的起伏,易骁让自己冷静的深呼吸后看着安华问:“安华,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是不是不喜欢和这些人聚在一起,那以后不见他们了。” ‘和这个没关系。’安华垂眸但却坚决的说。 “那是怎么了?是不是还是因为张子?我现在就拉他过来和你道歉……” 陈安华拉住了转身就要出去的易骁,挥手说:‘不是。’ “那是怎么了?!”易骁从没和安华大吼过,这一刻竟有些抑制不住了。 安华低头看着地面很久,看着地面因为海浪而轻微的晃动,此刻他已经问不出来‘你怎么能和别人上床’这种愚蠢的问题,因为无非就是听到一些蹩脚或者让自己更加失去尊严的借口,而且他更怕易骁会干脆回他一句‘我和他们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突然的,一个惊现的念头让陈安华有些无措,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这件事,也忽然发现他其实并非生气张子那天无心的话,而恰是无意听到乔辉的那通电话才让他笃定易骁和别人会有关系,提出分手的理由竟是因为--太在乎了……可是不应该这样才对,他心里有的只是对陈以筱的感情,对于易骁不过就是搭个伴互相慰藉的关系,怎么会因为易骁有了别人就不对了? 当惊觉到易骁的感情在他生命中已经不再是可有可无存在的时候,陈安华有些慌乱,他不想承认自己的三心二意,他不想承认,不知不觉中他对易骁的感情竟已经在心底生了根…… 原来习惯久了,竟可以发生这种质变。 不想被发现此时眼中的狼狈和犹豫,安华掩饰的低下了头,又过了漫长的一分钟后,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他也想出了一个可以给易骁的答案:‘易骁,我们不是一类人。’ 易骁彻底慌了,他走上前扶着安华的肩膀说:“安华,你是不是觉得和他们这些人合不来,没关系,你要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张罗了,这没什么,咱们以后不见他们就是了……” ‘都不是,’安华仍旧坚定的表达:‘易骁,其实我最早之前就和你说过,我们不是一类人,暂时在一起不过是互相搭个伴,时间久了早晚要分开的。’ “什么叫不是一类人!我们现在好好的干嘛说这些!什么叫暂时互相搭个伴?我从来都不是这么想的你知道!”易骁不明所以的急着辩解,他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安华停止说这些决绝伤人的话。 ‘易骁,我们不合适,你们的圈子我不懂,我也不想懂,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再让我适应一些事情很难,你也不用为了我改变什么,做你自己就行了。’既然做了决定,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斩断这一切,即便要说一些违心的话。 “你不用适应,我适应你就行啊,你不喜欢聚会以后我都不提了,你喜欢在家待着我就一直陪着你,这些都不是问题,都可以解决!提什么分手呢?” 知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易骁平静接受,安华低下头,眼神回避易骁头上还在流血的让他有些担心的伤口,最后只是再次推开易骁说:‘船能靠岸吗?如果不行我就明早再下船。’ …… 船舱里的两个人此刻并没有看到,墨蓝的星空中,平静的海面上方绽放的绚丽烟火,那是易骁为陈安华特地准备的烟火。 …… 作者有话要说:按时下班而已,竟有种错觉只上了半天班,幸福爆棚。 ☆、第 21 章 周瑾玉在当晚收到了几个人的电话,让他劝劝今天就会提前回京的易骁,说易骁和张子动手了,看样子事儿闹得有点儿大,哥儿几个已经劝不住了…… 当周瑾玉问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几个人却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但答案又似乎是一致,都说--应该是和陈安华有关。 周瑾玉挂了电话就气燥的点燃一支烟,随着烦闷的烟圈消失在上方,他不由憎恨的想着,又是陈安华……上次生日也是,这次又是,为什么非要让易骁在这么多朋友面前下不来台,他猜得出来,张子大概是看不惯陈安华始终不冷不热的态度才好心提醒了几句,正如当初的自己一样,可张子性格比自己急,没成想却动上手了。 推去了正在应酬的局,周瑾玉查到航班信息就直奔机场,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到易骁跟在陈安华身后说着什么出来了。 而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航站楼时,看起来完全不是在交流,走过来的一路,只见易骁一个人像空气似的跟在陈安华旁边解释着什么,陈安华则眼无旁骛的径直往前走去,完全没给易骁丝毫反馈。 周瑾玉在接机口快走两步来到两人面前,跟看不见陈安华一样,只对着易晓一个人说:“怎么提前一天就回来了?” 易骁急躁不耐的冲着周瑾玉说:“你先回去,我和安华有话说……”说完才又想起来:“操,忘了告诉陈深开车来了。”因为太心急慌张,已经意识不到脱口而出的脏话了。 而安华却只是手语冷漠的表达了句‘我打车走’,就独自向下行电梯走去。 易骁着急的伸手想把陈安华拉回来,却让周瑾玉挡住了去路,“干什么呢?闹掰了?” “你他妈别挡道儿!待会追不上了!”易骁近乎低吼着把周瑾玉往旁边推,同时脚下已然迈开大步追了出去。 “追上又怎么样?看不出来陈安华现在不搭理你吗?以他的性格你觉得追上去有用吗?除了更烦没别的吧?!”虽然确实见不得易骁巴巴的追着陈安华出去,但这阵周瑾玉说的也是实话。 ‘更烦’两个字忽的止住了易骁的脚步,他思考了一下后,才回头求助似的问:“那现在呢?怎么办?” 伸手接过易骁手中的行李,周瑾玉拥着这个人的背向停车场方向走去:“听我的吧,先冷静冷静,现在追过去就是火上浇油。” …… …… 易骁又是一周没来公司,周瑾玉基本每天都去家里看他,不是老宅子,而是和陈安华同样所在的小区那里,周瑾玉认识易骁二十几年,从未见到易骁如此失落过。 当这天周瑾玉又提着一些吃的来到易骁家,当他拿着备用钥匙进入房间再次发现桌上零散的酒瓶后,不禁有些心疼的抿了抿嘴角,平定了一下纠结的情绪后,才右转进入这个不过百平小房子的卧室。 拉开窗帘,让外面晚间微凉的空气透进来,周瑾玉才回身对躺在床上的人说:“起来吃饭吧。” 易骁终于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但意识仍混沌的很,他竟有种错觉,今天只是和客户喝多而已,酒醒后一切都能恢复和往常一样,他和安华还好着呢……可当他侧头看见坐在旁边的周瑾玉时,一些痛苦不堪的事情才像海浪一样席卷而来,从来不知道,失恋竟是这种滋味。 易骁把脸转向另一侧,边蹙眉揉搓因宿醉疼痛的太阳穴,边问:“几点了?” “八点了。”周瑾玉简单答。 易骁又看了看天花板,半天后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八点,安华应该下班了吧……” 这句话让周瑾玉心都跟着疼得一滞,他认识易骁这么久,从没见过这个总是意气风发的人如此落魄失魂的样子,半晌后,他只能让自己深吐口气缓了缓才说:“真他妈有你的……” 又过了一会儿,易骁目光没什么聚焦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让周瑾玉给出些主意似的说:“我这几天把去三亚前前后后的事儿都想了一遍,我就想到底哪儿错了,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怎么去了趟三亚就这样了?这几天安华不回我短信,不接电话,连着几天都住在医院躲着我……后来我就想起来,安华好像从那天我带他回老宅子时候就不对了。” “你带他回老宅在了?”周瑾玉从低头的动作中抬眼看向易骁,这意味着自己已经不是唯一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了。 易骁却是完全沉浸在自己分析的逻辑中,顾不上周瑾玉这个毫无帮助的问题,“就那天,我上次喝多后的第二天,我接上安华下班的时候就觉得他情绪不高,当时一直想着是他累了,可后来……那天晚上的时候……他跟平时不太一样,”易骁终于转向周瑾玉问:“是不是头天晚上我喝多,没回他短信生气了?” 周瑾玉听到这话明显身子一僵,因为这两天他也想过陈安华忽然要和易骁分开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自己那天设的局,可他心里总有一个念头,陈安华不是真心喜欢易骁,所以充其量小凯的事情就是个□□,剂量很小的爆破就足以让本就岌岌可危的大楼坍塌……而如今看着易骁因为这件事情痛苦难受,他心里不是滋味,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可现在已经这样了,他不想也不敢去承认些什么,或者从一开始做那件事起,他就期待会有这样的结局。 周瑾玉点燃一支烟,尽量让自己声音听不出波澜的慢慢说:“如果真是因为没回短信就分手,那你俩掰也是早晚的事儿。” 易骁痛苦的摇摇头,“我这几天脑袋都他妈想炸了也想不明白,还是说见到这些朋友让安华烦了?再不然就是张子那天说的话让安华生气了……但不管怎么样,我俩没分,安华在乎我我知道,现在只是闹情绪,等过一段时间会好的,什么时候他不那么气了,我再去找他。”易骁说给周瑾玉听,也这么安慰着自己,毕竟这是唯一让他能继续等待下去,而不是马上冲到安华医院去找他的动力了。 有些情绪积攒了太久,已经到了快要抑制不住的边缘,周瑾玉看着易骁,沉着自己的声音让它尽量别颤出来的问:“易骁,陈安华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你一定要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吗?其实你可以有很多选择的……” 没等周瑾玉说完,易骁就烦躁的从床头起身打断说:“能给点儿有用的意见吗?天天怎么就不能盼着点儿我和安华好呢?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怎么就这点看不明白,这辈子我就认准陈安华一个人了,别的都不好使,你也再别说陈安华的不是了,成吗?” 周瑾玉的目光随着易骁走去洗手间的背影移动着,深邃的目光就这样停留在光滑却有一道浅浅疤痕的背上好久好久,而这期间,痛苦绝望的光就从周瑾玉视线里一点点慢慢溢了出来。 …… …… “陈安华!” 当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安华立刻把游离的思绪拉回到会议中,向前正了正身,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刘院长。 刘院长看到安华刚刚走神的反应明显有些不悦,蹙眉问:“刚才蒋旭说的你有什么意见?” 陈安华倾身向前,将手缓慢移动至键盘上方,但并没像平时那样迅速打出自己的意见,而是任由手指就那么静默的停在那里,因为刚才,他就什么都没听到。 还是蒋旭主动解围说:“我今天感冒了,可能声音有点小,我再重复一遍,这个病人因为两年前做过心脏手术,现在再做开胸腔的大手术风险太大,所以导入微创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抬头递过去一个感谢的眼神,安华缓了缓后,才在键盘上敲击出有些沉闷的声音,但最后,屏幕上也只是显示出几个字:‘我没有其他意见。。。’ 刘院长从鼻腔重重呼出一口气,看了陈安华半天后才说:“那就这样,今天先散会吧,陈安华留一下。” 等众人已经散去,刘院长再也耐不住性子,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早已视如己出的人说:“最近这段时间怎么回事?开会时总是心不在焉!前两天还险些把给病人药的计量开错了,要不是护士发现你的责任就大了,一点都不像你平时的风格,你知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医疗事故就足以毁了你这么多年的求学生涯,你还想不想当这个医生!你到底懂不懂!” 安华愧疚的始终不敢抬头面对刘院长,让一个哑巴当医生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刘院长又是顶了多大的压力才能让他在心脏外科有一席之地,这些他怎么不知道,所以之前他一直努力工作避免发生任何疏漏,所以在帮别的医生连夜顶班时也从无怨言,就是不想给刘院长有一丝被人质疑和诋毁的机会。 可这一周他心里很乱,看到易骁的短信也乱,看到始终亮屏不接,还锲而不舍拨过来的电话更乱,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断了就断了,相反的,很多东西从说分手的那一刻起好像更加清晰了,他习以为常的情感好像变了味儿,变成了现在还挂在衣橱中的那个睡衣的味道,变成了枕边至今还残留的易骁常用的古龙水的味道……这一切都让他迷失了方向,好比虽然他一直游不到但却始终看得见的灯塔忽然变换了位置,让他停在原处慌了,有些事情越不敢承认不想面对,真实的结果就愈发明了让人无法回避的呈现在眼前……而且易骁的多情也让他无法容忍和接受,所以一些事情就卡在那里,不上不下没个着落,即使他想让自己看起来表面平静,但内心却已如暴风雨中汹涌的海面,再也做不到波澜不惊了。 但自己是个医生,医病救人是他的天职,抛开职责不说,他也绝不能再让刘院长有被人诟病的机会,知道抱歉已无法弥补过失,陈安华定了定心神,快速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对不起,刘院长,今后不会再犯错误了。’ 刘院长把安华的自责看在眼里,颇有不忍的摇了摇头,看着长大的孩子自然比较了解,安华从小学习好样样好,对自己要求严格不是个爱犯错的人,常常让他嫉妒老陈怎么能捡这么个好儿子,刘院长对于刚才的严厉苛责心有不忍,于是口气缓下来关心问:“是不是有什么难事?是医院其他同事说你什么了?还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最近你爸妈身体还好吗?” 看向刘院长的眼神有一瞬的回避,但安华很快让自己恢复神色打到:‘不是,没有别的原因,都是我自己疏忽,但以后绝不会再这样了。’ 见陈安华这样不愿多说,刘院长也只能叹道:“你啊,从小就这样,家里人又不是听不懂,医院有困难的话也可以随时找我,但就是什么都憋着,怎么就总不和别人交流呢?来医院大半年了吧,有相处好的同事吗?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打算以后一个人活到老?性子能不能改改。”这些话刘院长憋了很久,作为长辈,作为叔叔,他打心眼里为陈安华这种闷着的性子着急。 安华手指停在那里半天打不出字来,因为他没法和刘院长说,为了能更快的融入医院环境,他曾试着和其他医生交流,但时间久了,就像从儿时开始一样,大家没耐心等着他把一些想说的表达完就不经意似的转移到下个话题,所以从来到这里的三个月后,除了蒋旭还会像普通同事一样,耐心和他交流一些医术方面的意见,大部分同科室的医生和他只是点头招呼的情分……忽然的,陈安华又想到,有耐心又可以听懂自己想说什么的人,除了家人,是不是只有易骁了。 ‘今后我会注意和同事相处的。’陈安华最后只能打到。 刘院长又看了看陈安华,最后也叹了口气说:“我今天对你说的严厉一些,但医院的环境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我还有不到两年就退休了,在这段时间你一定要让自己站稳脚跟,即使我不在了,也能让别人说不出什么,懂我的意思吗?凭你的实力,完全可以做得到。” 安华心怀感激的看向这个始终帮助自己的老人,刘院长的良苦用心他一直知道,也是因为从被陈家领养的那一刻起,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知恩图报这几个字的含义,最后,陈安华看着刘院长,承诺一样的点了点头。 …… 到了下班时间,习惯性的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永远是微信上闪现的几十条未读信息标识,犹豫之后安华还是点了进去,果不其然易骁的短信占了绝大半,眼神在这个名字上方游移了很久,最终还是看都没看的将整条记录全部删掉,深吐口气后,才起身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正当他考虑是在医院吃完晚饭回家,还是索性借着看看父母的缘由周末回家住两天时,陈以筱的短信来了。 “- 今天加班吗?不加班的话来家里吃饭吧。” 通常回父母家的时候,陈以筱会直接说,所以没有指明的时候,就是指他和陈雪自己的小家了。 安华看着短信迟疑了会儿,最后还是回复到:“- 不加班,哥,我待会过去吧。” 回身准备换衣服时提示音又响了,把白大褂随手搭在椅子上安华再次把手机拿了起来,竟是陈以筱说:“- 把易骁一起叫来吧。” 陈安华看着手机中由他哥打出的那个名字顿在那里很久,以前每当陈以筱提到这个名字时他心里都极其不舒服,那种被急于推出去的感觉总在心中挥之不去,但如今,更多忧伤的情绪随着陈以筱的短信蔓延出来,陈安华不免苦笑的想,易骁究竟怎么做到的,竟能让只见了两面的陈以筱这样认定他。 因为还不知道怎么和陈以筱说,安华只是回到:“- 不用了,我一个人回去。” …… 陈以筱的腿之前就已经全好了,可安华怕他落疤,几次三番特地从医院带些自制的药膏给他,并一再叮嘱他每天何时涂抹如何涂抹,当陈以筱看着安华再次从口袋里拿出一些烫后修复肌肤的东西后,他笑着摇头想,这个弟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更像哥哥一样照顾人了。 陈雪现在已经七个多月了,医生说虽是各方面指标稳定,但毕竟年纪已上三十又是头胎,要尽量小心,所以陈以筱早早就让陈雪休了产假在家养胎,更是把大小家务都包揽下来,不仅如此,即便工作很忙也会在早上出门前把中饭一起做好,有时更是会不放心的中午从离得不远的公司回来看看,安华常常会想,陈雪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善事吧。 由于孕妇久坐怕累,吃完饭不一会儿陈雪就回房间休息了,剩下兄弟两人坐在餐桌旁。 安华今天难得主动提出喝了些酒,陈以筱当然陪着,这阵见安华已经有些微红的脸颊,陈以筱便去厨房给他沏了壶茶端来,轻轻放到安华面前后说:“看你今天有点喝多了,喝点茶解解酒吧。” 透过清澈的玻璃杯看着淡淡飘着几丝龙井的绿色茶水,安华才想起来,家里的茶叶似乎有几个月都没换过了,不知为什么,一丝苦笑竟从嘴边慢慢扬起,安华端起还有些发烫的茶杯,缓缓喝了起来,就像这样能冲淡一些情绪一样。 陈以筱看着安华长大,除了有些被刻意深埋的事情他从未察觉到,这个世界上他就是最了解安华的那个人,见安华心里有事,陈以筱便问:“是和易骁发生什么事了吗?” 也许是今天太累了没有刻意隐瞒,也许是有的情绪太难掩饰到击破这些天强撑的伪装冲了出来,安华知道陈以筱发现不对了,他把茶杯放下,微醺的眼神又定定看了桌面好久,但仍倔强的转向陈以筱不解的手语问:‘哥,你为什么总是提到易骁?’ 见安华忽然像小时一样,像解不开什么难题似的求助他,陈以筱忽然低着摇头笑笑,确是未答刚才的问题转而说:“你这个性子这么多年也没见改,什么都藏着有事也不说……”忽然回忆起什么,陈以筱看了看漆黑的窗外淡淡讲,“记不记得你初三有一次,妈给你洗校服,其实从小你都自己主动洗衣服从来不让我们动,但那次估计妈见你校服一周都没洗脏了,才趁你没注意拿过来要给你洗,结果那时才发现校服后背上有个足足一尺长的被简单缝过的口子,我们问你怎么弄得,你还非说不小心蹭到别的地方剐的,后来去你们学校才知道,有些混小子那几年一直欺负你,那次居然把你堵在厕所把你的校服用刀片划烂了,你呢,就这么早晚都背着书包出门进门的,怕洗了晾晒被发现居然一直藏着,愣是瞒了我们一周才知道,所以那时爸才不顾你的反对,坚持要你高中到他们学校去上学。” 陈以筱转过来看着安华说:“你其实是怕爸被别人说什么,才在之前一直不答应吧。” 见安华怀揣心事的摩挲着还有些偏烫的茶杯,陈以筱把杯子挪了过来,然后抬头认真的说:“安华,你不愿意讲我也不逼你,你问我为什么总提到易骁我也说不清,但很奇怪,我就是觉得他是值得信赖的人,能照顾你一辈子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没出国之前他等了一个晚上就为了要一个电话号码,还是他小心翼翼的想帮你找到亲生父母,或者仅仅是见他看你的眼神有些感动吧……所以我直觉觉得,他是真心对你……” 虽然有些喝的多了,但听到这句安华还是马上捕捉到了些什么,抬头手语打断他哥问:‘找我亲生父母?哥,你在说什么?’ 陈以筱被问到时才想起来,摇头笑笑才说:“这下糟了,易骁还再三叮嘱我别说来着。” 见安华疑虑追问的表情,陈以筱才笑说:“我倒觉得没什么,只是易骁怕你觉得竹篮打水一场空怕你失望不让我告诉你,其实前几个月,有一次他找我问你小时候的事,想要帮你找到亲生父母,当时走了十几个县市,去了好像有二十多天,那些地方都很偏远,想必那时易骁也吃了不少苦头……” 那一刻陈安华顿在那怔了怔,心脏停跳了一拍,有件事一下子就对上了,二十多天,易骁杳无音信的二十多天,原本以为是易骁厌倦了沉默枯燥的日常消失的借口,竟以这种万万没想到的原因被揭示出来…… 亲生父母的事情其实陈安华从不在意,既然DNA库中都没有,说明他是从小被遗弃的,对于连自己孩子都不要的人,安华从没投入过任何感情,对他来讲如今的爸妈才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双亲,可易骁竟为了他悄悄找过他的亲生父母……在此时此刻,在已经和易骁没有任何联系和见面的分手的一周后,这些听似些荒谬的事情竟在这一刻直击心脏,打动了某个脆弱的心弦。 …… ☆、第 22 章 迷蒙中被敲门声吵醒,易骁睁开眼反应了两秒,就又别过头睡了过去。 可扣门声却锲而不舍的传来,让易骁烦躁的不得不把枕头捂在头上,随即嘟囔了句:“都有钥匙,自己进来不就得了。” 然而在几秒钟后,易骁猛然的睁开眼坐了起来,“是安华!”这个念头突的闪现出来,一定是了,周瑾玉有钥匙自己会开门进来,那现在能来这儿的就只有安华了。 几乎是跑着易骁就冲到了客厅,连自己狼狈的样子也顾不上就冲到门前大力把门拉开,然而笑容也在拉开门的一瞬冻结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失望,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似的叫了一声,小舅。 一个器宇不凡的40多岁男人看了看易骁,像是确认此刻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一直把仪表外貌看得无比重要那个外甥后,才脱口而出:“你在家干什么呢?怎么……”他本想问怎么这么邋遢,最后还是忍住说:“敲了快十分钟了,大白天睡觉呢?” 易骁自顾自的沉默转身进门,门口那个帅气的中年男人只能叹了口气自己跟进来,并随手把门带上了。 知道现在样子一定不怎么好看,易骁旋即边进入洗手间边无精打采的问:“您怎么找这儿来了?” 男人哼笑了一声,才说:“我倒是想先联系你来着,给你打了几天电话你倒是接啊,没办法我才给周瑾玉打电话要的地址,”男人环顾了下这个颇小的房子,好奇问道:“怎么住这么小个地方?离你公司也不近啊。” 男人叫秦轩,是秦家的二儿子,也是秦家唯一一个男孩儿,自从易骁母亲去世后,也便成了秦楚汉唯一的孩子,秦家无论男女都生得好长相,秦轩更是在年少起就算是京城圈子里小有名气的人物,不是没有疯玩儿过,但自从结了婚就忽然定下心来,大概也是受其父亲的影响,他常和别人说,“既然是男人,娶了自然是要待家人好,否则结婚还有什么意义?”因此结婚后就收敛了心性,和妻子也算是恩爱的典范了。 也不知易骁是洗澡没听见,还是压根不想回他这个问题,见这个众人捧着的秦家大外孙没说话,他也就不自找没趣的继续问下去了。 听着洗手间哗啦的声音,看到这桌子上满当当的酒瓶子,秦轩不免摇了摇头,易骁父亲因为常年在外,小时候没少在秦家待着,一时间被全家人宠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偶尔他父亲从部队回来后才能有人收拾得了他一顿。在秦家的那段日子,秦轩一直认为是易骁最快乐的童年,然而从他姐姐去世的那一天起,天真烂漫的笑容就从易骁的脸上消失了,不仅如此,从那以后易骁回秦家的时候也少了,即使在只有保姆的房子里,他也更愿意回部队大院那边。 而等易骁长大了,该参与秦家事业的时候,却又毫不犹豫的回绝了,愣是在和周家小子那个不大的公司耗着,秦轩知道,易骁之所以这么回避触碰家族事业,是因为这孩子从小就有个心结,他不想去碰触有关他母亲馈赠给他的一切,好像如果不是因为小时候在秦家时和父亲和自己相处的关系太好,易骁甚至可以断了和秦家的一切联系。 想到此,想到今天来这里的目的,秦轩不仅皱起了眉,如果不是秦氏走到生死存亡的危机边缘,他是百万个不愿意出此下策的,一方面娘亲舅大,秦轩一直把易骁当做亲儿子一样看待,他不想让易骁像个筹码一样被压出去,但另一方面,父亲年纪已大,秦氏就是他最珍视的孩子,白手起家,从无到有的创造了一切,秦轩不忍父亲暮年时看到秦氏落魄甚至瓦解。所以该怎么办?权衡了好久之后,秦轩还是决定来易骁这里走一遭,试一试。 等易骁挂着头上还未干的水珠从浴室出来后,秦轩觉得那个帅到逆天的小子又回来了,也难怪,有人指名道姓的就要他了。 “我听周瑾玉说,你都一周多没去公司了,怎么回事儿?”秦轩虽带着目的来,但关心易骁的心确实不参半点假,看着小子帅是帅回来了,脸上却始终挂着挥之不去的忧郁,秦轩也不免担心起来。 和安华的事易骁还没和家里人说,虽然之前他一直都觉得是早晚的事儿,但如今他不能和小舅说,我喜欢的人现在正和我闹分手呢,不能让安华头一次出现在家里人面前就是负面形象,于是易骁点燃一支烟,装作漫不经心的应付到:“没事,这段时间有点儿累了,在家休息几天。” “有什么难处吗?需要我帮忙吗?”虽然秦氏有危机,但只要这个大外甥有事,秦轩能做到十分一定不止做到九分的倾力帮助。 “没有的事儿,公司那边有周瑾玉盯着,一切都正常运营,”怕小舅担心,易骁又补充了一句:“真的没事儿。” 秦轩也跟着点了支烟,心里想着,这孩子从小到大都不想借秦家半点力,就是有事儿估计也不说。 “最近外公还好吗?”易骁关心问,那是真心待自己的老人。 “……都好,”秦轩犹豫了一下才补充说:“就是最近老念叨你外婆来着,”低头笑笑才说:“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还真是,最近把你外婆年轻时候照片都拿了出来,让人都做成电子版的,非说怕哪天不小心弄丢了,其实怎么可能丢,就算秦家的宅在都烧了,只能带一样东西出来,怕也是那几个照片簿了。” 想到好久没去过秦宅了,易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说:“我这几天回去看看外公吧,有日子没回去了。” 见秦轩干坐在那里也不说话,易骁觉得小舅不是单单来看他怎么样这么简单,于是转而看向这个从小他就敬仰的男人说:“小舅,你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指尖旋转着还燃着的烟头,秦轩有一丝后悔,作为长辈做这个事情实在太无耻了,如果是自己的事业,宁可玉碎了,他也不会做出这种妥协的尝试,但他实在不忍心已经暮年的父亲遭遇这些,几年前母亲的去世对父亲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如果再早追述,到二十年前,姐姐的去世更是对双亲致命的伤害,不能让勤勉奋斗了一辈子,一直为照顾这个家辛劳的老人落得这个下场,于是铁了铁心,秦轩把烟头掐灭后,看着易骁问:“易骁,现在有处朋友吗?” 这句话问到易骁哑口无言,怎么会这么巧,如果是前几天小舅来这里,他指定兴奋的就会告诉他小舅,他已经找到喜欢的人,就是这辈子的那个人没错……可如今,他该怎么说呢?喜欢的感觉一直没变,只是那个人说不要他了。 易骁不自觉的蹙了蹙眉,又重重的吸了口烟,才有些犹豫的说:“有。”后半句他说不出口,可是那人现在单方面和他提出分手了。 但说完后,易骁忽然顿悟过来,小舅到这里一定不是只问这个问题这么简单,于是转过头追问道:“怎么了小舅?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你们关系好吗?” 易骁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回答,比起答案本身,秦轩的这个问题太过蹊跷,于是易骁追问:“到底怎么了?” 撑在膝盖上的双肘前方,两支厚重的手掌不经意的磨搓起来,半晌后,秦轩下定了决心的说:“易骁,如果你们关系足够好,足够信任彼此,能不能暂时帮秦氏一个忙?” 被问的不明所以,易骁皱眉道:“小舅,吞吞吐吐不是你的性格,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吧,是不是秦氏发生什么状况了?” 见已经被察觉,秦轩也不在瞒着,终于,沉重的点点头道来:“秦氏现在遇到危机了,很严重。” “到底怎么回事?” “秦氏早年投了很多房地产项目,这几年虽然也跟着大势收敛了很多,但资金很多回笼不上来,所以拖累的其他产业没有流入现金盘活,做实体就是这样,有钱滚才能盘活,才能滚动,这几年秦氏外面风光,实际已经累了不少外债,而去年孤注一掷新投的一个硅谷项目……”秦轩最终艰难的说:“失败了。” 因为每次去秦家看外公和舅舅,两人从来报喜不报忧,易骁虽不参与家族事,但外面也从没听说过秦氏一点危机的征兆,因此一直以为秦氏稳固的很,这阵忽然听到秦氏债台高筑败绩累累,不免一惊,但定了定心神,易骁马上正色认真说:“小舅,我和周瑾玉的公司各有一半股份,我可以拿出来全部质押给银行,我户头和房产还有一些,都可以拿出来给秦氏应急,明天我会带律师过去秦氏一起看看,你和外公先别急。” 听到从不想沾秦家半点好处的易骁这么说,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竟一时湿了眼眶,但他马上让自己镇定的又点燃一支烟并猛吸了两口后,才说:“船大难掉头,你手上有多少我大概有数,不足以支撑秦氏挨到资金回笼。” “能凑多少算多少,如果还不够,我会和一些兄弟借一些。” 秦轩又是犹豫了半天,才艰难的开口说:“其实易骁,现在有个法子能救秦氏。” 敏感的捕捉到什么,易骁看着他舅问到:“什么法子?” “李丰民知道吗?汇丰集团的老总,他现在可以给我们提供资金,但是有个要求……”秦轩把眼睛垂下去,好似看着铺在脚下的尊严一样说:“他想让你娶他已经怀孕的女儿,两年期限,等孩子长大,你们再离婚,但他现在需要告诉全京城,他女儿不是未婚先孕,他外孙是有父亲的。”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易骁雕塑一样的怔在那里,他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荒谬的理由,于是他问:“小舅,我的事你不会一点儿也不知道吧?李家会不知道我喜欢男人?” “……”秦轩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没问过,但既然你也没刻意瞒着,我估计他多少也知道些,所以我想,也许越是这样他越放心吧,所以给了两年期限,八成是希望他女儿这两年内再找到意中人吧,而且这件事李家只联系了我,你外公并不知道。” 顿了顿后,秦轩继续说:“易骁,我这样儿挺让人瞧不起的,说实话,我自己都恶心,如果年轻那阵你外公敢用这个方法让我妥协选择一个他安排的婚事,我不把秦家闹个底朝天就不是我了,但……”秦轩很隐忍,但痛苦纠结的情绪还是从他的眼神中遗漏出来:“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无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家人饿不死,我也不老,重头再来的机会有都是,但我见不得你外公这样……” 秦轩皱着眉,想要把一些情绪逼回去一样,才缓缓说:“这个老头儿念旧的很,天天看着你外婆的照片擦了又擦的,每天餐桌上必定要把你外婆的位子和碗筷都摆好了才能吃饭……都这个岁数了,天天8点半就到公司,从来没有一天说想不去就不去的,他这辈子活得太认真了,我实在不忍心。” 吐了口气后,秦轩让自己缓和一下情绪才继续说:“易骁,我这次来就是问问你的意思,因为只有两年时间,如果你和你朋友感情足够好,能不能和他商量一下,没说你俩要断,只要不在……不在外面场合表现出来的话,李家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因为说白了都是契约结婚,两年时间足够让秦氏喘息,我相信以秦氏的基底,一定可以重新来过。” 易骁盯着桌面很久,小舅说的话一字不落他都听到了,都听懂了,其实在没有遇见安华之前,对于婚姻的态度易骁一直是不屑的,可能因为父母的爱情太过失败,他从来不相信短暂的荷尔蒙能支撑人一辈子的感情和牵绊,所以如果安华没有出现,在这个时候能帮到秦氏的话有什么不可以呢?他和周瑾玉的公司,小舅和外公暗地里帮了多少他又不傻,怎么会一点儿也不知道,公司的信贷一直有源源不断的人来询,不是有了秦氏的依托,有谁会来他们这个不成器的小公司贷款。虽然他一直躲着,但秦家的恩情他一直都在默默受用着,心里早有盘算,如果有一天能帮到秦氏,他一定是义无反顾的。 可如今他有安华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别说现在正是感情危机的时候,就是两人好的时候,他也知道安华是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他偷偷做安华的地下情人还有可能,反过来的话,想都不用想,他一定会因此这辈子都失去陈安华。 小舅年轻时候的事他多少知道,这个骨子里的硬汉不是难到一定程度,绝不会低头来求他这种事情,可是比起失去全世界,他更怕失去陈安华一个人。 虽然回答的时间等待了很久,但易骁心中始终坚定到只有一个答案,并最终说了出来:“小舅,我现在有了很喜欢的人,这个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不能担着失去他的风险来做这件事儿,所以对不起,这个忙我帮不了,希望你能理解。” 似乎料到会有这个答案,易骁的倔强秦轩从来都知道,只是不试一试枉为人子,秦轩最后点点头,故作轻松的笑说:“那个小子挺有福气的。” 易骁确是心头苦笑了一声,接着转而说:“不过小舅,我明天还是会带着律师去一趟秦氏,我名下的资产质押一下,一定能帮秦氏撑一撑,其他方面你先别急,我会再想办法。” 不可能把这个外甥的一切拿来作为赌注,秦轩虽心里已经拒绝了,但还是安慰易骁的点头说:“再说吧,其实也没到那种地步,等真到了那天,我再和你提。” 说罢就站了起来,“行了,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好确实不好,但还没那么糟,过几天一些项目资金回笼的话,也能够缓一缓的。” 虽然秦轩这么说,但易骁知道,这不过是安慰他的话罢了,不是逼到绝境小舅绝不会来找他,这也让易骁心里更不是滋味。 把人送到门口时,秦轩忽然回头笑说:“有这么个人怎么不早点带回家看看,你外公还一直念叨呢,他叫什么名字?” 一丝闪躲的眼光从易骁脸上飘过,但马上他还是尽量让自己镇定的笑答:“陈安华,他是个医生。” …… 作者有话要说:新鲜出炉,说到做到 ☆、第 23 章 最近有几个单子在忙,也赶上信贷的生意不错,周瑾玉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儿,基本每天都会从早忙到晚,经常交代完经理们待办事项后,就会撒出去让他们全国各地的跑着。 因为还惦记着易骁,因此所有出差的事情和晚上的饭局,能推的周瑾玉都推了,没成想这天早上刚到公司,就看见易骁和傅律师已经在会议室了。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看到虽眼底有些发青,但精神却恢复了大半的人坐在那里和别人正认真地谈着什么,周瑾玉的嘴角轻轻的上扬了,他心里期盼着,既然易骁能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已经放下和陈安华的感情了。 周瑾玉笑着直接推门进来问:“呦,骁总这么早!和傅律师聊什么呢?” 见是周瑾玉来了,易骁才从和律师说话的专注中转过头,接着侧头对旁边的人说了下“稍等”后,就站起来走到周瑾玉身边说:“走吧,去你办公室,我正好有事儿和你谈。” 太过了解易骁,嗅出来他神情中颇为郑重的味道,所以待两人在办公室坐定后,周瑾玉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易骁点燃了一支烟,低头顿了顿后说:“我急需一些资金,所以我会先把我手里的公司股权质押一部分出去,今天来就是和老傅和你商量一下这个事儿。” “什么?!”周瑾玉不禁皱起眉忙问:“出什么事儿了?需要那么多吗?你手上应该有一些吧,不够的话我这边也可以凑,不一定非要质押股权吧。” “需要很多……我手里的不够,”终究觉得对不起这个兄弟,易骁抱歉道:“不好意思,本来这个二当家就不太出力,现在还弄出这个事儿……但我现在把手上所有的资产抵出去也不够,所以不得不动公司的这份儿了,不过你放心,我刚才问了老傅,暂时对公司营业不会有影响。”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能痛快点儿吗?!都快被你急死了!”周瑾玉急着催说,不是到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不相信易骁能倾其所有的把自己的身家都押出去。 作为兄弟作为合伙人,确实需要给周瑾玉一个合理的解释,掐着烟的那支手在太阳穴处轻揉了下,易骁才说:“是我外公和我舅,秦氏现在有危机,我必须帮把手。” “秦氏?!”周瑾玉不可置信的问:“我没听说秦氏有什么事儿啊?之前不是还投了一个美国那边什么项目吗?前几天我还见到你舅了,挺意气风发的呢。” “硅谷项目已经失败了,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吧,如果不是逼到份儿上,我小舅不会来找我的……”易骁揉搓了一下眉心抬头说,“我问了老傅,质押的事情可以不需要对外公布,所以对公司营业暂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但如果……” 周瑾玉愣在那里,他知道易骁没说出来的下半截话是什么,如果这个钱逾期还不上,公司的股东可能就要换人了。 易骁也觉得对不住周瑾玉,但事到如此必须把最坏的结果说出来:“如果真到了那天,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让公司的业绩不受影响,”为了缓解气氛,易骁故作轻松的说:“真到那时候,我就给你打工,算是抵债补偿了。” 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周瑾玉从小到大见过秦轩很多次,了解秦家对易骁的重视和宠溺,于是他不解的问:“所以昨天你小舅找你就为这事儿?他说让你把身家都押出去帮秦氏?” “怎么可能!”易骁把烟头掐灭后,站起来转身走到冰箱那拿出一瓶巴黎水,喝了两口才说:“我舅怎么可能让我把公司抵出去,他没说,是我自己决定的。” 总感觉有某个环节被漏掉了,周瑾玉理了理头绪后,接着追问:“那他昨天找你就是诉苦?告诉你秦氏有危机了?” “……”这家伙怎么总是这么敏感,易骁把水放到桌子上,绕道老板椅后面边给电脑开机边说:“不是……” “易骁,”周瑾玉也站了起来跟着走到桌子旁,皱眉看向这个在心里藏了十几年的男人说:“你有事瞒着我。”不是疑问,而是确定。 “能有什么事儿,难不成我还想把公司抵押了,拿了钱和安华私奔吗?”本是缓解气氛玩笑的话,本是习惯性的提到安华,但这次却不同以往的,心里揪着疼了一下。 定定看了易骁一会儿后,周瑾玉把撑在桌子上的手臂放了下来,欲转身向门口走去,说:“你不说是吧,行,那我直接问问你小舅去,问他是不是让你把全部身家都押进去救秦氏。” “站住!”易骁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快速追到周瑾玉身后把人拉住了,“你干什么呢?!我小舅够烦了,你别再给他添乱了成吗?” “那你倒是说啊!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你碰这么大一个事不和我商量,说得过去吗?!你到底把不把我当兄弟!”周瑾玉近乎吼了出来。 见已经瞒不过去,易骁重重呼出一口气,把拽着周瑾玉的手放了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其实没什么,秦氏现在危机很大,就我这些也够呛能撑多久的,我小舅从来都没想要这些钱,他昨天找我说,李丰年可以给秦氏提供资金,就是需要我把他已经怀孕的女儿先娶了……” 看到周瑾玉惊在那里的表情后,易骁故意让周瑾玉放松的笑笑说:“别这样看我,估计李丰年知道我喜欢男人,所以说只要两年期限,现在这样只是让李家面子上过得去。” 待转身回到座位上查看自己手头账户的余额,而余光瞥见周瑾玉还愣在那里后,易骁才抬头问:“你先忙去吧,我先查查户头,待会还要再和老傅碰碰。” 直到周瑾玉把脑中所有的信息碎片都拼上后,他忽然悠悠问出:“你和陈安华怎么样了?” 易骁虽然没有动,但周瑾玉看到他手上的动作还是停了一下,片刻后才边又敲打键盘边说:“我晚上去找他,今天我会和安华再解释一下,估计安华……也该消气了。” “所以,归根结底,是因为陈安华吧。”周瑾玉控制着声音,控制着眼眶,控制不住微微煽动的鼻翼。 “……”易骁没有抬头,只是像说多正常的事情一样,平静道:“这不是很正常么,我当然只会和喜欢的人结婚。” “所以把自己的一切押进去,把你外公你小舅一辈子的心血押进去也无所谓?” “……”周瑾玉的质问让易骁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如果还有第二条路,他一定不会放弃秦氏,但安华不行,那是他绝不能放弃的底线,“我会帮秦氏,倾家荡产也会试试。” “你疯了,易骁你疯了,”周瑾玉摇摇头有些恍惚的说:“你知不知道秦氏垮了意味着什么?你爸是凭一己之力做到将军的位置,没有什么后台可依托,你真以为咱们公司的业绩都是大风刮来的?咱们产品再好,信贷再充裕,没有秦氏这个依托,谁会看得上咱们这个小公司?没了公司,没了秦氏,你以后靠什么养活自己?” “不至于,如果真到了那天,我也会帮我小舅让秦氏东山再起。”易骁不容置疑的决定通过话语掷地有声的传了出来。 “东山再起?”周瑾玉侧头笑了,“你以为这么容易吗?现在谁不是靠着大树好乘凉,谁不是墙头草,你真当一个企业垮下去后,还能像演电视似的说翻身就翻身?” “不试试怎么知道?”这些道理他都懂,但现在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所以易骁仍倔强道:“再说我这么大人有手有脚怕什么?实在不行我创业,我打工。” “你少爷当惯了,让你去打工赚钱你干吗?朝九晚五的生活你试过吗?再说你自己一年花销心里多少有数吗?一无所有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当初包过的那些小白脸都比会你有钱!” “够了……”易骁有些不耐的打断。 “没够!”周瑾玉突然近乎咆哮着:“不就是娶个人养着么,两年时间又不长,就因为一个陈安华,这么简单的一条路你不走,你非要把自己逼近绝境,陈安华已经和你分手了,就算没分手之前他也不待见你,就这样都无所谓是吗?这些对你来说屁都不是,你的一切你外公一辈子的心血,所有都算上,都抵不上已经把你甩了的那个哑巴!” 周瑾玉绝望的嘶吼着,他喜欢易骁,这么多年从没有丝毫转变,如果是换他是以易骁爱人的身份存在,别说他倾家荡产的陪着,就算让易骁接受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又怎样,可如今呢,这个人为了别人,愿意把一切当筹码赌进去,他见不得也受不了…… “你给我闭嘴!”易骁终于再也坐不住了,愤愤的站起来冷冷瞪着周瑾玉说:“我说没说过,不许再这么说安华!” “狗屁陈安华!消失了八年,一回来你就把他当宝一样宠着,现在都把你甩了你还这么念着他的好!你全心思扑进去现在被甩的渣都不剩,最后呢?得到什么了?你对他来说就是个炮友!现在对你厌了想换个人,你还傻逼呵呵的当这是跟你闹情绪,你他妈眼瞎了吗?!” “周瑾玉!”易骁也吼了出来:“这个节骨眼还跟我掰扯这些没用的?!”也许是被气昏了头,易骁点点头似的了然道:“我知道了,说了半天你其实是怕我拖累了公司是吧,你放心,股权我会质押给靠谱的渠道,到时候就算是赎不回来,也不会影响公司半点儿业绩。” 周瑾玉僵在那里,许久后,才悲凉的自嘲苦笑说:“你居然以为我是为了公司,为了钱?” “……”知道对兄弟说了不着调的气话,看到陪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的周瑾玉被伤到的表情,易骁心里也不是滋味,于是只能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我兄弟为我好,这些我知道……” 半晌后,周瑾玉动了动嘴唇,盯着地面,眼神毫无聚焦的说出了几乎微不可闻的一句话。 易骁隔着几米远自然没听到,于是停了手中的动作抬头问:“你说什么?” 周瑾玉说出那句话的一刻起,他觉得世界都安静了,即使知道易骁没听见,他也没勇气抬头去看易骁的反应,然后就那么木木的站在那里好久好久,直至仍然没听见安静的房间传出任何声音后,他也终于蓄积了足够的力气,才迈出脚步开门走了出去。 其实刚刚他说,“我不想只做你兄弟。”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只是那个人,并没听到。 …… 今天医院病患不如往常多,到了下班时间,科室主任又开了个小会后,就让大家都下班散了。 低头看了看难得今天很清净的手机,竟有些失望的情绪从心底油然而生,将手机揣回衣兜后,陈安华就慢慢走到停车场的位置,上周他已经买了新车,那辆白色的保时捷仍旧落寞的停在小区的车库里,陈安华本想着等再见到易骁时就把钥匙还回去,然而毕竟是他躲避的太决绝了,已经有十天,易骁没有再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正有些走神,母亲的视频电话这时竟拨了过来,陈母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老了还专门去上了老年大学,学学书法和外语,虽不比年轻人,但对于当下流行的事物也是清楚的很,基本落不下什么。 安华按下通话键后,陈母高兴的面容就从屏幕上显现出来。 “- 安华啊,下班了吗?”陈母笑着说。 安华当然也笑着回应,并手语道:‘- 妈,我刚下班了。’ “- 刚好刚好,”陈母高兴的说:“我最近装了一个游戏,吃鸡你知道吗?我看好多小年轻都在玩,最近火的很,你知道吗?” 安华笑着摇头:‘- 听说过,没有玩过。’ “- 那你这阵下班有没有事啊?没事的话来家教教我啊……” 那边陈父不满的声音传了出来:“- 安华平时挺忙的,好容易下班了你就让他好好休息,教你打什么游戏。” “- 你这个臭老头,懂什么!我去跳广场舞时候有好多年轻人的好吗?和人家聊起来什么都不会多老土啊!”陈母像个小女孩一样冲着镜头侧面埋怨道。 陈父的声音又传出来:“- 那你找以筱不就得了,舍近求远!还得让安华大老远跑回来。” “- 你没见陈雪那害喜害的多厉害,以筱天天回家又要做饭又要收拾,还得陪着陈雪,我怎么好意思叫他啊!” 安华听到后,忙微挥手示意屏幕,以此吸引陈母的目光,并手语道:‘- 妈,我今天刚好没事,我这阵就回去。’ 像个得了糖的小女孩儿一样,陈母笑得开心,最后对着屏幕说:“- 好,妈给你做好吃的,在家等你啊!” ‘- 好,妈,’看了一下屏幕上的时间,安华最后打道:‘- 估计四十分钟就到了。’ …… 泄气一样在方向盘上狠狠拍了下,易骁才向后靠在车背椅上,负气的说:“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因为和老傅商量了一天,下午又跑了几个律所和银行耽误了点时间,所以等他来到医院的时候,竟被值班护士告知,“陈医生已经下班走了。” 不过刚刚他也问了,安华今天并没住在医院供医生临时休息的房间,这样的话,安华应该不是回家就是去了父母那里,抱着希望,易骁驱车开回了小区。 然而快速赶回来,当他下车抬头望向那个熟悉的位置时,却发现屋子是黑的…… 从楼上下来,易骁低头慢慢踱步到小区的花坛旁坐下,接着就默默的点燃支烟,那个光亮持续的忽明忽闪,从半黑的天一直闪到天都黑透了,仿佛是心中一点点累积的忧伤,在别人不注意的地方一直叫嚣着它的存在,他多想见到安华,想让安华知道,有些郁闷已经压抑到让他透不过气来,希望安华能够给他一个机会说明白,哪怕是让他断了过去所有的朋友,改掉所有安华不喜欢的习惯,他相信他也可以做得到。 就在已经下定决心,明天无论如何不管是否会惹安华生气,也要去医院堵人时,电话竟响了起来,见到上面那个已经有个把月没联系过的人后,易骁强打起精神,接起来说:“- 陈大哥。” “- 易骁,安华和你在一起吗?”陈以筱着急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 听出来这个一向沉稳的人口气不对,易骁直接从花坛上站了起来,忙答:“- 没有,安华没和我在一起,陈大哥,怎么了?” “- 没有?”陈以筱失望和担忧表现的愈发明显了,“那会去哪儿了呢?会不会在他自己的房子那儿?” “- 没有,我就在他小区楼下,刚上去了,家里没人。” “- 怎么会这样?” 陈以筱像是自言自语的问。 “- 到底怎么了陈大哥?安华没回家吗?发生什么了?”易骁边说着边向停车场跑去,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既然陈家这么着急,一定是安华有事。 “- 安华三个小时之前就打电话说过会儿就到,这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没来,而且电话也关机,安华从来不会这样的。” “- 他之前在哪儿打的电话,他说好了今天一定会回去吗?” “- 对,他和我妈说那阵已经下班了,而且我妈也看到他已经在停车场了,那阵他说四十分钟就到的,我妈等了两个小时实在等不到人着急才告诉我,我已经给他们医院打过电话了,说安华早就走了,而且122我打过电话确认,今晚没有什么交通事故。”陈以筱的声音愈加焦虑了。 从刚刚开始易骁就最担心这个,听到陈以筱这么说,他倒是放心一些,同时边坐进车里,边劝慰说:“- 陈大哥,你先别着急,我现在就去安华医院再看看,说不定有什么急诊他又回去了也说不定,到那边我再和你联系。” 虽然希望如此,但陈以筱并不相信是这个原因,安华向来守时,决不可能让家里担心的不来一个电话或短信,但还是抱着希望说:“- 好,易骁,你先去医院,我去别的地方找找。” “- 好,随时联系!” 挂上电话后,易骁马上启动汽车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手上快速的操纵着方向盘,口中却不自主的喃喃道:“安华,你别吓我。” ……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下班早的话,就再更一章 ☆、第 24 章 张子低头看了眼已经昏睡在床上的,几天前还为之和发小打架的人后,略有些不安的转头问旁边的人:“这样行吗?” 而那个平日总是好说话到有些调皮的人,此时却冷着脸,用把周遭都冻住的口吻说:“没事。” “……我靠,”小声嘀咕了一句后,张子还有些不放心,“易骁和陈安华真分了?他把易骁踹了?” “……嗯。” “操,那这个陈安华还真是欠收拾……”张子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点燃支烟,重重吐了口烟圈后,才说:“你今天给我打电话还把我吓一跳,上次不是还你说,告诉我别动粗么,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因为他把易骁伤着了?” “……算是吧。”男人只是面无表情的淡漠道。 大概从来没见过这个发小如此冷漠的一面,张子不免有些奇怪:“那你打算怎么着啊?揍一顿?那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么?不用咱亲自上手都搞定了。” 见那小子看着陈安华发愣,张子不免有些疑惑了,在没得到任何回复后,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难不成,你还想拍个luo照什么的?” 张子小时没学好过一段时间,道儿上混过一阵,但从来都是明着来,如果真是一些龌龊上不了台面的事儿他还真有点做不来,倒不是怕,只是爷们儿么,不屑于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但看着这个发小有些瘆人的表情,他有点儿摸不准了。 片刻后,男人终于从今天异常沉默的表情中传递出最后答案:“不用你管,你先走吧。” “……”张子有些懵,迟疑后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慢慢走到这个发小身边说:“周瑾玉,咱点到为止就行了啊,我虽然也看不上这个陈安华,但杀人不过头点地,要真把事情做绝了,我怕,我怕易骁那边儿还没放下,再……”半截话他噎了回去,他怕易骁别再真把天真捅个窟窿出来,二十几年的兄弟情分也没了。 周瑾玉就那么站在床头木然的盯着陈安华,从刚刚把这个人骗到车上再迷晕到这里,他神情一直恍恍惚惚的,不确定自己真的干了这么骇人的事儿,他居然把别人给绑了,像做梦一样。 可然后呢?接下来怎么办?他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是家里郊区的别墅,从把人掳过来再开到这边,已经快三个小时了,易骁说过晚上要找陈安华,那这阵应该已经发现了吧…… 想到这里,周瑾玉又有点儿慌,易骁大概要急疯了吧,知道是他做的后,会发生什么他根本不敢想。但不管怎么样,他就是见不得易骁这样,他打心眼里想让易骁好,所以即便不情愿,他也愿意让易骁去接受那一纸婚约,可那人呢,却为了这个只是长得颇好却不把他放心上的人就宁愿断送自己的一切,亲人不要了,事业不要了,到头来落的一无所有,他受不了这样……又或是这些仅仅都是借口,只不过因为压抑在内心的情感已经积蓄了太久,这种闷到窒息的痛苦到了极限终于爆发了,也终于让他觉悟到,既然无论如何也等不到那个人回头,那就这样吧,也没什么退路了。 所以最后,他只是漠然转向张子说:“不用你操心,你先走吧。” 等这一句带着冰碴的话传过来,张子愣在那儿,虽然不确定周瑾玉要干嘛,但那决绝的表情真的让张子怕了,他把烟头掐灭后慌忙走近说:“周瑾玉,你要干嘛?这样怪吓人的知道么,你不会做什么傻事吧!”烦躁不安的抓抓头发后,张子继续劝说:“就算这个陈安华耍了易骁,也不用着你把自己搭进去的啊!再说我那天在船上就和陈安华说明白了,我告诉他不喜欢易骁就赶紧分了,别吊着人不上不下的,他俩现在不也分了么,差不多等他醒了吓吓就得了,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周瑾玉却听不进任何劝说的把张子往门外推让:“你先回,说了不用你管,出了事我也不会把你供出来。” “竟他妈说我不爱听的!我是怕担事儿的人么?我是说你为了教训这个小子再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张子还试图劝说,却已是被周瑾玉不容分说的推搡着来到了门口。 再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周瑾玉刚把人推出去就落了锁,最后只对着门外说了一句:“这事儿你就当不知道,是兄弟就别管,你走吧。” …… 在听到电话再一次传来已经关机的提示后,易骁彻底慌了,医院和家里他已经往返跑了不知道多少次,家里的门锁让人撬开了,并没有安华回来的痕迹,医院的大楼更是从上到下每一个房间都找过,没有安华丝毫的影子,易骁开车在路上来回的寻找着,他不知道安华去哪儿了,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到底怎么了?易骁从不迷信,但此刻当他无助的停在车里已经慌张到浑身发冷时,看着天上的月亮他开始祈祷,如果能让安华平平安安的回来,让他付出再多的代价也愿意。 手机铃响,易骁没有半秒犹豫就接了起来,口气急促的问:“- 陈大哥,安华找到了吗?” 那边听到后也是失望至极,顿了顿后才说:“- 没有,家里北京的亲戚都问过一遍了,刘院长那边也帮着问了一圈医院同事,晚上下班后没人见到过安华。” 手肘擎在方向盘上,易骁不自觉的用力狠狠抓了一下头皮,颤着声问:“- 陈大哥,你再想想,安华除了家里还会去哪儿,我是真的想不到了。” “- 安华平时没什么朋友,能去的地方很少,我连我们家小区附近的公园都找了个遍,也没一点儿消息,”陈以筱的担心决不亚于易骁,安华是他领回家的,他见过安华被人拐卖时的样子,久久都忘不了,现在安华出事,他把能考虑到的一切最坏的想法都想了一遍,越想就越怕。 所以最后陈以筱做出决定说:“- 易骁,我不能再等了,安华绝对不会这样,从小到大他最怕家里担心,从来没有一次没打声招呼就不回来的,这次一定是出事了,安华又不会说话……所以我现在必须报警。” 易骁坐直了身体,强迫自己镇定别慌别耽误事儿,目前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于是忙赞同道:“- 好,陈大哥,报警吧,现在没别的办法了,多一分钟耽搁可能就多一分风险,我现在也往派出所赶,咱们在那边汇合。” 简短应了声“好”后,陈以筱就匆忙挂断了电话。 易骁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必须打起全部精神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安华,警局现在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什么比这个方法能更快聚集到人搜寻了,但想到每天失踪的案件那么多,必须让警局足够重视到把优先级排在第一位才行。 在联系了几个现京城身居要职的老爸战友伯伯后,易骁仍是不放心,忽然就想到周瑾玉他哥周瑾怡在派出所有不少关系,于是边开车边又拨通了周瑾玉的电话,然而越是着急那边却越是不接。 直至打了第三遍电话后,周瑾玉有些迷糊的声音才从那边传来,“- 喂~” “- 周瑾玉你听着,现在马上帮我联系你哥,安华找不到了,已经失踪一个晚上了,我现在要去派出所报案,你让你哥帮着联系一下派出所的熟人,最好让他也过去,我大概20分钟就到。” 可过了几秒后,那边并没有任何疑问或回复传来,易骁不免有些气急的大声吼说:“- 你他妈别睡了!听见没有?陈安华丢了!我现在要去派出所报案,让你哥马上帮忙到派出所跑一趟!” 可那边的周瑾玉竟突然笑了,然后,有些飘忽不定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找陈安华?” “- 你喝多了?”听出来周瑾玉舌头都有些撸不直了,易骁不免怪周瑾玉偏赶上这个救命的节骨眼儿喝多,于是皱眉道:“- 算了!我自己联系周大哥,不用了你!” 结果刚要撂下电话,就听到那头悠悠的声音又传来:“- 找陈安华不用去派出所~” 想要按下去的手指停住了,易骁把手机再次拿到耳边,脚上的油门都不自觉的松了,车速慢慢降下来后,易骁又顿了顿才冷着问:“- 你什么意思?” 直到他催促着“你他妈倒是说话啊”时,那边周瑾玉才冷着说:“- 到我家西边别墅来吧,陈安华就在我这儿。” …… 似乎是等着他到来一样,别墅的门虚掩着,易骁打开门就冲了进去,大声的一遍遍喊着:“周瑾玉!你他妈给我滚出来!” 一路上易骁已经疯了,因为忽然间他猜到一个可能,为什么周瑾玉会一直排斥他和陈安华的交往,为什么每次提到陈安华的事情周瑾玉总是不满,想到了以前周瑾玉和他说过的一段话,易骁知道即使他不愿意相信拒绝承认,有些事怕是也逃避不了了。 但现在他最怕的就是安华因此受到伤害,从没如此紧张过,易骁一个个房间的跑着找着,终于在三层最里面的一个房间,让他从缝隙处看到了光亮和弥漫一屋子的烟雾。 冲过去把门大力推开后,果然见到周瑾玉就那么懒散的向后仰靠在沙发里,而桌上已是被十几个酒瓶占满了。 就在易骁大步走过去刚想要质问“陈安华在哪儿”时,忽然就瞥到了沙发上他再熟悉不过的一件灰色外套,和地上被凌乱丢在那儿的一件贴身内穿米色针织衫……那是陈安华的衣服没错。 一瞬间易骁顿住了脚步,只是盯着地上的衣服发呆,胸中有什么翻腾着要爆炸似的,呼吸也要努力控制着才能不紊乱,过了不知多久后,他才听到一个不像是自己发出来的颤颤声音问:“陈安华人呢?” 周瑾玉倒像满不在乎的,就算天塌下来也无所谓似的,头微微撇向卧室的方向说:“床上睡着呢。” “……你把陈安华怎么了?”不想相信自己看到的,易骁仍在确认。 时间冻结了很久很久,直至半晌后,沙发上的人用毫无温度的声音答说:“睡了。” 不确定是不是地面晃了一下,一瞬间易骁竟觉得天昏地暗的,忽然他不明白周瑾玉这简单两个字的意思,会不会只是在说“陈安华睡着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易骁问:“什么睡了?你刚在说什么?” 周瑾玉终于侧头对上了易骁的视线,不再惧怕任何后果一样的豁出去说:“我说,我把你的陈安华,睡了。” 见易骁木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并没像想象中一样的疯狂扑过来,周瑾玉于是晃悠着起身来到易骁身边,哈着满嘴酒气眼神恍惚的说:“易骁,你现在已经不是陈安华唯一一个男人了,你可以把他放下了,把李丰年的女儿娶了吧,好不好,救救你自己也救救秦氏,怎么样?” 易骁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静默的姿势,整个人刚好被圈在那个大理石瓷砖的框格里,眼神毫无聚焦的盯着地面,许久后,他才转头看向禁闭的那扇房门,然后抬起脚步向那边缓慢挪去。 周瑾玉一直觉得易骁的步子迈得比正常人要大,头一次,通过仿佛拖了千斤一样沉重的步伐,他看到了这个人前所未有被打击到的悲伤背影,心跟着绞痛着,但此时他仍像个孩子执着追寻一个答案似的,在易骁身后不解的问:“你还去找他干嘛?不是有处男情节么,他已经不只有你一个男人了,你可以不要他了。” 易骁终于停下了脚步,但却始终背着周瑾玉,然后,周瑾玉竟听到了来自这个男人的浓重鼻音的声音说:“周瑾玉,你真该庆幸我们认识了二十年,不是看在从小长到大的份儿上我可能会杀了你……还有,你根本不懂爱,我喜欢陈安华,是不是他唯一的男人我都珍惜,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一样对他,你不懂。” 周瑾玉的眼泪终于在听到这些话后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但仍倔强的硬着脖子一气出说:“易骁,我早问过你,想没想过这么对陈安华值不值,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你替他去找父母,找了二十多天,穷乡僻壤的澡都洗不上,回来后瘦了小十斤,他对你说过谢字吗?他生日你提前二十天就张罗,又是烟花又是礼物把所有发小朋友都请来,结果呢?让你在所有人面前丢足了面子,这样还不够,你还傻呵呵的带着他去三亚,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被甩……” “我知道你不信,好,我今天就告诉你,记不记得你那天喝多了,其实后来我故意把小凯叫来,我故意告诉陈安华小凯在你家,我想试试他的反应,你知道后来怎么样吗?陈安华连我给他的钥匙都没接,他都不屑于去上楼跑一趟看看你是不是在和别人偷情!我在楼下守了小半个晚上,陈安华那天回家后再没出来过,他就压根儿没想去你那儿看看!” 一句话惊醒了易骁,让他终于把前因后果,把安华提出分手的前后事情连上了线,于是猛地,他转过身眼睛红透的指着周瑾玉质问:“所以是你搞的鬼?!那天你安排了小凯?故意让安华看到?!让他误会?!” “对!是我!都是我做的,是我告诉陈安华的!易骁,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不在意这些,就是因为他心里从来没你!所以才能做到事不关己,你到底长没长眼睛?!你到底会不会看!” 再也抑制不住,易骁冲过去一拳重重挥在周瑾玉脸上,这一拳太过结实直接把周瑾玉撂倒在地,而一旦开始怎么轻易停得下来,易骁拽着周瑾玉的衣领把人拎起来架在半空,像要把所有的愤恨宣泄出来一样边继续挥拳边吼道:“你他妈到底为什么这样?!你明知道我在乎安华,为什么非要这么干!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兄弟!” 沙袋般坚实的拳头雨点一样落在周瑾玉脸上,周瑾玉竟也不躲,连最起码的把手臂抬起来保护头部的动作都不做,反而疯了似的绝望的笑着,硬生生的一拳拳挨了下来。 直至又几拳下去后,易骁的手臂才在半空中突然停了下来,因为透过伤痕累累满是血迹的脸上,他看到了周瑾玉奔涌而出的眼泪。 “……怎么不打了?”即使眼泪的咸涩已经把伤口浸疼了周瑾玉依旧倔强的笑着,他看着易骁颤着问:“不是想打死我么,怎么停了?动手吧,死在你手上也值了。” 拳头就那么攥着,攥到易骁手心都嵌出血了,终于,易骁还是把手慢慢放了下来,随着那支拽着周瑾玉衣领的手松开力气,周瑾玉也重重跌回到大理石地面上。 转过身,用手背狠狠擦干已经溢出到眼眶的泪水,易骁继续迈着有些踉跄的步伐向卧室那扇门走去。 而就在这时,周瑾玉却拼了命的再次站起来,声嘶力竭的吼道:“我不想只和你做兄弟!”再也顾不上别的,而是把攒了这么多年已经憋出内伤的那句话喊了出来:“我喜欢你!” “易骁,我喜欢你,很喜欢……别说我没谈过恋爱什么都不懂,我怎么可能不懂,我都喜欢你十年了,我就不信你一点儿都不知道,你上次说过的,到月球也会把我喜欢的人划拉出来,我他妈就不信你一点儿没发现……当年我放弃出国就是因为发现你喜欢男人了,可又怕说出来兄弟都没得做我才一直憋着忍着,这些年看着你身边人换了又换我就一直等,等着你什么时候能收心,结果呢?现在可好,心是收回来了,全他妈收陈安华一个人那儿去了,你这么些年就念着他念着他,从来都没看看我是怎么念着你的……” 周瑾玉的眼泪决堤一样的涌出来:“易骁,我不比陈安华差,陈安华没法给你的感情我都能给,翻了番儿的我也给得起,你别总是看着他,也回头看看我,成吗……” 说到最后,周瑾玉已泣不成声,他什么都不要了,爷们儿的尊严都扔了,只是想让这个人注意到他,可等了这么多年没等到,非要用这种决绝的毁掉一切的方式才得以实现。 除了周瑾玉被努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房间里很久都没有别的声音再出现,直到许久后,易骁仍然什么也没说,只是毅然决然的向卧室走去。 颤抖的手将门推开的一刹那,易骁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他很怕看到一些画面,虽然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但他仍不敢想象安华被伤害到的样子,然而让他没料到的是,安华正和衣坐在床头,竟是已经醒了。 见到易骁进来,安华有一瞬间的恍惚,虽然头还因为yi醚的作用有些眩晕,但从几分钟前醒来后,刚刚外面的对话他却基本都听到了,安华此刻就坐在床头那么定定的看着易骁,看着他误会了这么久的,一直真心对待他的男人,头一次,想不管不顾的主动上去把人拥住。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动作,易骁就已经大步上前把他紧紧的拥在怀里久久都没松手,力度之大让他都快窒息了。 最后他只听到耳边那个始终温柔,此刻却有些激动到发颤的声音说:“……安华,别怕,有我在。” 暖流就那么悄然却迅猛的从心间滑过,陈安华感到此时鼻子发酸眼睛发胀,有些感动的情绪已经攀上前所未有的顶峰,原来,一切竟是这样的…… 而等他从坚实到让人安心的怀抱中松脱出来,他看着易骁定了定心神,为了不让这个人再担心误会,安华迟疑片刻后最终还是手语打道:‘别担心,周瑾玉没对我怎么样。’ 即使在踏进卧室后易骁就已经猜到了,但在安华说完后他仍是感激的再一次把人环抱住,他感激刚刚祈祷的愿望实现了,老天爷终于把陈安华完完整整的还给了他,半晌后,易骁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安华的额头,终于安心下来说:“安华,我们回家吧。” 两人走出卧室时,周瑾玉虽然已经停止了哭泣,却仍茫然的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像行尸走肉一样魂儿都没了,易骁把眼神瞥开封住自己的不忍,只是走到沙发边将外套给安华披上,就头也不回的搀着安华向门外走去,而在踏出房间之前,易骁还是决绝的给两人的兄弟情分画上了句点:“周瑾玉你听着,咱们兄弟,完了。” …… ☆、第 25 章 周一鸣把资料往桌子上“啪”一甩,人也跟着一屁股忿忿坐了上去,“娘的,看着还挺斯文的,真他妈嘴硬,一个小时了,一个字儿也不说。” 见对面的人淡笑不语,周一鸣把身子往前倾了倾,用商量的口气试探问:“哥们儿,要不你替我去吧,反正家属已经销案说人已经找到了,咱们也就是走个手续把案子结了得了,而且人也抓到了,物证也在,现在就是熬时间录个口供就行了。” 仪表不凡的男人终于从翻看卷宗的动作中抬起头来,笑问:“怎么?嫂子又催你了?” “唉~~怀孕的女人么,就是矫情,”周一鸣直接从兜里拿出手机,把屏幕亮给男人看,“这不,打了快十个电话,非让我给她买榴莲,说今儿个吃不上就不睡了,你说她熬夜也就算了,再累着你干儿子。” 男人笑着把手头卷宗合上,转而拿起桌上的另一个文件夹,“行了,快走吧,我帮你盯着。” 见状,周一鸣忙讨好似的笑说:“所以说你这干爹当得够给力,等往后儿子出来让他好好孝敬孝敬您。” 这个叫于泽昊的男人笑着摇摇头,“下次你说一次我就在本子上记一笔,省着今后不认账,”接着把卷宗翻开说,“简单给我讲讲这案子怎么回事儿。” “一开始是家属凌晨报的案说有人失踪了,成年男子,26岁,哑巴,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案子,但顺着手机信号追踪过去才发现手机还在呢人不见了,另外屋里还有一个男的,那男的自己也承认是他把人给绑了,后来问人哪去了他就开始不说话,这不就带回来审审么,结果刚出门家属就打电话来销案说是人已经找到了……” “本也没出什么人命按正常流程走就行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上面对这个案子特重视,从家属报案起,从市里那边就开始给咱李局打电话,一再强调这个案子必须迅速跟进彻查处理,可这个嫌犯带回来后就他妈的一个字儿也不说了……”周一鸣吐了口烟圈继续说:“不过你没看到那个小子,说是他被绑的我还信。” “什么意思?”于泽昊抬头问。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感觉他是受害人还差不多。” 于泽昊继续翻看嫌疑人的资料,当看到那张略显周正的长相爽朗俊逸的两寸照片时,不知为什么,眼神竟在上面迟疑了几秒。 周一鸣当然敏锐的发现了,于是在把手里烟头掐灭后,他略降了一个声调小声说:“其实我刚才就想说,这好像是你喜欢的菜……” “放屁!”于泽昊笑骂道。 “真的!你不是给你看过你以前男票的照片吗?不就是这个类型么,阳光型大学生似的,别看那小子被揍成那样儿,还是看得出来底子不错。” 于泽昊被气笑:“我说你怎么就不能有点儿正常人思维呢?那是我给你看的么,上次捡着我钱包看到俩男的照片也不觉得奇怪,普通人就算不问也猜到八|九不离十,恨不得离得我远远儿的,你怎么就这么看得开呢。” “嘿!多新鲜啊!”一提到这个,周一鸣直接站起来绕到于泽昊旁边,“我发小从高中时跟我出柜,我那时才十六岁,十六岁啊!他大爷的,当初还真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小震撼,所以有了十来年的心里建设,看什么不正常!” 而城市的另一边,此时窝在床上的两个人中,有一个男人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就是上次你为了他犯纪律错误那个朋友?”于泽昊饶有兴致的问。 “还能有谁~”想想上次好歹没出人命,否则他私自配qiang出警,这身警服可能就保不住了,周一鸣叹口气,最后一句话总结了他和祁天的死党关系,“都他妈是债……” 想到那已经喜结连理的一对儿,周一鸣又开始操心了,他摸摸下巴看着于泽昊,“我说,你这分了都有一年了吧,是不是也该走出阴影重新振作了,正是青春旺盛的年纪,不能总是靠研究卷宗来发泄,对身体不好。” 于泽昊站起身来,用卷宗轻拍了下周一鸣的肩膀并骂了句什么,就往审讯室方向走去。 周一鸣听后低头笑骂了句“操”,见办公室也没其他人,在于泽昊身后继续坏笑着调侃道:“别真看上人家,再徇私枉法犯错误!” 就见那个风度翩翩的背影,边头也不回的向他竖起中指,边不做停留的向走廊尽头迈去。 …… 坐在了审讯室的桌子后,于泽昊把笔录本子往桌子上一拍:“说说吧,怎么回事儿,初犯吧,开公司好像也不缺钱,为什么绑架人?” 见血渍还没有擦干净的男人就那么眼神涣散的盯着地面,于泽昊又低头看看卷宗并念了出来,“周瑾玉,27岁,铂朗公司老板,主要运营私人飞机定制及信贷业务,年营业额十亿以上,无负债无抵押等欠款……”于泽昊边念边低声笑了笑:“绑架不是为钱吧,寻仇吗?” 周瑾玉眼神始终空洞,此刻一句话也不想说,说什么,说因为他看不惯一个不在乎易骁真心的人把他爱了十年的男人抢走了,所以才想要报复。可笑,太可笑了,尤其是易骁从没把他当做一个可以交往的人,尤其是他隐忍了这么多年,只换来一句,我们兄弟完了。 周瑾玉想到跟在这人身后这么久,但今后可能再也无法追随了,他就只想离开,索性走得远远的,见不到就再也不回来了。 于泽昊不免从审讯的笔录上抬头看了眼这个叫周瑾玉的男人,因为他还没见过一个男人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哭泣,倒也不是撕心裂肺的抱头痛哭,只是坐在那里无声的流泪,直至眼泪从蛮有棱角的下巴滑落,才用手掌将它们统统抹去,一遍一遍的……于泽昊其实挺看不惯男人哭的,但那一刻他却觉得这个男人很可爱。 正当他还想追问什么的时候,门却突然开了,一个人侧身通过门缝与他对视了一下,于泽昊看到后立马站起身走了出去。 “队长,您怎么还没回去呢?”从抓到人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现在也已经后半夜三点了,局里又没什么大案子,按理说队长应该早就走了。 邢队往审讯室门口方向看了看,只和于泽昊说了一句:“人不用审了,签个字放了吧。” “什么?!”于泽昊不解,“虽然被绑架的人已经找到了,但绑架怎么说也是刑事案件,怎么就这么放了?” 于泽昊从警校毕业就是直接被邢队挑来的,一直当自己的嫡系来培养,因此邢队也没藏着的说:“上面已经有人放话了,赶紧放人,所以别问了,再说家属也已经销案了,简单签个字就了了吧。” 听队长这么说,于泽昊也就点点头不再追问,京城的圈子什么事不是见惯不怪,这么多年了,自己也不再像初出茅庐时那么冲动了。 邢队看了看于泽昊已然明了的表情,也是颇为无奈的摇摇头,其实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又岂是于泽昊这个警员层面就能知道的…… 凌晨他已经入睡了,忽然接到所局长电话,让他火速亲自处理一起案件,等顺着线索抓捕到嫌疑人并收到家属销案的电话后,本以为这事也算是办妥了。谁知道他刚整理完情况给所局长汇报完毕,另一边就有人闹了起来。 具体他们这次抓捕回来的人是哪个线上的关系他不清楚,但整个市局上层已经炸开了锅,一方要求严办,一方要求立马放人,而就在刚刚,区里王局长居然亲自来了,由于所里李局正在外地办理一起重大刑事案件,因此王局直接把他提溜进办公室,说已经和他们李局打过招呼了,要他马上放了这个叫周瑾玉的嫌疑人,而那时,旁边有个脸色铁青的四十岁左右男人一直红着眼扫视着他。 邢队是刑侦组的,这些年什么恶人没见过,虽然当时他也冷眼怼了回去,但那个男人零下几百度的目光,确实还是让他记住了。 “所以别纠结了,连六十岁的王局都亲自来了,快放了吧,也让咱们消停消停,一大晚上的竟陪着这些富家子弟浪费警力,真他妈的。”邢队被折腾一晚上火气也不小,没忍住抱怨了句。 看出了老大的无奈,说了声“知道了”后,于泽昊就返回到审讯室里,直接走到周瑾玉面前,俯视着这个人说:“走吧,有人来接你了。” 当看着这个从小被全家人捧在手里,生怕被别人伤到一分一毫的弟弟被一个小警察带出来,当周瑾怡看到弟弟帅气的脸上已满是淤青后,周瑾怡低头深呼了一口气,咬着后牙槽狠笑了下,紧接着让人猝不及防的一幕发生了,周瑾怡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用足了力气一拳挥在了于泽昊脸上,并大喝道:“你们他妈的居然敢逼供!” 于泽昊并没有料想,在堂堂警局里会有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拳,因此身体完全没有开启预警机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而就在他没站稳时,周瑾怡居然又追着一拳打了过来。在迅速调整好平衡后,于泽昊反手一档把挥来的手臂压制住,而后右臂快速上前想要擒住这人,谁知却被这人像是熟知擒拿路数的给巧妙躲开了。于泽昊快速调整了格斗技巧,侧身半步以退为进的将这人手臂往前一带,顺势用有力的手掌掐住因为失去平衡而往前探身的脖颈,就在于泽昊抬起手肘打算向下回击时,一声“住手!”喝止住了他。 于泽昊看到刚从办公室出来的区局长和邢队后,只能松开了已经被他钳制住的人,淡定说了句:“王局长,是他先动手的。” 因为是后半夜又在偏僻审讯室门口的原因,周围现在没几个人,但三两个旁观的人也纷纷点头表示作证,实际上这些人中只有于泽昊最为淡定了,因为他们从来没想过也没见过,会有人在警局出手袭警的。 王局快速走上前来,有些严厉的对着始作俑者说:“周瑾怡!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周瑾怡顾不上酸疼的脖颈,气急败坏的走到周瑾玉旁边,指着弟弟的脸给王局看,“你看看你局里的人干的好事儿,把小玉打成这样!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紧接着转过头心疼的看着弟弟说:“周瑾玉,你跟哥说实话,刚才是不是他们逼供把你弄成这样的,这儿没人再敢把你怎么样,要是他们谁碰了你一根汗毛,我要他们好看!” “周瑾怡!”看着这兄弟俩长大,知道这个老首长的大儿子打小就把弟弟护得跟个宝贝似的,但即便这样王局也有些受不了了,“你当这是哪里?!现在法制社会,还刑讯逼供!你闹够了没有!” “哥……”一晚上没有说话的人此时终于开口了,大概因为刚刚一直流泪的原因,声音有些沙哑的低头说:“不是他们弄得。” “那是谁!你说!我们报警……”大概被气急了,周瑾怡说出话就有些后悔。 而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值班的女警员听到这被强行掐断的半句话后,都在心里骂了句“你大爷的”。 邢队憋了一晚上的火也有些压不住了,但碍于王局在,也只能尽量抑制着愤怒的故意讥讽道:“现在想起来警察了?你刚才是袭警,要抓也应该先抓你。” 不想让局面再混乱下去,王局拍了拍邢队的肩膀,而后上前走到于泽昊面前安抚问道:“小于,怎么样?” 用拇指把嘴角的血渍轻轻擦掉,于泽昊看了看周瑾玉始终略显忧伤的眼神,摇头淡然说:“不碍事,蹭了一下而已。” 王局点了点头,心里赞赏了一下这个识大体的,去年还由他亲自颁过奖的优秀警员后,才走到周瑾怡旁边说:“还不带他去看看?还站在这儿等着我们派车送你回去么?”心里不由骂了句,四十岁的人了,平时都精明冷静的很,怎么一碰到跟弟弟相关的事儿就变成智障了呢! 周瑾怡又看了看这个颇具威严的人后,才愤愤的带着人走了。 觉得一晚上的闹剧该收场了,王局看了看旁边几个人说:“好了,该值班值班该干嘛干嘛吧,晚上的事情我会和你们李局说清楚的。”又看看邢队和于泽昊后,才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邢队也是部队下来的,自然知道很多人情关系身不由己,纵使为下属打抱不平也只能对于泽昊说:“这一晚上闹得……”有些不忍的看了看于泽昊嘴角的淤青说:“这家伙拳头怎么这么硬,他妈的难不成还练过?” “看来是,刚才那两下就感觉出来了,八成是练过的。” “妈的,这一晚上瞎折腾的,以后最好八辈子也别见到这些人。”又骂了句后,邢队拍了拍于泽昊的肩膀就忙着上里屋给所局长汇报去了。 可于泽昊却站在那里,眼神始终朝向门口两人离开的方向久久没移开,脸上没有表情,一些感觉却在心里蔓延开来,心说,今后的事儿,谁知道呢。 …… 从周瑾玉那边出来给陈以筱报过平安,易骁就把安华送回了家,一路上安华头晕仍没全好,怕吵到人休息易骁就把手机静了音。而等回到家安顿好安华睡下后,他才发现晚上通过话的几个叔伯陆续打过来的未接来电。回拨过去,当叔伯们问他处理意见时,他说,把人放了吧。 易骁看着因药物作用熟睡的安华的脸,他用手轻轻抚上安华柔软的头发和温热的额头,慢慢的嘴唇也靠了上去,怕惊扰了安华,短暂的接触后就分开了。 今天晚上他真的怕了,怕失去这个人,怕不好的事情在安华身上发生,从小到大对任何人没有过这种感觉,易骁没有比此刻更清晰的意识到,他想要安华长长久久,平平安安,时时刻刻的待在自己身边,把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他,全世界所有的人和事加起来,和这个人相比好像都不过是个陪衬。 易骁轻轻上床,把安华小心的搂进自己的臂弯,那一刻,他才觉得心终于踏实了。 …… 第二天早上安华睁开眼起床时,发现并没像往常一样身边只是空空的床铺,而是一侧头就见到易骁深情的眼神。 有些被盯得不自在,于是安华笑问:‘怎么了?’ 易骁仍是久久的没有说话,直到半晌后,他才说:“……我今天没做饭。” 安华转过头,手臂搭在前额上抑制不住的笑了,以前没发现易骁也会撒娇,片刻后他侧头问:‘饿了吗?我去做吧。’ 谁知他刚坐起身就被易骁拉了回去,接着易骁的整个身子就压了下来。 盯进安华的眼里,易骁顿了顿问:“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直到这一刻,陈安华才发现原来易骁是在生气,这还是两人认识来的头一次,但即便清楚这人是在气什么,他也不知该如何辩解,说因为误会易骁而提出分手,因听信了旁人的挑拨而和易骁分开……这些让他懊恼不已的事,此刻说不出口,于是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易骁久久都没动。 “就那么不相信我吗?就算咱们都交往了大半年了也还是没法信任吗?听了别人的鬼话问也不问的就把我给踢了,这是相爱的人该干的事儿吗?之前我说的那些话你一直都当我骗你的吧?从来没相信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这种话吧?对,高中时候的事儿我是错,但你就打算一直用那种偏见看我一辈子?无论如何也不打算跟我敞开心来谈谈?陈安华我问你,是这样吗?跟我说什么?不是一类人?冠冕堂皇的鬼话讲了一堆,有那个功夫你就不能问我一句吗?” 听着易骁的这些埋怨却有些伤情的话,陈安华不免回想起这人半年来在自己身边的种种,心里不忍的想,易骁有这种想法是正常的,正因为自己一直处于随时可以全身而退的位置,也因为放不下陈以筱,所以心从来没对易骁敞开过,也从来没正视过自己忽冷忽热的态度给易骁带来的伤害…… 陈安华不自禁的抬手抚上易骁刚毅的脸颊,发现安心的感觉再次回来了,原来即便他不想承认,这人也早在自己生命中烙下印记,此刻他再也无法否认,这些天是这么想念这个人。 于是良久后,他看着易骁认真说:‘对不起,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话还没说完,易骁有力的嘴唇就落了下来,席卷着这些天的思念和埋怨,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一样大力的掠夺着…… 很久之后当两人分开,易骁俯在上方,不再那么强硬倒像是商量乞求似的开口说:“安华,别再不相信我,有什么事儿都和我说,别再因为乱七八糟的事儿误会我,就算我脸皮再厚也会难受,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是真的,这句话你记住了,行吗?” 努力克制住感动内疚的情绪,陈安华把已在眼中盘旋的雾气压下去后,承诺一样点头说,‘好。’ …… ☆、第 26 章 人的一生中总会面临许多选择,选择是否开始,选择是否结束。 陈安华的生活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往的轨道,似乎又不是,因为他越来越意识到易骁对他意味着什么,而事实上,大半年前他从未考虑过有一种可能,这辈子还能有人替代陈以筱的位置,可有些种子在内心中已经从一棵弱不禁风的嫩芽,逐渐成长为可以让他避风挡雨的参天大树,一切就那么潜移默化的发生了。 他本应欣然的接受这种变化才对,但近来一个疑虑一直困扰着他,对易骁的感情是可以长长久久的驻扎在自己心中,还是说,这只不过是因为易骁倾力的付出触动了一直孤单的内心,随着时间流逝,感动褪去,自己会不会再次回到对陈以筱的思念和牵绊之中?而且,这种从一开始就错位的感情,配得上易骁的全心全意吗?对易骁来说,公平吗? 这半个多月来,易骁好像也一直在为公司的事情忙活着,那天在周瑾玉屋里头晕的厉害听不真切,恍惚间好像有些事情和秦氏和易骁有关,所以安华会小心的试探问,你公司没事吗?而每到这时,易骁总是笑说“能有什么事儿,别担心,好着呢。” 其实陈安华更知道,易骁对兄弟朋友情分看得比较重,和周瑾玉这么多年的兄弟,发小间深厚的感情说决裂就决裂了,这种结果是他不想见到的。实际上,他对周瑾玉没什么怨恨,如果说有什么不同于普通陌生人间的情绪,大概也是同情和理解多一些,因为这种深埋在内心深处,一直默默看着喜欢人的痛苦他比谁都懂,所以他怨恨不起来。 …… 这天刚下班,安华从医院出来就见易骁带着帅气的笑容已经在门口等了,快走两步来到易骁身边,他笑着手语道:‘来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要是加班不是白等了。’ 易骁从倚在车上的动作中站直了,笑着为安华打开车门并把人温柔的让了进去,在关门之前,他又看了看安华才说:“今天公司的事情已经弄妥了,想着也没什么事儿,早早就来等着了,而且……我今天想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安华笑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调皮的眨眨眼后,易骁关上副驾驶门,就绕到了车的另一侧去。 看着脚步轻松的像个孩子似的易骁,安华不禁嘴角的弧度也跟着上扬,因为这时他还单纯的以为,是易骁事业上的困难解决了。 易骁最近这段时间总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忙到比他还要晚,而回到家还会继续研究很多文件资料,偶尔眉头都跟着皱了起来,今天既然说事情已经弄妥,大概都解决了,安华从心底替他高兴,因为他也越来越没法见到这个人因任何事而烦扰的样子。 只是陈安华其实并不知道,就在今天,易骁已经把所有的公司股份和资产全部抵押了出去,不顾小舅反对的把东西直接摆在了秦轩的办公桌上就转身走了。而如果这一次的孤注一掷都帮不了秦氏,那易骁所有的事业就要白手起家重头再来。 车开出去很久,一路上两人始终沉默不语,陈安华是为了不打扰易骁开车,可易骁的静默就有些不寻常,终于车开到了京城很西边的地方,当在一处墓园门口停下时,易骁顿了顿才说:“到了。” 松开安全带,易骁侧身转向安华,用宽大温暖的手掌抚向安华的手背上说:“安华,今天我带你见见我妈。” 易骁牵着安华的手在墓园里走了很久,当在一处风景视野很好的地方停下脚步时,安华转头就看到了墓碑上面的几个字,“秦楚汉之女,秦冉之墓”,而再往上方,就看到了一张很是美丽动人的女人的照片,依照片上的年龄来看,也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 像是犹豫了很久一样,易骁才开口说:“这就是我妈……” 易骁始终俯视着照片上的女人,像是诉说一个故事一样开始徐徐道来,“我妈是外公外婆的第一个孩子,从出生起就是众人瞩目的掌上明珠,从小就被所有人护在手心里,大概也是人生得漂亮,也可能因为我外公的生意越做越大,到了22岁大学毕业,开始登门谈亲事的人就要把秦家的门槛都踏平了,可是这个大小姐就是谁都看不上,谁知有一次,我外公带着她参加外宾宴请,因为是国宾级,当时部队派了特种兵来全程护行,就是那一次,认识了当时护行队伍中的我爸……” “一见倾心也好,被这种不同于她的世界的人吸引也罢,当时就非我爸不嫁,但我爸那时还只是个少校,没有现在这样的话语权,我外公自然是不同意,可最后还是拗不过这个宝贝女儿的绝食相逼,同意了这门婚事……” 易骁从兜里想拿支烟点上,无奈烟盒拿出来才发现竟是空的,安华就在他身侧,也不打断,就那么默默的听着。 “可结婚后好日子并不长久,年轻的冲动抵不上长期的两地分居,当时我外公应该极力想劝我爸参与秦家事业,但我爸是骨子里的硬汉,怎么可能接受来自妻子家庭的安排,于是继续义无反顾的工作在部队一线……我从记事起就记得我妈总是很晚才回来,也不是没被一直家教很严的外公提醒过,但那时外公事业也忙,而且女儿已经成家,估计也没想那么多……” “我记得那时我和我妈大部分时间都住在秦家,偶尔也回我爸的部队大院小住,而住在大院里的时候她回来的就更晚了,有时可能连着两三天上也见不到她人……后来想想可能是因为亏欠吧,所以每次回来她都给我带上很多玩具和礼物,直到有一次……”易骁突然顿住了,不自觉把手里的空烟盒都攥瘪了,像是想了想怎么开口一样,最后才说:“那年我七岁,还有几天就过生日了,我妈说她要去外地会个同学,要几天才回来,走之前告诉我生日礼物都帮我选好了,是我当时特别喜欢但攒不全的一套限量版钛金变形金刚……” 安华不禁侧头有些忧伤的看向易骁,虽然他自己从来没见过亲生母亲,但他知道,有时候失去已有东西的痛苦,比从未得到来的还要深刻,从易骁对他母亲总是闪躲的言辞,安华就知道,易骁心中一定有一段难以磨灭的伤疤。 “几天后,就在我生日前一天,从国外传来消息,说我妈乘坐的飞机在非洲中部一处坠毁,连残骸都找不全……”易骁咬着牙,像是想缓解情绪一样的低头哼笑了下才说:“不过能确定的是,当时私人飞机上除了驾驶员和我妈,还有一个男的,是她们学生时代的同学……” “那时我还小,好多事儿不懂,大院里就开始有人传,说是我妈和别人私奔了,抛夫弃子还丢了命,说富家女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平淡枯燥的生活……那时我一直不相信,碰到哪个混小子敢说这种话我就往死里揍,因为我妈答应过我的事儿从来都能做到,她说要给我带玩具回来过生日,怎么可能去和别人私奔呢?可是等我慢慢长大了,有些话连我自己都不信了。” “你知道吧,因为我爸在部队,我从小和我妈长大,和我爸没什么感情,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特恨我爸,觉得就是因为他总不回家才害死我妈的。可是有一次,那天都很晚很晚了,我本来起来上厕所,突然就见一个屋子还亮着灯呢,我走过去透过门缝,就见到我爸一个人抱着我妈的相片在哭……” 易骁平息了一下情绪,才接着用有些湿润的鼻音说:“我这辈子就见我爸哭过一次,就是那次,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儿蜷在哪儿显得特别小,身子都抖的不行了也没哭出声来,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就原谅了他。” 安华从来不知道易骁会有这么伤心的童年过往,从来不知道易骁每次展现的笑容后会有这样的一段过去,他转过头想通过什么方式给易骁他能传递的慰藉,而这时,易骁也转过身来,用微红的眼睛看着他。 易骁走上前半步更加靠近并牵起安华的手说:“安华,遇见你之前我从不相信爱,觉得那只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荷尔蒙泛滥,时效过了,再怎样的激情都会淡去,就像我妈,当年为了我爸那么奋不顾身,最后还不是为了跟别人私奔丢了命……但安华,你让我相信,世界上是有爱情的,我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这种程度,就好像松开你的手这个世界就变灰白了一样。” 易骁低头又喃喃笑说:“别笑我酸,安华,这种话我其实只对你一个人说得出来,”最后易骁从上衣西服的内侧兜里拿出一对戒指,放到安华的眼前说:“安华,我们结婚吧。” 今天从律所出来把所有能抵押的送到秦氏后,易骁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忽然很想给自己一个奋斗的动力,和对未来有所期盼的理由,于是鬼使神差的就去了商场买了一对戒指。 是呀,既然这么离不开这个人,想把这人时时刻刻都留在身边,既然他有信心许安华一个安稳的家,为什么不能以结婚作为基础继续在一起呢?让安华安心,消除安华对自己的顾虑,也让自己也能每天回家后都能看到这个人,能踏实的拥着这个人入睡。 “安华,我之前和你说过,这辈子最恨背叛和欺骗,可能多少是受父母失败婚姻的影响吧,所以你信我,我绝对不会对你做这样的事儿……安华,能给我一个机会照顾你一辈子吗?” 陈安华有些微怔的看着摊在手心里的两枚戒指,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求婚震惊到。 “结婚”“一辈子”的字眼带给他从未有过的撼动,在这个瞬间,这两个词带着神秘的色彩,唤醒了他内心中最原始的渴求——和自己爱的人共同拥有一个家。大概是因为从小被抛弃,又或是深知对陈以筱的爱恋不可能有结果,所以对厮守一生的渴望被狠狠的压抑下来,让他想都不敢去想。但易骁就这样闯入了他的世界,猝不及防的要塞给他他想要的幸福。 那一刻陈安华忽然抬头看向易骁微张了张嘴,但顿了顿后最终还是把头低了下去,没能让那个字说出口……虽然现在,他已经丝毫不怀疑易骁的情感,但全身心在一个人身上投入感情的时间到底能持续多久,这个问题到底有没有个固定的答案,如果自己十几年的爱情都能在这短短半年间被轻易替代,那易骁的呢?而且对目前的自己来说,真能把陈以筱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放下吗? 安华的犹豫易骁看在眼里,让他不免有些失望,即便知道安华的性格不会这么轻易决定,但此刻他还是希望安华能抱住他,哪怕说一些听起来傻傻的话,哪怕一句玩笑的说:‘大男人结什么婚,在一起不就行了?’ 但安华就那么垂眼望向侧方的地面,不给他一点点的反馈,最后还是易骁先败下阵来,他怕把人逼紧了适得其反,于是忙改口说:“其实也没说非要结婚,今天刚好路过看着还不错就把戒指买了……而且在墓地求婚也是够不吉利的。” 易骁笑着胡撸了一下安华的头发,说:“行了,听我唠叨大半小时了,累了吧,咱回家吧。” 而就在易骁拥着安华的肩膀要离开时,安华却突然顿住了,最后他拉住易骁的衣袖,看着易骁手语说:‘易骁,你今天对我讲这些我很高兴,因为我希望能多了解你多一些,但结婚的事之前我确实没有考虑,有些太突然,给我点时间,行吗?’ 双手扶在安华的肩膀上久久的看着这个人,易骁最后把人轻轻环住,深深嗅了一下让他沉迷的味道后,才说:“是我太急了,其实咱们在一起就行,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呢?而且咱们现在就已经跟结婚没差啊,白天各忙各的,晚上回来我给你做饭,普通过日子不就是这样么,所以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安华,只要能在一起,我怎么样都行。” 陈安华这次没有犹豫的把手紧紧同样环住了易骁,给予他有力的回应,他让自己的下巴垫在易骁宽阔的肩膀上,同时心里在说,谢谢你易骁,只是我现在还不确定,给我点时间。 …… ☆、第 27 章 刚果金埃博拉疫情泛滥,世卫组织全球征集义务援助医护人员,国家卫生部发了通知,从三甲到私立医院,均可采取自愿报名的方式,只要有国际急救资质的医生都可以参加。 陈安华所在的星城国际医院本是私立医院没那么多讲究,但这次卫生部专门给星城医院打过电话,意思是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医院,能否给其他医院做个表率,派两名医生前去支援。刘院长接到通知后和全院上下说明了一下情况,但由于埃博拉病毒扩散之广,危害之大让人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即便医院方面提出会给前去的医生额外补助资金,也没人想冒这个险。刘院长本就不是争名夺利的人,也快退休了看的比较开,没人愿意去他自然不会强行安排去交这个差。但私下里全院已经在传,董事会方面给了刘院长很大压力,为宣传医院公益形象,同时也为了配合卫生部今后能更方便开展工作,要求刘院长必须出人。 于是两天后,院长办公室里,刘院长接到了陈安华的请愿。 “胡闹!” 刘院长怒拍着桌子上的申请书冲着陈安华说道:“在这边还不够你忙的吗,去疫区干什么,那边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总要有人去的,我在加拿大时考过国际急救执照,派我去最合适。’陈安华这次为了说服刘院长有备而来,直接把打好字的PAD拿到了刘院长面前。 “不差你这一个医生,我们医院不是公立医院,不需要强制名额,我会给董事会回复的。”刘院长速来急脾气,眉心都皱成川字型了,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陈安华把PAD拿过去继续打道:‘我在国外拿到急救执照后一直在心外科,也没实践的机会,这次对我来说算是个锻炼的时机,所以想去试试。’ “要试用得着你去国外试么!医院这么大,那么多科室还容不下你吗?!想去急诊科我安排你去那里转班一段时间,一两个月后再回来。” ‘我在上大学时奖学金都是一些国际慈善组织捐助的,我能有今天受了多少人的帮助都不知道,当医生之初就是想要帮更多需要帮助的人,现在那边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听说也有很多孤儿,您让我去吧。’虽有说服刘院长的成分在其中,但陈安华也确实这么想的。 刘院长皱着眉看了看安华打得那一段长话后,态度终于缓下来,但仍不放心的问:“你这个情况……”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说出来:“你又不会说话,在医院都有相应设备和辅助护士,到了那边你怎么和别人交流?” ‘那边是传染病疫区,救急主要都是控制疫情和一对一护理治疗,不需要什么团队协作,而且在国外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可以应对了,没问题的。’ “那你爸妈你大哥呢,他们知道了吗,同意你去吗?” 安华低头顿了顿两秒,最终笃定的打出:‘我相信他们会支持我。’ …… 易骁没再去自己公司上班,而是在秦氏工作起来,知道了秦氏的危机后不可能再袖手旁观,于是在征得外公和小舅的同意下,就在秦氏总部有了新的头衔和办公室。 外公和小舅欣慰的同时,不免觉得亏欠这个从小失去母亲的孩子,在秦氏鼎盛的时候不肯沾一点光,倒是在秦氏面临如此危机的时候愿意倾力相助。其实这半年来遭受不少家族亲戚或是昔日盟友的拒绝,不免让在商场征战了数十载的亲楚汉都心灰意冷,但这个外孙却在这时挺身而出,让他感慨血浓于水的同时,更让他珍视易骁的本性,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来的不易。 易骁这天忙着研究秦氏近几年的业务情况,下班时来到安华住处已经快九点了,正琢磨着安华是不是已经吃过的时候,进门竟发现饭菜已经摆好了。 当一桌丰盛的饭菜带着让人垂涎的香味扑面而来时,易骁忍不住笑得像个孩子:“就咱们俩人怎么做了这么多?不过忙了一天还真是饿了。”紧接着捧起刚把他迎进门的安华的脸庞就吻了起来。 当两人带着些许银丝分开的时候,易骁满是幸福的看着陈安华说:“没记错的话,这还是你第一次专门给我做饭吧。” 安华双手也不自禁的扶上了易骁的腰侧,笑着回应说:‘以前都是你给我做,以后只要我早下班就换我来。’ “那怎么行!你是心外科医生,手比什么都金贵,那是拿手术刀的手,总拿锅铲能行么?”易骁玩笑着说:“所以这种糙活儿还是让我来做,您呢,偶尔做一次就够我幸福几个月的了。” 松开安华后,易骁就拉着人来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刚吃了一口就禁不住的夸说:“要不咱不当医生了,开餐馆吧?” 陈安华笑问:‘以前也吃过吧,用得着这么夸张吗?’ “那能一样么?这次是你专门给我做的,闻着都比之前香!” 见易骁狼吞虎咽的样子,陈安华愧疚的同时心里暖意也渐渐升起,以自己做饭的水平,大概也只有这个人吃才觉得香了。 不一会儿功夫,桌子上也只剩盘子底的些许菜汤了,易骁故意拍着肚子向后靠去,“不行,你做一次菜我就吃了三碗饭,总这么惯着我,腹肌都不见了。” 安华看着易骁满足的样子笑着摇摇头,但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后表情又渐渐沉了下去,接着盛碗汤递到易骁眼前才说:‘喝点汤吧,待会儿我有事要和你说。’ 刚拿起勺子的易骁听到这话不免紧张起来,安华从没这么正式要和他说什么,于是顿了顿问:“什么事儿?” 低头犹豫了一下后,安华才抬起头手语道:‘世卫国际医疗组织现在正缺人手,我要去刚果义务援助一段时间。’故意隐去了自己主动申请到名额的事。 “刚果?”易骁皱着眉听着最近新闻中频频报道过的国家后问,“那边不是埃博拉疫区吗?” ‘……’犹豫了一下,陈安华点点头。 “为什么派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换个地方不行吗?” ‘可能是疫区的原因吧,所以愿意去的人不多。’ “那为什么……”易骁脱口想要质问‘为什么你非要去’‘为什么不和我提前商量就定了’,但易骁知道,安华倔强的性格不愿意让别人干涉太多,所以即使有些生气他还是忍住了。但他又实在放不下心,于是拉着安华的手不甘心的试图劝说:“安华,我知道你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但我真的不放心,这次不去那边成吗?至少换个国家呢?” 安华另一只手随之覆了上去,感受着易骁手背让人安心的温度,他在心里说对不起,我能报答刘院长的机会不多,这次也只能暂时分开了。 安华最后抬起头笑着宽慰易骁说:‘不用担心,那边援助医疗组织已经很成熟,几乎没什么风险,而且已经收到那边的确认函了,我现在提出不去对医院的声誉影响不好。’ 知道无论如何也没法说服这个人,易骁把安华的手攥紧后很久才松开,在做了十足的心理斗争后妥协的问:“就你一个人去?医院有其他人吗?到那边能应付得来吗?” ‘有个同事会和我一起去,平时我们在医院关系就不错,所以别担心。’ 易骁只能接受现实的深深叹口气,接着颇为沉重的边站起身来收拾碗筷,边有些负气的嘀咕说:“我就知道吃人嘴短,下次你还是别给我做饭了,省着我这刚高兴吃完,最后还落得消化不良。” 陈安华抬头笑看向易骁,心里想着,可是我还想做给你吃呢。 已经端着碗筷走向厨房的易骁这才想起来,转过身问:“去多久?两周?三周?”当看着安华抿嘴低头不答的表情后,易骁不安的皱眉问:“不会一个月吧?” 如何也躲不开这个话题,犹豫了一下,安华才鼓起勇气的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月。’ “什么!”筷子从倾斜的盘子上滑落掉下来,易骁不敢相信的都有些吼出来了:“三个月?!世卫组织他妈的没人了吗?!” 意识到又不小心溜出了脏话,易骁皱眉侧头无声的骂了句“操”,然后才转过来看着陈安华问:“我现在说不同意还来得及吗?” 安华慢慢走到易晓身边,弯腰把地上的筷子捡起来,同时接过易骁手中的盘子后口型说:‘最少都是三个月,去那边又不是度假旅游,当然要多支援一段时间。’ 易骁觉得这一晚上的心情忽上忽下跟坐过山车似的,他忍着满腔的抗议尽量平静的说:“安华,我爸的关系让我不能轻易出国,你说你去那边三个月,先别说我想你的时候怎么办了,光是想着那边那么不安全……你让我这三个月怎么过?” 没什么能安慰到易骁的,安华只能抱歉的说:‘我会每天和你视频,不管多忙都会给你打电话,我会照顾好自己,保证安安全全的回来,别担心,好吗?’ 已经预见了自己变成望夫石的小媳妇模样,易骁骂自己娘炮的同时还是把盘子给抢了过来,负气的转身边走进厨房边抱怨说:“我就是忒惯着你拿你太没招儿了,上辈子欠了你的。” 安华凝视着易骁在厨房忙活的背影,在易骁看不到的地方口型说,‘其实是我欠你的。’ …… 那天晚上陈安华觉得自己几次都险些晕了过去,因为易骁从未如此强势的占有他,一遍遍的,安华没见识过易骁的疯狂,那时才忽然顿悟到,刚开始交往那段时间,易骁是得有多难耐。 当已经不知道是几点的时候,安华实在有些支撑不住的求饶,喘息着用口型说:‘今天……就到这儿吧……’ 然而易骁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更大力的索取说:“还不够……我要把三个月的先提前预支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先斩后奏。” 于是第二天,借着要准备出国随行物品的理由,陈安华请了一天的假,当然,易骁也床上床下的在家照顾了一整天。 …… 去往刚果的飞机上,蒋旭把安全带系好后,侧向旁边的人问:“今天怎么男朋友没来送你?” 安华不免有些惊讶,但顿了顿后,还是镇定的用手机打到问:‘你怎么知道?’ 蒋旭倒像是听了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开了,好不容易停下来后才调侃着问:“你不会以为都不知道吧?天天那么个大帅哥车接车送,想让人不注意也难吧?再说不管哪天加班都有人送外卖,什么节日都能收到礼物,这不是谈恋爱是什么。你没注意这次七夕收到小护士们送的礼物比情人节时少了很多么?大家只是怕你不好意思没问而已,其实都知道……”想了想后又摇头更正说:“不过刘院长应该不知道,因为没人敢和他八卦。” 虽有些不好意思,但安华还是淡笑着默认了,原来竟是都知道的,不过和易骁的感情也没什么要隐瞒的。想到易骁从几天前开始就一直问他飞机能不能改签,说因为今天刚好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腾不出时间……于是安华低头回复打到:‘他今天有事,来不了。’ “哦,这样啊,这倒是让我没想到,感觉你男朋友应该属于挺粘人那一类的……”还没说完,当蒋旭看到陈安华的表情后忙打断说:“拜托你考虑一下刚分手的单身狗心情,不要露出那么幸福的笑容。” 安华笑着摇摇头,片刻后,还是在手机上郑重打到:‘其实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一起去。’蒋旭是在他确定后,才补充申请的名额。 自己是个哑巴,虽说国外生活了八年,但刚果以法语为主,即便有世卫组织的英语协助人员,交流起来还不是很方便,和刘院长争取时多少有点逞强,事情敲定后还是会有些忐忑。 “别谢,这次咱院这么大方,三个月不用坐班照发工资还给二十万补助,这好事儿你想一个人独占吗?” 知道蒋旭来自医疗世家家境很好不在意这个,陈安华虽然没再表达什么,心里却十分感激这个朋友。 还有十几分钟起飞的时候,易骁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安华马上点开了。 “要飞了吗?”易骁微皱眉问。 ‘快了。’安华笑答。 “让你改签偏不干,我这开着会也心不在焉。”易骁有些霸道的埋怨道。要不是今天这个会议对秦氏十分重要,能否贷到一笔很重要的周转资金就看今天的谈判结果,他怎么会错过在未来三个月里,能和这人在一起的最后时间,哪怕一小时一分钟。 ‘和北京的义务医生一起同行,那边落地统一有人接,改签不方便,再说没关系的。’安华边手语,边口型的劝慰说。 “你们医院同事和你一起吗?”易骁仍不放心的确认。 听到提起自己,蒋旭忙凑到屏幕里笑答说:“你好!我是蒋旭,这次和安华一起去的同科室同事,有我照顾他,放心。” 当易骁见到一个长得很是帅气的男人和安华同框出现在屏幕里时,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才笑容有些僵硬的说:“哦~~你好,我叫易骁,是安华男朋友,那就麻烦你了。” 而后就马上将视线转移到安华脸上,不再说话而是同样手语的,尽量不流露情绪的问到:‘你们同事是个男的?还是个帅哥?!’ 安华还是头一次见到易骁的手语,有些生涩,禁不住的笑问:‘怎么你觉得他帅吗?’ ‘陈安华~~’易骁口型说完,手语接着打:‘你居然不跟我报备!’ 不忍心再逗易骁见他着急,安华忙笑着解释说:‘他之前有女朋友的。’ ……之前,易骁挑了挑眉,心想我见到你之前还一直男呢,但想着有人能照应毕竟放心一些,于是问:‘真的?’ 见到安华点头后,易骁才尽量恢复了笑容,看向蒋旭说:“那这次麻烦你了,我手机号待会让安华给你,我们加下微信吧,如果我联系不到安华或者安华那边有什么急事,咱俩也可以联系,这样比较稳妥。” 刚刚一直被当做空气的蒋旭,听到这话后忙承诺笑说:“没问题,放心,我保证把人安全带回来。”心里不免想,这狗粮撒的够可以,紧接着便忙知趣的把脸移开了。 听到马上要起飞的广播后,易骁满是不舍的最后手语道:‘记得你说的话,每天多忙都要给我打电话,照顾好自己,平平安安回来……’易骁从没想过自己这么没出息这么娘炮,但还是忍不住手语打道:‘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当易骁满是依恋,甚至看起来有些微微泛红的眼眶透过屏幕映在眼前时,那一刻陈安华恨不得跳下飞机,不管是否失信于人,会不会给医院声誉抹黑,他想立刻奔回到易骁身边去,可随着广播机舱门已经关闭的声音传出来,最后他只能忍着同样的不舍,鼻酸的回复道:‘我也是。’ …… 作者有话要说:在地铁上有一次见到一对聋哑人用视频手语通话,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夫妻,但那一刻很感动。 ☆、第 28 章 已经蔓延了一年多的埃博拉疫情在刚果金已经造成两千人死亡,这已经是近十年来,这种致死率最高曾达90%的病毒在这个国家第十次的爆发。 即便已经为疫区20万居民接种了疫苗,但仍没有完全阻断病毒的蔓延,因此从各个国家来援助的医生都不分昼夜的在给当地居民进行健康筛查,陈安华和蒋旭则被分在了一组,负责北基伍省的健康筛查和疫苗接种。 初到刚果金,陈安华和蒋旭包括很多中国来的义务医护人员并没有想到这里的医疗条件的恶劣,因为国家贫困的原因,很多基础的消毒条件在当地人家中也很难做到,因此政府会在路边放上自然流动的消毒液让群众勤洗手尽可能的阻隔病毒。 随着近一个月来埃博拉先后在北基伍省、南基伍省和伊图里省都有新发生的疑似和确诊病例,陈安华和同来的医生每天都会忙到夜幕笼罩大地时才能稍微缓口气。好在国家卫生部此次派了若干名懂当地语言的义工随行,交流上倒是没有什么障碍,让援助工作能很顺利的推进。 …… 而思念这件事,躲得过白日里的喧嚣忙碌,却躲不过寂静夜晚中的肆意生长。 每天晚上刚闲下来,易骁的电话就会适时的打过来。刚果金和中国有七个小时时差,而晚上陈安华有时间通话的时间,通常是易骁最忙的时候。 从到秦氏开始,在秦轩和易骁详尽说明了公司情况后,就让易骁独当一面的处理很多业务,包括正在进行的重大项目以及未回拢资金的跟进,易骁就全国各地的跑着忙起来,从未有过的专注放在了工作中,全力以赴希望帮助秦氏度过难关。 而每当下午的那个时段,不管是不是在忙,易骁都会找一处寂静的地方,拨通惦念了一整天的电话。对陈安华来讲也是一样,每天等候的这个电话,已经成为他一天中最期待的事。 两人视频时,一个总是关切的问这问那,是不是吃得惯累不累,另一个则淡笑手语的解答抛过来的事无巨细的问题,仿佛一天的疲惫和压力都能在这通电话的时间全部化解。 有天当陈安华仰望刚果金繁星满天的夜空时,他才发现来到这里的两个月时间,除了和父母和陈以筱报平安外,一次都没有在脑中出现过陈以筱的影子,而同时,所有的思念都被另一个人占据了。 总会不自禁的想着,易骁这时候在干嘛,工作很忙的样子有没有按时吃饭,只要闭上眼睛,浮现的永远都是易骁让人踏实安心的身影,梦里耳边萦绕的都是那醇厚温柔的声音,而每每想到这些,陈安华都会不知不觉的露出微笑。曾经他以为思念对他来说是再习惯不过的情感,在国外的那几年时间,这种情感充斥着苦涩孤单的味道,而现在他才终于发现,原来思念一个人竟也可以如此幸福温暖。 …… 马上还有两周就要结束这边的工作了,这天陈安华正在临时医疗救助站里面帮助一些居民进行例行健康筛查,而此时等待队伍中的一个男人却引起了陈安华的注意。 男人四十岁左右,个头较高,始终垂着头咳嗽着,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而另外一个吸引陈安华注意的原因,是这个男人身边还带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儿。 陈安华起身来到这人身边,用手势示意他可以先来做筛查,可男人却警惕的看着站在防护服里的人,眼光不是很友好的表示要拒绝。 一名翻译义工跟着陈安华走上前,和男人简单交流两句后,转而对陈安华说:“他说他只想接种疫苗,我和他说必须要先做简单的筛查,但看起来他不太情愿。” 陈安华把事先准备的用当地语言书写的小卡片拿出来,示意给这个看起来已经很虚弱的男人看,“可以接种疫苗,但必须先做筛查。” 男人看到后,却忽然站了起来,用陈安华听不懂的语言激动的说着什么。 义工忙翻译给陈安华听:“这个人说他就是为了接种疫苗来的,他不要做筛查,说埃博拉不是疾病,是诅咒,因为吃了‘兽肉’而得的病,是恶灵作祟,既然不给他接种疫苗他就不在这里耽误时间,要去教堂做祈祷。” 来这里两个多月,陈安华也听过当地有类似荒谬的迷信,但遇到这种拒绝救治的情况还是第一次,于是再次拿出另一张卡片,“只有科学医疗才能帮助抵抗埃博拉。” 男人看到了也似不屑的挥挥手,也许是体力不支让他情绪烦躁,他拉起旁边的小女孩儿就要往外走。稚嫩的小女孩儿没有判断的权利和拒绝的能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只能跟着拽着他的男人向前去,可就在要出门的一刹那,她却忽然回头,用水灵灵的黑色大眼睛看向防护面具后的东方面孔。 陈安华一时愣在那里,思绪好像一下子带他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同样只能被人拖拽着带走的小妹,仅一秒的功夫,陈安华就突然上前,决定无论如何要拉住这个可能已经身处危险的小女孩儿。 男人发现拖拽的力量加重后,一回身就看到那个身穿白色防护服的男人想要抱走他的孩子,刹那间男人被激怒了一样,用力挥臂打在了陈安华的头上,防护头盔直接掉在地上,而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男人居然冲着陈安华愤怒的吐了口水。即便陈安华本能的把脸侧开了,但一些唾液还是溅到了脸上。 旁边的安保人员发现后,忙上前把口中仍不停咒骂的男人制止并按到在地,而这时人们才发现,男人的眼角已经开始渗出血液。 在场的所有义工和医护人员,一瞬间都愣在那里。 …… 飞了二十多个小时,当易骁拿着行李站在烈日炎炎的机场时,他抬头看着蔚蓝色的天空,不自觉的微笑起来,两个多月了,终于要见到了。 记得那天给老爸打电话,他只说了一句:“爸,帮我准备一张刚果金的签证。” 这个儿子从来不肯和老子低头,二十年来这应该是易将军唯一一次听到易骁有事向他开口,即便心里有一连串的问题,但落到嘴边也同样只回了一句:“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所以当易骁拿到一个少校军衔的人亲自递给他的签证和护照后,再没有一分钟的耽误,直接定了最快的一个航班飞到刚果金首都——金莎拉。 昨天安华没有给他打电话,只是发了个短信报平安,想着今天要给安华一个惊喜,易骁也没把电话回拨过去,如今当坐上提前联系好的商务车后,他第一时间拨通了蒋旭的电话。 大概在忙,那边等了很久才接起来,蒋旭意外的口吻传来:“- 易骁?” “- 对,”易骁笑问,“蒋旭,安华现在在你身边吗?” “……”那边犹豫了很久后,才说:“- 现在没有。” “- 那就好,把你定位给我发下,我已经在金莎拉了,现在就往你们临时救助中心赶,千万先别告诉安华,就是想吓他一跳才打得你电话。” 易骁笑着等待蒋旭回复,却久久没有听到那边的回答。 “- 喂?听到了吗?”以为信号不好,易骁问。 “……”半响后,那边终于说:“- 易骁,我刚才就在想该给你打电话了,其实昨天就该打,但安华一直拦着不让。” 不详的预感瞬间袭遍全身,只一瞬的功夫冷汗就从易骁额头渗了出来,告诉自己别想最不好的可能强迫自己镇定后,易骁努力牵动下嘴唇,沉着声问:“- 陈安华怎么了?” “……陈安华从昨天开始被隔离了。” …… 急切的赶到救助中心隔离室外,透过玻璃窗,易骁终于见到他思念这么久的那个人。过于简陋的隔离室只有一些简单的医疗设备,而陈安华此刻就安静的躺在床上,一些透明的液体正通过冰冷的针头输入他的血液。 蒋旭有些不安的看着易骁刻意压制担忧的表情,尽可能详尽的解释着昨天发生的事,到后来蒋旭才沉重的说:“那个男人已经确诊是埃博拉病毒携带者,虽然我们每个医护人员来之前已经接种了疫苗,按理说不应该被感染,但凡事都有例外,能否产生抗体和个人体质有关……不过安华现在只是疑似病例,发烧和浑身疼痛,并不意味着一定是埃博拉感染,只是这个病潜伏期通常是5天左右,所以这段时间只能隔离。” 易骁始终不说话,就那么单手扶在玻璃上,好像透过玻璃就能抚摸到躺在病床上的人一样,见到易骁这样蒋旭更加自责:“其实那天安华是休息的,本来我负责那个区,但因为这次带队的队长让我临时支援一下别的地方,安华才主动顶上……” 蒋旭把头低了下去,心想答应过把人照顾好的,没想到却在还有两周要回去的时候发生这种事,如果陈安华真的不幸感染,以这个病毒的致死率,一旦发生了最可怕的后果,他一辈子也无法补偿。 而就在这时,却听到了旁边男人已经沙哑到不太真切的声音,蒋旭没听清,转过头问:“什么?” 半晌后,才见易骁轻声喃喃说:“他不喜欢打针。” 当按照易骁的执意要求,把人带进隔离室内时,蒋旭严肃提醒道:“安全起见,你千万不要脱下防护服接触陈安华,哪怕是手套都不行,这个病毒是通过接触和任何体|液传播的,你还没有打疫苗,如果真的接触到病毒,后果非常严重。” 易骁却像没有听见一样,只是俯下身低头看着思念了这么久的人,瘦了,大概在这边吃不惯吧,在手机镜头里还看不真切,这阵才发现锁骨都突出来了,脸色也苍白很多,不禁心疼的埋怨,怎么就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呢。 易骁就像看不够一样的盯着陈安华,可能接触久了恋人间都会有心灵感应,本是在药物作用下沉睡的安华居然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而在透过一层防护面罩看到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时,安华竟有种错觉,难道真的是要死了?还是说都思念到产生幻觉了? 而透过胶皮手套,感受到抚在他额头的熟悉温暖手掌时,陈安华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虚弱问:‘你怎么来了?’ 看不清氧气罩下的安华在说什么,易骁用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片刻后才说:“我是来接你回家的,你说你走的时候怎么答应我的,怎么就这么不让我省心呢?” 蒋旭站在旁边,听着两人都故作轻松的对话更加难受,知道安华对易骁有话说,于是退到门口说:“我先出去等你,安华的氧气罩可以暂时先拿下来,埃博拉不会通过空气传播,不过记住我说的话,千万不要把手套摘下来,在脱离风险之前,绝对不能接触。” 把氧气罩小心从安华脸上摘下后,易骁双手把安华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轻轻握在手中,尽量笑着问:“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 不能让有可能携带病毒的眼泪流出,陈安华努力克制着,半晌后才对着易骁虚弱的笑着点了点头。 “你说咱俩在一起多久了,从来都是我说喜欢,说想你,你怎么没一次主动说过类似的话呢,肉麻的事儿都让我一个人包了是么。” 听似抱怨的甜蜜话语让安华微微笑了,是呀,这小一年的时间里,所有的主动和付出都是易骁一个人无怨无悔的承担,自己做的努力真的很少,如果还有机会,他一定会把之前亏欠的都弥补上,安华看着易骁面具上自己的倒影,他笑问:‘你想听吗?’ “怎么不想,做梦都想。” 沉默了几秒后,安华最终凝视着易骁口型说:‘我喜欢你。’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易骁都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愣在那儿,怕把安华的手攥疼带来伤害,易骁只能低下头,将自己的前额轻柔的抵在安华的手背上。 片刻后,等易骁再次抬起头来时,陈安华居然见到易骁流泪的笑容。而后忽然的,易骁就把自己的防护面具摘下来扔在地上,在意识到易骁要做什么后,陈安华惊恐的睁大眼睛,口型忙制止道:‘不要……’ 可易骁并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倾身上前就吻了下去…… 当易骁再次抬起头后,陈安华就听到了他这辈子听过的,最让人信赖的声音对他说:“有我陪你,别怕。” 那一刻,眼泪终于不再受控制的流落眼眶,顺着脸侧流进柔软的发丝流进心底,再由那里潦原浸天般的流经身体的每一处脉络,把陈安华曾冰封多年的心,彻底融化了。 …… ☆、第 29 章 陈深把车钥匙递给易骁,同时礼貌性的向陈安华微笑点头示意后,就转身先行离开了。 站在T3航站楼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下后,易骁就揽过安华的肩膀,边往前走边侧头笑说:“出这一趟国可真够折腾的,上次出去还是在我外公的强烈要求下才说服我爸,让小舅带我去了趟美利坚,他原话和我爸说的是,‘你见过这么大人还没出国见识过的么,何况还是我秦家的外孙,不管你们部队上有什么规定,这次必须让秦轩带他去外面看看!’” 说完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忙又补充道:“我当时一心求小舅带我去加拿大的,但小舅非说这次出去是带着让我学习谈生意的目的,要不然怎么可能劝得动我爸,所以到了也死活没随了我的愿。”见安华舒展开的笑容后,易骁走着没停,低头勾起嘴角下意识的说:“所以这次能出去是借了你的光了。” 听到易骁这句无所谓一样的话,陈安华却忽然停了下来,他侧身看着易骁,望进这人墨黑的眼底,皱眉手语问:‘你觉得这次是借光了?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得的不是重度肺炎,如果当时确定感染上埃博拉,这一次你可能就回不来了。’ 易骁也停下脚步正过身面向安华,看着安华近一个月也没有完全消逝的担心后怕的表情,认真的说:“那你说,我一个人回来还有意义吗?” 当见到安华眼中忽闪出现又被低头强行压制下去的情绪后,易骁笑着扶上安华的肩膀,口气故意轻松的安慰道:“我这人呢,没什么本事,就是运气还不错,不怎么努力也够衣食无忧,对婚姻不抱什么希望也能把自己心心念念几年的人盼回来还能在一起,你说我运气这么好,老天爷怎么舍得让我刚幸福的不得了就把我给收了呢?” 左右看看停车场没什么人,易骁把安华轻轻揽进怀里,感受着这人的体温说:“安华,我已经丢了你一次,不能再把你弄丢了,我受不了,我知道你觉得好像亏欠我什么似的,其实真没有,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别说这次咱俩没事儿,就是再来一次明知道你感染了,我还是会那么做,我就是没法把你一个人放在那个小破屋子里,隔着一层防护服让你孤零零一个人躺在那儿,我做不到,我就想着能陪在你身边,不管有什么事儿也是咱们俩在一起,那就不怕了。” 陈安华想到在那个设施简陋的小屋中和易骁被隔离的整整一个月,从重度疑似到渐渐退烧恢复,易骁始终不离不弃的在身旁观察照料着,即使蒋旭为了安全起见起初曾试图把两人分开隔离,但易骁却没一丝动摇的始终牵着他的手坚定的要留下。在最初最难受的那几天,没有一次在他睁开眼睛时,不是看到易骁趴在他床头睡着的,只要他稍微动一下,易骁便马上起身紧张的问他怎么样了,还疼不疼,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陈安华在那些年想着陈以筱的无数个心灰意冷的日日夜夜里,都不曾流过泪,但不知道为什么,遇见易骁的大半年时间中,自己无数次的潮湿了眼眶,现在想想,其实是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了吧。 见到安华泛红的眼角后,易骁忙双手扶着他的脸颊故意玩笑说:“你瞧你,最近怎么总这么容易就被我感动了,刚回国那阵你抵抗力多强啊!” 陈安华终于被易骁逗笑了,接着抬起头说:‘那是因为你越来越傻了。’ 易骁捏着自己的下巴做沉思状,片刻后把双手插在腰侧挑挑眉说:“老让你这么觉得欠我也不好,要不这样吧,你要真想补偿我,能不能答应以后别再去什么刚果非洲这种危险地区做义务援助了,实在要去就去个安全点儿的地儿,最重要是要提前和我商量,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说,当然如果能踏踏实实在星城医院做个心外科医生就最好了……”说到这儿易骁有些抱委屈的低声嘀咕句:“咱俩还没好好开始过日子呢,我可不想天天担惊受怕的……”最后易骁抬头试探问:“答应我就当补偿我了,成吗?” 陈安华把易骁腰侧的两只手拿下来握在掌心,感受着这从来都让人安心的温度,最后他看着易骁深情的说:‘我答应你,以后什么事都提前和你商量,不再自己一个人做决定,也绝对不再做让你担心的事了。’还有半句陈安华觉得太酸想说没讲,以前都是你来付出和守护,今后换我。 类似于承诺一样的无声话语让易骁顿在那里,紧接着就不自禁的捧着安华的脸温柔的吻了下去,而陈安华这次不但没有推开,反而双臂环住易骁的腰侧让两人贴合的更加紧密,感受着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经让他迷恋到极致的味道,两人就这样在地下停车场无人的角落忘情的拥吻…… 这一个月因为经历过生死边缘,仿佛把时间拉伸到一世那么长,长到让人足以看透自己的真心,因此再也没有顾忌,只能用最亲密的行为来宣泄彼此心中的情感,只想让对方清楚的知道,彼此就是生命中最在乎的那份重量。 …… 晚上躺在床上,安华侧身看着睡在身旁的易骁,看着易骁浓密且有些叛逆的稍稍向上扬起的眉毛,再往下看去,看到那高挺的鼻梁和有些暗红色的嘴唇……以前怎么就没好好看过他呢,为什么在之前那么长久的日子里任自己陷在过去无法自拔,为什么没及早发现这人的好,没及早回应易骁的真心呢?不自觉的,安华慢慢倾身靠前吻了下去,怕惊动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的易骁似的,只在唇边稍微轻啄了一下就匆忙分开了。 谁知这时易骁却在昏黄的台灯下闭着眼睛笑了起来,“怕你太累都没敢动,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儿的。”说着,一个翻身就压在陈安华上方。 易骁一只手拂去安华额前的碎发,轻轻吻上这饱满平滑的额头,自言自语又说给安华听似的喃喃道:“还是回家好。” 安华笑着把易骁推开些:‘我没那个意思,你想太多了,你最近一直照顾我都没怎么休息好,早点睡吧。’ “我这样不是刚好么,真休息好了你又说受不了……”易骁坏笑着说:“而且我怎么才能休息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着易骁讨糖吃一样难耐的表情,安华忍不住侧头笑开了,知道以易骁旺盛的精力今晚是跑不了了,毕竟两人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过亲密接触,所以他正过脸看着易骁说:‘那别太累了,就一次吧。’ 陈安华确实是本着提醒易骁不要操劳过度的心态,但其实他不说还好,一说倒激起易骁热情高涨,只见易骁挑了挑右眉,重复了一遍说:“一次?”接着憋着高兴反倒故作好不容易妥协状,点头说:“也行,一次就一次吧,但是……”说完就笑贴在安华耳侧低声耳语了一句。 陈安华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瞬间红到脖颈,第一反应是这种事他绝对做不来,但又不想就这样扫了易骁的兴,毕竟这人已经忍了这么久估计也是到了极限,所以纠结半天后,他才偏过头艰难的口语说:‘不会……’ “教教就会了,很简单的,行吗安华,行吗,行吗……”易骁一遍遍不懈的追问,还极其不老实地一直蹭着。 半晌后,他终于等到身下的人下了决心,十分难为情的点了下头,再也没有犹豫一秒,易骁大力的吻了下去。 …… 陈安华觉得刚刚过去的昏天暗地的时间里,他好像又回到高中做了一遍最不擅长的全项体能测试,隐隐感觉明天走路都会受到很大影响,因为此刻大腿内侧的肌肉现在就已经发酸到抖动了。 易骁却在让安华躺好后,满足的趴伏在上方,边给安华按摩边说:“安华,我真庆幸这个世上绝大多数男的不是Gay,要不然我天天得多操心你会被人抢走。” 等陈安华终于从喘息中缓过来一些,他才侧过头看着易晓说:‘除了你,还有谁又这么大耐心陪在一个哑巴身边。’ “如果真有人因为嫌弃你不会说话就放弃你,那也只能证明他瞎了。”接着便箍紧手臂笃定笑说,“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给别人这个机会的。” 安华却突然抬手抚摸着易骁过于英俊的侧脸,头一次问出这个问题:‘其实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闷吗?’ “喜欢上你之前你就这样了,怎么会觉得闷。反正我好唠叨,你听着就行了,一个家里两个人都爱说话动不动就会吵,所以咱们这样最好,互补。”易骁像是说着无关痛痒的事情一样,说完便把眼睛合上了,同时还把安华的手心放在嘴边深吻一下。 陈安华却是有些心疼的看着易骁,他怎么会不知道家里有人能够吵嘴是多么幸福的事,毕竟大多数时候,只要易骁不说话,房间里永远都是安静的,让即使有两个人的屋子都显得太过冷清,他有时甚至会担心易骁终有一天厌倦这种无声的世界。 于是陈安华手上稍稍用力将易骁的脸扳向自己,当易骁再次把眼睛睁开看向他后,他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想让我说话的话,也许我可以试试。’ 乍听到这句话易骁有些吃惊,眼睛都跟着睁大了一些,因为陈以筱曾告诉他安华对于开口说话这件事有多排斥,所以半晌后,他犹豫了一下才问:“我其实之前就想问你,不过被你骂了一次就没再敢提,”易骁撑起身问:“安华,你怎么样我都爱你,但你想没想过要再去看看嗓子,不管是工作还是其他方面,今后都会方便很多。” 沉默了一会儿后,安华才说:‘其实我在国外的时候也找过心理医生,但还是很难……”回忆起看心理医生的经历,光是想想就让他如置身冰窟一样浑身发冷无力,但为了易骁他愿意去面对,于是接着说:‘如果你觉得我还是说话比较好,我就再去看看。’ 看出了安华眼中的躲闪和焦虑,易骁终于问:‘能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吗?’ 陈安华眼睛聚焦在易骁眼中自己的倒影,那里像一面镜子一样把自己照的透亮,让这么多年无法直面的一些事情好像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于是二十多年来头一次,陈安华慢慢给易骁讲述了那个漆黑没有一丝光亮的地下室,那个在黑暗中待了整整三天的无助孩子,那个在他身边死去的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女孩儿,这辈子从未想过会和任何人提起的事,竟也一点点讲了出来。 尽管陈安华尽量轻描淡写不去刻意讲述细节,但易骁听完后,他自己都没注意,指关节因为攥的过于用力而泛白了。 陈安华轻轻把易骁攥紧的拳头抚平打开,微低头不去看易骁的眼睛,强作镇定的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很多事我都已经记不清了,其实也没什么,都过去了,没事的。’ 易骁很难从震惊的情绪中缓和过来,他知道,如果不是记忆太过深刻,受的创伤太难以磨灭,陈安华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从未对至亲在内的任何人说出口过。五六岁,他还在家里人簇拥下撒娇耍赖的年纪,陈安华到底经历了什么。 易骁反手将安华的手攥着掌心,他也终于明白陈安华为什么固执的总在睡觉前点着台灯,如果二十年都无法直面的伤害,他怎么忍心让安华再次在外人那里把一切残忍的刨开,也许对安华来讲,最好的事不是面对而是淡忘吧。 于是易骁尽量让自己表情淡定的笑说:“算了,我还是觉得你这样对我来说更好。” ‘为什么?’安华不解的抬眼问。 易骁再次轻轻趴伏在安华上方,以两人直视彼此的姿势说:“因为我喜欢你想和我说话时必须走到我面前的样子,喜欢看着你说话的感觉,喜欢你说的话只有我一个人能听懂的这件事。” 陈安华任自己贪婪的看着这个始终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一直谨慎到有时甚至卑微的经营这段感情的男人,看着明明希望他能说话,却为了小心呵护他感受而压抑渴求的易骁,他愧疚以往的同时却更加珍惜,他甚至忽然觉得冥冥之中真有天意这种事,正是上天眷顾他小时的遭遇,才能让他此生遇见易骁,这时陈安华甚至觉得,也许所有的苦难经历都是为了让他这辈子能等到这么好的一个人。 安华没有对易骁说谢字,只是把手轻轻的环住易骁的颈部深深吻了上去,那时陈安华在心底默默起誓,这辈子以他所能,绝不会辜负这个人。 …… ☆、第 30 章 就着透进来的秋末初冬温暖的阳光醒来,陈安华首先侧头看了看旁边空着的床铺,紧接着传进鼻息的粥香味儿让他不自觉勾起了嘴角。之前都说过要分担来做早晚饭,可易骁不管是多晚回来,似乎认定第二天做早餐这件事已经是他独有的特权了。 陈安华走路声音比较轻,所以当他站在厨房门口看向易骁长期健身保持的挺拔健硕背影时,易骁并没发现身后有人已经在靠近,而是低头继续在灶台前忙活着。 不自觉的,陈安华慢慢走了过去从身后环抱住了他,任自己的脸埋在易骁脖颈处,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易骁顿住,手上的动作都跟着停了,然后才侧回头笑问:“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比平时早了二十分钟,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陈安华双手绕过易骁腋下,在他胸前有些别扭的手语比道:‘好久没去医院了,今天是回来后第一天上班,怕是要忙,可能心里有事吧,睡不着。’ 易骁微低头笑看着,他能感觉到安华这次回来后对他的依赖多了,这是他很早之前就奢想过的,所以现在的此情此景,用一句烂大街的话就是,让他感觉幸福到起飞了。 “所以你就是个劳碌命,这才回来三天就上班,你们刘院长不是都让你再多休息一周么,还不是你自己闲不住,赶着往医院奔。”易骁边继续翻动手里的锅铲边宠溺的抱怨。 ‘都快四个月没上班了,感觉又像要刚上班了似的。’ 刚好安华喜欢的七分熟鸡蛋也煎好了,易骁把炉火关掉,转过身面对着安华,双手以让人踏实的重量放在他肩头问:“是不是觉得又要重新适应一遍,有点担心?” ‘不会,医院同事都很好相处,刘院长也特别照顾我,没什么可担心的。’陈安华微垂眼说。 易骁又盯着陈安华看了一会儿,其实他很早就发现,陈安华想要回避的话题或者说着言不由衷话的时候,从来都不看他的眼睛,可是他怎么会猜不到一个哑巴要在医院立足又多难,在星城那种人尖儿扎堆的顶级医院里,有几个能像蒋旭一样有耐心真把安华当朋友的。刚回国来医院上班不过几个月中间又离开了小四个月,怕是和很多同事的关系都要重新再建立一遍了。 知道安华不想多提易骁也不忍心说破,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接着才故意岔开话题的说:“我也觉得,你说你这么人见人爱又医术高超,看病的病人都得排大队,这种在你们医院就是‘团宠’吧?就差把你的照片摆门口当活招牌了,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天天那些医生小护士们都哈着你呢?”易骁随手拿过旁边刚刚切火腿的小刀,用手虚张声势的比划一下说:“要是哪天被我发现有人对你图谋不轨,我可真饶不了他们。” 陈安华抿嘴一笑,这个人怎么总是有本事把他不安的情绪扫走,于是他也顺势接过刀具,学着易骁的动作也上下掂量两下说:‘自始至终对我图谋不轨的只有一个,你打算怎么帮我解决他?’ “这个嘛,就不太好办了……”易骁把刀具拿下放在灶台边,笑着环抱住安华在他耳边轻语:“把我解决了,你下半辈子的xing福生活怎么办?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我可不干。” 安华笑着和易骁分开,最后说:‘放心我没事,我答应过你,有什么事我一定先和你说。’ …… 行驶在早高峰的高速上,拥挤的路段让易骁的G63停停走走,他侧向安华无奈的笑着摇摇头,“这大早上堵的……”,紧接着随手打开了车载音响说:“别着急,上班之前肯定能到,听听交通台怎么说。” 随着按钮点击下去,男主持人利落干脆的播报从中传来:“今早由于部分路段交通管制,交通情况不太乐观,东三环北向南至国贸桥路段严重拥堵,有急事的司机朋友可以避让至其他路段,另外通惠河北路至三环方向……” 听到并没有通往安华医院路段管制和严重拥堵的信息后,易骁松口气笑说:“还好,没什么特别管制,再有两个灯这个路口估计就过去了。” 等再一段播报完毕后,电台女主持人用甜美的声音说道:“周一早想必各位朋友都比较匆忙,但希望无论上班还是上学的朋友都能记得,无论何时,你的家人、朋友、爱人都在默默在你身边付出和陪伴,送上一曲由张过年翻唱的李宗盛创作歌曲《我是真的爱你》,祝福各位能以一份好的心情度过接下来新的一周。” 接着,随着大提琴和钢琴声先后缓缓流出,一个磁性男人的歌声从G63的柏林之声音响中传了出来。 “曾经自己 像浮萍一样无依 对爱情莫名的恐惧 但是天让我遇见了你 我初初见你 人群中独自美丽 你仿佛有一种魔力 那一刻我竟然无法言语 从此为爱受委屈 不能再躲避 于是你成为我生命中最美的记忆 甜蜜的言语 怎么说也说不腻 我整个世界已完全被你占据 我想我是真的爱你……” 陈安华不禁被歌曲的旋律和沁入人心的歌词吸引,一时竟听得出了神。 难得见安华对什么事露出这种微微陶醉的表情,于是易骁笑问:“好听吗?” 安华淡笑不答,反而问他,会唱吗? 这句话一出,陈安华发现易骁的嘴角扬起的更厉害了,接着才听易骁说:“你知道么,人都是要有缺陷才完美的,我爸刚当新兵蛋子那阵,因为唱打靶归来把全班带跑调,刷了一个月的厕所,所以……”趁着等红灯的空档,易骁侧头看着安华笑说:“五音不全这种事真的是遗传的,我什么都能试试,唯独不会唱歌。” ‘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陈安华笑问。 “这种减分题,你不问我自己当然不会主动说!不过么……”易骁看了看安华,调皮的挑眉坏笑说:“如果我唱个歌你答应嫁了的话,把天上的鸟都唱掉下来我也试试。” 安华并没接茬,只是勾起嘴角用手指指前方已经转绿的交通灯,示意易骁可以开车了。 见安华并没反对,易骁忽然像找到个突破口似的,边松了刹车往前缓慢移动边继续穷追不舍:“别只笑不说话啊!我认真的,这个事情对我的难度不亚于人类首次登月了,怎么样,就当考验考验我的恒心,你也给我个机会。” 其实既然已经把心交了出去,只要易骁喜欢陈安华随时可以做到,但仍想逗逗易骁,于是在停车等待的空档他手语说:‘那就等你学会再说吧。’ “真的?!”易骁大喜,整个身子都侧了过来,“不是逗我?我学会了就嫁了?!” ‘好好开车!’陈安华笑着用手轻轻把易骁的脸扳向正前方,实则已经心里在说,就算你学不会我也会嫁。 谁知易骁启动汽车后,却飞快的打了右侧转向灯,不给后方车辆犹豫的机会,一个油门就硬变道到最外侧车道,无视接二连三的鸣笛声,一脚刹车停在了路旁的停车带。 之前只要安华在车上,易骁开车从来都是稳稳当当,所以刚忽的一闪不免让陈安华有些惊慌,在确认后方没有追尾后,他不解看向易骁问:‘你这是干嘛?’ 只见易骁心急的掏出了西服内侧的钱包,把夹层内的一个黑色绒布袋取了出来,拿出上次陈安华见过的其中一枚戒指说:“我怕你说了不算数,到时候再赖账,今天必须把这事儿做实了。” 怕陈安华后悔似的,易骁忙把戒指硬塞到他手心,然后又帮安华把五指合了起来,任由那枚戒指沾染这个人的体温和味道,认主一样。 易骁握着陈安华的手说:“这个戒指你收下就当咱们今天说好了,我学会这首歌咱们就结婚。” 陈安华没想到易骁居然会随身携带着戒指,就像时刻准备等他点头说好,看着易骁过于激动的表情,他此时已经不知用什么言语面对,这人怎么这么傻,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命都可以不要,就只是为了从这里得到一个承诺。 陈安华慢慢把手心摊开,看着这枚素圈在阳光下的反射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连带把他心都照的暖暖的,一瞬间忽然有个声音在他心底说,你要生命来守护这份承诺。 陈安华再次把五指合拢将手中的戒指攥紧,最后抬头看向易骁承诺一样点头应道:‘好,咱们说好了。’ …… 易骁离开的这一个多月,秦氏很多之前由他跟进的一些事情都处暂缓状态,因此回来这几天一刻不停的就开始忙活起来,秦氏危机在易骁参与公司运营后虽然没有立竿见影的改变,但似乎易骁的到来给秦家内部乃至公司上下都注入了新的动力,加上易骁带过来的资金虽不足以扭转秦氏整个债务危机,但也足够解燃眉之急的,因此看起来秦氏是正向好的方向转变的。 这天开完会,和一家银行再次谈妥一笔周转资金后,易骁回到自己办公室疲惫的靠在座椅上,这几天他和安华各忙各的回家都比较晚,已经有两天没好好聊聊天了,搓了把脸强打起精神,易骁给陈深打了电话让他备车后就起身了,白天已经短信确认过安华今天结束的早不会加班,他打算接上安华一起回家。 在停车场抽烟等人的时候,旁边一辆经过的汽车鸣了笛,知道自己并没挡道,易骁斜眼冲贴着黑膜的车内看了看,谁知这时车窗放了下来,竟是蒋旭笑着招呼说:“今天来探班?最近挺忙吧,有日没来了。” 听出了话里的调侃,易骁侧头无声的笑骂了句,自从刚果金的经历后,易骁对这个叫蒋旭的人也确实心存感激,于是笑答说:“是,最近有点忙,今天来接安华下班。” 蒋旭笑着从墨镜上方打量了一眼这个人群中识别度很高的帅哥,觉得无论从那个角度,对这身考究的西装来说,都没谁能比易骁把它穿在身上更合适了,就是……薄了点。 “今天降温挺冷,怎么在外面等呢?我看安华刚被主任叫住估计还要说一会儿,你还是回车里等吧。” “车送去保养了,刚是助理把我送来的,待会开安华的车走就行。” 蒋旭笑着点头表示懂了,“那行,你等吧,不过最好和安华提前确认一下,我们主任岁数大了,有时说起工作时就顾不上时间。” 两人互相打了招呼告别后,蒋旭把墨镜往上推了推就松开离合往前开去,可刚开出两三米就又一个刹车停住了,他从车窗探出头看向后方的易骁说:“对了,我今天忙没顾上,你帮我跟安华说一句,那辆车我帮他转出去了,刚好我个朋友想买个二手车给女朋友练练手,我把车的照片发给他,他看到就直接定了,说明天来这里提车。” 车?安华要卖保时捷吗?易骁不明所以,走近两步问:“什么车?” “你不知道?安华没说吗?他这两天说想把前一阵新买的沃尔沃转出去,问我有没有认识的人,我还奇怪呢,之前他开保时捷开得好好的怎么换了,而且这个沃尔沃也开了没几天就要急着卖出去。” 易骁被这件事说的有点蒙,冷静一下后他问:“什么时候换的?” 蒋旭在这一刻才觉得自己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话,但已经说出口现在再遮遮掩掩也来不及了,倒像是有问题,想着安华也许觉得是小事就没和易骁讲吧,于是就实话实说了:“去刚果金之前的半个月吧。” 易骁的头不经意的微低了下去,那是误会闹分手那阵吧,他心里想着,看来那时安华真是气大了,不是单纯赌气说说,新车都买了,八成车钥匙已经做好要还回来的准备,是真的要和自己分手一刀两断……易骁告诉自己那是安华太在乎他才会做出这种决绝的事,但心里总还是觉得隐隐不舒服,居然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在他心里我就这么不重要吗,这段感情就这么不值得再挽回一下吗? 虽然在这几秒钟想了很多,但等易骁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态,可也只简单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心里有疑虑,但怕自己多说多错,蒋旭只能尴尬笑说了句“我先走了”,就率先驱车离开了。 …… 安华坐在副驾,隐隐感觉易骁今天情绪不高,在等红灯的空档,他侧身问:‘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换我来开吧。’ 易骁看着安华,慢慢展现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没事,不累,一会儿就到家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公司遇到困难了?’ “……没有,公司都挺好的,”易骁盯着还剩五十多秒的交通灯,手指不自觉的在方向盘上轻轻节奏性的敲打,深呼了口气后还是说了:“刚才碰见蒋旭了,他让我告诉你,那个车他已经帮你转手卖了,明天他朋友就去你们医院停车场提车。” 陈安华一瞬间僵在那里很无措,这件事他本想悄悄解决免得易骁知道了会不高兴,可事情经过第三个人被这样揭示出来,怎么样都会让易骁更不舒服吧,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很苍白,但无论如何总比不说强,于是他侧过身有些紧张的手语打到:‘车是从海南回来后买的,当时我确实……确实是很生气,所以……’ 陈安华顿住了,因为他知道有些字眼每说一次都伤一次,那两个字他提过一遍的时候易骁伤心的眼神他忘不了,所以现在就算是为了解释,他也说不出口。 不忍把安华逼到角落,还是易骁先放下刚刚一瞬有些僵硬的面孔,他抚上安华冰冷的手背说:“没关系安华,我知道,那时候我们俩有误会有心结,所以在当时那种情况你想和我分开我理解,不过安华你答应我,以后任何理由也别再轻易和我说分手了,行吗?” 陈安华另一只手忙跟着覆了上去,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道:‘你别生气,再也不会了。’ 红灯即将转绿,易骁把安华的头轻轻拢过来在柔软的发梢上吻了一下:“我不生气,这辈子我都不会生你的气。” …… ☆、第 31 章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两人回国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这段时间里,陈安华忙着出诊的同时,参加了不少院里乃至卫生部的表彰大会。星城国际医院的董事们更是抓住了此次机会为医院大力宣传,将陈安华和蒋旭当成了活招牌,为两人拍了一组让女护士们尖叫的宣传照放了出去。而得益于此,医院的名声大噪,同时慕名来找陈安华询诊的病人也增加不少。刘院长为了让陈安华出诊时更方便,还专门配了个懂手语的导医来,见安华在医院愈加得心应手,又成功主刀做了几个技术难度很大的手术,刘院长很是欣慰。 有天私下拍着他的肩膀说:“之前还担心我退休后你会在院里站不稳脚,现在总算安心了,继续好好干,再三两年应该就可以提个职称了……”然后半玩笑半认真的说:“工作稳定了,也该考虑成个家了,你爸还总操心问我呢,如果真看上咱们医院哪个医生护士,我去负责给你牵线。” 陈安华听到后则无奈的笑笑,看来蒋旭说的不假,刘院长确实不知道,同时也在心里盘算,怎么和父母说,才能让两位老人比较平静的接受。 …… 今天易骁本说还要应酬,陈安华就没急着往家赶,然而没想到回家打开门后,竟见到近来一直忙忙碌碌的易骁已经做好一桌菜在等他了。 易骁绕过餐桌,走上前边把惊讶的问他‘怎么这么早回来’的陈安华领进屋,边笑说:“看我算的多准,刚做好饭,我们大名鼎鼎的陈医生就回来了。” ‘不是说晚上要应酬吗?’安华笑问,心里很是高兴,因为这段时间易骁真的很忙,一周里有大半时间晚上是不能回来吃饭的。 “对啊!应酬说等我学会唱歌才肯嫁的那个人呐!”易骁解开围裙,习惯性的吻了安华的侧脸后,才笑说:“本来是要见一个客户,结果那人临时爽约,我这不刚好得空么,就早点回来做饭了。” 陈安华看着满桌子的,对于两个人而言太多的六菜一汤,手语比道:‘好容易早回来就休息一下,怎么还做了这么多。’ 最近易骁早出晚归,经常在后半夜带着些许酒气应酬回来,陈安华不了解易骁以前是不是也这么忙,还是近来公司的事情比较难于处理,因为偶尔疲惫无奈的表情还是会从易骁脸上不经意的流露出来。问过两次易骁都轻描淡写说“没事”的搪塞过去,商场上的事陈安华不懂也帮不上什么,于是只能尽可能在晚上熬些粥汤放在电煲中温着,等易骁回家后也能暖暖身。 “怕时间长不吃,你都忘了我做饭什么味儿了,等哪天碰到一个做饭好吃的再把你拐走了,”易骁把盛好的汤推在安华桌前,笑说:“外面怪冷的,先喝点汤。” 安华还是有些心疼的说:‘先照顾好你自己,最近都瘦了……’刚好想到这两天没来得及说的话,安华口语道:‘最近我已经在找房子了,咱们搬家吧。’ “为什么?”易骁不解,“怎么突然想到搬家?” ‘现在你上班开车要一个多小时,太辛苦了,找个离你公司近点的地方你可以早晚多休息会儿。’ 星城医院在东二环,所以陈安华回国后就租住在东四环这里,但秦氏在西二环附近,这样就让易骁每天上下班都要横跨京城东西。 ‘往西我在网上已经找了几个房子,你上下班能方便不少。’ 易骁看了一会儿安华后,身体前倾将下巴拖在手臂上,戏谑的问:“咱们?” 安华低头笑了,接着抬起头回问:‘怎么,有意见吗?’ “……”像是思考了一下似的,易骁用手指在桌面上敲打了几下,撇撇嘴说:“我对这个用词没意见,但对这件事……有意见。” ‘为什么有意见?对我没什么影响的,只是找了个折中的地点,这样咱俩都方便。’就是怕易骁不同意,陈安华才没有找在离易骁公司更近一点的地方。 “我是说我不同意租房,”易骁挑挑眉笑说:“你说你这都‘咱们’了,那我就当这是提前选婚房,所以当然不能租,这次搬过去可能就住上好久,我让陈深去选选,到时候你再最后拍板,只是啊……”易骁叹口气说:“我这钥匙还没捂热呢就不用了……” 其实从刚果金回来当天,陈安华就把备用钥匙交给了易骁。由于很少主动,因此那天他本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假装很随意的将钥匙递到易骁面前说:‘有把钥匙方便点,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不用等在外面了。’ 而易骁当时只是盯着钥匙看,并没有接过去,片刻后才抬头看他说:“需要吗?” 那一刻陈安华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时竟没收住震惊和失落的目光,因为此前易骁曾暗示过对这把钥匙的渴求,他懂也装不懂,毕竟那时他没想好,可如今…… 而就在他手臂不自觉的下沉时,易骁却突然笑着一把抢了过去,连带他人也被拽进了怀里,这才听易骁笑说:“就这么怕我不收啊!” 直至发现易骁是在逗他,安华心里才松了口气,因为现在他已经离不开这个人,倘若易骁真的不要,他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就听易骁在他耳边轻声说:“安华你别生气,我刚逗你的,你知不知道,我之前脸皮那么厚天天死缠烂打的,但就这件事憋着股劲儿,就想看你什么时候能主动把钥匙给我,我总觉着你这人心里藏的太多,不会像我这么天天说喜欢说在乎,得等有一天你真主动把钥匙给我了,才说明你心里算对我敞开了……”随后手臂收的更紧了一些说:“总算让我等到了……” “所以咱先不急,让陈深先好好选选,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去定,怎么样?” 安华满心幸福的看着易骁,想说其实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住什么样的房子又有什么关系,他笑着喝了口温热的排骨汤后,点点头说,好。 过了一会儿,易骁突然说:“对了,陈大哥白天给我打电话了。” ‘我哥找你?什么事?’听到易骁口中说出陈以筱,安华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无法平静面对了。 “问我有没有时间去家里吃个饭,”易骁把剥好的一只虾放进安华碗里,试探的问:“我有点拿不准陈大哥的意思,又不好拒绝,就先答应了。” 易骁仔细的观察着安华的反应,因为如果两个人要长久在一起,家里人这关是一定要过的,他这边谁也不会干预也管不了,但安华到底怎么看待这件事他拿不准,他也想通过这件事情试试安华的态度。 ‘哪天说了吗?如果排到晚班的话我就和别的医生换一换。’ “这周六……”易骁迟疑了一下才又问:“那你怎么介绍呢,你嫂子也在家吧,说我们是……同学?” 终于意识到易骁在纠结什么,陈安华放下手中的筷子,笑看着他反问:‘你想怎么介绍呢?’ “看你怎么方便呗,”见安华虽不反对但就是不说透,易骁夹了一大口菜塞进嘴里才说:“同学,朋友,同事,你怎么介绍我,我就是什么。” ‘同学朋友还行,同事的话会露馅吧,万一问你是哪个科室的你怎么说。’陈安华表情认真,真像是在征求一个万全的对策。 易骁把嘴塞得更满了,半晌后等鼓动的腮帮稍平复后,才有些负气的说:“没事,提前对好词就行了,你嫂子总不会问我手术步骤吧。” 陈安华终于没绷住乐了出来,这个人真是孩子气,明明是在置气还硬挺着,不忍心易骁继续赌气,安华终于说:‘你觉得我哥会请一个我的普通朋友到家里吃饭吗?一般同事或朋友的话,在外面随便吃个饭就可以了吧。’ “我知道陈大哥知道咱俩的关系,可你家里其他人呢?你今后怎么打算的?咱俩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和他们说?” 凭以往的经验,安华是绝对回避跟家里出柜的,可他俩明明正常夫夫关系,他怎么可能忍受一直掖着藏着,像是哪天不小心街上碰到安华朋友亲戚时,还得绕道躲得远远的,这种像贼一样见不得光的感觉让人想想就窝火,所以安华家里这关是一定要过的。 易骁盯着桌子上的菜沉默了,心说好容早点回来本想好好聊聊天,怎么话赶话自己就先急了,知道刚才语气硬了,于是他缓下来转头巴巴的看着安华说:“是不是逼你逼得太紧了,算了这事儿别急了,以后再说吧……” 没等他说完,安华就越过桌子牵上他的手,用拇指摩挲了下他手背上的经络后,抬头看向他说:‘马上就到我嫂子的预产期了。’ “……”没听出前后的逻辑关系,易骁有些愣的问,“所以呢?” ‘这个孩子对陈家来说很重要,嫂子高龄产妇身体也不是太好,我爸妈一直担心来着,我不想这个时候让他们再操心,所以等小孩平安出生后,我再把你介绍给我家里人,我爸妈,我哥嫂,好吗?’ 反应了一会儿后,易骁一下子反抓住安华的手问:“认真的?” ‘认真的。’陈安华点头。 “以你男朋友的身份?” ‘对,以男朋友的身份。’安华再次点头。 在得到最终确认后,易骁快速倾身向前对准安华的嘴唇就亲了下去,陈安华下意识侧过脸,但仍被易骁用手扳正又吻了好一会儿。 半晌分开后,陈安华笑着埋怨道:‘蹭了一脸油。’ “现在就嫌弃上了,我七老八十流口水时候怎么办?”说着又故意在安华脸侧蹭来蹭去。 ‘你身体这么好,七八十估计还能跑几公里呢,我就不一定了,所以到时候谁嫌弃谁还说不准呢。’安华笑着回说。 易骁笑着扶起安华的腰身让他站起来,也不管吃没吃完,就拥吻着把人向卧室带:“几公里跑不跑的下来不知道,有件事就一定可以活到老‘做’到老。” …… 周六这天,陈安华侧头看着手里满是各种礼品的易骁,笑着手语问:‘你会不会太夸张了。’ “没有吧,时间太紧只来得及准备这些,我让陈深问过了,孕妇吃这些都没问题。” ‘我就是医生,你还需要去问谁,’陈安华笑着指着易骁手里的昨天才特地从马拉西亚送来的燕窝说:‘这些都是温补的,没有问题,只是用不了这么多。’ “第一次见面当然这样才能表示心意,我本来想买两块表你还非拦着不让,而且送礼这事儿我又没经验,要是周瑾玉那小子在……”易骁本想说让周瑾玉帮着出出主意,可说到这里才意识到,其实他已经有四个多月没见到周瑾玉人了,从小到大习惯在身边叽叽喳喳的兄弟突然消失了,如果不是这段日子秦氏太忙,他都不知道自己适应不适应得来。 就在这时,陈安华忽然拉停了易骁,让两人对视着手语说:‘易骁,我最近其实就想和你说,你不要为了我断了和周瑾玉的关系,他是你兄弟,是你从小到大的好友,这种情分很不容易,再说周瑾玉也没做什么,不要因为我和他决裂,这样我心里也不舒服。’ 这句话陈安华憋了很久,一直没找到适当的机会说出口,如今见到易骁不经意提起周瑾玉时失落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个朋友在易骁心中的分量,他见不得易骁难受。 易骁低头沉默,许久后,才抬头尽量笑说:“回头再说吧。” 其实那天真是气大了,说出那句决绝的话后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几次他还梦见周瑾玉满脸是血的站在他旁边,惊醒时他总后悔那天手上没留劲,出手太重了……而就在前几天,张子还特地送了张支票过来,说是哥几个凑的,知道帮不了太多,但能帮到秦氏帮易骁都想帮一把,临走之前张子犹豫下后,才回头说:“是周瑾玉张罗的,他不让我说,好像他从他哥那里敲出来不少,他占的头儿最大……” 不想让安华再担心,易骁于是催促道:“快走快走,第一次绝对不能迟到了,”见安华还停在那里,易骁用肩膀推着人向前走去,“哪个单元,带路带路。” …… 陈雪端了杯茶递给易骁,礼貌笑说:“当自己家就好,不用拘谨。” 拘谨了吗,易骁心里暗骂了句“靠”,显得自己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似的,于是忙接过茶杯,尽量显得放松的靠在沙发里笑说:“嫂子,今天来会不会打扰到你休息。” “怎么会打扰,你不知道,我才怀孕没多久以筱就不让我上班了,所以天天除了家里就是小区溜达溜达,平时也没什么人说话,你和安华来,我终于可以找人聊聊天了。” “陈大哥是心疼您,怕您累到。” “什么疼我,其实是心疼他的宝贝闺女呢!”陈雪虽像是抱怨的这么说,但此刻洋溢出来的都是幸福的笑容。 “确定了是女儿吗?” 陈雪点头笑应:“嗯,上次去安华医院帮着看了,是女儿。” “那敢情好,生闺女是福气,嫂子你这么漂亮,今后这个小公主也错不了。” 唠家常不是易骁擅长的事,但今天对象变成了安华家人,他努力想在陈家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陈雪低头抚了抚已经隆得高起的腹部,淡笑说:“这个孩子来的晚,长得怎么样都无所谓,我们只盼着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 易骁喝口茶,没说什么,赞同的点了点头。 大概真是许久没人聊过天,陈雪继续说到:“我公婆都是好人从来没说过什么,只是这是陈家第一个孩子,我也没想到竟让他们等了八|九年。” 虽然自己不太喜欢小孩,但易骁也听过别人求子不易心急不已的例子,见陈雪感慨良多,易骁忙转移话题想缓解气氛:“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上次好巧,第一次见面就赶上你和陈大哥结婚纪念日,那是……三月份吧?” 陈雪这才抬起头:“对,是三月……”接着抬头看向厨房里忙活的两个人笑说:“也是结婚那年安华出国了。” “……对,安华高三出国的。”这一走就是八年,易骁心里想着,没有自己的话,安华应该会一直留在国内吧。 “是呀,高三那年,其实挺突然的,之前我公婆一直想让他出国来着,因为安华学习好,公婆觉得国外留学后能让他更有出息路也宽,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劝来着,但安华起初就是不同意,以筱那时就跟我说过,安华就是太懂事了,大概是怕父母破费才拒绝……谁知我们刚结婚没几天他就突然提出要走,我公婆后来还开玩笑的说,安华从小就依赖他哥,怕是看见新嫂子进门担心他哥不再疼他了,就自己先跑了。” 易骁抬头也顺着厨房的方向看去,只见兄弟两人在厨房有说有笑,画面看起来很是和谐美好,忽然的易骁就想到陈以筱讲过的安华小时候被收养的事,想到陈以筱多年来对安华的照顾……易骁边笑着客气和陈雪继续聊天,边不时向那个身影望去,那一刻他觉得大概冥冥之中命运早已经安排好,所以才在自己出现之前,老天爷安排了这样一个人替他守护陈安华这么多年。 厨房里,陈以筱把最后煎好的鱼摆好放在盘中,看了眼客厅方向后,转身笑问安华:“我今天问了易骁的这么多事,你怎么不嫌烦了。” 安华侧头无声笑了笑,才答道:‘我什么时候不耐烦了。’ “上次,上次你来家里吃饭可不是这个状态,其实那时候是在闹矛盾吧。”陈以筱十分笃定的笑说。 安华回想了一下让他很是纠结痛苦的那段时间,不置可否的低下了头。 接着陈以筱很认真的说:“易骁这个人很难得,安华,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双向的,你和易骁能彼此喜欢的这个缘分一定要好好珍惜,很多人一辈子可能都求不来,所以好好把握,别错过了。” 片刻后,安华抬起头,同样认真的肯定回复道:‘不会的,哥,我很珍惜他。’ 从没见这个弟弟这么直白的表达情感,陈以筱不由得笑说:“现在需要我帮忙了吗?” ‘什么忙?’ “和爸妈说你的事啊,早晚都要说的。” 陈以筱已经习惯性站在他身前,替他把一切事情摆平,但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在陈以筱面前总显得彷徨无措的孩子了,很多事情需要自己面对,更重要的是,因为有了易骁,让他对将来的很多事情都更有信心。 于是安华说:‘不用了哥,等过一阵子我自己和爸妈说,你放心。’ …… 晚餐在和谐的气氛下进行,陈以筱俨然已经把易骁当做家里的一份子,和易骁讲着安华小时候一件件的事。陈以筱酒量虽然一般,但还是因为太高兴不顾和安华的劝诫喝了不少。 在陈雪回卧室休息后,他拿起有些晃悠的酒杯说:“易骁,这次谢谢你能去刚果金把安华接回来,等我们知道的时候安华已经脱离危险了,说实话,就连我这个当大哥的也做不到你能做的,所以……”陈以筱托付一样的拍了拍易骁的肩膀:“有你在安华身边,我放心,好好照顾他吧。” 易骁和安华对视笑了一下后,才转向陈以筱郑重说:“我会的,陈大哥。” …… 晚上在陈深驾车把他俩放在小区楼下离开后,陈安华扶着微醉的易骁往小区门口走去,可就在经过小区花园的时候,易骁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安华正过身面对着易骁问。 小区晚上的路灯坏了,两人停着的这个区域刚好有些黑,易骁看不清安华的表情,但他还是问:“安华,我想问你个问题。” 陈安华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易骁,也不催促,而是等着他说。 易骁扶上安华的肩膀,呵着酒气说:“你当年是因为生我气才出国的吗?” 陈安华一瞬身体僵硬,那时他真的感谢路灯坏了,让他不用把表情直白的暴露在易骁眼前,因为很多以前没说的事情现在解释已经来不及了,很久之前他还可以没有顾虑的全身而退,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于是陈安华用自己微凉的手握在易骁的手上,没点头,但也没有否认。 见安华默许,易骁把安华紧紧拥在怀中,侧在他耳边微醺的说:“对不起,当年让你那样伤着就离开了,一走就是这么多年,没有我的话,你应该一直陪在家里人旁边的……”又往他颈间凑了凑才说:“不过安华,我这么说你别生气,其实这样我很高兴,因为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 如果此时易骁看得到,就会发现陈安华默默的在他身侧用口型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 ☆、第 32 章 陈深效率很高,仅用一周时间就找了几套户型和位置绝佳的高档小区供参考,在两人看过敲定后就开始着手准备搬家事宜了。 易骁的住处不止这一套,东西分散的多但也不急着全搬过去,陈安华则不一样,归国之后所有的物件都放在这个租住的房子里。 有天陈深微信问他,“陈医生平时比较忙,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找人先去收拾打包。”陈安华看到后,却没有片刻犹豫的谢绝了。 最近因为高兴,易骁回家都比较早,就像盼着迎接新婚生活一样,每天不仅早上和安华一起出门,晚上也是早早就提前回来做晚饭,时不时黏在他身侧说:“这才要搬新房了我就这么激动,等赶明儿咱要结婚的时候,我八成提前一个月就兴奋的不用睡了。” 而安华在笑着听这些话的时候,都在心中克制着焦虑。有天两人在沙发上看着刚出的电影时,陈安华心不在焉的透过卧室门看向那张两米二的大床,他在考虑,怎么才能不让易骁察觉的,悄悄把床下置物空间中的东西处理掉……那是他多年来藏着的所有秘密。 因为易骁最近每天回家都要比他早,让他完全没有独处的机会,有天他甚至装作不经意的问‘你最近怎么不用出差’,易骁则告诉他秦氏现在核心业务都集中在北京上海,而上海那边则由他小舅负责,说完后还故意凑到他身边邀功的说:“这可是我争取到的!” 随着搬家日期的临近,陈安华的不安就愈加强烈,他后悔在说出搬家这事之前没考虑周全,陈安华甚至在想,如果这两天易骁还是这么早归,即使再忙他也要和医院请半天假专门处理这件事。 上天眷顾了他的祈求一般,这天易骁在厨房接完一个电话后,就皱着眉走到安华面前无奈说:“上海那边有个棘手的事,我可能要去两天。” 陈安华正在翻看《柳叶刀》,听到这句话后,他抑制住心中的庆幸,过了两秒才抬起头来问:‘走两天吗?’ “是呀,”易骁叹口气坐到安华旁边,“后天都要搬家了,还弄出来这么个事儿……”接着有些抱歉的揽过安华的肩膀说:“不好意思,不是特别着急的话小舅不会让我过去的,就是咱这搬家的日子可能要拖拖了。” 陈安华抬手牵上了易骁搭在自己肩膀的手,侧头笑看易骁:‘不差这一两天,你安心在那边办事,房子又跑不了,急什么。’ “你不急我急啊!”说到这个易骁就来劲了:“你瞧这房子都不知道多少人住过了,还有咱俩那张床,我对它意见最大你知道么,总咯吱响不说还软踏踏的一点儿都不舒服,之前要换过几次你又嫌麻烦不同意,你说你一个当医生的,怎么能容忍住在别人的床上呢,就算租房,好歹应该换一张舒服点的新床吧,所以我就巴巴等着呢,就想在咱俩婚床上好好舒展运动几百回合!” 安华憋着笑,把肩膀上的手拿了下去,起身说:‘能把公司做好也是难为你了,天天就只想这个。’ “我是男人当然会想这个啊!”易骁大声辩解为自己找理由。 ‘我也是男人好吗。’ 易骁凑着吻了吻安华后,说:“你是男人没错,但我是男人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易骁额头抵着安华的额头说:“别太想我,就两天。” 安华不由轻笑了一下,才应说:‘我争取吧。’ …… 由于昨天有个大手术需要等病人过观察期,结束时已经是后半夜陈安华又不太放心就没回家,于是这天下班陈安华和主任说了一声后,就匆匆往家赶了。 等整整两个纸箱的东西被搬出来后,陈安华看着地上的东西不免有些怅然,待会是要找个废品站扔掉还是没人的地方烧了呢,他盯着这些东西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青春年少……这是他出国期间给陈以筱写的,上千封从来没想过要寄出去的信。 回国时就在想要不要把这些东西扔在加拿大,但那时满满的都是对陈以筱的眷恋,他心有不舍,于是鬼使神差的就拿了回来,对那时的自己来说,这些感情是支撑他精神世界的全部,只是没想到竟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负担。 明天易骁回来,到周末就要搬家,陈安华想着把其他东西一并归拢后再处理那两箱信件,只是没想到九点刚过,医院就通知他马上回去,说昨天手术的病人胸腔出现感染心率非常不稳定,已经转移到ICU了。 撂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衣物,拿起钥匙陈安华就冲了出去,这个病人是一个刚满八岁的先天性心脏病小女孩,陈安华比对待一般的病人付出了更多的精力和耐心,他尽自己所学的想要保住这个孩子的命。 在经过了三个小时的抢救后,小女孩儿的心率终于稳定下来也暂时脱离了危险,看着喜极而泣的父母,陈安华略显疲惫的擦拭下额头的汗,心说总算救回来了。临走他前隔着ICU的玻璃窗又回看了一下带着氧气面罩的可爱小姑娘,心中为她祈祷,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就要看你自己了,一定要活下来。 …… 拖着疲惫的脚步从停车场走向小区,习惯性的抬头看了一下他住的房子,只一瞬间脚步就冻结在那里,刚才没关灯吗?还是看错了?再又确认了一遍是自己的房间没错后,陈安华的心脏都停跳了两拍…… 意识到是最怕的一种可能时,他抬起脚步以最快的速度往家的方向冲去,他告诉自己别担心,不可能是易骁,明明说了明天晚上才能回来的,一定只是刚才太心急忘记关灯而已。 然而幻想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破灭了,因为屋子的灯光透过没有关严的门缝漏了出来,冷汗瞬间袭遍全身,陈安华自己都没意识到脱口而出的无声话语,‘不可能吧……’ 近乎是挪动着来到门口,陈安华颤抖着把手放在门把上,心里最后一丝祈祷就是易骁也许并没有打开来看,也许只是他让陈深来提前收拾东西……上天果然不可能总是眷顾同一个人,当门被缓慢拉开后,陈安华呼吸在那一刻都停滞了,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易骁正背对着他坐在地上,而遍地散落的,是那满满当当的那上千个秘密。 听到门被拉开的声音很久后,易骁才慢慢的侧过头用沙哑的声音说:“搬家的日子是找人算过的,我不想错过就提前回来了……”易骁用手掌撑着膝盖沉重起身,以仍旧背对安华的姿势说:“刚才我就想,哪怕这里面有一封信是给我的,我就当没看过……” 易骁深深吸了一口气,积蓄很大力量才转过身看着已经彻底僵在门口的陈安华,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如果有个世纪傻逼奖大概要颁给我了吧,居然以为你几年前突然出国是因为我伤了你,以为你这么多年都没把我放下,居然……” 房间里唯一的声音忽然哽咽了,易骁皱眉深呼吸后,仍梗着脖子把从刚才开始就拼到一起的事情一件件颤颤说了出来:“居然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3月28日,咱们俩的第一次,你应该记得比我清楚吧,因为那天是陈以筱结婚的日子,对吧,那次见到他们两口子吃饭时我居然没想起来……所以你那时候找我根本就是因为受了刺激,陈以筱结婚你受不了了,所以想找个人约炮,是这样吧?” “你回来后,周瑾玉一直跟我说你心里没我,我他妈还不信呢,没我怎么会在笔记本上一遍遍的写我的名字,YX,易骁,以筱,居然他妈的会有这种巧合!到后来,你也根本没打算跟我怎么样吧?因为知道陈以筱要当爹你彻底没戏了,而刚好旁边有个傻逼哈巴狗天天缠着你,太空虚才跟我上床的吧,身边有个人陪着总比自己一个人强,嗯?陈安华?你是这么想的没错吧!我说的对吗?” 易骁自虐的说出从刚刚开始就串联起的一件件事,一幕幕都走马灯一样浮现在眼前,陈安华看着陈以筱时过于深情的眼神,无论何时都向陈以筱展现的笑容……他怎么就能这么蠢呢,周瑾玉提醒过,连见了一面的刚子都提醒过,他怎么就自信到以为,从没给他任何承诺的陈安华是爱着自己的呢? 陈安华终于从惊恐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他疯了样冲上去死命抓住易骁的胳膊解释:‘不是这样,不是你想的这样,一开始确实是,但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都是真的,你相信我……” 可无论他怎么摇晃易骁的手臂,怎么唇语打手势,易骁却始终心死如灰的将头垂向地面,陈安华那一瞬有些愣了,他从没见过总是对他微笑的人露出过这样灰暗的眼神,好像所有的情感都如演出落幕时的幕布一样,被拉上了。 陈安华仍不懈的努力解释着,为了让易骁看他,他甚至侧歪过身,以一种别扭的姿势顺着易骁的视线弯下腰,到后来干脆扳正易骁的脸庞,强迫两人直视面对。然而当易骁终于抬起头对上安华的眼神时,陈安华却在那一时停止了解释,因为他看到了易骁突然决堤般的眼泪…… 心头某个地方被狠狠的抽疼了,疼痛顺着安华的血管经络一点点蔓延开来,钢丝一样将整颗心勒到疼痛,不仅悔恨曾经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实话,更因为他让他爱的人受伤了。 不能任由一切这样发生下去,一定有弥补的机会……忽然想到什么,陈安华转身就跑到书桌旁,拉开抽屉拿出那枚早就准备要带上的戒指,像抓住最后一丝希望似的急着把戒指举到易骁面前说:‘结婚,我们结婚好不好,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信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是真的爱你,你不是一直想结婚吗,我们明天就结婚,要不……现在,我们今天就做飞机走,去哪里都行,我们结婚!我们结婚好不好!’ 安华手口并用的急着表达出这句话,无论如何这人已经嵌入他生命里,两个人已经这么好,怎么可能轻易割舍放弃,他可以用余生来补偿让易骁原谅他,一定来得及。 可易骁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安华手中的戒指,而这个曾经贴在他胸前很久的戒指此刻就像嘲笑自己多蠢的一个证据,他慢慢转移视线,最终还是把目光落回到让他一直深深迷恋的脸上,一年了,怎么就没看透呢,怕是连分秒都不曾住进这人心里。 孤注一掷般,易骁淡淡说:“那我问你一句,你敢发誓跟我做的时候一次都没想过陈以筱吗?” 陈安华停在半空中的手骤然抖了一下,但随即他马上让自己镇定,接着便笃定般的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只能有一个正确答案,这也许是抓住这个人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能把人留在身边的最后机会,所以他慌忙答说,‘没有’。 “嘭”的一声,易骁听到了心脏重重摔落的声音,卷着他最后的希望,最后一层男人的尊严,带进万丈深渊。 易骁冰冷的手慢慢抚上了这个过于精致的脸庞,压紧的瞳孔深处闪着痛苦的光,半晌后他哑着说:“陈安华你又骗了我一次,你知道吗,你不说实话的时候从来都不看我的眼睛……” 终于,易骁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他不再流泪了,取而代之的是绝望的自嘲大笑:“这么长时间了,多可笑啊!我还以为自己对你来说挺重要的,原来就他妈是个替代品,真是报应,你不知道吧,因为之前我和别人做的时候,也一直想着你来着……” 即便强行压抑,也很难克制痛苦的表情从易骁眼中流露出来,他皱眉压着眼泪看向陈安华说:“可是陈安华,如果早知道你只是要个床伴的话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咱们何苦这么费劲,你拿到的肯定也不只这个破戒指这么简单了!” 随着这句话说完,在安华还没反应前,易骁一把夺过安华手中的戒指,猛的回身拉开窗,顺着17层窗户丢了下去。 陈安华疯了似的冲向阳台,他想看看戒指丢向哪个方向,待会还能不能找到,好像只要找回来,就能让时间穿回到今天以前一样,一切都来得及重新开始,然而漆黑的楼下,除了一片墨绿灰暗的草坪,什么也看不见…… 风一灌而入,将满是信纸的房间吹的更加凌乱。而当心上某一块空了时,爱填不平的,就只能用恨来补全。 易骁强撑装作无所谓一样的说:“不过这一年也不算亏,看在咱俩在床上还算默契的份儿上,这笔帐就消了,但今后……”话音忽然变得从未有过的狠厉,“别让我再看见你!”说完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顾不上伤人的狠话,陈安华再次回身冲上前抱住易骁想把人留住,可刚接触到的一刹那就被易骁反感似的狠狠向后推开。腰侧刚好撞击到了坚硬的桌角,因疼痛让陈安华马上皱起眉来。 易骁瞥开眼转过身,背对着陈安华最后冷冷说出一句话:“你不是之前就提过分手吗?其实对你来说除了陈以筱换谁都无所谓吧,那随你,但就是别再来恶心我了!” 门被大力的甩上时,强大的震动让门口的琉璃花瓶都掉下碎落一地,狼藉满地的房间中,陈安华如泥塑木雕般的站着那里,墙上的时钟带着缓慢的节奏已经转了几圈,但对于他来讲,时间似乎在那一刻永远停滞了。 …… 当易骁仓皇来到楼下时,一阵冷风袭来居然把眼泪又吹了下来。他迎着风想擦干泪,但泪水较劲一样仍旧疯狂奔涌而出,他只能把大半张脸都藏在手掌后,但即便这样也抑制不住肩膀的剧烈抖动,过了好一会儿后,黑暗中居然有男人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易骁这才发现,那声音竟是自己发出来的。 生活为什么总是这样,总在你以为幸福到极限的时候发生这种毫无预警的反转,在你忘乎所以的时候呈现给你最丑陋不堪的一面,就像小时候的妈妈,像那个心心念念却不曾见过的玩具……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现在想想所有的快乐都成了讽刺,不过是建立在防堤上的沙煲一样,轻轻一推就分崩离析,早知付出真心要这么痛苦的代价,宁可一开始就不要了,这么的不留余地到头来换来什么,曾经以为的幸福终点,不过也就是海市蜃楼的骗人幻境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风中的那个人终于停止了哭泣,易骁用力把脸上最后的泪水擦干,挪动脚步倔强的走近无边的黑夜里。 …… ☆、第 33 章 暗夜酒吧中,两个年轻男孩儿斜靠在角落里,颇为无聊的坐着。 “今天好无聊哦,一个帅哥都没看到。”一个染着亚麻色头发,长相十分俊俏的男孩儿叹气到。 “看到又怎么样?你非说来这儿,又不是Gay吧,看到有几个能喜欢咱们的。”另一个长相同样不错的、也就二十来岁的小巧男孩儿抱怨道。 “这是网红酒吧,拔个草嘛!再说了,好容易休个假,出来猎个艳遇不好吗?会所里都是找上门儿的,而且那长相,十有八九我都闭着眼睛才做的下去,有劲么?这叫猎奇,有挑战性才有意思,你懂个屁?!”说着还不忘翻同伴一个白眼。 “是呀,不懂~~抢你出台的人多你有的挑,你选择性那么多才嫌弃都是找上门儿的,我们就不一样啦~~”叫Gary的男孩儿故意拉长尾音揶揄的说,实则心里暗骂道“头牌了不起么,都他妈惯的,都是出来卖的拽个屁啊!” 这个身旁叫Tony的人是自己老乡,来到京城后就被他介绍到北极狼,只是没想到这小子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坐台不过半年就成了北极狼的头牌,生生抢了自己好几个老客户。要不是怕被别人笑他把贼领进门,而且想到将来出去混别的场子兴许还能让Tony带带路,他可能早和其他人一样,把这个鼻子总翘到天上的人孤立起来了。 Gary又环顾下四周后,才皱着眉晃着旁边人的胳膊说:“走吧,明天周末客人多,经理指定早早就让咱们候场了,赶紧回去敷个面膜休息,要不皮肤都暗……”话没说完,动作却戛然而止。 Tony并没注意同伴的异样,只是觉着一晚上耗在这里白浪费时间,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做个SPA呢,于是慢慢起身说:“走吧走吧,催催催,有艳遇也被你催跑了!”而他拿起大衣一转头,却见Gary瞪大眼睛呆呆的看向一个方向。 半晌后才听Gary喃喃说道:“别说,可能还真让咱给碰上了……” 顺着Gary看着的方向望去,就见刚才空着的吧台角落,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一个男人,因为只能看见侧面的眉宇和高挺的鼻梁,Tony没法判断这个男人的具体长相,但就凭这身材这侧影,就足以让他从十几米以外嗅到猎物的香味儿了。 Tony用手肘杵了杵旁边,下巴向吧台方向撇了撇问:“你认识?谁啊?” 花痴状的Gary被碰了碰才如梦初醒般,边垂涎的继续盯着那个方向边解释说:“你刚来北极狼不知道,这是京城有一号的,秦氏的外孙易骁,来过咱们会所几次,”说着又摇摇头叹道:“虽然喜欢男人,但从来不叫我们这些人出台,好像每次来也就是为了逢场作戏应酬应酬……” Gary不想提之前的糗事,上次见到这个总从同伴口中听到的人物时还小小兴奋了一下,可谁成想,他好不容易硬凑着坐到这个难得的极品旁边,结果一晚上连他一个手指头都没碰。 “所以碰到也没用,咱别浪费时间了,你倒贴人家都未必要,走吧。”Gary说着,就已经把搭在椅子上的皮衣拿了起来。 “那是你们,不是我。”Tony勾起嘴角,笃定的邪魅一笑。 “你还要试试不成?” “不是试,是一定成!只要他喜欢男人,我就不信会看不上我。”Tony自信扬言道。 见Tony这么不死心,一个小九九顿时在Gary心里萌生,于是他一只手搭在同伴肩上,挑衅的问:“要不要打个赌?” “怎么个赌法?” “你要是今晚能拿下这个骁总,别说拿下,你只要能带着他走出这个酒吧,我就给你买个宝格丽手环,要是你输了就给我买一个,怎么样?敢吗?” Tony轻蔑的斜眼看了看同伴,一语道破:“就是上次你在专柜看上没舍得买的那个?” “你就说你赌不赌吧!”因为有百分百的把握,Gary继续挑眉追问,实际上心里则在盘算,被你压的憋气这么久,可算逮个机会宰一把。 “这点儿出息!”Tony极其瞧不上的从鼻腔“哼”了一下,把已经放在手臂的阿玛尼大衣仍给Gary,撂下一句“学着点儿”就穿过人群向角落里的男人走去。 而当Tony自顾自在男人身旁坐下来时,他庆幸今晚来到这个酒吧,能有机会见到这么个不输明星长相的、可以说是他最喜欢的那一款型男,所以就算赌输了也值了。 Tony饶是妩媚的单手托在腮帮上,作楚楚可怜状问:“帅哥,帮我个忙好吗?” 男人始终深沉的看向手中的酒杯,许久后才侧过头,用已经迷蒙的双眼向旁边刚坐下的人看了看,然后沉声问:“什么忙?” “我有个朋友在后面盯着呢,他刚才非要和我打个赌,说我肯定没法请你喝一杯。” 易骁没去关心男孩儿所说的身后,只是大口灌了一杯威士忌问:“赌什么了?” “赌一个宝格丽手环,我倒不是在乎这几万块,主要那小子特坏,一直嫉妒我,所以才想看我出糗,也趁机讹我一把。”Tony娇嗔抱怨。 易骁似饶有兴趣的问:“哦?嫉妒你什么?” Tony更加妩媚的眨了眨眼,将自己的手指放在易骁的手背上反复撩拨,接着贴近易骁耳边近乎呵着气说:“他嫉妒我是因为,我活儿好……” 易骁从鼻腔哼笑了下,然后抬手向吧台示意服务员,待两杯酒被递来时,他推给旁边的男孩儿一杯。 Tony回头向身后举起酒杯比了个V的手势,易骁看也当没看见,因为他不在意,准确的说,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是让他在意的事了。 回过身后,Tony笑问:“帅哥这是帮我了呢,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易骁侧眼看了看坐在旁边的男孩儿,没答反问:“多大了?” “你好坏哦!居然问这个问题,人家有多大……你看看不就知道了,”Tony把手搭在易骁的腿上,离易骁更近些才说:“还怕我未成年啊,我今年都二十了……怎么样帅哥,要不要找个地方去验验身份证?” 酒吧的五彩灯光把杯子闪耀的很迷幻,易骁看着威士忌把冰块慢慢融化,就像一些想要被彻底遗忘的真相,终于,他微醺的转过头看,看着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孩儿说,走吧。 Tony马上跟着起身,搀着易骁就往门外走去,在经过同伴时,他迅速从呆若木鸡的Gary手中抢过外套,临了还不忘胜利的抬起手腕晃动一下,好像此时那里已经有了一枚闪亮的手环。 …… 陈深以前一直以为,就算这世上有一万个人会缠着易骁不放,那其中应该也不会包括陈安华,可直到最近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那天本来他打给易骁电话,问今天几点去搬家合适,需不需要提前去帮你和陈医生收拾行李,谁知在过了很久才接起电话的易骁,又过了足足有一分钟后才说了一句:“以后别再和我提这个人。” 陈深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可实际上当他听到易骁这么说时他非常震惊,即便作为助理老板的任何事情都不应该过问,但电话被挂断后,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回拨过去确认,“我刚才是不是没说清楚,我说的是陈安华医生。” 因为就在昨天,陈深接到易骁电话时,对方溢于言表的高兴情绪还很直白的通过电话传递过来,当时易骁告诉他晚上来接机,说自己提前一天回京了,明天可以正常搬家。 而这一年中,易骁是怎么对陈安华的,两个人最后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他虽然不清楚全部也知道易骁把这份感情看得到底有多重,陈安华绝对不同于易骁之前交往的任何一个对象,到底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转变。 陈深犹豫了很久要不要给陈安华发个短信询问,没想到陈安华的短信却在第二天早上就发过来了,短信上写着:‘陈助理,能告诉我一下易骁在哪里吗?’ 按照以往的经验,和易骁分手后纠缠的人,陈深一定会想办法用钱或者其他途径来处理,但陈安华太过特殊,他没法用多年来的经验去判断该怎么办才算合适,于是纠结了很久后,陈深终于还是询问了自己老板的意见,可收到的回复也只是:“以后我的事跟他没关系。” 收到了如此肯定的答复,陈深也只能拒绝了那个总是温文尔雅的陈医生。他一方面为两个人惋惜,一方面他本能的认为,以陈安华的个性,听到这种决绝的答复后,是不是也就放弃了。没想到陈安华竟在周一找到了秦氏总部这边。 陈深一般上班都比老板早,而那天当他在人还很稀疏的秦氏大厦一层见到陈安华时,他已经迈开的脚步居然顿在那里,换作小凯或别的人他就信,万万没想到有一天陈安华也会追易骁追到这里来,陈深让自己别显得太过惊讶的走上前招呼说:“陈医生你怎么来这里了?” 因为前几天去给易骁送东西时还碰过面,陈深没想到仅仅几天而已,陈安华竟消瘦了不少,导致眼窝都有些深陷。 陈安华倒像终于等到他一样,上前把早打好字的手机迫不及待亮给他看:‘陈深,能耽误你几分钟吗?方便找个咖啡厅说两句吗?’ 陈深低头看看手表,离正常易骁上班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于是他抬起头回说:“地下一层有个星巴克,我们去那里吧。” 当香气四溢的咖啡摆放到桌上时,陈深客气道:“陈医生等很久了吗?这边一般都9点上班,我是需要提前来准备才来的早一些。”明知道陈安华为谁而来,但这话题陈深不能先说出口。 因为根本睡不着,陈安华其实七点不到就等在楼下了,他低头打了几个字推到陈深面前:‘不好意思耽误你了,我来这里是想找易骁,他今天会来公司吧?’ 陈深看了看屏幕,终于没忍住问:“我没有嫌麻烦的意思,但你为什么不直接联系骁总呢?” 陈安华的双手不自觉的搓了起来,直到片刻后手慢慢再次伸开,才艰难的又打了几个字给陈深看,‘他把我的手机屏蔽了,微信,电话现在都没法联系。’ “……”陈深怪自己问出了这么蠢的话让对面的人为难,以他对易骁的了解,既然那天已经说出了那么决绝的话,这种事是一定会做出来的,而陈安华又没法说话,怕是用其他手机拨打易骁的号码也表达不出什么。 陈深把咖啡放下诚恳致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 ‘没什么,我们两个之间有些误会,所以易骁今天会上班吗,能带我见见他吗?’ “通常他9点就会到,但……”陈深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实话实话:“陈医生,抱歉我没法带你去见骁总,因为……”斟酌了一下用词后才继续说:“因为没有骁总同意,我不方便带你见他,希望你能理解。”陈深说着,就不好意思的沉下眼眸。 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陈深以为陈安华会碍于面子起身离去,毕竟怎么看都是心气极高的一个人,可陈安华却又在手机上快速敲了几个字放到他眼前:‘我知道,我不会让你为难,你只要告诉我易骁的办公室是在哪层,或者只要知道他来我就在一层等着,他总会来秦氏的吧。’ 这种类似恳求的话语陈深之前在很多人脸上见过,但没有一次让他这么动容,毕竟对面这个人是陈安华,从一开始他就压根没想过,有一天陈安华会以这种低姿态只求一个与易骁见面的机会。 在挣扎纠结后,陈深最后还是心软下来说:“陈医生,骁总在21层,按理说周一董事例会他一定会来,等开完会后,我再告诉你,你在这里等我短信吧,也不用一直站着了。” 陈安华低头把星巴克的咖啡杯攥的很紧,然后才抬头手口并用的说出简单易懂的意思:‘谢谢你!’ …… 可那一天陈安华并没有等到易骁,不仅是那天,在接下来焦急等待的三天中,陈安华都没有见到易骁的影子,没有任何短信电话,断了一切联系,这个人仿佛从自己生命中一下子就消失了。他还试着用座机和借的电话拨过去,但不知是不是易骁不接这种陌生来电,亦或猜到是自己拨过去的,电话一次也没有被接起过。 即便再不情愿,陈安华在第四天还是在主任的催促下来到医院上班,但只要一到下班时间,他就以最快的速度,不顾众人的眼光第一个冲出医院,陈深一般都会在七点左右离开公司,他要赶在陈深下班之前来到秦氏总部,确认易骁今天是不是去上班了。 陈深走出楼下安保的闸口就看见了陈安华,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迎上去说:“陈医生,骁总今天没来,我也几天联系不到他了,他的舅舅,就是秦氏副总裁也在找他,他这几天确实没来过公司。” 陈安华焦心的侧头看了门口的方向,这已经是这几天上万次的看向同一个位置了,他忙低头打了几个字问:‘我听易晓说他在北京还有几个房子,这几天我晚上去西三环的别墅也没找到,其他房子的地址能给我一下吗?’ 即便很为两个人的感情惋惜,但作为一个世俗之人,陈深更在乎这份收入可观的体面工作,想到之前易骁的交代,陈深只能颇为难的说:“对不起,陈医生,这个事情我真的不方便透漏。” 陈安华不禁低下头去,他听出了陈深的意思,能在公司这种地方找到易骁是自己寻来的,但陈深不能违抗老板的意思告诉自己易骁更多的行踪,于是陈安华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最后打了一句话:‘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但如果易骁来公司的话,还是麻烦你告诉我一声。’ “我会的。”陈深承诺一样点头。 只是没想到,陈安华这一等就是十天,杳无易骁音信的十天,陈安华浑浑噩噩的活着,这期间他工作时尽量时刻提醒自己是个医生要对病人负责,然而经常会在听着病人陈述病情时就走神,开会主任征求他意见时,他手停在键盘上不知道怎么对刚刚听得一知半解的病例进行解答…… 有天他去洗手间的时候,就听里面同科室的两个男同事聊天说,“得个表彰拍个宣传片就轻飘飘了,以前总是排晚班,现在哪天下班不是第一个冲出去的,就仗着刘院长这个靠山,要不然怎么可能由个哑巴来当医生……” 陈安华没听完就默默转身走了,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让别人这么想是正常的吧。 ……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这天周五下班,他和要开会的主任请假后仍旧第一个冲出科室,快速驱车来到秦氏大厦。 陈安华不善于求人,但那天看到陈深后,他近乎拉着陈深胳膊的,将打好的短信给陈深看:‘对不起我知道让你很为难,但是你能不能带我找找易骁,我没有他其他朋友的联系方式,我知道你一定可以联系到他,我一定会向他解释清楚是我求你带我去的,可以吗,陈深?’ 陈深在看到屏幕框格中言辞恳切的几句话后,又抬头看了看可能已经几天都没睡好,眼袋都有些灰青的陈安华后,终于他说:“我最近给他送过去一些常用的东西,这些天他都住在一个酒店套房里……但是陈医生……我希望你想好了再去。” 不想去理解刚才陈深提醒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陈安华有些微愣的道谢后就冲出了秦氏大厦,可周五北京交通拥堵的最厉害,耐不住缓慢向前移动的车流,陈安华将车停在一处角落后,就转乘地铁来到了东三环的那个酒店。 而当他敲开顶层总统套房的门时,竟看到一个穿着浴衣的男孩儿走出来,在从上至下打量他一番后,男孩儿看着他莫名其妙的问:“你是谁?” …… ☆、第 34 章 “你是谁?”男孩儿单手扶在门上又问了一遍,他再次打量了一番站在门口的男人,不像是送餐的,是不是走错了,如果换另一个人他可没耐心杵在这儿等着对方说话,只因为这个男人长得实在好看,自认为没谁比自己更美的Tony,也免不了被这人的样貌吸引。 见对方仍旧愣在那里不说话,Tony又问:“你是不是按错门铃了?” Tony自从那天猎到这个骁总开始就住进了这间豪华套房,北极狼那边得知他膀上的是谁后竟也没催他快回去上班,就这样白天他刷着无限额金卡购物晚上再自顾自的回来,而这些天他只见过一个看着很是精明能干的人来送过东西,除此以外再没人来找过,所以理所当然认为这人八成是走错了。 就在这时,屋子里刚从浴室出来的男人在经过门口时,没看向这边而是径直向卧室边走边说:“送餐的吗?让他直接拿进来。” “不是,骁哥,可能走错了,”Tony说完又转过头来面对男人说:“这层没几个房间,你再去别的房间找找吧……” 而就在他要关上门的刹那,他见到面前的这个刚刚貌似已经失神的人,视线终于聚焦在他身后的某个方向,Tony回头看去,发现只围了一条浴巾的易骁不知何时已走到了自己身后。 易骁侧头哼笑了下,狠狠说道:“陈深真是不想干了。” 风月场所待惯了,只凭这一句和两人看向对方的眼神,Tony就猜出了这两个人大概的关系,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就打算把门口这方寸之地留给二人,计划自己先回屋里待着。只是没想到刚一转身,就被易骁拉进怀里。 然后他就听到头顶上方冷冷的声音说:“我那天跟你说的话你没记住是吧,我说没说过让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被猝不及防的拉进怀里时,Tony的脸直接贴到了易骁裸露的胸口上,由于没听到这个陌生男人的回答,他再次撇过头想看看人是不是已经被这句冷淡的话打发走了,可一侧头,居然看见面前的人用手语打着什么,他万没想到,这个长得不错的人居然是个哑巴。 陈安华异常沉重的抬起手臂,尽量控制住微颤的身体手语比到:‘我能和你单独说几句吗?’ “你要说的那天已经说完了,我也听够了。”易骁的声音控制的很好,始终听起来不像存有任何类似于眷恋的感情。 陈安华忍着胸口强烈的起伏,继续比到:‘易骁,给我个机会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说清楚,我知道你很生气,其实之前有几次我想和你解释的,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譬如那天从陈以筱家回来的时候?”心里的疼总是需要有个出口发泄,易骁继续冷冷说:“如果那天我没发现,你一辈子也没打算说吧……我其实特好奇,陈以筱知道吗?” 陈安华身体都不由得战栗踉跄退了半步,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对于恩重如山的陈家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知道这件无法启齿的事,他定了定心神才继续说:‘易骁,无论怎么样这件事都别告诉我哥,他不知道,当我求你。’ 一句话刺一样扎破了易骁已满是伤痕的心,血从未结疤的伤口汩汩流出来,让易骁心里的疼和恨又增多了几分,他咬紧腮帮狠狠的说:“你还真是紧张他,不过你真以为我还有兴趣和你们兄弟俩聊上一聊吗?陈安华,别太自以为是,识趣的话现在就滚。” 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陈安华打定主意无论听到怎样伤人的话都不会轻易离开,他深吸一口气不懈的继续争取:‘易骁,十分钟就行,要不然五分钟,至少给我个机会让我把该说的说完。’ “不走是吗?”易骁狠狠的笑了一下,紧接着就把搂在怀里的Tony浴衣前襟扯开一大片,跟着手掌就伸了进去,惹得怀中的男孩儿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把头低下去了,你要十分钟我给你,就在这里说。”边说着,易骁边把手掌向下移动,直接握上了这个年轻的躯体。 “骁……骁哥,咱们进屋好不好……”从刚刚那一激灵后,Tony倒是马上适应了身体也被调动起来,其实会所待久了怎么样他都无所谓,但这里毕竟不是北极狼,也不知待会儿会不会有其他房客经过,于是他只能忍着被撩拨的尴尬和情|动小声颤着说。 “怎么不说了?受不了了?陈安华,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过吧,你在床上不会叫这一点,真的让人很扫兴。”易骁硬挺着脖子说着狠话,直视着陈安华让自己看起来说的多真一样。 见陈安华提线木偶一样无力的站在那里,眼中明显已氲出一片湿气,易骁强忍着痛楚把头微低下去,他侧在身边已半瘫软的男孩儿耳边,确是向陈安华说道:“还想继续看下去吗?” 过了很久,当陈安华再次抬头看向他时,易骁看到,陈安华皱着眉用已经颤抖的嘴唇,最后对他口型说了一句:‘之前你告诉我,让我有什么话都要跟你说,现在你还想听吗?’ 易骁没有再说一句话,随着身旁男孩儿娇嗔的声音越来越无法控制,陈安华面前的门被易骁缓缓关上了,他久久站在那里挪不动脚步,任由耳边充斥着门内有节奏的撞击声。 …… 从酒店出来后,陈安华一个人走在已是傍晚的街上,京城周五晚上比平时都要热闹,三三两两的情侣与他擦肩而过,而如果这些人此时稍有留意,就会通过忽闪的灯光发现,旁边穿着风衣走在街上的一个男人,脸上已经爬满了泪水。 那一天陈安华头一次知道,原来哑巴最大的痛苦不是说不出话来,而是哭不出声音来。 而总统套房内,Tony因承受不住过大的撞击泥一样瘫软下去,这时他听见身后的人对他说--叫我。 Tony也搞不清到底应该怎么才对,只能胡乱叫了一通,希望这个男人今天能就此放过自己。后来意识都有些模糊了,直到那声“易骁”被喊出口,才感觉后方的冲撞逐渐停息,Tony隐约记得那天晚上背后不断有冰凉的液体滴落,他一直以为那是易骁驰骋的汗水,只是他看不到的是,那咸湿的泪水是从眼角滑落而下…… 而就在那个晚上,陈安华没有看到医院的紧急来电,之前由他主刀手术的那个先天性心脏病小女孩儿,在那天离开了人世。 当他惊慌失措的在凌晨匆忙赶到医院时,刚要去病房就在转角被蒋旭一把拉住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陈安华,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你都听好了,这个小女孩儿今天晚上的时候忽然说想吃蛋糕,她妈妈拗不过去隔壁街买就把她一个人放在房间,结果回到病房时发现小女孩儿已经趴在地上了,当时手里还握着一个玩具,因为刚好走廊的位置有监控拍了下来,小姑娘是为了捡掉在地上的一个娃娃自己摔下来的,后来主任带着我们几个第一时间就进了抢救室,但还是来不及了,创伤性窒息死亡,人被送进去的时候心跳就已经没了……陈安华,我现在告诉你就是让你知道,你只是正常下班而已,就算你接到电话赶回来也救不了她,不是你的责任,主任让所有晚上参与救治的医生暂时回避,我待会儿没法和你一起进去,所以不管家属说了什么,你都要坚持自己的治疗方案没有问题,你听明白了吗?” 蒋旭左右看看是否有人经过后,才又正过头对着陈安华说:“我跟你说的这些非常重要,家属现在情绪很激动,有可能按照医疗事故起诉,你到底明不明白有多严重!” 陈安华好像听到了,又好像不能理解似的口中喃喃说:‘怎么就死了……’ 见这个人始终六神无主的样子,蒋旭有些气竭的压低了声音喝道:“陈安华!你到底怎么了?!最近就不太正常,但我不管你发生什么事,现在这件事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一个不小心你可能从医生涯就毁了,你懂吗?!” 许久后,陈安华终于轻轻推开蒋旭,循着楼道里一个年轻母亲的哭声慢慢来到了上午他还来过的病房门口。 大概是家属不同意送太平间,那个小女孩儿还是像白天一样躺在那里,甚至连块儿白布都没有遮上,他慢慢移动脚往前走着,想亲自去确认一下,白天给过他棒棒糖叫他哥哥的那个小姑娘,还有不到一周就能出院的小姑娘怎么就死了呢? 脚步太沉重,以至于他刚跨出去一步就被屋里哭泣的父母听到了。 前几天还谢过他的年轻母亲在看到他后,边断断续续的痛哭边手指着他说:“你是怎么当医生的!晚上找你的时候人呢!我们小欣上午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就不行了……你说!是不是手术就没做好!是不是根本不像你说的那么顺利,你说话啊!” 一直抱头痛哭坐在角落的父亲也站了起来,要把所有丧女的怨恨都发泄出来一样,他红着眼直接拎起陈安华的衣领怒喝道:“你手术前怎么说的,明明说好风险不大,前几天还说差不多可以出院了,结果呢!一个下午的功夫人就没了……你到底怎么当医生的!你他妈还我女儿!”说着就一拳挥了出去。 陈安华踉跄退了几步最终还是跌坐到地上,即便嘴角马上渗出血来他也感觉不到疼,不仅如此,周围所有的或劝阻或谩骂或哭泣的声音都消失了,上前劝阻女孩儿父母的医生护士他也都看不到,他现在能看到的只是,那只垂在床边的小手。 近乎是用尽全部力气再次起身,陈安华试图穿过杂乱的人群去小姑娘那里看看,也许还有希望呢。 可就在这时,已经瘫软在旁边的母亲却突然发力起身,走上前就补给陈安华一记响亮的耳光:“你离我女儿远一点,她不想见到你,小欣不会原谅你!我们会起诉,这是医疗事故,我们会告你、告医院!让你们都去坐牢!” 可这些话都像被静音了一样,陈安华看见女人的嘴唇一张一合的扇动着,却一个字也没听见……现在是不是在做梦呢,从今天晚上,不,从十多天前开始都只是一个噩梦?这个梦是不是也太长了,是不是也该醒了。 然而当他狠狠的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周围的一切都在,痛哭谩骂的父母,床上的小女孩儿,心上的绞痛,一切都还在…… 原来,竟是回不去了。 …… 后来还是刘院长亲自到了,暂时安定下了悲痛欲绝的父母。可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女孩儿父母坚持要以医疗事故起诉医院,在卫生局的详细调查鉴定后,确定医院医治过程没有问题,是因死者自行跌落造成的创伤性窒息死亡,但由于事故发生在医院,星城医院有未看护到位的连带责任,除赔偿家属一定精神损失费外,卫生行政部门责令星城医院内部检查整改。即便刘院长极力反对,星城董事会仍公开通报,心外科陈安华医生停诊一年。 而实际上对于陈安华而言,无论鉴定结果如何,因自己渎职造成一个生命的离去已经在他心里深深烙印,这种煎熬致使他除了接受调查时必要出现在医院,陈安华再也没有踏进星程一步。 而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的一个月之间。 …… 陈安华这天坐在阳台的飘窗上向外望去,已经入冬室外很冷,但空气却看着很好,大概是万圣节快到了,他看到楼下成群结队的孩子穿着斗篷带着南瓜灯像是要去参加活动,几年前出国时西方的节日还没有被渲染的这么浓烈,现在竟也和国外如出一辙了。 出国之前……那时自己十七岁,易骁十八岁,如果在那时就开始该多好。 陈安华侧头看了看客厅奶白色的沙发,忽然间好像就闻到了排骨汤的香味,满屋子仿佛都被热气蒸得热腾腾的,就见易骁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说:“等半天都饿了吧!” 陈安华依旧静静坐在那里。 “快趁热喝吧,待会都凉了,”易骁微笑着催促他:“怎么还不过来,你不是最爱喝排骨汤吗?” 陈安华梦游般循着香味坐到餐桌前,就见易骁把盛满汤的碗递给他说:“你嘴其实挺挑的知道么?以前我做饭不好吃的时候你只吃半碗,现在有时饿了都能吃上两碗,所以大爷你还是挺难伺候的。” 说着易骁夹了一块儿冬笋递到他嘴边笑着喂他,“张嘴,今天学了新做法,试试喜不喜欢。” 陈安华慢慢真的就把嘴微张开笑等着,可是很久很久后仍没有尝到那口菜肴,而梦境就在这时唰的一下褪去了。餐桌前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厨房是空的,客厅是空的,桌上除了早已冷掉的半杯水什么也没有。 陈安华十指深深插进发间,将头慢慢埋在臂弯之中,最近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的泪水又顺着眼角流过。 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最怕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他把易骁弄丢了……一切都是报应吧,因为在一开始自己没付出真心,所以就不配拥有如此美好的爱情,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法相信,易骁已经从他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让他如窒息般喘不过气来。 陈安华像婴儿一样双臂抱着双膝让自己蜷缩在椅子上,这是小时候他经常做的一个姿势,好像这样就能从未谋面的妈妈那里汲取温暖和保护一样。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陈安华慢慢抬起头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幻听了,而当敲门声再一次传来的时候,他猛地起身飞奔到门口,也许是他来了,说不定那个人肯原谅了,他回心转意了…… 抱着仅存的幻想大力拉开门,然而失望的情绪再次如海啸般汹涌袭来,陈安华泥塑木雕一样定格在那里。 …… ☆、第 35 章 “我从刘院长那里问到你的地址,过来看看你,”蒋旭进入房间后,看了看陈安华愈发消瘦的身影,关心的问:“最近有好好吃饭睡觉吗?你气色看起来很差。” 陈安华仍旧顿在那里,片刻后才点了点头。 蒋旭叹了口气,左右环顾了下这个普通的两居室,倒是整洁干净,只是安静的房间内除了陈安华单薄的身影再无其他,让空旷的房间愈加显得冷清。 见陈安华晃动了下应该是空着的水壶后,蒋旭忙说:“别忙了,最近医院事情多,我待会儿就要走了,只能留一会儿功夫。” 蒋旭坐到沙发上后,直接说明来的原因:“我这两天去刘院长那里了,本想问问医院对你的事情还能不能有缓和一点的处理方式,毕竟不是你救治流程的问题,发生这件事谁也不想,再说停诊一年的处罚时间也太长,结果去了才知道,其实刘院长还在和董事会沟通,一直在为你争取。”蒋旭也是从刘院长那里得知,董事会因为担心这件事情持续发酵影响医院声誉,才选择了让一个普通医生停诊一年,这个在他们看来息事宁人的稳妥做法。 蒋旭抬起头看向安华说:“我也是听说,我们医院初建的时候,这块地是从秦氏手里让出来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医院上层和秦氏关系好像一直不错,这几年秦家人的定制体检都是在咱们院做的,所以……”蒋旭顿了顿才说:“你要不要让易骁出面请秦氏帮忙和上面说说,也许还有机会,至少把停诊时间减少到哪怕三个月也好。” 其实从陈安华最近的状态,以及易骁再也没有出现在医院这件事,蒋旭就已经猜到大半,虽然知道以陈安华的性格就算两人在一起时也未必能让易骁帮忙,但毕竟对于一个心外科医生来说,停诊一年不是小事,好不容易积累的口碑也要重新再来,蒋旭实在不想看到一向兢兢业业热爱这份工作的称职医生落得这样下场,所以他犹豫再三还是过来了。 可陈安华的眼神始终半垂着看向茶几,像对未来已彻底心灰意冷似的黯淡下去,最后才见他拿起手机打出字来:‘谢谢你蒋旭,但不用麻烦了,待会儿我也会和刘院长说,让他别再为我走动了。’ 实在不忍心见陈安华这个样子,蒋旭谨慎的试探:“是和易骁发生什么问题了吗?要不然,我去和他说说……” 陈安华听到后却摇摇头,似乎是几经思量后才打出一长串的话给他看:‘蒋旭,如果是我朋友就答应我,这件事无论如何别去找易骁,现在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也没做好重新回到院里的准备,足够长的时间对我来说是好事。’ 即便不想让事情以这种方式收尾,但见陈安华如此低迷的状态和不想多说的表情,蒋旭也不好再劝什么,片刻后只能点了点头。 在走到门口时,蒋旭看到陈安华最后打了几个字放到他眼前:‘蒋旭,我在星程最大的收获就是能交到你这个朋友,真的谢谢你。’ 不想让眼前的道别看起来过于伤感,蒋旭笑着说:“最近一段时间可别偷懒,多看看《柳叶刀》,发几篇文章扬眉吐气的回来,我在医院等着你。” …… Tony趴在床上百无聊赖的刷着抖音已经快一小时了,半晌后终于耐不住寂寞的把手机甩在旁边,侧过头看了看昏睡在旁边的人轻声叫了句“骁哥……”,可和前几天一样,仍然没有从这人那里得到一点儿回馈,于是他心里想着,要不要今晚就回北极狼呢? 自从那个不会说话的男人来过之后,这个骁总一下子变了个人一样,除了当晚那场酣畅淋漓的性|事外,再也没碰过他一根手指头,对他完全失去了兴趣似的。每天晚上他购物回来时总能闻到一屋子的烟酒气息,而易骁则是一成不变的昏睡在那里。 一方面他舍不得好不容易钓到的这个金主,再者说,就这么回去着实也太没面子。那天他给Gary打电话说不想回北极狼了,就听Gary压着醋意问他是不是有人肯养着就不愿意坐台了,他则故作抱怨的说“也不是,主要骁哥那个太厉害了,怕是今后和谁做都提不起兴致、味同嚼蜡了”,Gary在那边气得直接挂断电话,他则乐得前仰后合极为得意,他就是想让同行都知道知道,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如今他Tony做到了。 可这才过了没几天,经理又没三催四请,他就自己上赶子溜溜的回去,怎么都觉得有些下不来台,但本身就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如果这个骁总还是这么禁欲,他就打算找个托词无论如何要回北极狼上班了。 门铃这时忽然响了,以为是酒店到点儿来送餐的,Tony披了件浴衣趿拉着鞋就来到门口,随着门被拉开,站在门口的又是一个没见过的男人。 有了上次的经验,Tony直接歪个头挑眉问:“找骁哥?” 门口的男人并没有说话,只是有些不屑的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后,就推开他径自走进屋内。 “哎你谁啊!”来的人也不说认不认识易骁,别真是走错门的,于是Tony一手攥着浴衣的前襟以防走光,一边跟在这个表情不善的男人后面追问:“让你进来了吗你就进来,你知道这是谁包的房间吗?再不走我给酒店前台打电话了啊!” 就见男人进到卧室看到床上的人后就顿在那里,盯着看了半天后只轻声说了一个字,滚。 房间就这么大,这个字清清楚楚的落进Tony耳中,虽然在声色场所工作但好歹他也是头牌,在哪里不是前拥后簇的,哪听得了这个,他瞪着眼睛走到男人身侧,压着声音低吼道:“你谁啊!这里是秦氏副总裁易骁的房间,识相点你就赶紧出去,小心把骁哥吵醒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男人像听不见一样,仍直视着床上的人不为他的话所动,Tony犹疑的来回看了看后,才不确定的小声嘀咕了句:“你是他朋友?” 半晌后,男人拉开西服的内侧衣兜,伸手从里面拿出一张卡片说:“这里有五十万,马上从这里离开,回到北极狼后也别再和其他人说这段时间和他在一起,知道吗?” 男人长得其实还挺好看的,乍一看有点清秀的像大学生似的,没想到出手也这么阔绰,Tony本就有走的打算,这样一来更是给足了他离开的理由,他用两只手指笑着轻轻从男人手中捻过卡片,在拿起自己的衣服离开房间之前,肩膀还有意的轻轻撞击了一下男人的身体,“帅哥以后想来玩儿的话,就来北极狼找我啊,我叫……” “Tony是吧,钱你既然拿了,我说的话你就记住了,北极狼知道这件事的经理和你的老乡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如果再有谁知道易骁这段时间和你混在一起,”男人转过头看着他狠戾的说:“我保证你今后就不用在京城混了。” Tony瞠目结舌的听完这些警告后,再没多说一个字而是听话的点点头,紧接着就近乎狼狈的绕着男人快速离开房间。 听到门咔哒一声上锁的声音后,男人叹了口气,接着才转身径直走进洗手间,出来后他直接来到床边,把刚刚接的一整杯冰水尽数倾洒在了还在昏睡的这人脸上。 易骁被凉水激醒瞬间坐了起来,边用手拂去脸上的水珠边大吼道:“你他妈干什么……” 然而话在半空中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已经有小半年没联系过的,他从小到大关系最好的死党,最好的兄弟——周瑾玉。 周瑾玉仍站在那里,俯视地看着已经瘦了很多的易骁,片刻后他只沉声说了一句:“有伤心颓废的功夫不如救救秦氏,你不去公司这段时间秦氏出事了,已经快垮了。” …… 那天易骁真就跟着周瑾玉离开了酒店,而也是那时他才知道,由秦氏参与投资建的一片精装小区最近被爆出使用材料环保规格不达标,甲醛严重超出国家标准的规定,虽然这只是秦氏参投的一个小项目,而且只参与了土地的投标并未跟踪后续的建设装修,但最近关于秦氏的负|面消息不断,一些竞争对手便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让媒体大肆报道,导致秦氏股价大跌,之前以股票为质押贷款的那些银行也逼上门来催债……没想到在他躲避的这些日子里,秦氏已经到了腹背受敌,岌岌可危的地步。 在经历了去各方游走寻求资金都未果后,在确定秦氏账面上用于维持正常运转的资金已经熬不到月底时,易骁来到秦氏总裁的办公室,找到已显得很是疲惫的秦轩说:“对不起小舅,最困难的时候我没在,之前李家的婚事你去问问,他们现在还想要女婿吗?” 就这样恍恍惚惚的,在见了李家人几面之后,匆忙就订下了一个月之后的婚期。 …… 那天易骁正靠在老宅子的落地窗前,看着空旷户外的唯一那棵银杏树,佣人这时走过来说:“少爷,前一段时间你不在的时候,有个不会说话的先生天天来找你,问你有没有回来,我已经和他说过几次了你偶尔才来这里,但他每天都是在九点钟左右赶过来……最近这段时间倒是没有再出现了。” 易骁在心里自嘲的哼笑,陈安华,你对我的耐心也就只有这么些了。他把手里的烟蒂掐灭后,转身告诉旁边的人:“他再来就赶他走,以后也不用告诉我。” …… 李丰年果然是重信誉的人,在双方签署了一份长达两年的协议后,就在次日转入秦氏一笔救命的资金,再加上出面为秦氏担保,很多银行也就不再催债了,而有了李氏这个支撑,之前报道和渲染秦氏快垮台的声音也都渐渐平息了。 看着秦氏有了喘息的空间,秦轩在松口气的同时也背负着对易骁深深的愧疚,每次见到易骁强打精神的准备婚礼和李家应酬,他陪着强笑着却在心里煎熬。秦楚汉一直被蒙在鼓里,见过几次已经腹部微隆的李丰年女儿总是高兴笑说“没想到竟能在有生之年见到重孙”,还一直埋怨易骁没早点带孙媳妇过来。 易骁颔首迎着,尽量表现自然不让老人家看出端倪,只是手中一直摩挲的那个光秃秃的车钥匙怎么看都不对,为什么缺了一个挂件的陪衬就这么不顺眼。 李丰年的女儿叫李小年,是个很开朗活泼的性格的人,完全不像他父亲一样因为她已经挺个大肚而羞愧发愁,反倒是兴冲冲的开始拉着易骁选购各种结婚礼服。 这天当易骁站在试衣镜前看着自己时,当他听到服务员笑着说“新娘子换好了”转过身时,一刹那他竟错觉看到帘幕后陈安华笑着穿着一身白色西服站在那里,莫名就鼻酸起来,易骁把头低下去手指不自觉地扶上微皱的眉心,他恨自己贱,对于一个从不把他当真,再也没出现过他面前的人,何苦总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来呢。 陈安华没再来找过,很好,从那次以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如他所愿,一刀两断来的干脆。 随着婚期一天天临近,周瑾玉忙里忙外的帮他打理着,作为伴郎把能帮他处理的事情都办了,只是偶尔看向他时,总像想是要说些什么,他知道周瑾玉一定从陈深那里得到一些信息,易骁不愿再提起过往的种种,所以每次周瑾玉有这种表情时他都把眼神快速瞥开。他怕周瑾玉问出来,因为现在一听到甚至一想到那三个字心里就泛疼的厉害,那个人已经变成了一根刺深深扎进血脉里,让他无法轻易原谅和释然。于是他白天拼命在秦氏工作,晚上回到老宅子就健身跑步,即便脚趾磨破了皮也不停下来,让自己忙得忘记去想,就像陈安华这个人从来没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一样。 …… 可让易骁没想到的是,有一天他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竟然找到了他。 这天下班他刚走出秦氏大厦,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的名字,易骁转过身定定看了眼来的人,眉头不禁瞬间皱了起来,片刻后他开口问:“有事吗?” “能耽误你几分钟聊聊吗?”陈以筱看他已经不像上次视如家人的亲切眼神,话语中也有几分冷淡疏离。 “我还有事,没时间。”没什么话可以和这人讲,易骁转身就要走。 “易骁!”陈以筱在身后又叫住了他,之后慢慢踱步到他旁边才说:“就凭你叫过我几声陈大哥,耽误你十分钟不过分吧。” …… ☆、第 36 章 两人在咖啡厅落座后,陈以筱盯着易骁看了很久,半晌才开口说:“安华要出国了你知道吗?” 出国……易骁盯着咖啡杯的瞳孔缩紧了,但表面上却像听着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一样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见易骁不为所动眉头都没皱一下,陈以筱又问:“你和安华到底怎么了?” “既然知道了还问什么?”易骁端起咖啡,毫不在意似的反问。 “你知道安华最近怎么过的吗?” 认识陈以筱这么久,易骁从来没见过这个儒雅的男人如此咄咄逼问的样子,但他仍直视着对上陈以筱质问的视线,回说:“跟我没关系了。” 陈以筱终于低下头沉默了,他深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平复,过了很久后才像诉说一个故事样的一点点开始说给易骁听:“那年安华大概五岁吧,我也才初三,有天放学的路上看到有个长得很伶俐的小孩儿被一个大人带着在那里乞讨,浑身脏兮兮的有些可怜,于是我走过去把刚买的巧克力给了他,等过几天上学再经过那个路口的时候,居然发现那个小孩儿还在那儿,大冷的天穿的很单薄,因为安华小时候长得实在可爱,让人一眼就记住了,我就又把早餐递给了他,可能就这样有那么几次吧,每次给他东西的时候安华都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我,像是确认了一会儿才敢把东西收下。” “终于有一次我再去给他递吃的的时候,他突然就拉住了我的胳膊,虽然还是不说话,但眼神分明是在求救,恰巧就看到他衣服下露出的大片淤青,我问那个大人是怎么回事,那人一见这种情况就边站起来赶我走,边要拉着安华离开,但安华就是死死扯着我的衣服不放,你都想象不到,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我的校服都被扯破了他也不松手,后来路人越来越多就有人报了警……” “那是我把安华第一次带回家,其实一开始只是安排临时住在我家几天,后来是送过福利院的,但几天后公安局忽然打电话问我们,这个小孩在你家的时候怎么样?那时我们才知道,安华从去福利院后就不怎么吃饭了……况且我爸妈也是真心喜欢他,就这样后来办理了领养手续,安华也就真正成了我们家人。” “你知道安华小时候什么样吗,每次吃饭就算再饿也只盛一半,可能以前在那些人贩子手里吃多会被打吧,我不知道他在那里经历过什么,他从没说过,但能让他不肯说话,我想一定是经历了很惨痛的事……” “他那时营养不良长得小,连灶台都够不到吃完饭就抢着洗碗,从进我们家开始所有的衣服都自己来洗,怕爸妈接送不方便,读了两年特殊学校就坚持转到离家近的普通小学,即便连可以交流的同伴都没有他也说没关系……”陈以筱陷在回忆中心疼的说:“现在想想都是因为怕被抛弃吧。” 易骁听到陈以筱一字一句的说着这些,他恨自己不争气的心里揪着疼,但面上却还嘴硬的说:“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易骁,我不知道你和安华为什么分开了,我只想告诉你,安华从小的经历让他没法很快投入到一段不确定未来的感情中,对他来说那叫孤注一掷,但是上次你们来我家吃饭的时候,私下里我问他和你怎么样了?安华的表情我忘不掉,我从小没见过他说起别人时能露出那种幸福踏实的笑容,他说这个家伙最近想快点结婚呢……” “你知道溺水的人吗?他们一旦抓住了什么就会死死的抓牢,但安华不会,就算掉进水里他也永远让自己留有余地,不会把所有的重量托付上去,除非确定这个人可以相信,否则宁可被淹死他也不会把手交出去,因为这对他来讲意味着全部的托付。” 易骁摩挲着手中的车钥匙,即便上面那个福袋已经扔了两个月了,但看着仍旧难以适应……陈以筱刚刚说的他听懂了,可在他看来,陈安华对自己充其量也只是信任,是长久陪伴换来的信任和依赖,即便那个人现在说爱说结婚,无非都是因为后来自己追去刚果换来的感动罢了,或者只是习惯了身边有人陪着,换谁都是一样,陈安华在他第一次求婚看到戒指时犹豫的样子,起初总是躲闪的眼神以及后来那整整两大箱信……所有这些都让他确信那个人心里根本没他,自己不过是因陈安华因得不到陈以筱而寻找的替代品罢了,所以让他怎么能轻易就信了陈安华是爱着自己这件事,那个人的真心长久的全都放在了此时正坐在对面的这个男人身上,而作为当事人的陈以筱,说了这么多,他对陈安华又了解多少。 忽然的,易骁又嫉恨起来,他抬头对上了陈以筱的视线,以前他从没这么认真打量过一个人,即便已经见过这么多次,易骁却如初见般又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陈以筱,到底有什么特别,哪里好,值得陈安华在明知不可能的情况下还惦记了这么多年。 长久的僵持之后,陈以筱最后说:“易骁,安华这次一走就又是三个月,我知道他其实并不想出国,只是因为伤心选择暂时逃避,你之前是怎么样对安华的我都看得到,我也相信你对安华是真心的,这话我和安华也说过,两个人能彼此喜欢是很不容易的缘分,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我要结婚了,”一句话重重坠地,把两人的谈话画上句点,“两周以后,愿意来的话欢迎参加。” 不去理会彻底愣在那里的陈以筱,易骁说完就起身离开,就算让所有人误会憎恨他负心在先也无所谓,他只是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其实陈安华从没爱过自己这个事实。 …… 陈以筱的女儿出生了,陈家每一个人都沉浸在喜悦中,只是陈以筱看向安华的眼神总是透着担忧,医院的事情安华拜托了刘院长帮忙瞒着,不要告诉父母让两位老人担心,所以除了因为没瞒过去而被告知实情的陈以筱外,陈家父母一直以为安华此次出国是医院安排的进修。 “怎么刚回来又要走,老刘怎么搞的。”陈母边不满的抱怨道,边心疼的看着又要只身待在国外的安华。 “能有机会出国进修是好事,老刘当然是为了安华好,你就是妇人之见才会这么想。”陈校长边翻看着报纸边说。 陈母回瞪了下老伴又不满嘟囔了几句后,转过来拉着安华的手说:“这次怎么就你一个人也没个同伴,妈不放心。” 安华尽量展现出让母亲安心的笑容说:‘虽然我们医院只有我一个,但到了那边就会有很多医生,最近我也和他们都提前联系好了,妈你别担心,没关系。’ “那是不是不会有上次那么危险了,上次都把妈吓死了……”一想到上次安华在国外病得那么严重,陈母还是免不了提心吊胆。 安华把头低下去,回握了下老人已经饱经风霜却很是温暖的双手后,才抬头手语微笑着比道:‘不危险,妈你别担心。’ 陈以筱不忍见气氛伤感,走上前笑着宽慰道:“妈,安华也不是没在国外待过,你别这么操心了,再这样下去安华去进修的也不踏实。” 听儿子这么说,陈母忙藏起担忧的表情,拍着安华的手笑说:“对对对,以筱说得对,你看我这个老太太怎么这么想不开,能出国进修是好事,你放心去学习,妈在家等着你回来。” 安华感激的望着陈以筱,来自这个人的关怀和温暖从小到大一如既往的未改变过,陈安华慢慢起身走到正在晒太阳退黄疸的婴儿床前,他低下去俯身看了看这个可爱的侄女,不禁用手轻抚了一下婴儿柔软的脸颊,多可爱的孩子,她一定会在陈家人的精心呵护下健康幸福的长大…… “上次让你想的名字想好了吗?”陈以筱走近问。 ‘取名字这种事怎么能我来,当然是你和嫂子取,或者让爸妈来。’ “我和你嫂子都商量好了,爸妈也这么觉得,这个名字由你来取最合适。”陈以筱坚持说。 看着熟睡的婴儿,那一刻陈安华脸上终于露出这两个月里第一次源自真心的微笑,思虑良久后,他最后拿出兜里常备的小本子,写出了两个字——嘉儿,愿她一生快乐常伴,幸福美好。 由于安华提前就订好了机票,而陈以筱那天恰巧有个临时会议要参加,劝下了需要照看嫂子侄女的父母,陈安华坚持自己一个人去机场就可以。 临行之前,避开父母陈以筱不放心的交代:“这次去的地方不是那么安全,我看新闻说那边还是有战乱,劝你又不听,在那边凡事都要小心,家里这边有我照顾你不要担心,但说好的时间不能再长了,时间到了就要回家,知道吗?” ‘没事的哥,我之前打听过了基本没什么危险,起码医护人员们都比较安全,到那边我就给你们来电话,你刚做爸爸,要操心的事情多,别为我担心,就是又把爸妈交给你一个人。’陈安华微低下头移开视线,陈以筱的宽容让他愈发感到内疚和挫败,作为儿子没尽什么义务,这么多年都是他大哥一个人在照顾,这次又因逃避而选择离开,自己无论作为医生、儿子亦或是恋人,都太失败了。 “我们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嘛,”陈以筱扶上安华的肩膀,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意味深长的对安华说:“出去也好,散散心。” ‘哥……’安华在低下头很久后,才抬起头看着陈以筱犹豫着手语道:‘到那边我应该会换个号码,但微信一直通着,要是……’手停在半空顿了顿才艰难的继续:‘要是有人问你,你就把我电话号码告诉他。’ 陈以筱百感交集的定定看着这个弟弟,许久都没说出一个字来,有可能通过他联系安华的只有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安华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应该在这几天就要结婚了。 陈以筱缓缓低下头去,那天去找过易骁的事他没告诉安华,更不可能告诉安华易骁已经快结婚的消息,在陈以筱看来,那个人已经不值得了,他不想让安华再为这个人徒增伤心,所以才觉得安华这次出国也许是好事,希望时间可以替安华抹平伤疤,想着能让安华就此忘掉易骁重新开始。 可他和易骁说得清楚明白,自己怎么会天真的以为安华会轻易把这段感情放下,他心疼着安华,怨恨着易骁,想告诉安华别再等那个人,但话还是没能狠心说出口,最后只淡淡道:“我知道了。” …… “居然封路了,得,不得堵多一阵儿呢,”司机从后视镜询问乘客意见:“要不咱绕一下,可能多个十来块钱,但能省不少时间,别误了您飞机。”在确认对方点头后,司机说了声“得嘞”,同时打了右转向灯打算向右侧车道并去。 而就在同时,与陈安华相悖方向的左侧车道,有一排由同款宾利组成的婚车队伍气派驶过,引得所有路人不由的侧目唏嘘。 因为正赶上堵车停在哪里,出租车司机边回头张望边叹说:“好家伙,能有二十台了吧,不知道是哪家有钱人结婚,真够排场的……” 陈安华将头无意识侧向另一面车窗,忽然的,脑中就闪过易骁上次在车里硬塞给他戒指的一幕,顺着透过车窗照在手背上的阳光,陈安华将手心慢慢翻了过来,然后就那样摊开看了很久很久。 两个月了,距离上次见到易骁已经快两个月了,时间在这段日子里停滞一般漫长难熬,尤其是在他独自一人待着那个充满幸福回忆的房间时,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和思念总能无孔不入的折磨着他,所以他申请去无国界医疗组织想让自己暂时忙起来。 这段时间他没再敢找易骁,易骁那天决绝的态度和厌恶的表情他忘不了,怕惹易骁反感他只能忍着捱着,总在幻想那个人会不会有一天忽然就相信了他的话,就原谅了。直到昨天,他实在无法忍耐又找了过去,想着走之前能不能见上一面,想着又过了这么久他说的话易骁是不是能听进去一些了,然而希望再次落空,易骁依旧不在家……安华低下头,将手渐渐移动到脖颈处,抚摸上那个已经挂在那里的温热物体,仿佛这样就能给予他继续等待下去的力量一样。 短信声传来,刚好打断了那些又要肆意蔓延的情绪,陈安华深呼气让自己平复后,才拿出手机打开来看。而这时屏幕上恰巧跳出一条秦氏股票大涨的财经新闻,陈安华从不炒股,但因为这条新闻间接和那个人有关系,心里总会想从这里那里得到挂念的人只字片语的消息,所以手指下意识的就点了进去。 然而就在财经新闻的下方,链接出很多秦氏李氏相关的新闻,其中最醒目的一条,就是两家联姻的消息。 陈安华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子都不自觉的前倾了,他用已经微颤的手指快速点击了几条链接,而小小的手机屏幕上,充斥的满满的都是结婚的字样,而且报道的婚期就是在--今天。 怎么会这样…… 在恍惚了几秒后,几乎下意识的,他快速扒在前座司机的位置上,慌忙敲打安全窗试图引起司机注意。 “怎么了您?”司机应声回头,问说。 陈安华快速打了几个字给师傅看:‘能麻烦把手机借我一下吗?’ 虽然想着“你自己手里不就拿着呢么”,但师傅又看了一眼心急都已经写在脸上的不会说话的乘客后,也没再多问回头就把手机递了过去。 电话拨通后很久都没有人接,陈安华边焦急的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边慌乱的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到底能怎么办?他想过易骁会气很久,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他都可以等,从没想过要放弃,他告诉自己那个人总有一天气消了就原谅了回头了,因为这种信念是支撑他继续生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可无论如何他都没想过有一种可能,易骁要和别人结婚了…… 陈安华无措的拿着手机,听着持续无人接听的嘟嘟声,一秒一秒的等着电话能被快点接起来,虽然完全没考虑接通后能做什么,但唯一知道的就是,绝对不能就这样失去那个人。 电话在拨了第三遍后终于被接了起来,已经很久没听过的熟悉声音再次传了过来:“喂。” 只听到一个声音,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滑落眼眶,才短短两个月而已,居然有前世今生的错觉,陈安华攥着手机攥到发烫,他想告诉易骁他爱他,想和易骁说你能不能别和别人结婚,想说能不能给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来过,可任凭眼泪爬满脸侧,任凭急得手指都把掌心印出血渍来,奈何就是说不出话来……突然间想到什么,他把食指放在电话上,想像以前一样敲击几声引起易骁的注意。 而就在这时,在听到易骁又问了一声“谁”后,另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传来,“新娘子已经快到了,怀着孕呢就别让人家等门口了!” 陈安华认出来了,那是周瑾玉的声音,而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电话就从陈安华手中坠落而下…… ☆、第 37 章 手中的电话被攥了好久,易骁盯着之前几通未接来电沉默着,即便身后的周瑾玉又催促了一遍,他仍坐在那里没动。 你在指望什么?易骁问自己。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刚刚那一瞬他竟然有回拨过去确认的冲动,但此刻,在李丰年的女儿已经快到门口的时候,他怎么还能想着,兴许会是已经从陈以筱那里得知消息的陈安华打来的。 易骁盯着手机盯到黑屏,直到周瑾玉上前问他怎么了,他才把电话放回桌上,缓慢站起来沉声说:“没事,走吧。” 在奢华至极的婚礼现场,在来宾们注视的目光中,当主礼人问出那个神圣的问题时,易骁盯着笑容满面的李小年看了很久,直至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些许的催促,直至他的眼光垂向对方已明显隆起的小腹时,他才顿悟到可笑的期待还是落了空,一切都已成定局,电视剧里追求真爱的抢婚桥段原来都是骗人的,或者说,那个人终究还是不爱吧。 于是最后,他终于沉重的说出那三个字,“我愿意。” …… 春去秋来,季节更替,李丰年的外孙出生了,周瑾玉有了男朋友,连张子也定下了年底的婚期,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正确的轨道上发展。 秦氏在李丰年资金的支持下,终于等到若干项目资金回笼,而随着由易骁主持的一个“智能共享空间”项目顺利落地,更是让秦氏有了足够的实力重整旗鼓。 这是由易骁在秦氏牵头的第一个大项目,也是秦氏是否能够成功转型的关键,秦轩于公于私都倾力相助,在充分研究易骁的提案并肯定了项目的前景后,他整合秦氏所有资源全力支持该项目的开展。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就把秦氏空置未售房产分几种模式改造并对外租赁共享,结合了在硅谷半途而废的物联网技术建立起一个强大的智能后台,共享平台和优质资源,硬是通过独树一帜的做法在传统领域打造出一个新颖的营销模式。秦氏因转型成功再度名声大噪,得益于此,很多企业慕名前来寻求合作机会,希望借助秦氏在资本上的绝对优势,能趁大船重启航而分上一杯羹。 在首批共享空间开放的庆功宴上,秦轩拍着易骁的肩膀语重心长的感慨道:“真是成熟了,那天你外公还说,有你在,他也能放心退休了。” …… 这天,在把之前铂朗质押的股份全部回购后,易骁约着周瑾玉来到酒吧。雨后的京城比平时显得冷清,往日喧闹的酒吧此刻也只有零星几桌人而已。 “我把股权赎回来了,”易骁点燃一支烟,推给周瑾玉一张支票说,“这是之前你拿的那些,还的晚了点儿。” “你这是干什么,兄弟这么多年你跟我算这个?我拿出去就没想着收回来。”周瑾玉蹙眉直接推了回去。 “我要还不上就先不还了,现在秦氏很稳定没什么风险,已经不需要了,”见周瑾玉仍要推搡,易骁轻笑说:“要是你的我兴许就收了,但这是当初从你哥那里切的吧。” “你管从哪里来的……” “周瑾玉,”易骁沉了口气才说:“当让我踏实点儿,就收了吧。” 话已至此,周瑾玉无奈叹口气,易骁这一年多为秦氏背负太重,或许这样才能让这人轻松些吧。 把支票拿起来似是认真的看了看,周瑾玉假意皱眉道:“怎么没利息?” 易骁被逗笑了,如实说:“想给来着,怕被你挤兑。” 周瑾玉也跟着乐了,易骁这一年多为秦氏各处奔走,兄弟俩每次见面都匆匆忙忙,今天难得见易骁看起来还算清闲,他就和易骁聊聊朋友们的近况,圈子里的大小事。 聊上一会儿后,周瑾玉放下酒杯问:“还有半年就和李家解约了,怎么打算?李小年没说想假戏真做下去?” “怎么会,到时就散了,别看李小年整天疯疯癫癫挺不靠谱的,一直等着孩子他爹那个穷小子扬名归国,心思倒是挺专一的,就是难为李丰年了,当年找我是形势所迫,现在一门心思指着他女儿能和哪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哥儿情投意合,”提到那个小不点儿,易骁笑了一下,“就是最近李小年发愁孩子太黏我,怕是等他亲爹回来就不认了。” “给别人当爹还当得挺过瘾的是吧。”周瑾玉打趣道。 “还成,以前不喜欢小孩儿,嫌闹,现在突然放哪儿一个,天天爸爸的叫你,不多看两眼都难。”想到因为孩子先会叫爸爸这件事让李小年气到快吐血,易骁不由得牵起了嘴角。 “你还乐,也不怕到时候人一家三口大团圆,全京城笑你儿子认外人当爹。” “怕……”易骁忽然就淡淡重复了一遍这个字,过了很久后才喃喃笑说:“有什么可怕的。”比起那种别人看不见的痛彻心扉的疼,这种表象上的事儿算得了什么。 过了一阵后,易骁没由来的问了一句,“你和于泽昊怎么样了?” “嗯……就那样吧。”想着那小子知道他今天要单独约见易骁后,下午没事儿找事儿的打了他好几个电话,周瑾玉不自禁的轻笑出声来。 轻微却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声被易骁听到了,见好友的幸福藏都藏不住,易骁替周瑾玉高兴,然后他浅浅呡口酒说,挺好。 忽然意识到什么,周瑾玉侧过头,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始终英俊却愈发深沉的男人,只见易骁目光深邃的停在那里,把玩着酒杯也不再说话,他这时才恍然发现,其实易骁这一年多变得沉默了不少,以前在外面怎么当他的骁总,私底下还是那个经常和他逗趣玩闹的大男孩儿,可如今就连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话都明显少了。 周瑾玉慢慢正过身,在心底微叹,感情真的可以让一个人改变的很彻底。 又过了一阵,见易骁明显已经微醺,周瑾玉点燃一支烟,指尖摩挲着吧台上的烟灰缸,终于问出这一年多憋着的话:“易骁,你和陈安华当初为什么分了?” “……”时隔这么久冷不丁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易骁仍微颤了下,直到过了一会儿后,他才淡漠似的说道:“分都分了,有什么为什么。” 当烟圈在酒吧昏黄色的上空盘旋散开,周瑾玉才再次缓缓开口:“易骁,要是真喜欢陈安华就把人找回来吧,不管我之前说过什么,但以陈安华的性格,能一遍遍堵在你家门口,一遍遍找到陈深,就说明他是喜欢你的。” 察觉到身旁的人正侧过脸看他,周瑾玉继续说:“不管他刚和你开始时是什么心思,但就凭从陈深那里知道的只言片语,我就相信后来他对你是真的。虽然不知道你爱他爱的死去活来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就分了,你一直避着不愿说我也知道,但明显你到现在也没把他放下。” 易骁慢慢把头正了过来,表面看不出来,但从心底泛出的微凉感觉却迅速遍布全身,于是只淡淡说:“都过了这么久了,提这干嘛。” “过了这么久真过去了吗?你现在就能不想他了?” “……”,即便控制着别显出来,手里的杯子还是因为被突然攥紧而晃动了一下,易骁尽量克制声音波动的说:“没有的事儿,别提了。” 即便看出易骁已经有些生气,但在把整杯酒彻底干掉并把杯子重重落在吧台后,周瑾玉仍执意说下去:“要真过去了你怕我提他干嘛,你总这么躲着躲得过去吗?” “周瑾玉你不奇怪吗,“易骁不再平静了,语气有些生硬的反问:“那时你早早就劝着让我分了,现在分了这么久你又提这个?有意思么?”易骁狠狠的皱着眉说到。 周瑾玉也喝了不少,明知此刻在点火也停不住,“你和李家有婚约,这一年多秦氏内忧外患的,我知道你也顾不上,关键是我没办法确定你俩是什么样的状态对你才更好,我一直在想,如果这段时间你把这事儿看淡了,把陈安华忘了,回头李家合约完了的时候你再找一个称心如意的,最起码能和你正常交流搭伴过日子的也挺好,因为我也怕感情这东西有了裂痕就会落疤……但这一年多,我在你身边真真儿的看你是怎么过来的,你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吗?秦氏项目落地的庆功宴上我没看到,你被前呼后拥的赞为秦氏接班人的时候我没看到,就是哥儿几个聚的时候,大家八卦互相逗着闹的时候我也没看到,我现在能想起来你笑的时候都是那时和陈安华在一起的时候……” “够了!”易骁声音不自觉的扬高,在颇为安静的酒吧尤为引人注意,连角落里的一对情侣都向这边侧目。 “没够!我今天就是要把你憋着的替你说出来,”周瑾玉把指尖已经烧到头儿的烟蒂狠狠掐灭后,情绪激动的压着声说:“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陈安华能让你开心,那你就去找他啊!你之前死皮赖脸的劲儿都去哪儿了?天天人前风光人后窝窝囊囊的躲着算个屁!不管什么问题你把他找出来说清楚,说不清楚就拉回家直接做,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非让你一个人在这儿装|逼舔伤!” 易骁突然就冷厉的看向周瑾玉,看得周瑾玉也哑声失措顿在那里,最终,易骁还是收回目光把头侧开,他知道周瑾玉担心,否则也不会劝着自己去把已经走了那么久的人追回来,不该怪周瑾玉非要把事情撕开来说,毕竟这人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有些事很难对别人说出口,哪怕这人是你发小的兄弟。 见到易骁轻轻一戳就破的强撑表情,周瑾玉心也软了,他不想逼易骁,只是见不得这个人把痛苦藏起来任其发酵变烂,他只是想让那个高高兴兴的易骁回来。 终于慢慢的,周瑾玉坐下来口气缓和的说:“李家的婚事也快到期了,易骁你听我一句,再去找找陈安华,把事情都摊开说清楚,有些结需要自己去解等不了别人帮忙,有些事情错过可能就没机会了,那这个坎儿你这辈子都过不去。” “周瑾玉……”半晌后,易骁看着虚无的前方微微牵动嘴唇,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淡淡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于泽昊和你交往时心里一直想的是别人,你会原谅他吗?如果你俩掰了后,他一年多都没再联系过你,你还相信他是在乎你的吗?” 周瑾玉哑然愣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慢慢的,手不自觉的从易骁肩膀滑了下去。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知道,心心念念了陈安华八年的易骁为什么忽然狠心分手,为什么明明那么爱着陈安华还要把感情强收回来,他知道不是被自己逼急了,从小就好面儿的易骁绝不会对任何人撕开这道疤。可是思来想去,凭他从陈深那里知道的一切,他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半晌后,周瑾玉轻声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亲口承认的?我总觉得不是这样,后来没找你会不会是因为知道你结婚了才不得不放弃。易骁,如果你能好好开心生活我绝不多说,可你现在明摆着忘不掉卡在这儿,看着你天天这样我也跟着不痛快,所以听我的,好好去找他把话说清楚,也许只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呢?” 想到那满地的凌乱,易骁始终沉默未答,直到好一会儿后,电话响起才给了他离开的理由,易骁牵强的扯下嘴角缓慢起身,拍了拍周瑾玉的肩膀只是说:“早点儿回去,让于泽昊来接,别开车了。” …… 坐在陈深的车里,看着窗外迅速向后划过的夜色,易骁仿佛忽然在车窗上看到一个即便想忘却也始终挥之不散的倒影,于是紧接着他就把眼神瞥向别处,就像之前无数次重复的那样。 北京有时真的很大,大到即使总是目光无意的刻意搜索,也再没有一次碰见过那个人。 即便再强撑否认,实际上这一年多来他总会去想,陈安华为什么没再来找他,如果真来的话他该怎么办,人都会这样吧,口口声声的让你别再出现,行动上推拒着,但心里却在期盼那个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回来。 是贱吧…… 可陈安华呢,在接下来的一年多中再也没出现过,即便自己当时做了伤人的事,说了恶毒的话,但如果真心爱,怎么会不挽回,又怎么会明知他要结婚了也不试图阻拦争取。如果真像周瑾玉说的那样,陈安华因为他结婚才放弃,但那人却可以在陈以筱那里坚守那么多年,所以相比较起来,也只能说明在陈安华心里,自己到底还是什么也不是。 既然是这样,易骁告诉自己,有本事去喜欢一个人,就该有本事压下去。可最近一段时间他会怕,怕忽然在某个街角见到陈安华和另一个男人甜蜜幸福的走在一起,他甚至无法想象如果陈安华已经忘记过去,转而投入别人怀抱他会做出怎样可怕的事,明明他的伤还没好,怎么忍受得了那个人幸福的和别人开始,也许他会控制不住用一切卑劣恶毒的手段让那两人分开,让陈安华痛不欲生,把自己遭受到的全部加倍还回去。 可是,陈安华并没给他这样的机会,在酒店最后一次见面后陈安华就彻底消失了,除了那些想忘也忘不掉的痛苦回忆什么也没留下,就像这个人从没在他生命里出现过一样…… 低头打开没什么信息值得查看的手机,犹豫片刻后,他点开微信输入了一串号码,随着迟疑的手指最终按了下去,那个熟悉的纯白色的头像顿时再次出现在眼前,陈安华的头像从来没变过……易骁盯着手机有些出神,良久后,才狠狠将屏幕关掉。 再次看向窗外时,他不无憎恨的想,是不是对自己来说难以忘记的事情,另一个人也许早就放下了。 …… ☆、第 38 章 被陈深开车送回到这个从婚后住进来的别墅,易骁拖着有些疲乏的脚步刚迈进门,那个还在客厅里玩儿的小不点儿就迈着婴儿蹒跚的步伐快速来到门口,张开双臂以等着被抱的姿势,仰头稚嫩的叫了声:“爸爸抱~” 易骁牵起嘴角,低下身把小孩儿高高举起后,才放到自己的臂弯中,有些宠溺的笑问:“小宇乖,想我了?” “想,想爸爸。”才学会说话不久的孩子能表达的有限,但却从被易骁抱起的那一刻起,就用双臂紧紧攀上易骁的脖颈不撒手。 身后一个年轻女人置气抱怨的声音却传来:“一口一个爸叫的这个亲,我天天在家陪着也不见他叫上我几次,”李小年嘟着嘴说:“从十点开始就在这儿熬鹰,一直等着你回来呢。” 易骁轻轻拍了拍孩子粉嫩的小脸,“给小宇带了玩具回来,今天早点睡,明天爸爸再陪你玩儿。” 也不知道小孩儿能听懂多少,却一个劲儿的看着易骁在笑,李小年看在眼里也走了过来,心想这样惯着孩子,小宇不喜欢他也难了。虽然这一年多和易骁接触的不多,但就凭易骁对自己孩子的这份照顾和喜欢,李小年再大条的神经也容易被感动到。 而当她走近闻到易骁身上的酒气后,不由禁了禁鼻子说:“总这么喝身体受得了么,再健身又有什么用,刚我让李婶煲了些汤,喝点再睡吧。”把仍依依不舍易骁怀抱的小宇抱回身边的同时,李小年回头冲屋内说了一句:“李婶,把汤再热一下。” 说了句“不用了”后,易骁就转身向楼梯走去。 “对了,”身后的李小年突然叫住他:“今天小宇去你那屋玩儿了,在你那屋乱翻来着。” “没关系。”易骁的脚步并未停下。 “呃……小宇在你抽屉里找到一个戒指,我发现的时候想收起来,结果这孩子一淘气顺手给扔了,李婶她们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李小年边说边小心观察着易骁的反应,通常易骁的房间除了打扫整理外是不允许别人进的。 而当她说完这句话看到易骁突然停下转过身时,她就在心里暗说一句‘完了惹事儿了’,因为易骁眼神忽然就变了。和这人相处了一年多,多少能了解点易骁的脾气,起码今天易骁这样冷厉的眼神,她没见过。 于是她忙找补道:“明天白天我让李婶和其他人再找一圈,我当时扫了一眼,是宝诗龙的吧,样子我大概记着,要是实在找不到我再给你买一个吧。” 直到半晌后,台阶上的那个人好像才尽量让自己压着气的说出一句话:“扔哪儿了?” “啊?”李小年瞪着圆圆的眼睛问,随后马上用手指了一下大厅,“应该是那里,当时我正抱着小宇在楼梯上呢,这小子随手一甩戒指就顺着台阶轱辘下来了,听着声音应该是往客厅去了。” 易骁听到后没再继续上楼,而是从上到一半的台阶上走下来,从她身边擦身而过,脱下西服就在客厅地上翻找起来。 “用不着这么着急吧,晚上光线也不好,等明天的呗。”因为手里还抱着孩子,李小年也不方便帮他翻腾,只能劝说。 “没事,你带着小宇先去睡吧,我再找找。” 李小年从小娇生惯养,即便现在当了妈,但对于易骁的“耍脸子”还是心生不快,可毕竟自己理亏在先,于是极小声的嘀咕了句“小气吧啦的”后,就抱着孩子回二楼卧室睡觉去了。 …… 两百平的别墅客厅太大,易骁把所有的物件都挪动地方翻找,沙发下地毯下一寸寸的搜寻着,可直到后半夜了也没找到那枚戒指,加上晚上和周瑾玉喝了不少还在头晕,等他累得瘫坐在地上时,口中不自觉的喃喃说:“他妈的去哪儿了。” 那是当时买的对戒中的一枚,那时本还想着另一枚给出去的终究会有一天戴到那个人的手上,可没成想事与愿违,最后还是他自己亲手把戒指给扔了。但奇怪的是,自己这枚还在,即便他不去拿也不去看,就放任这戒指孤零零的一直待在那儿,但仍知道戒指躺在最下面一层抽屉的格子里。 休息片刻后,易骁摇摇有些眩晕的头让自己清醒,而后就继续在偌大的客厅白瓷地面上一点点儿的搜寻,又找了好一阵,当他满头大汗来到落地窗边已经是客厅边缘的位置时,终于在窗帘后方看到了那枚戒指。 重重呼出一口气后,易骁捡起戒指靠坐在窗边,看着久违的黑白相间素面戒指时,他居然鬼使神差的抬起另一只手,打算把戒指带到无名指上再试试,而就在要套上的那一刹却惊醒般停了下来。 这是在干嘛…… 手渐渐垂了下来,易骁站起身,面对漆黑一片的窗外伫立了很久,才攥着已经嵌入掌心的戒指转身上楼。 …… 洗尽一身疲惫,刚从浴室出来坐在阳台外抽烟,身后扣门声就响了起来,这个时间能来敲门的只有一个人了,易骁侧头说:“进吧。” 李小年是夜猫子,把孩子哄睡后自己洗了个澡,顶着还没干的头发穿着睡衣,慢慢走进来小心问:“找到了?” 弹了弹指间的烟灰,易骁只简单“嗯”了一声。 “今天不好意思了,这个小不点儿太淘气,一眼看不住就跑你屋子里去了。” “小孩子你怪他干嘛。” 李小年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里,“还好找到了,你刚才表情挺吓人的知道吗?像我弄丢了你家传家宝似的。” 李小年就没见过易骁红过脸,她这一晚上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思来想去总觉得那个戒指来头不简单,现在找到她也总算放心了,于是大大咧咧的拿起桌上的苹果啃着吃起来,还不拘小节的把脚搭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易骁侧头看了看,淡笑问:“能注意点儿形象吗?大晚上来男人房间,好歹也一女的。” “我呵呵,”李小年啃着苹果没停的说:“就因为我是女的在你这儿才更不用注意。” 李小年有件事一直没和易晓说,这门亲事是她主动找到的,当年他爸死活不同意她和小宇亲爹在一起,逼着她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嫁了,李小年费了多大劲满北京城的翻,才找出易骁这么一号人来,要颜值有颜值待在身边不碍眼,要身份有身份能让他爸满意,最关键的是——不喜欢女的,这点简直太完美了,而且当时她也私下问过圈子里的人,都对易骁的口碑不错,虽然有些高冷但不滥交,让她的婚姻充满了安全踏实的保证,这样才能给小宇亲爹争取更多的在外创业时间。所以她死活对她老爹就是一句话,要么就易骁,要么就要当个未婚先孕的单身妈妈给李家长长脸。 一开始她只觉得名义婚姻而已,两方各取所需到时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可后来接触久了,她觉得易骁这人真是不错,无论对自己还是小宇都很是照顾,所以就算是投桃报李吧,她也会向对待好朋友一样关心着易骁。而通过这一年多的相处,李小年发现,相比较同龄圈子里的人,易骁明显更沉闷些,一些不符合这个天之骄子该有的表情时而会出现在这人脸上,以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她觉着易骁一定有段伤心无法释怀的情感经历,才会偶尔看到她在客厅带着小宇给她老公视频通话的时候,露出显得孤独落寞的眼神,而今天那枚戒指似乎更加印证了她的推论。 李小年从侧面打量着这个身材长相两百分的易骁,心想这个完美的男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把苹果核往垃圾桶一放,她站起来走到阳台旁边,扒着门框看着外面不错的夜色说:“今天天气不错诶,都多久没看到星星了。” “带了一天孩子,不累吗?” 易骁的逐客令已经相当明显了,但李小年听也当没听到,只是自顾自继续说:“你说这么个好天儿要和对象一起出去散散步多好啊……”光线太暗她看不清坐着的易骁的表情,却还是忍不住话锋一转:“我老公在国外没办法,你呢,怎么样?有男朋友吗?从来没见你提过诶。” 为什么今晚总有一些事,一些话要勾起他对某个人的回忆,易骁有些不耐的把烟掐灭后,直接说:“我有点累,想休息了。” 李小年却锲而不舍的追问:“其实那个戒指和你男朋友有关吧,是前男友吧?分了?很久没联系了?是那种很刻骨铭心的吧?”一方面她关心这个名义上的小宇爸爸是真的,但另一方面,她此时非常想八卦。 “快回去睡吧,我要休息。” “别这么小气嘛,我嘴很严的不会和别人说,你就给我讲讲呗。” “李小年……”易骁的耐心已经殆尽,“你有完没完?” “真是的~~小气吧啦……”李小年翻了个大白眼,但旋即马上露出兴奋的表情,“要不这样吧,我最近学了塔罗牌,特别特别特别准,我帮你算算,你都不用说话我就能帮你找到想要的答案。” 易骁已经推着她向门口走了,李小年仍旧不死心的回头说:“别这样嘛,我都帮好多人算过了都说准,你知道塔罗牌吗,都有上千年历史了,不准的话能有这么多人信吗?” 把所有耐心耗费完后,易骁也推着李小年来到门口,最后只说了一句 “好好陪小宇睡觉”,就把人关在了门外。 …… “智能共享空间”首批试点空前顺利,于是秦氏加速了后期项目的实施进度,并联络很多媒体筹划了一个大型的发布会,对外宣布在未来的五年中,秦氏将全面深入扩展该项目,从北上广深向更多城市拓进。 这次发布会秦氏紧锣密鼓的筹划了一个月,选在北四环鸟巢旁的一个顶级酒店进行,关于发布会的种种传闻都向外界传达了一种讯息,对于“智能共享空间”项目的成功,秦氏志在必得。 作为该项目的总负责人易骁提早到达了酒店大厅,当易骁正低头确认时间时,电梯“叮”的一声停了,而在门打开的瞬间,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面前,竟是陈以筱。 时隔这么久遇见,两人同是一怔,而后易骁才像见到一个陌生人一样,连眼神招呼都没打就迈动脚步踏入电梯。 电梯安静上行,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易骁挺着脊背目视前方,佯装毫不在意身后的陈以筱是否在那儿,五星级酒店的电梯设备精良,几十层的高度一转眼就到,出门之前,易骁本打算直接迈出电梯决不回头,但不知为何,有些情绪就是牵引他在门要合上的瞬间,回头透过缝隙看了一眼,然而这一眼,却让易骁顿在那里。 怎么会是这种眼神…… 易骁不由得皱起了眉,无论在陈以筱那里接收到无视或憎恨的眼神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刚刚那一刹,他明明感受到陈以筱眼里的悲伤,是看错了? 随着陈深的一声“骁总,媒体已经都到了”,易骁才强打精神,把在脑中挥之不去的一幕压了下去。那一天在发布会现场讲话时,易骁用足了专注力才免于在众多媒体前出错。 会后秦轩上前关心的问:“是不是不舒服,别人不会发现,但我是你舅看着你长大,刚刚你明显有点走神。” 易骁却勉强笑说:“我没事,小舅。” 然而从那天以后,易骁总睡不踏实,隐隐就是不安,心里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暗淡阴影,无论怎样他都无法解释陈以筱那一瞥意味着什么,就算憎恨他负心离开陈安华,也不应该是透着满眼的悲伤,到底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对那个人的事始终都太过敏感了? 最近易骁做梦比以前多,总是梦到和陈安华在那个小房子里的事,很奇怪梦里的陈安华都是会讲话的,而且声音很好听。可是每到后来他就找不到人了,不过八|九十平的小屋子,无论他怎么喊陈安华出来,无论翻遍每个角落就是找不到,最后往往是抱怨自己没把人看好的,满头大汗的急醒。 近来易骁翻看微信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看到那个永恒不变的白色图片他总是不禁皱起眉,仍旧什么信息也没有,因为陈安华从来不发朋友圈。 这天他在老宅子的小院里,像是无意的问,最近有人来找过我吗? 刘叔在老宅子工作时间最久,此刻正在打理花草,听到身后不知何时走近的易骁吓了一跳,但他还是马上停下手里的动作,想了想才摇头说:“没有啊,少爷。” 易骁从兜里拿出烟和火机,边点燃一支烟边作闲聊样的继续问:“我结婚后都没人来找过?” 刘叔有些纳闷,没听出这句话的逻辑,和结婚前后有关系吗?但他又仔细想了一想,这个宅子少爷不经常带人回来,能知道这里的客人不多……随即他马上想到一个人,于是忙说:“哦哦,您这么说我想起来了,那个不会说话的先生后来还是来找过的,而且……”老李又回忆了一下才接着说:“没记错的话应该就在您结婚前的那段时间,不过因为您交代让我们别理他,我们就把他打发走了,本来那位先生还想留一封信,我们怕您不高兴,也没敢收。” “来过?”易骁又确认一遍,“我结婚前?” “对,就是您结婚前一两天吧,没错儿,就是那时候,因为那段时间我们都在家里给您收拾一些常用的东西要搬过去,所以都比较忙,那位先生来了只和他在门口说了几句,当时他好像挺……”刘叔想了想怎么措辞后才接着说:“挺失望的,因为那位先生说他要出国了,就想给您留一封信。” 刘叔年纪大了,视力不太好看不清几米外易骁的表情,“少爷,是不是我们耽误您事儿了?” 只听这人半晌后缓缓说了一句,“知道了,您先去别处忙吧,我在这里待会儿。” 随着脚步声的远去,易骁的手心越攥越紧,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蔓延开来,结婚之前陈安华居然来找过,还想要留给他一些想说的话……到底会是什么?易骁不想承认此刻的懊悔,是他自己交代过别再理陈安华,别再告诉他陈安华来这里找过他的任何消息,现在能怨谁,而且已经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过了一年多,陈安华现在又怎样,心里想的又是谁,又有谁知道呢? 虽然告诉自己别再去想这些没答案的事,但这天晚上易骁又做梦了,梦里陈安华笑着为他开门说:“最近怎么这么忙,连着几天都没回来,我做好饭一直等不到你,都浪费了好多。” 在梦里易骁已经忘记两人分手的事,或者说他压根不想记得,只是笑着迎上去说:“公司事情太多,你别做那么多还累,想要吃什么等我回来给你做。” “那样的话,怕是要几天都吃不上饭了。”陈安华仍旧笑看着他。 易骁不由得把人紧紧抱进怀里,捧着陈安华的脸亲吻起来,喃喃的说着这么久以来从不说出的真心话:“我很想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陈安华也努力的回应着他,用他再熟悉不过想念至极的气息说:“我也是。” 慢慢的,他感觉到唇边有些冰冷的液体,易骁抬起头想看看怎么了,只见陈安华满眼泪水的看着他问:“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呢?”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陈安华就突然退到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像电影画面一样渐渐远去,他急着忙上前追,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只能在原地打转,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安华在他面前逐渐消失。 从梦中惊醒后,易骁慢慢坐起身将手指深深插进发根,希望以此来把噩梦驱走,因为陈安华最后看他的眼神就像诀别一样。 …… ☆、第 39 章 这天是周末,易骁洗完澡让自己清醒些来到一楼后,就见到李小年在桌子上玩着一堆纸牌。 “小宇呢?”易骁环顾房间问。 “李婶带着在院子里玩儿呢。”李小年头也不抬的答。 易骁拿着水杯来到李小年旁边,看着桌子上一堆卡片微皱眉问:“不看孩子在这儿干嘛呢?” “我现在有正事儿了,现在我靠塔罗牌都可以给别人占卜靠这个赚钱了,”李小年继续翻动手里各种图片的纸牌说,“在微信上给别人算一卦都可以赚两百!我这辈子从来没靠自己赚过一分钱,现在成就感爆棚!” 余光扫到旁边的大长腿还站在那里没动,李小年忍不住问只穿了一个黑背心的人说:“大早上的,洗完澡在这晒肌肉呢!小心我告诉我老公说你骚扰我。” 虽然已经对这个人的帅有点免疫能力了,但有时还是需要强烈告诫自己,眼神别总向老公以外的男人身上瞟,尤其这男的还不是一直男,瞟了也没用。 只听头顶上方的易骁略显不屑的说,“会有人信这个?” 李小年这个不服,眼睛一翻,抬起头不满的回说:“你别不信!这个东西不敢说百分百吧,但大部分我算过的人都说特别准,要不这么着,我给你算一卦,要是一点儿不准你告诉我,一周内我都不带碰这个的。” “没兴趣。”易骁转身要去院子里看看小孩儿。 但李小年却不依不饶的抓住易骁把人拽到茶几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面对面郑重的说:“你可以不信这个,但你不能不尊重我的工作,我从小到大就会花钱,头一次几百几百的挣我才知道赚钱多不容易,天天起早贪黑又看孩子又学塔罗牌我容易么,你这是对我人格的鄙视知道吗?” 易骁看了看她不说话,半晌后才叹了口气道:“怎么算?” 本来还有些生气的李小年一听到这个就来劲儿了,忙兴冲冲的把牌递给易骁,“你先洗洗,特简单,你不想说的话什么都不用说,我帮你算就行,你想要的答案都在这儿。” 易骁顿了顿后真就动起来,并在洗完牌后给李小年递了过去。 无论怎么样终于见到这个人妥协了,李小年憋着笑了会儿后,开始拿起自己的专业素养颇为郑重说:“好,开始了,你要相信塔罗牌才能算得准,这是基本原则知道吧。” 紧接着问都不问,就有模有样的直接摆出一套爱情十字阵。 当第一张牌翻开后,李小年手掌扶在下巴上寻思了好一阵才说:“这段……你和你……”想了半天措辞后李小年直接负气说:“我就当你算的是感情啦,你要是想问的是其他事情的话随便套用。” 见易骁不否认也不承认的沉默坐在那里,李小年继续解牌面:“这段感情刚开始的时候情况不太好,牌面上显示两人不是互相倾心才在一起,不过先看看下张牌再说。” “第二张牌表示他心里对你的想法,”当李小年伸手去触及这张牌的时候,她余光察觉易骁轻微向后靠了一下,牌被掀开后,她才说:“不过这个人后来对你还是死心塌地的,也许开始不太好,但现在对你是一心一意的。” 随着第三、四张牌被翻开,李小年的眉头却反而皱了起来,歪着脑袋对牌面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片刻后才拖着尾音说:“呃~~这个牌面有点难理解诶,明明第三张是有转机的牌,但到第四张的时候又变成了恶魔,看起来像是因为环境因素有很大困扰,导致你们现在不能再一起。” 李小年忽然惊到直接抬起头提高一个音量问:“不会是因为我们的婚事吧?!” 易骁没说话,从开始到现在他什么也没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和李小年做着这种极其无聊的事,居然会想着通过一套纸牌给自己答案,他无奈的自嘲想,骗得了别人有什么用,到底是有多放不下才会信这些不着边际的占卜。 见易骁起身要走,李小年忙越过桌子把人拉住,“先别着急别着急,看看结局牌再说啊!” 本来已经起身的易骁终究还是没有迈出脚步,他跟自己说游戏罢了,听听也无妨,而当最后一张被翻开时,当他见到李小年的笑容时,他发现自己居然莫名的踏实安心些。 只见李小年抬头看向自己笑说:“还好还好,这张是命运的齿轮,意思是两人这辈子都要拴在一起,是彼此的宿命,怎么样,准吗?” ……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小年突然说:“下午我带小宇去医院。” “上次感冒复查?”易骁看了看旁边正由李婶喂饭的小宇,笑着伸手把小孩子脸上的米粒抹了下来。 “嗯,是呀,不过也到定期体检的时候了。” 易骁点点头,“最近流感多,到医院的时候给小宇带个口罩。” “知道啦~~不过现在换了医院,环境比之前的要好。” “不是一直在喻医生那里看吗?怎么突然换了?” 李小年吃的也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擦擦嘴后才说:“喻医生换医院了,被星城请了过去,我就跟着他换地方了呗。” 易骁拿着汤勺的手忽然顿在半空中,眼神也定在桌面上很久很久,过了半晌他问:“什么时候换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天天那么忙,这点儿小事跟你唠叨干嘛,”李小年没注意到易骁不寻常的反应,只是起身坐到孩子旁边,把碗从李婶手里接过来说:“下午我带他看完医生就回我爸妈那里,俩人想外孙了,今晚应该就不回来了。” 房间里除了孩子吃饭的声音外一直很安静,直到一会儿后,李小年才听见旁边的易骁悠悠说:“今天也没什么事,我送你们过去。” …… 当易骁踏进许久不曾来过的熟悉医院后,他竟发现自己从走进医院大门的那一刻,就开始了无法控制的紧张和期待,眼前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却又恍如隔世,在和陈安华已经近在咫尺的空间里,应该能偶遇了吧。 等着小宇体检的时候,易骁踱步来到了当日医生出诊信息的指示牌前,然而在他认真看过每一条信息也没找到陈安华名字后,无法掩饰的失望情绪从眼底流露出来,易骁低下头想,终究还是见不到。 紧接着,他转而来到另一面信息栏前停伫,这是星城医院所有医生的资质简介栏,不知为什么,今天很想见到陈安华,哪怕一张烂熟于心的普通照片也好,而随着他站在那里时间越久,他的眉头就蹙得越深,因为无论是心外科或其他科室,都找不到陈安华的名字。 疑惑不禁从心头升起,陈安华难道已经不在星城工作了?正当他皱眉看向牌子上一个今日出诊医生的名字犹豫时,这个人恰巧就站在他的身后。 “易骁?” 易骁转过身的瞬间,就看到同样一年多未见的蒋旭,带着略显惊讶的表情出现在他身后。 蒋旭脚步顿了一下,才走上前招呼说:“真的是你,我刚才在后面看着就像。” “好久不见。”易骁开口说。 “是,好久了。”蒋旭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去,两人能认识都因为一个人,然而…… “最近忙吗?”易骁主动问,其实星城医院的医生有多忙他怎么会不清楚,只是他在考虑如何才能略显自然的切入他想问的问题。 蒋旭只是淡淡回道:“一直是老样子,心外科没有太清闲的时候。”接着便陷入了沉默,没有再继续寒暄下去的意思。 两人面对面站着都不是很自然,易骁能感觉出蒋旭对他刻意的疏离,但现在他顾不上,有些事情他迫切想知道。 蒋旭低头看了看表,对易骁礼貌说了句:“待会儿还要开会”,就迈步打算先离开了。 而在蒋旭已经转身离去的时候,易骁终于问出那句话:“陈安华不在星城了吗?” 可让易骁没想到的是,听到这个问题后,蒋旭居然整个人都瞬间冻在那里,半晌后才用一种震惊的眼神回看向他。易骁的双手不自觉的攥紧了,他不喜欢蒋旭现在的表情,让他有种很不安心的感觉。 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神来,蒋旭接着慢慢转身来到他身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易骁问:“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易骁皱眉。 有些悲伤的情绪从蒋旭眼底流露出来,半晌后他才缓慢轻声说:“陈安华……已经不在了,一年了。” 不在了?易骁愣愣的看着蒋旭,竟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于是他再确认一遍问:“他离开星城了?” 蒋旭缓缓摇摇头,即便过了一年,再想到这个昔日好友他依旧伤心,此刻看着易骁才知道这个消息,更加替两人痛心惋惜,他明明见证过这两人那么相爱,怎么造物弄人非就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蒋旭最终抬头看着易骁说:“易骁,我知道你们那时分开了,但不知道你们竟然一点儿也没联系,其实陈安华已经……去世了,快一年了,是在国外举办的葬礼,我是后来从退休的刘院长那里才知道,所以没赶得上参加,具体不是很清楚,但据说是在战地当支援医生的时候,他们整组突然被袭击了……” 易骁不知道那天怎么从星城出来的,只记得踉踉跄跄来到停车场后,他意识混沌到觉得像做梦一样,刚才蒋旭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听到了又像是没听进去,什么陈安华因为医疗事故被停职一年,什么申请了无国界医生去非洲参与救助,什么因为被炸弹袭击整组人都没了……是假的吧,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怎么可能呢?陈以筱当时说过陈安华只是出国三个月,大概蒋旭只是不知道陈安华已经回国了而已,再说李小年早上不是还算了么,说他和陈安华最后还是会在一起。 而且,他昨天还梦见陈安华等着他回去呢。 一路上易骁听不见手机持续响起的电话声,所有的感官都被屏蔽了,唯一能想到的都是陈安华在小屋里祈求他留下,在酒店房间外伤心欲绝想和他解释的情景,对了,陈安华不是还有话要说吗?没说完怎么可能就死了呢?他现在就去问问,陈安华到底要说什么,现在就说给他听……但好像要说什么其实都不那么重要了,只要让他此刻见到这个人就好。 当易骁再次来到这个久违的小区,恍恍惚惚到达17层的时候,他还在想待会要怎么和陈安华开口,就说自己不生气了吧,这么说,行吧。 可任凭他持续不断的敲门,屋内仍没有任何声音,想不到别的办法,他只能开始疯狂拨打那个号码,可是每次也只听到“该用户已经停机”的声音,易骁一边拼了命的砸踹房门,一边歇斯底里的哀吼:“陈安华!你出来!我有话找你说,你现在就出来……”似乎整栋大楼都跟随着这个男人的绝望在颤动。 几分钟后,易骁身后的房门打开一道缝隙,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慢慢的探出头来,小心劝说道:“对门应该没在家,你改时间再来吧。” 而当见到前面的高个子转身后,老人服了服鼻梁上的眼镜,认了认才问:“你是以前住过这里的那个人吧?” 见男人愣愣的不说话,老人继续说:“你和另一个小伙子住过这里一段时间吧,我记得你,有次你忘带钥匙我还给你递过椅子来着呢。” 片刻后,男人终于沙哑开口问:“……那个人,还住这儿吗?” “你说和你合租的小伙子吗?已经不在这儿住了,很久以前对面就换租户了,这家房主当时还抱怨来着,说什么晦气,我也没多打听,但搬家的时候那个小伙子没来,他家里人来替他搬的,不过……那个小伙子现在好点儿了吗?” 易骁整个人顿顿的,慢了半拍才问,什么好点? 老人是来北京帮儿女看孩子的外地人,一直以为这两个小伙子只是外地来京务工的普通合租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相处了一年多,于是多关心了几句说:“有段时间他好像丢东西了,一直在楼下找,从早到晚的在草坪里找,好多人都见过,能有小一个月吧,其实有什么东西丢了一个月估计也找不到了,所以后来有的人就传,说是怕这小伙子会不会这里出问题了。”老人说着还用手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 …… 门被轻轻拉上,易骁却被这轻微的声响惊的身体颤了下,只一瞬他就猜到安华在找的是什么,而后他似乎听到一声浅浅的短促哭声从空旷的走廊里传出来。 是那枚戒指…… 从17楼下来,易骁瘫坐在车里,过了一会儿后,突然“啪”的一声甩给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现在是做梦没错吧,还是这些人都联合起来演戏给他看,让他相信陈安华已经死了这件事,是不是因为安华生气了,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想气他,以同样的疼痛伤害报复他。如果是这样他愿意认错,他会和陈安华说请他原谅,他会说其实我早就已经不那么生气,一直盼着你能先回来找我。 眼圈中那些液体在不停打转,易骁狠狠用手掌抹去,他不能哭,因为哭了这件事就像要变成真的了,紧接着他马上重新启动汽车,凭记忆来到这个只做客过一次的小区。 现在只有一个人说的话他才信。 当易骁凭仅存的最后一丝力气敲开房门时,陈雪看到他先是惊讶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很是意外的问:“易骁?” 已经红透眼睛的易骁,克制着已到崩溃边缘的情绪,用一个鬼魅般的声音颤颤问:“陈以筱在家吗?” …… ☆、第 40 章 陈雪打完电话就抱着孩子回到客厅,“以筱周末不常加班的,今天凑巧了,不过他说会马上回来。” 见易骁仍站在那里,陈雪忙把沙发上小孩儿的玩具归拢到一旁,颇为不好意思的说,“让你见笑了,家里太乱,你先坐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当陈雪将茶杯递到易骁面前时,易骁就像看不到一样并没有接过去的意思,从刚才起始终眼神空洞盯着桌面,微曲着背僵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变过,和那时相比判若两人。这不由让陈雪想起了之前仅有的两次见面,那时这个男人对陈安华的重视她都看在眼里,她曾从心底祝福两人能在一起。可后来两人突然就分开了,原因是什么连以筱也不清楚,再后来安华出国了,再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因为当时对陈家二老和以筱的打击太大,以至于即便过了一年多她都不敢主动提及和问起,尤其是以筱,因为没拦着安华出国这件事一直自责,都过了这么久也解不开心结。 陈雪边把手边的一个玩具拿给怀里咿咿呀呀的孩子,边在想,易骁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 客厅的时钟滴答作响,气氛有些冷清,为了缓和气氛,陈雪只能低头逗着怀里的孩子笑说:“嘉儿,这是易叔叔,以前你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还来过咱们家的。” 怀里的小孩观察易骁一会儿后,居然想努力扒开妈妈的怀抱向那边爬去。 看得出易骁今天情绪并不好,于是陈雪边温柔的把孩子揽回自己怀中边说:“这孩子平时认生的很,今天倒是难得会这样,”忽然陈雪就脱口而出:“她叫陈嘉儿,名字还是安华取的……” 即便易骁半垂着头,陈雪还是敏锐的发现易骁刚刚微颤的嘴角,她后悔不小心触碰到了对方的伤痛,很明显易骁并没有将安华放下,这不禁让她伤怀感慨,即使过了一年,再提起挚爱过且已经离世的人,必然还是无法释怀吧。 易骁始终木讷坐在那里,从进门起他就一直在努力回忆陈安华的样子,怎么突然就想不起来了,陈安华额角上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是左侧还是右侧来着,怎么就记不清了,当时怎么就狠心把手机里照片都删了。 于是半晌后,他忽然悠悠的沙哑问,“有陈安华照片能让我看一下吗?” 陈雪听到后先是顿了下,而后就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起身走进书房,不一会儿就带着一本相册出来。 等那个人沉重的接过去后,陈雪善解人意的说:“你先慢慢看,嘉儿也困了,我去把她哄睡,以筱估计一会儿也就回来了。” 易骁一个人坐在安静的客厅里,双手颤抖的缓缓打开相册,从安华小时五六岁开始的照片一张张摊开在眼前,起初那是一张怯生生的孩童的脸,应该是刚被救回到陈家的时候,很是不自信的刻意躲在陈以筱身后,再往后,就看到了安华小学、中学、再到国外上大学时的照片。 而翻到最后一张,画面定格在陈安华微微泛红却笑容满面的脸上,居然是上次来这里做客那天,照片里只有陈安华一个人的侧影,他不知道是陈雪还是陈以筱抓拍到的,但通过旁边镜子里的倒影,他看见陈安华那时正笑对着的,是自己。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照片簿上不断有泪水滴落,易骁生怕弄花安华的脸只能一遍遍把它们快速擦掉,照片里陈安华笑得那么开心,望向自己的眼神即便透过镜头都能让人感到幸福无比,这大概也是被抓拍下来的原因吧。 轰然一下子,之前刻意被易骁藏起来的记忆瞬间全都打开了,初冬两人窝在温暖的沙发里看电影,争论剧情到最后往往笑闹着纠缠在一起,即便告诉安华很多次早点休息,那个人仍固执的每晚为他留上一煲热汤……能想起来的都是两人在小屋里的甜蜜回忆,可为什么那么久以来他都不肯承认,故意屏蔽掉幸福的过往让自己心怀嫉恨,固执地为了所谓的尊严面子让安华陷入那样的境地,其实陈安华是爱着自己的吧……可其实想一想,即便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爱着那个人,这还不够吗? 门被从外侧打开了,知道是陈以筱回来易骁也没回头,他不怕别人看到自己此时的狼狈,只是怕有些他不能接受的事实,终究在这一刻要撕开了。 两人落坐在书房里,陈以筱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说:“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其实这一年来我一直在想,你会什么时候知道,知道了还会不会找来这里,有段时间我其实不抱什么期望,因为如果一个人在你心里已经没有位置,可能他活着还是死了对你来说都无关紧要了,既然这样的话,你到底找不找来又有什么关系,可是……” 陈以筱强忍着痛苦,但仍抑制不住眼泪从脸侧滑落:“那天在电梯里遇见你时我就在想,你会不会问起安华,问的话我该怎么答,安华最后的交代我到底要不要听,可是你却头也不回的就走了,那时我真的无法理解,安华到死都在惦记的人,怎么在有机会的时候问都不问他一句……” 听到这里,易骁再也不能自已,他躬起背让双肘撑在膝盖上,支起他早已无法支撑的重量,把脸深深埋在手掌中颤抖的呜咽起来。 陈以筱继续哽咽的说:“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结婚那天就是安华出国的日子,我也是后来才在新闻上看到,你知道他出国之前和我说什么吗,他说,如果有人联系不到他,让我一定把他国外的号码给他,易骁,你知道安华说的是谁吗……” “他告诉我你们分开的原因在他自己,那易骁我问你,安华到底做错什么了,就算错了,有那么不可原谅吗?你是怎么舍得让一个满眼都是你,一直等着你回头的人,扛着所有的伤痛离开的……” “我去参加葬礼那天,安华幸存下来的同事也都去了,其中一个台湾人和安华关系不错,他过来问我陈安华爱人怎么没来,他说陈安华一直是带着戒指的,易骁我再问问你,安华从来没有带饰品的习惯,那个戒指跟你有关系吗?” 陈以筱并没有比易骁平静,泪水顺着下颚已经把衣领打湿了,他人生中最后悔的事,就是当时帮安华瞒着父母让他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在质问易骁的时候他心里也在拷打着自己,为什么当初没坚持拦住安华,为什么明明以为只是短暂的分离却成了此生的永别。 “我有时候真的很想去找你,想替安华去问问,你怎么能做到这么绝情,明明当初说的那么好,说一辈子会照顾他,怎么说撇就把他撇下连机会也不给……可安华交代我不要这样,他到死都不想让你有任何负担,到死都不想打扰到你现在的生活希望你幸福,易骁,你呢?安华对你来说到底又算是什么?” 陈以筱最后抽泣着从抽屉里拿出两封信来,“一封是那边负责人给我的,一封是我收拾遗物时在安华房间找到的,信封上是你的名字我没打开过,你自己看看吧。” 在听到身后的门被咔哒一声关上后,易骁过了很久才从僵硬的动作中艰难抬起头来,用已经红肿的眼睛盯着桌面上的信封,最后才鼓起勇气伸出颤抖的手把它打开。 清秀熟悉的字体一下子就映在眼前。 “哥,这边都挺好的,其实没什么危险,只是有些地方偶尔会有枪声,组织来这里的人建议大家留些话给家里人以防万一,所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其实作为儿子或是弟弟我真的很不称职,这么多年从来没尽过一点责任,虽然我的初衷不是这样却一直让你们操心,真的很对不起。临出国前我给爸妈和嘉儿各上了份基金,就在我租住房子的书架上,这是我的心意,你替我交给他们吧。 哥,对不起又让你和爸妈伤心了,请你一定帮我转告他们,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能遇见你们这样好的家人,我常常觉得,就算有亲生父母兄弟也未必能及你们这样的对我。有个秘密其实我一直没说过,记得那年我被寄养在家里几天后又被送福利院的事吗,当时到了福利院后,就算那么小,我还是没法说服自己接受命运,那时就在心里下了一个赌注,无论如何都要回到那个家里。 有些意外吧,那么小居然会有心机到通过绝食来达到目的,对不起,我当时只是没法抛开那么温暖的家的感觉,在家里住的几天妈会在半夜给我掖被脚,爸带我去街上一样样问我,那些琳琅满目的玩具想不想要,那是我从出生起从未体会到的温暖,所以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请一定允许我再作你们的家人,这辈子我没能报答的,下辈子倾尽全力也会弥补……” 读到最后一段,易骁赫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哥,我知道因为我和易骁分开的事你对他有怨念,其实我们两人间的问题在我,所以不要怨恨也不要去找他,是因为我没珍惜才会错失了他。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过大概是多余的交代,但倘若有一天你们偶然相遇易骁提到我时,你就告诉他我出国定居了吧。我这个弟弟是不是有些太难缠了,明知道你不会说谎还提这种幼稚无理的要求,但当我再最后任性一次,还是再帮帮我吧。 哥,虽然希望你不会读到这封信,但如果真的发生了不幸的事,请你记得,无论我身处哪里,我都愿家人此生安好。” 读完这第一封易骁已泣不成声,泪水不小心把信都打湿了大片,原来一直以为有机会的事,却早在一年前,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就已经画上了句点。易骁甚至用了很大的勇气,才敢碰触那封写给自己的信…… “易骁,明天我就要出国了,这次是去埃塞俄比亚支援三个月,怕今天仍见不到你,我提前准备了这封信,想把那些没来得及和你说的话,通过这种方式写出来。 易骁,对不起,很多事没从一开始和你说清楚,所以才让你在后来感到欺骗和背叛,就算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无法轻易原谅,所以你怨恨我是应该的。但有些事我确实不知从何说起,也许对于我哥的依赖,是从他救我回陈家的那一刻就开始了,这段感情对我来说即便羞耻也无法回避。 可后来,你猝不及防闯入我的世界,很多固有的习惯开始悄然改变,慢慢我发现竟越来越依赖有你的陪伴,所以有段时间我曾恐慌抗拒,所以那时经常冷落疏离你,对你的全心付出也视而不见,现在想想,这些都会给我们的后来埋下灰暗的伏笔,所以归根结底是我的问题。但那时我只是还不敢承认,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就爱上你。 而你始终包容我的一切,从不计较我说过做过的那些伤人的话冷漠的事,总是那样发着光站在我身旁,把很多我恐惧孤独的角落照的温暖明亮,慢慢的,心都再已经不受控制的想要靠近你。 不知道你是否相信,提出分手的那段日子我其实很痛苦,违心想说服自己我们俩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但心却无法停止对你的想念,那种想放弃却不能自已的感觉很折磨人,直到误会解开我才终于发现,原来你在我生命里早已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在刚果金援助的那段日子,思念占据了我所有空闲时间,每天最大的期待就是和你的那通电话,也是从那时起,我再也不怀疑自己对你的感情,如果无时无刻都会想念一个人,这怎么可能不是爱。再后来,你义无反顾的留在我身边,而当每次醒来发现你趴在床头时我都会想,大概之前所有的苦痛经历都是为了能和你相遇吧。 易骁,你大概不知道,回国后当你再次拿出戒指时我有多高兴,甚至私底下开始规划我们俩今后的生活,怎么和父母亲戚介绍你,你家里人能不能接纳我,以后要不要领养个小孩。现在说这些有点傻吧,只是我总不免想,如果时间倒流可以重来,我早点认清自己的感情,那就绝不会让这个误会对你造成今天的伤害。现在想来我最悔恨的事,就是在你深爱我的时候犹豫不决,而在爱上你之后又因不够坦白而失去你。 易骁,怕你需要时间冷静我没有再去找你,但我从没想过放弃,之前的错我可以用后半生来弥补,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用生命来珍惜,写这封信只想让你知道,即便你现在无法原谅也没关系,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我都会等,任何时候只要你肯回头,都会发现我一直在原地。 不管怎样,易骁,都感谢你为我做过的一切,因为你的出现,我平淡的生活才会点燃如此绚烂美丽的烟火。” 陈安华 20※※年 ※月※日” 正是他结婚前一天的日期。 从下午到黄昏,一个男人压抑的哽咽抽泣声,就在陈以筱这个不大的书房里,始终停不下来。 …… ☆、第 41 章 陈以筱侧头看了看身旁的座位,飞机已经启程两个小时了,那个人却仿佛与外界隔绝一样始终僵坐在那里。想起自己那天说过的话和书房里整整持续一下午痛苦哭泣的声音,陈以筱不免有些后悔,因为一想到安华的交代,他就对易骁狠不下心来,毕竟安华不在了,而这是他生前最牵挂惦记的人。易骁当初确实背弃诺言和别人结了婚,但直到他看到这个男人在得知消息后悲痛欲绝的那一刻,陈以筱就知道易骁其实并不像之前表现的那样冷漠不在乎,相反的,而是并未将这段感情放下,只要想到这些,陈以筱就没法再恨他。 那天红肿着眼睛的易骁从房间沉重的走出来,用已经发不出什么声来的沙哑嗓音问,“能告诉我安华葬在哪儿了吗?”陈以筱沉默了一阵才回答,“我下周出国,想去的话,这几天抓紧办签证吧。” 飞到半途,还是陈以筱先开口说:“这次是周年祭,我们这边的几个家属去年就约好了一起来,到了那边会有医疗组的前同事过来接我们,因为当地还不是很安全,墓地的位置又比较偏远,这样会方便些。” “陈安华……”易骁半晌后终于问出那个问题,“到底是怎么……”死这个字,直到现在他也说不出口。 陈以筱从易骁要求跟来这边时就在想,该怎么和易骁说,才能让这个已经濒临崩溃的人去接受一个更加悲恸的事实,然而有些事情即便很难,早晚也不得不让他知道。 陈以筱顿了顿后说:“安华那时本来计划支援三个月,后来又延期去了非洲东南部,我看那边不是很安全就催他回来,可他却说难民太多医护人手有限,坚持要再支援一期,说会照顾好自己也答应最多再过三四个月一定回去……” 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稍作平复后,陈以筱才继续道:“那时安华每天都会给家里报平安,就算去通讯不好的地方也会提前告诉我们,可忽然有两天就联系不到他,正在我们全家心急如焚的时候,就接到了那边负责人的电话,说安华他们组本来去当地一个边远部落医务支援,结果整组人都失联了。我们这些家属急忙赶了过去,几天后救援组那边才传来消息,说在悬崖底部找到了医疗队的车体残骸……医疗队去程时乘坐的汽车不幸被反政府军的流弹击中,顺着悬崖跌下山谷,后来被当地土著人先发现,可他们发现时也已经过了两天,没有幸存者,而且已经……分不清了,不知道怎么和外界联系,按照当地土著习俗就……火葬了。” 陈以筱努力用最隐晦的措辞来还原当时的情况,因为即便对于他自己而言,直到现在也很难接受,“这也是我们把安华葬在国外的原因,因为医疗组各个国家的医生都有,而当时也只有……骨灰了,在征求所有家属的同意后,就把他们,合葬了。”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都没有人再说话,而当陈以筱再次转头看向易骁时,他才又听到易骁用很轻的声音问:“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陈以筱没明白易骁的意思。 “……你们怎么就确定……陈安华一定在里面。”易骁鼻翼微微煽动着,连声音都已经发颤了。 陈以筱正过身深深呼了一口气,慢慢开口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止是我,当时所有家属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但骨灰不能鉴定DNA,只能凭车厢残骸里的血迹来确定,找到的那辆车里所有组员的血迹都被确定吻合上了,而且还发现了安华随身携带的工作证件……易骁,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和父母那时也一样,一直想着安华会不会哪天突然回来,可是……安华如果还在,他绝对不会让我们担心,无论在哪里一定会马上联系我们的。” 从那一刻直到飞机落地,陈以筱都没有再听见旁边的易骁发出一个声音,但后来当他侧头的那一刹,却看见易骁深色衬衣的前襟处,被晕湿的大片泪痕。 …… 下飞机后,几经辗转众人才终于被带到接待处,这是一个不大的旅馆,但在当地来说已经是能找到最好的住处了。刚到旅馆大厅,就有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径直走到陈以筱面前,热情握手说:“陈大哥,好久不见了。” “是呀,这么快就一年了,”陈以筱同样回握过去,“辛苦你们还要接待,不过钟诚,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边人手太紧缺,几次都调不过人来,我就在这边继续顶一下,”男人笑说着就看向陈以筱旁边的易骁,“这位是?” “这是……”陈以筱先是顿了顿,才又介绍道:“这是安华朋友,易骁,”紧接着又转向易骁说,“这是安华在这边的前同事,叫钟诚,我之前和你提过。” 男人看了看易骁,虽然有些疑惑但仍马上将手伸过去礼貌笑说:“易骁,你好。” …… 行李刚放回房间,易骁就敲响了陈以筱的房门,“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 即便知道易骁心切,陈以筱也只能劝说:“这边负责人会统一派车送我们过去,但还有些其他国家的家属估计要晚些才能到,所以要明天了。” “我等不了……”说完这几个字易骁就抿紧嘴唇,试图别让声音太狼狈,但停了停后仍坚定说:“告诉我在哪儿,我自己可以过去。” “易骁,你心急我知道,但这边不是中国,没有当地人的帮忙我们很难过去,等明天……” “我带你们去吧!” 两人同时侧头,就看到手中提着一个果篮的钟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不过几米远的地方。 “刚想给你们送些当地的水果尝尝,”钟诚又走近些才说:“刚才收到通知,有一波家属误了航班估计明天晚上才能到,怕是要后天才能出发,如果着急的话,我今天先带你们去吧。”钟诚低头看了看手表,“现在走的话,天黑之前还赶得回来。” …… 救护组只有一辆公派车,还需要去机场反复接待来自不同国家的家属,钟诚也只好带着陈以筱和易骁两人转乘大巴前往墓地。 下了大巴还有一段距离,钟诚便带着二人在这条不算宽阔的道路上步行前进,而随着道路向前延伸,钟诚发现身旁的易骁脸色愈发苍白,这一路上虽然他和陈安华大哥的话也不多,可偶尔还会寒暄几句,而易骁则仿佛冰冻的空气那样压抑沉默,即便第一次见面,钟诚也能从这张静默的面孔上看得出无法掩饰的悲伤。 这不由让他回想起即便相识只有几个月,却让人至今难以忘怀的陈安华来。 一年多前刚来这边时,一共只有二十几名援助医生,亚洲人本来就少,他在人群中一眼就发现了陈安华。大概是机缘巧合,因为自己的弟弟也是先天聋哑,所以他格外关注那个看起来总是略显忧郁的人。陈安华工作时很认真,总是全情投入没有丝毫怠慢,但大多数时候往往一个人独处和同事们接触的很少。他曾主动告诉过陈安华自己懂手语,需要时可以找他帮忙,可那个人只是淡淡道谢并没真正麻烦过他什么。直到有一次,一个被弹片击中动脉大出血的儿童被送来,两人经过六小时的努力才挽回了那个小生命,看着转危为安的孩子被推出手术室,精疲力尽的两人终于相视一笑,而后不约而同的向对方伸出了右手。 那天晚上两人聊了很多,主要都是他在说,当时自己喝的有些多,大概也是长久没有人倾诉,他便拿出已故妻子的照片给陈安华看,讲着两人的过往和至今难以忘怀的感情。那时他记得自己说,如果不是妻子离开,他怕是也不会来这边,义务支援其实也是疗伤的借口。而后他指了指陈安华颈间那个坠着戒指的项链问,“你呢,也有爱人吧,出来这么久不想他吗”,陈安华那时的眼神他总也忘不了,即便喝了不少,他仍清晰的记得陈安华当时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直到半晌后才手语比道,‘有,我一直在想他’。 而当钟诚再次抬头看向这个帅气却悲伤难掩的男人时,他忽然有一个猜测,那个人会不会就是易骁? 这是一处由碎石和断木简易围起的墓园,阴沉灰暗的天气此刻让这里显得愈发凄凉,走在最前方的陈以筱从进入墓园后就沉默下来,而当走到一块刻了许多名字的墓碑前时他终于停下脚步,然后缓缓蹲下身把刚买来的一束鲜花轻轻放在前方,似乎用了很久让自己平复,最后才轻声说:“安华,我带易骁来看你了。” 易骁一直没敢靠近,直到现在也不敢抬头去确认前方墓碑上那一个个名字,有些事情太过锥心无以承受,让他居然有逃离这里的冲动,而当他终于用尽全部力气和勇气抬起头时,豁然一下子就在第三行中看到了Eason Chen的名字。 为什么非要这样…… 在他仍期望会在某个街角遇上陈安华的时候,在他记恨陈安华没再找来的时候,这个人居然已经躺在这里一年了……不在从小长大的地方,不在陈安华待过的任何一个熟悉的城市,而是远隔千里之外坐飞机也要花上三十个小时的异国他乡,就这样和些不相关的人被葬在这里。 肢体和大脑都已失去知觉意识,易骁感知不到来自外界的任何干扰,他开始跌跌撞撞的向前移动脚步,等终于来墓碑前方时,竟不知不觉的跪了下去,接着便伸出双手开始挖掘下方早已凝固的泥土。 陈以筱错愕的看着易骁说:“易骁……你在干嘛?” 可此时的易骁听不见任何声音,用足了力气继续徒手挖掘身下的土地。 陈以筱慌忙上前阻止已如游魂一般的易骁,“易骁,你疯了吗?!这是在干什么?” 泥土太过坚硬,手指根本无法触及更深层的土壤,易骁眼神飘忽的从旁边随手拿起根枯枝借力挖铲,口中喃喃说:“我要把陈安华找出来,我要把他带回家。” 这句话让站在旁边的钟诚都愣住了,他和陈以筱对视一下后,忙跟着上前劝阻:“易骁,这样不行,其他家属是不会同意的。” 而在两人上前阻拦刚接触到易骁的一刹那就被其向后甩开,只听易骁口中不断的念念道:“我要把陈安华找出来……我要带他回家……” “易骁,你快住手!”陈以筱即便不忍心也不能允许易骁继续胡来,“你这是在打扰很多人的安宁,这里不仅只有安华。” 说着,陈以筱又快速冲过去拽住易骁的手臂想把人拉起来,钟诚看到也马上上前帮忙。 就在这时,易骁突然起身用尽全力把两人向后推开,同时声嘶力竭的吼道:“都给我滚开!你们没听到吗?!我说我要把陈安华带回家,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儿,你们谁他妈也别拦我!我现在要带他走!其他人要多少钱你们去问,倾家荡产我也给他们,我就是要把陈安华带回家……” 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就狠狠扇在了易骁脸上,陈以筱喘息着悲痛怒吼:“你以为只有你痛苦吗?这里面躺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别人的丈夫、儿子、兄弟、爱人……你以为你是谁?就凭着有钱就想把别人的骨灰带走,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家属为什么同意把亲人葬在这里,谁不想把亲人安葬在身边,活在这个世上难道只考虑自己吗?!” 良久后,看着已彻底僵硬在原地眼光涣散的易骁,陈以筱含着泪走上前低声劝说:“易骁,就当为了安华,不要再这样,安华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易骁仿佛纸片人样停在那里,时间在这一刻都静止了,空中只有乌鸦悲鸣几声,过了好一会儿后,他突然喃喃说:“他从小就没家,我怎么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和一堆陌生人葬在一起……” 悲伤再也压抑不住,排山倒海般袭来,泪水从眼眶咆哮着奔涌而出,易骁用已经满是鲜血的双手深深插入发间,而后双膝跌跪在地上,再也不强行压抑,将这段时间累计到极限的痛苦恸哭着喊了出来:“陈安华--” 悲恸的哭声连整个墓园都被颤动了。 …… 站在十几米外的地方,陈以筱看了看远处仍坐在墓碑前的易骁,转头对钟诚说:“让他再静一静吧。” 钟诚顺着看了过去,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失去爱人的痛苦他比谁都懂,所以他理解,同时心里不免在想,都说对于逝去的人而言遗忘是最好的礼物,可实际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易骁一直坐在墓碑前看着那个名字,虽然没再哭出声来,但眼泪一刻也没停下,他用满是血渍的手指轻轻抚上那几个字母,就好像抚在安华的脸上一样。 “安华,你说我之前怎么想的,怎么会在墓地求婚呢,果然是太不吉利了……你给我的信我看到了,我知道晚了,但你别生我气好吗……这样好不好,我唱首歌给你听,你听了是不是就不气了。” 脸上的泪痕从未干过,易骁边从口袋中拿出那枚戒指,边开始颤颤的嘶哑着吟唱, “曾经自己 像浮萍一样无依 对爱情莫名的恐惧 但是天让我遇见了你 …… 我全心全意 等待着你说愿意 也许是我太心急 竟然没发现你眼里的犹豫 …… 请你让我随你去 让我随你去 我愿陪在你的身边为你挡风遮雨 …… 我是真的爱你……” 抑制不住的悲伤顺着泪水滚滚而落,当没有什么音调的歌曲终于被断断续续的唱完后,易骁举起戒指对着墓碑上的那个名字说:“这首歌我其实早就学会了,本来打算搬家那天唱给你听的……你说过学会了就嫁给我,男人说话不能不算数,你的戒指我就当你已经戴上了,我的……” 最后他把戒指缓缓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我替你把它帮我戴上。” …… ☆、第 42 章 回程颠簸的大巴上,钟诚低头看看时间,而后侧身对身旁的人关切说:“这边路不太好有些颠,不过再有一会儿就到了,估计我们六点前能赶回去。” 陈以筱看起来心情比去时更加沉重,顿顿后方点点头说:“……谢谢你了,钟诚。” “别这么说陈大哥,去年因为突然生病没赶上那次出诊,否则我也……”钟诚叹道,“估计再有一期我也会离开这儿,将来能见面的机会怕是不多,不过你们今后如果有机会去台湾的话一定记得联系我,”他回头看了眼独自一人坐在斜后方的易骁,发自内心的说:“希望他能早点振作起来。” 易骁从墓园出来后更加缄默,黯然深陷的眼眶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气,钟诚自己体会过爱人离去那种锥心刺骨的痛,知道此时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多余,而当瞥见易骁右手无名指上多出的那个和陈安华一样的戒指时,他心里不免感叹,这个男人怕是需要花上很久时间才能淡忘吧。 又过了一会儿,当大巴开到一处站牌时,一个穿着简陋的黑人女子领着个不过三四岁的小男孩儿上了车,大概为了让手中偌大的包裹有位置可放,女人环视车内后,就带着孩子越过前排,直接走到最后方空着的整排座位坐下来。 这趟大巴人并不多,除了钟诚他们三人和刚上车的这对母子,也只有寥寥四五名乘客,而当车再次启动后没多久,刚刚那个小男孩儿就离开母亲身边,一路扶着座椅来到钟诚和陈以筱前排的座位自顾自坐了下去。 小孩子好奇心重,从上车起就被这几张不同于自己肤色的面孔吸引,一路蹒跚走来就是想仔细瞧瞧,而当他透过椅子间的缝隙偷偷观察却并未见身后的二人对自己窥视的行为不满后,小男孩儿干脆更大胆的跪在位子上转过身,大大方方的盯着两人细看起来。 钟诚就坐在小孩正后方,被这双毫不回避的眼睛盯得颇不自在,只好回看着小男孩礼貌笑了笑,刚好手指触碰到衣兜里有块糖果,他便顺手翻出来递了过去。 抵不过炫彩糖纸的诱惑,小男孩犹豫几秒还是接了过去,当酸甜的糖果在口中融化,小男孩儿圆圆黝黑的脸蛋上立刻绽放出满足的笑容来。 又过了一阵,小男孩儿才得偿所愿的从座位上爬下来打算回到母亲身边去,而就在经过易骁旁边时,他却突然停下盯着某个地方,而后便抬起小小的胳膊指向一处,同时说出了一个简短的词语。 虽然含着糖块让小男孩儿的声音有些含糊,但因为只隔着个过道钟诚还是听到了,而当他不经意的回头看见小男孩儿伸手指向的位置时,钟诚不免微皱眉喃喃自语说:“奇怪……” “怎么了吗?”陈以筱侧头问。 “……没什么,可能是听错了,”钟诚迟疑的摇了摇头才说:“那个小男孩儿好像说……一样的。” “一样的?”不理解钟诚此刻的反应,陈以筱也回头看了看小男孩儿的背影后问:“你听得懂当地的语言?” “对,来了一年多了,多少会些,”知道自己表现的有些奇怪,钟诚看向陈以筱解释说,“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刚刚那个小孩儿好像……好像是指着易骁戒指说‘一样的’。” 从墓园出来后陈以筱也注意到了易骁手上的那枚戒指,当再次回头看到还站着那里的小男孩儿时,陈以筱不免皱起眉来,片刻后他转向钟诚确认:“那枚戒指就是你以前见过的,和安华一样的那枚?” “应该是……黑白相间的素面戒指样子比较特别,安华一直戴在颈间,我见过几次应该不会错,”但思量了一下后钟诚又摇头道,“可能是我想多了,也许只是巧合……” 虽然这么说,但无论如何说服不了自己去忽视这件事,所以还没等陈以筱再开口,钟诚已经转过身用当地语言问小男孩:“你刚才说什么一样的?” 小男孩儿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憨态可掬的笑着,再次用手指点了点易骁手上的戒指,鼓着还含着糖块的腮帮说了一句话。 简单的动作却把毫无生气的易骁唤醒了,让他慢慢抬起头来。 而钟诚却突然瞠目,半天也说不话,片刻后他对着易骁不可置信的说:“他刚说……说,这个戒指和他妈妈的那枚是一模一样的。” 三人同时震惊的抬起头,诧异的看向仍笑容满面的孩子,而小男孩儿却全然不知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对这几个人意味着什么,仍笑呵呵的看向钟诚,接着便扶着座椅向后排的母亲走去。 随着小男孩儿脚步的离去,易骁失控一样无意识慢慢站起身,而当他的眼神跟随着那个小小背影来到最后一排,当他见到那个黑人女子笑着伸出双手抱起孩子的一刹那,一道金属反射的光线陡然刺进易骁的眼中。 易骁疯了一样的大步冲过去,来到这对母子身旁不管不顾的一把抓起女人的右手,用已经嘶哑的嗓音低吼:“戒指哪儿来的?!” 钟诚和陈以筱也迅速跟了过来,钟诚先一步上前拉开易骁的胳膊,“你冷静点,也许只是巧合。” 女人这才终于把手挣脱出来,条件反射一样把孩子紧紧护在怀里,惊恐万分的看着面前的三个男人用当地语言小声怒吼了一句。 “不可能!”易骁红着眼睛说,“这是限量款全球也不过十几对,没有那么巧的事!绝不是她的!” 一向沉稳的陈以筱也不可能再淡定,忙转向钟诚说:“钟诚你再帮着问下,问问她这个戒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钟诚其实也并不比二人平静,但点点头后仍让自己尽量显得克制的,用并不十分流利的语言向女人说明:“刚才不好意思,因为我们有个朋友带着和你一样的戒指所以想问问,我那个朋友……”钟诚犹豫了下才用一个比较容易让人接受的说法:“我那个朋友他失踪了,而我们一直在找他,这个戒指是哪里来的能告诉我们吗?” 而当女人听明白钟诚表达的意思时,她面部表情开始变得无措,迟疑片刻才又抬起头看向这三个等待她答复的亚洲男人,可就在她犹豫下刚想张嘴说些什么时,却在看到易骁愤怒焦灼的眼神后还是吓得止住了,接着便极其不自然的将脸偏向一侧,慌张低声地说了句话。 “她说什么?!”易骁已是迫不及待。 “她说她在路边买的……” “她撒谎!她的表情明显就是在撒谎!”易骁近乎吼道,并抬高已经嘶哑的嗓音指着女人说:“让她把戒指拿下来,这个戒指每支都有编号,就算是仿的也不可能连编号都一样!”易骁说着就再次将手向女人伸去。 女人见状忙把身体缩起来,不自觉的搂着孩子的胳膊都箍紧了,怀里的孩子被勒的很不舒服一直叫着妈妈,引得车上其他乘客听到后都不免诧异侧目。 钟诚将易骁又大力拽了回来,极力劝阻道:“易骁!现在戒指不是最重要的,你把她吓到什么也不肯说,就算拿回戒指又能怎么样?!” 这一句终于让易骁停下来,他忍住要冲上去把戒指硬拽下来的冲动,站在旁边沉默着,但慌乱焦急的眼神却一刻也没从女人身上挪开过。 钟诚这才再次转向女人,语气尽量缓和的低声说:“这个戒指并不多见,是在哪里买的能带我们去看看吗?”为了让她不要过于防备,钟诚又补充道:“我的朋友平时就比较粗心,就算是他弄丢了也很正常,麻烦你再好好想想,我们可以给你些钱表示感谢。” 说着便把钱夹里的尽数现金拿出来递了过去,“这是我们一点心意你先收下,麻烦帮我们好好回忆一下,会不会是在哪里捡的记错了?” 起初一直摇头的女人,在见到钟诚递过来足以支撑家里几个月的生活费时,终于被吸引的慢慢转过头来。 见女人动摇,钟诚用更加诚恳的语气说:“我们是中国人,是来这里义务援助的医生,我的朋友已经失踪很久了,他的家里人一直很担心,这是他的哥哥,我们一直在找他,请你务必帮帮我们好吗?” 不知是不是被最后这句话所触动,女人在看到钟诚手中的证件后,终于敢抬头面对几人焦急等待的目光,而当再次打量了一遍被推到她面前、满眼担忧并无恶意的陈以筱后,终于她渐渐低下头去,随后面带羞愧的说出了一段话。 钟诚哑声顿在那里感觉呼吸都停滞了,直至陈以筱催促,他才颤颤的翻译出来:“她说……她是圣玛丽医院的临时护工,那里有一个昏迷了很久的病人,这是她一周前从那人身上……拿到的。” 身后一声短促沙哑的哭声突兀传来,让钟诚几人遁声望去,只见易骁用带着戒指的右手掩在脸上强忍着不发出声,即便这样,也无法抑制他肩膀的抖动和指缝间奔涌而出的泪水。 ……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所医院,直接跑到四层找到女人所说的房间,可当冲在最前方的易骁将手放在门把上的那一刹,他却突然如定格般陡然停下了。 又过了几秒,直至肩膀上陈以筱让人踏实的力度传来,易骁才敢轻轻的推开那道房门…… 随着灰白色破旧的房门被缓慢推开,当门缝内的视线一寸寸逐渐开阔,他终于在最里侧的一张病床上,看见了那个思念至极的熟悉身影…… 易骁用尽全部力气支撑自己向前迈开脚步,可不听使唤的双腿却让他险些跌倒,致使不过几步远的距离让他走了很久很久。当他终于近乎瘫软的来到床边,当那个梦里出现过上百次的人真实的就在眼前,他双手撑在床边俯下身,让早已模糊的眼睛能看的清楚些,再清楚些……最后,易骁再也支撑不住的跌跪下去,用满是血渍的双手缓缓牵起沉睡中那个人的手,小心放在脸侧感受着让人安心的温度,一遍遍不停的沙哑着轻唤一个名字,“安华……安华……陈安华……我来了,我就知道你不忍心把我扔下,陈安华是我,我是易骁,安华你醒醒……” 可无论易骁怎样呼唤,躺着病床上的人仍没有一点反应。 陈以筱满含泪水的轻抚着安华的额头,已然猜到是什么情况,看着这个已消瘦到不成样子的弟弟,他泣不成声的说:“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易骁亲吻安华的手指试图将其唤醒,“安华,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你醒醒好不好,我们来接你回家,你是不是想家了……”他拨开安华已长及耳间的鬓发,疼惜的抚摸着额头处那道深深的疤痕,略带恍惚的说:“安华,你受伤了吗?怎么瘦这么多?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醒醒好不好……我是易骁,你睁开眼看看我,我们来接你回家……” 这样的场景不免让钟诚也湿了眼眶,他低头拭去眼角的泪水,说了声“我先去找医生”后,就匆忙出去了。 易骁始终握着安华的手跪在床头,生怕这不过是个随时可能逝去的梦境,一直喃喃说:“安华,我现在不是做梦吧,你快点起来告诉我这是真的好吗……安华你是回来了没错吧……” 忽然想到什么,易骁赶忙把口袋里刚刚拿回的那枚戒指取了出来,语无伦次的说:“是戒指,这个戒指带我找到你的,你看老天爷都不舍得让咱们分开,李小年也算过咱俩会在一起一辈子,安华你快醒醒,你醒了咱们就去结婚……” 夹杂着尘土的脸上泪痕从未干过,易骁把戒指温柔的套在陈安华的无名指上,“我的已经戴上了,这个也给你带上好不好……” 可当原本大小正好的戒指被轻易套在已经消瘦到极致的手指上时,易骁终究控制不住的,再次痛哭出声来。 …… 过了一会儿,两名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走入病房,年长者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白人老头,正是圣玛丽医院的院长,听说这几位东方人是来当地提供医疗支援的中国人时,他热情的与陈以筱和钟诚握手。当来到近前看到一个男人关切的守护在病床前时,老院长颇为感概,在说明自己就是最初遇到安华的人后,便向二人讲述起那天的经过。 一年前当地正是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对峙的焦点,各类武装冲突频发,一天下午在他驾车返回圣玛丽医院的途中,在距离医院还有一百公里的地方忽然发现前方道路护栏被冲破的痕迹。由于那处道路崎岖事故多发,出于医护者本能他忙下车查看是否有人受伤,走近后才发现在下方一处突出的崖角有人正浑身是血躺在那里。 由于悬崖太深看不到底部,他猜想这个男人应该是在车冲破护栏翻下去的瞬间被甩了出来才幸免于难。确认这个受伤的男人尚存一丝气息,他便忙将伤者带回医院,经过几天的抢救才让人脱离生命危险。但由于头部受重伤,人一直昏迷不醒,又没能在这个男人身上找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在院方联系过几个大使馆也没有匹配到任何国家的失踪者信息后,只能将这个男人先安置在医院里。 钟诚在向院长表示诚挚感谢后,忙把事情经过翻译给陈以筱听,接着便颇为悔恨的说:“那时因为找到了车内所有同事的血迹和遗物,从没想有人会活下来,大使馆也没按照失踪人员登记医疗队员的信息……” 陈以筱拍了拍钟诚肩膀让他不必自责愧疚,即便他和父母曾一心期盼安华能有天回来,又怎么会想到这个弟弟竟身不由己的一直昏迷在这里。 院长信奉天主教,笃信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让他遇到自有圣母的安排,不过接着便对钟诚说出了陈安华目前不容乐观的情况,“还好你们来了,几天前起这个人的情况开始不稳定,有器官衰竭的症状,这里条件有限能帮他的不多了,最好可以转到更好的医院进一步治疗。” 钟诚担忧的说出这句话后,就见刚刚一直背身沉默聆听的易骁终于慢慢撑起身,低沉沙哑着说:“我去打个电话。” 病房外,易骁目不转睛的盯着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安华,生怕一个转身那个人又会消失不见,而当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抑制不住的眼泪再次肆虐而出,隔着千里易骁只对电话那头哽咽说出一句:“爸……你帮帮我……” …… ☆、第 43 章 中国第九批赴非维和部队和医疗分队近日结束维和任务,乘包机抵达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就在陆军某军团领导为归国战士举行欢迎仪式的同时,几名特殊的乘客从一处隐蔽通道秘密离开,由医疗专车护送,直奔全国最顶级的部队医院。 被送进来的是一名特殊的病人,从初步检查结果来看,病人由于头部受到重创,有淤血残块压迫脑室因而导致长期昏迷,经多方专家会诊后一致认为,身体基本机能虽然可以通过药物和其他辅助治疗得以恢复,但如果想让病人醒来,再次进行开颅手术是唯一的方法。 而在将这个结果通知同行来的家属后,家属间的意见却产生了明显分歧,其中年长的那位认为,如果手术是能让病人醒来的唯一机会,即便存在风险也值得一试,而年纪较轻却神志恍惚的那个人却无论如何都坚持拒绝。 在双方僵持良久后,年纪略长的那人慢慢走到另一个始终低首垂目的人面前劝说道:“我知道你怕什么,我也一样,但对安华自己来说,与其这样无知无觉的痛苦躺一辈子,我相信他一定愿意试一试,我是他大哥,我要替他做这个决定……” 手术进行了整整八小时,当护士推着病人走出手术室的那一刹,主刀医生们也都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是接到上级命令要特殊照顾的一个病患。看了看近乎扑到病床前的那位眼睛通红的家属,医生忙摘下口罩走到另一位相对镇定的家属面前说:“手术很顺利,脑中淤血已经清除,再过几天观察期没什么风险就算稳定下来了,但能不能醒来、多久才能醒来,就要看病人自己的意志了。” …… 过了两周,在拆掉安华头上的纱布后,陈以筱才敢把父母带到医院来。 那天,当陈家父母颤抖的走进病房,当那个总是笑容满面像个孩子似的母亲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儿子时,她被搀扶着才能来到床边,而后泣不成声的拉着安华的手一直喃喃说:“安华,妈妈来了,妈妈来了……你在外面吃苦了吧……妈以后会一直在身边陪着你……” 一向镇定克制的老陈也不禁老泪纵横,他蹒跚走到病床前,低头看着一年多未见如今却已判若两人的小儿子,抽泣着伸出手捏捏安华消瘦的胳膊,哽咽地只能说出一句话:“能回来就好……” 看着悲喜交加的父母,陈以筱不免低头擦拭下潮湿的眼眶,两周前强作镇定的签下那张知情同意书时,他怎样也克制不住双手的颤抖,即便知道这么做是正确的,但仍旧怕这会成为一辈子最无法挽回的决定。这期间只有陈雪知道真相,陈以筱并没有把安华幸运生还并回国就医的事情告诉父母,因为一旦安华手术不顺利,必将给二老再一次沉重的打击,作为长子陈以筱只能独自承受这份煎熬,直到安华已经彻底稳定下来,他才敢把这个震惊的消息告知两位老人。 而当他抬起头时,就见到易骁一动不动的站在房间角落,眼神自始至终也没从安华身上离开过。二十天来,从安华来到这个医院开始,除了手术那天易骁再没有踏出过这个房间半步,像是怕一个不小心就错过安华醒来的瞬间。昨天他告诉易骁父母今天有可能会来这里后,这个人才终于剃掉胡须剪短了头发,但即便这样,仍遮盖不住凹陷的眼眶和长期熬夜带来的黑眼圈。 实际上从安华手术后的第二周,他就曾试探问过易骁,这样不回家是不是没关系,也是直到那时,他才从易骁口中了解到秦李两家是契约婚姻的事实。 那时易骁疼惜的扶上安华头顶还未拆下的纱布,淡淡说:“本来还有几个月,但我最近已经和李家提出来了,马上就可以解除婚约……” 陈以筱又看了看正守在床边的父母,这些天他一直没有停止过思考,要如何向父母介绍易骁,才能让二老比较容易的接受。 终于,老陈在擦干眼泪后抬起头来,而这时他才注意到站在房间角落处的那个人,老陈不禁眯起了眼睛,这个人看着如此眼熟,但又好像和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小子不太一样,迟疑了下,老陈问:“以筱,这位是?” 尽管知道早晚都要面对,但陈以筱仍担心父母此时敏感脆弱的神经不能轻易接受,于是只模糊介绍说:“这是……安华的朋友,易骁。”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老陈的眼睛就睁大了,因为他彻彻底底记起了这个人是谁,即使带了这么多届学生,易骁这个名字还是让人印象深刻到难以忘掉,虽然此时易骁已经褪去了学生时傲气跋扈的劲头,但和这个人有关的那些出格的事儿,竟一下子都被老陈想了起来。 “易骁……你怎么会在这里?”老陈诧异问到。 “他是安华朋友,这次和我一起去的那边,而且如果没有易骁,我们也不可能找到安华。”陈以筱试图向好的方面引导。 易骁也不多作解释,只是站在那里淡然说了句:“陈校长……” “……”老陈的眉头不由得慢慢皱了起来,看了看身后吞吞吐吐的大儿子,半晌后才沉声应了一个字,“嗯。” 过了很久,待父母情绪稍稳定后,陈以筱才把医生请进来说明安华目前的情况。 “病人手术很成功,通过这几周的观察也确定暂时稳定下来没什么风险,但由于他昏迷时间较长,脑部可能造成一定损伤,所以什么时间能醒来,醒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还需要看后期疗养恢复的情况。” 陈母听到这里眼泪又止不住的留下来,“没事,人在就好,就算他躺一辈子我们也养着他。” “所以从目前的情况来说,医院能做的暂时就到这里了,如果希望继续留院观察也没问题,但是根据以往的病例,还是带着病人回到以前熟悉居住的环境比较好,这样能有助于病人早点醒来。”又补充了句“你们家属再考虑一下”后,医生便先行离开房间。 陈母用手帕擦拭下眼泪后忙点头说:“咱们带安华回家,我和你爸可以照顾他。” 听到这句,易骁骤然抬起头,惊慌错乱的情绪瞬时从他眼中闪过,陈以筱不为人察的用眼神回应下易骁后,忙走上前扶着母亲的肩膀劝说:“妈,安华在这里能有医生的照顾,其实比在家里要好很多。” “可是医生不是说了么,说让安华回到家里疗养比较好。”陈母抽泣说。 “医生说回到熟悉的环境,安华已经几年不住家里了,其实还是在这边有医生护士帮忙照顾方便些。” “妈知道,但是这边离咱家太远,妈照顾安华不方便,”陈母没什么主意,忙转向老伴问:“老陈,你说呢?” 陈校长犹豫片刻后,终究下了结论:“还是回家吧,医院照顾的再好,安华住的也不会比家里舒心。” “对对,”陈母忙点头,“安华从小就不喜欢住院,我们还是带他回家吧。” 见易骁已经不由自主的向前挪动脚步,陈以筱忙微摇头制止,然后俯下身继续劝阻说:“妈,你和我爸身体都不是太好,这样照顾起来太辛苦,要不然这样,你什么时候想来看安华我就带你过来,每天来都可以……” “以筱,”突然一声,老陈叫住了一直极力劝阻行为大为反常的儿子,说了句“跟我出来下”后,就先一步离开了房间。 陈以筱在经过易骁身旁时,眼神和易骁短暂接触了下,口型无声说了句“先别急”,就带着些许担忧跟随父亲走出病房。 回来后,陈家父子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只见老陈走到安华床脚处,对房间里的所有人宣布:“我们明天就接安华回家。” 只有陈母对这个决定很欣慰,忙含着泪点头应道:“好好,我就说这样比较好,安华在我身边我也踏实。” 一句话彻底击溃了角落里的那个人,在见到陈以筱微皱眉对他无奈摇头后,易骁再也控制不住的转向陈父:“陈……陈校长……” 可老陈却没听见一样,没再给过易骁一个正眼,只低头对老伴轻声说:“你在这里看着安华吧,我和以筱待会先回去收拾收拾房间,晚上我再过来换你,今天怕是来不及,明天咱们再出院。” 易骁雷击一样定在那里听着这些话,满眼眷恋的看着沉睡中的人,他想组织起足够说服人的言语劝说陈父改变决定,可那个人只是心疼的拍了拍安华的手背后,就毅然决然向门口走去。 “陈校长……” 老陈即便听到了这句颤颤的呼声也没有回头,作为从教多年的老教育工作者,无法接受自己儿子的同性取向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办法相信易骁的为人,十多年前这个混小子的轻佻自傲就写在脸上,老陈无法通过这个人的过往去相信他能真心去照顾自己的儿子。 而就在他走到门口,手已经拉开门的那一霎,就听到身后陈以筱慌忙说:“易骁,你快起来!” 老陈缓慢转过身,而当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他竟惊愕到退后半步,因为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曾傲到骨子里的人有一天会跪在他面前。 “你……”老陈慌乱的瞪着眼睛,“你这是干什么!” 只见易骁面色灰暗把头低到最低处,隐忍着痛楚说:“陈校长,你把安华留给我吧,他能不能醒来我都照顾他一辈子,”易骁用这辈子都没试过的卑微语气恳求道:“求您了……” “胡闹!你快起来!”老陈错愕到不知说些什么。 陈以筱本还要硬扶着易骁起身,可当他见到地上被晕出的一滴滴泪痕后,他终于缓缓松开手,抬起头对自己的父亲哽咽说:“爸……你可怜可怜安华,他最希望和谁待在一起我比你清楚,你就当成全自己儿子吧。” 敏感的陈母已经洞察了一切,她擦干眼泪从安华身边站起来,将那支带着戒指的手小心放了回去,转身对老伴说:“老陈啊,安华现在能活着回来我们还图什么呢,我是他妈我了解他,你就听以筱的吧……”说着说着,这位老母亲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只要安华高兴,我怎么样都行……” 房间里的五个人都静止在原地,时间对易骁来说被拉伸的出奇漫长,几分钟后,他听到那个男人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房间,而后知觉才随着陈以筱的那句话慢慢归位。 陈以筱蹲下身侧在他身旁说:“起来吧,我爸他同意了。” …… 在医院又住了两周,易骁在征得陈家父母的勉强同意后,就把安华接回了他们以前租住的那个小房子里。在此之前,他已经让陈深以一个不可拒绝的价格从房主那里买下并迅速腾出房子,因此陈深这两周的主要工作,就是按照之前的装修把房子内部一样样的复原,包括窗帘的花纹颜色,客厅电视柜上的每一个小摆件,都按照易骁的意思还原成了两人租住时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就是卧室,由于配备了整套的医疗辅助设备,让本就不大的房间略显拥挤,不得不让原本放着床头柜的位置改放为检测心跳的仪器,但即便如此,易骁还是在不宽裕的房间角落新添了一盏落地台灯。 起初刚搬进来的一段时间,易骁仍像是在医院一样日日守在陈安华旁边,就像这个睡着的人能听到他说话一样,白天他和安华说说话聊聊天,讲讲这两年他身边发生的大小事,晚间就在昏黄的灯光下,拉着安华的手两人共枕而眠。 而这样又过了几周后,随着易骁舅舅和周瑾玉反复相继来劝,易骁才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重新回到秦氏上班。 虽然智能共享空间三期项目需要尽快落地,但秦轩其实并不急于让易骁来跟进落实,因为这个日益消瘦的外甥让他看着心疼不已,他不忍心让已经为秦氏付出太多的易骁更加操劳。 最后还是周瑾玉的一番话点醒了他,周瑾玉那天特地赶来秦氏,就是要跟他说一句话,“如果陈安华一天不醒易骁就一天不从那个屋子出来,那易骁这辈子就废了,”周瑾玉最后颇为不忍的劝说,“小舅,我知道你心疼易骁,我也是,但现在能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让他通过工作振作起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一天回秦氏上班的那个早上,易骁再一次事无巨细的叮嘱了这个几天前就被请来熟悉环境的保姆,“白天记得要给他放些歌曲,别让他觉得一个在屋子里不安全,他喜欢的歌我都存在了U盘上,你直接点开放给他听就行……上午十点左右记得开一会儿客厅的窗户透气,不要直接打开卧室窗免得冷风直吹容易感冒,下午如果天黑的比较早,你就把卧室的台灯点开别让屋子太黑……我七点之前一定回来,有任何事情一定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最后他交代保姆说:“每天五点多的时候,记得按照我教你的煲上一锅排骨汤,配料我已经调好了放在冰箱里……” 易骁依依不舍的来到床头,亲吻安华刚长出的短发与他道别,“他喜欢喝汤,也许哪天闻到香味饿了,他就醒了。” …… ☆、第 44 章 日子周而复始,时间点滴流逝,雨雾阴晴,一转眼又过去了几个月。 易骁白天在秦氏忙着工作,晚上除非有必要的应酬,否则他通常七点前赶回家,而进屋后第一句话总是问,“他今天怎么样了?” 保姆王婶是个五十多岁细心的南方女人,每天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陈安华的日常也按照易骁的交代被照顾的妥妥贴贴,两人日日都重复着近乎同样的对话。 “陈先生今天很好……” “对,白天理疗师来了,给陈先生按摩后走的……” “我每隔半小时都会去房间看看,帮陈先生翻翻身,但他还是没醒来过……” 对于有些人来说,没有固定期限的等待日子难免让人绝望,但对易骁而言,比起失去陈安华,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他已经感到如此知足。 王婶走后,易骁如往常一样换好家居服来到床边,他俯身亲吻下安华的额发说:“安华,今天项目三期落地了,明天开始没那么忙,我早点回来陪你好不好?”继而微笑着念念道:“今天庆功宴我愣是躲着没去,怕一身酒味你不喜欢,怎么样?我还算听话吗?” 轻轻抚上那柔软的发丝,在安华鼻尖轻啄下后易骁说:“等我先去放好水,咱们洗澡。” 搬进来不久后,易骁就在浴室新添置了一个按摩浴缸,只因定期请来检查的医生建议多给病人做按摩避免肌肉萎缩,于是从那以后,除去白天固定的理疗外,易骁每天晚上都会给安华泡个热水澡。 即便陈安华现在仍旧很瘦,但要给一个完全昏迷的男人洗澡并不是件轻松的事,从准备合适的水温室温再到把安华重新抱回床上穿好衣物,基本都会花上一个多小时时间,而无论晚上是不是因有应酬晚归,给安华洗澡都已成为易骁固定的日常。 当开足了暖风的房间温度上升后,易骁才小心褪去安华的衣物,抱起人来到浴室的一处角落,随着体重秤上那串数字稳定下来,他有些紧张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 “不错,又长了一斤。” 温水流淌的浴缸中,易骁让陈安华以一个舒服的姿势仰躺在自己胸前,然后边拿出一块柔软的毛巾婴儿般的擦拭安华微微泛红的身体,边将每日的事情一件件徐徐讲给陈安华听。 “你知道吗?李小年今天给我打电话,说她终于说服李丰年同意她和小宇他爸的婚事了,这丫头算是得偿所愿,好歹终于能一家三口团聚了,只是小宇还是不太认他爸,李小年时不时会带着孩子来公司找我玩儿……” 易骁温柔的看了看这张依旧安然熟睡的侧脸,“你不是想领养小孩吗?等你醒了我们就去好不好?一个太少了,孩子也寂寞,咱们至少领养两个吧……” “对了,陈大哥今天给我打电话,说这几天可能会带着你爸妈过来看看,我其实到现在见到你爸还是有些怕,他应该不会再说要把你接回去的话了吧……” “今天杨黎告诉我她这周末婚礼想请我过去,就是以前在铂朗时的秘书,我已经让陈深备了礼……”顿了顿后,易骁忽然悠悠说:“你说他们有没有机会参加咱们的婚礼,很奇怪最近我总是做一个梦,梦见婚礼那天我站在礼堂中央等你,周瑾玉他们一直在台下起哄,我急得满头大汗才看见你穿着白色西服远远的走过来,可每到这时就又醒了……” 良久后,易骁侧过头亲吻上安华潮湿的鬓角,缓缓说:“我知道一定有这么一天……我会一直等,多久都等。” …… 王婶这天正在家里打扫房间,刚走出厨房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王婶边小声念叨理疗师不是刚打电话说要迟一会儿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边匆匆放下手中的抹布来到门口,而当她没经确认就直接打开房门后,不免诧异的看着门外两位六七十岁的老人问:“你们找谁?” “易骁在家吗?”看着很是和善的老妇人问。 “哦,找易先生啊,他今天上班不在家,你们二位是?” 王婶没有打算让人进来的意思,实际上她有些后悔这么轻易就开了门,毕竟易骁交代过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我们是……”陈母虽然听说过王婶但并没见过,她也不知道王婶了解多少,要怎么表明自己的身份才更合适,但最后也只能说:“我们是陈安华的父母。” 王婶恍然大悟,忙退开两步把门让开说:“哦哦,您好您好,是陈先生的父母啊!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们今天要来。” “本来打算明天过来的,但我们大儿子临时出差,我们老两口也没什么事,想着还不如今天自己过来呢。”陈母进门后客气的解释说。 王婶周到的递过拖鞋给两位老人换上,并把人让进客厅,“您快请进快请进,陈先生在卧室呢。” 出于对雇主的责任,王婶给易骁打过电话后才将茶水端进卧室,看着两鬓花白正坐在床头疼惜看着自己儿子的二位老人,让同样作为母亲的王婶也不免惋惜难过,但为了能让两位老人有个准备,她只能坦诚相告:“刚才我跟易先生说过了,他说他一会儿就能回来。” 陈母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只是了然的点点头,陈父的表情则始终凝重,眉头比刚进屋时皱的更深了。因为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办法完全接受自己的儿子和易骁住在一起的这个事实。 怕打扰到两位父母和儿子亲近的时光,王婶说:“我是在这边照顾的保姆,您二位叫我小王就行,那我先去客厅收拾了,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就行。” 而就在她刚转过身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陈母问:“是王婶吧,我们来过几次,听易骁提起过你,每天都是你在帮忙照顾安华吧。” 王婶转回身,恭敬的答道:“对对,白天是我在照顾陈先生,一般到晚上七点,哦,最近一段时间五六点易先生就能回来,他回来就让我走了。” “安华这些天怎么样?”虽然儿子一直在昏迷,但陈母还是想从每天照顾安华的人口中了解到更多。 “陈先生最近很好,气色比之前好很多,连每周定期来检查的医生都说,陈先生恢复的比他预想的要快呢。” 怕自己表达的不够细致,王婶又补充道:“每天上午9点和下午2点都会有理疗师来,每次按摩两个小时。怕长时间一个姿势躺着压迫神经,我每隔半小时都会按照易先生的交代过来看看给陈先生翻个身,而且等到下午的时候都会煲上一锅汤。” 陈家父母几次都是上午来,从不曾见过,陈母不禁好奇问:“煲汤?” “对啊!您不知道啊,易先生每天下午都让我煲上一锅汤,说陈先生喜欢喝汤,说不定等哪天陈先生饿了闻到汤味就醒了……”王婶笑笑接着说:“我一开始听到这个要求也奇怪呢,想着这怎么可能呢?觉着也就是易先生太在乎陈先生了才会这样,但后来连我自己都开始相信了,说不定哪天陈先生就真的饿醒了呢。” 王婶看了看躺在床上即便有道伤疤仍遮挡不住精致面容的男人,不免感叹道:“易先生对陈先生是真的好,有一阵医生说陈先生总靠注射营养液怕是对肠胃不好,从那以后易先生每周两次请大夫来给陈先生鼻饲喂食,怕胃管反流堵塞气管,他就让陈先生倚靠自己斜坐着,期间还一直帮陈先生按摩胸口让营养液能顺利流下去,每次一坐就是两小时。 “每天七点回来后就让我先走了,所以晚上到第二天白天都是易先生自己在照顾,陈先生的洗漱什么的啊都是易先生一个人来做的。床头抽屉里有个小本子,那天易先生没收起来我不小心看到的,上面记录了陈先生体重体温的变化,包括鼻饲和排便的时间,真就像照顾刚出生的小孩子似的记录的特别仔细……” 王婶叹了口气忍不住接着又说:“说实话见易先生这样对陈先生我都跟着感动,你们不知道,有天早上我来的早,怕吵到两人自己拿钥匙开门进来的,进屋后就听见卧室里有人在说话,当时还以为是陈先生醒了呢给我激动的,结果走近了隔着门才听清是易先生自己的声音,就说今天因为有事回来的可能会有点晚,让陈先生别着急什么的叮嘱了好长时间……哎呦,我当时听得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转,觉得就真是夫妻也做不到这样了。” 两位老人每次来都是易骁一个人在,从没听他主动说过这些,现在知道有人能照顾安华到这种程度,作为父母怎么可能不动容。所以不仅是陈母拿出兜中的手帕低头擦拭眼角,连始终紧锁眉头的陈父都从鼻腔中传来一声略带潮湿的深深叹息。 意识到自己作为外人可能说的太多了,王婶解释道:“我今天可能是多嘴了,主要这大半年看到易先生是怎么照顾陈先生的,我都替这两个人心疼,就盼着哪天陈先生能快点醒过来呢。”又看了看情绪尚未平复的两位老人后,王婶就打算转身先出去了。 而就在她走出房门的瞬间,她听见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男人在身后说了句,“谢谢你帮忙照顾他。” …… 易骁这天下午正在和客户开会,手机忽然振动起来,而当他低头看见来电显示的那个号码后,和客户示意了声“抱歉”就忙起身迅速步出房间。 身后房门关上的一瞬电话就被快速接起,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王婶怎么了”,就听到那边的女人大声惊呼道:“易先生!你快回来吧!陈先生刚刚醒啦!” 一句话让易骁瞬时顿在原地,直至电话那头几声急切的催促才让他回过神来,而愣了几秒后,他突然飞一般的冲向电梯,甚至忘记要和王婶再交代一句,也顾不上还等在会议室里的重要客户,就一鼓作气的跑到车位轰的一声启动汽车,路上无视任何交通规则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小区。 而踏入家门的那一刹他忽然想到什么,紧接着便急匆匆对着穿衣镜捋顺了一下自己已经凌乱的头发。 可当易骁鞋都没脱的冲到卧室门口时,却只见那个人依旧静静地躺在床上沉睡着。 见是易骁回来,王婶忙上前着急的说:“易先生啊!陈先生刚刚真的是醒了,可是就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就又睡着了!” 易骁近乎于扑跪到床边,快速牵起陈安华的手放在掌心,“安华!陈安华!我回来了,安华你睁开眼看看我,安华……” 可无论怎么呼唤,陈安华却和他早上离去时并无二致的始终紧闭双眼。 王婶在旁边看着也跟着着急,忙解释说:“就下午按摩师刚走那阵,我本想着进来看看,没想到一进屋就看见陈先生眼睛睁开看着天花板呢,我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叫了几声陈先生,陈先生应该是听到了,还微微侧过脸看了看我,我一激动就马上去客厅给你打电话,可等回来的功夫他眼睛就又闭上了,叫了好几遍也没再醒,我一直守在这儿没敢动地方,但他真的没再醒来过……” “给医生打电话!”易骁的声音都在发颤。 “哦哦哦,好好好,我这就去打电话。”王婶说完就小跑着离开卧室。 易骁则继续守在床边深情呼唤,声音早已不受控制的哽咽,“安华,安华,你醒了吧,嗯?你睁开眼再看看我,安华你看看我啊……”他把陈安华的手掌放在自己潮湿的脸侧:“安华,我知道你能听到,你快醒醒,你是不是在逗我,别这样好不好,我现在不禁逗,你快睁开眼看看我……” 跪在床边的易骁一秒没停的反复试图唤醒陈安华,可直至医生到来,陈安华仍旧兀自沉睡没再睁开过眼睛。 在给安华进行简单的检查后,医生点点头说:“这是好事,只是病人昏迷时间太久大脑复苏需要一个过程,先不用着急他醒来的频率应该会越来越多,不过有些昏睡很久的病人刚醒来时仍觉得一切都是幻觉,所以最好能在病人下次醒来的时候能给他一些提示,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知道这是真实的。” 临走之前医生最后和易骁交代,“现在这个阶段,没有什么比病人自己想醒来的意志更重要。” …… 从那以后,易骁再没有走出过房间,除让王婶每天只是来打扫外,他从早到晚一个人照顾起陈安华,一刻也不曾让这个人离开过自己的视线,甚至晚上都会醒来好几次确认安华会不会突然已经睁开了眼睛。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充满期待,然而失望同样也会随着每天清晨洒进房间的阳光如期而至。 这天易骁背对着安华在给他修剪脚指甲,仍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念念道:“安华,陈大哥刚才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你爸妈这几天去看嘉儿的时候也总念叨,说马上就可以见到小叔叔了问陈嘉儿高不高兴,你不知道上次王婶一个人在家叔叔阿姨来的时候我多紧张,就怕赶回来时陈校长已经把你给接走了,我知道高中那时候没给你爸留什么好印象,你说怎么才能让你爸认可我呢。” “安华,你是不是也还生我气呢,要不然医生说你会很快醒来怎么过了十二天你还是不肯醒,我知道那时候浑把你气伤了,要不这样,你赶紧醒来好好揍我一顿成吗……” 说着这些,手上的指甲剪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易骁深深呼了口气才又说:“我这大半年没健身腹肌也没了,你醒了后可千万不能嫌弃我,我答应你以后都练回来你给我点时间,不过其实这几天我最担心你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干脆把我给忘了,要是这样我可真饶不了你,我会带你走遍咱们俩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把做过的每一件事再重新做一遍让你把我记起来,要是不想费事你可以千万要记得我……” 易骁一直念念道一直念念道,直到忽然的,一个很不真切的声音在他背后细若游丝的轻轻响起, “易骁……” ……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 ☆、第 45 章 易骁非常缓慢的抬起头来,怕是幻听希望终将落空,他只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怔在那里,直至半晌后那个并不熟悉的微弱声音再次传来,他才僵硬的转过身去。 而那一刹他终于看见,陈安华正微睁着眼睛望向自己。 陈安华又轻唤了一遍他的名字,而这两个字,是易骁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易骁用已经模糊不清的视线盯着这双许久未曾对视过的眼睛,恍惚间周围苍白一片让他到只看得到陈安华的脸,不记得是怎么挪动到床头的,只是在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牵起了安华的手。 凝视着安华反反复复确认过好多遍后,易骁才颤颤的怕惊到这个人一样小心翼翼的问:“安华你醒了?安华我是易骁,你认得我对吧?” 可陈安华却只是迷茫的看向他,始终顿顿的没什么反应,直到很久很久后,陈安华才微启嘴角断断续续的又说了一个句话。 他说,“这个梦,真好……” 一句话让易骁本在竭力克制的眼泪奔涌而出,他将陈安华的掌心放在自己脸侧,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哽咽说:“安华,这不是梦,是真的,咱们现在在家里呢,你已经回家了,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了吗?” 轻轻啄咬下安华的指尖试图让这个人清醒,易骁抚摸着安华的额头继续说:“安华我们回家了,我是易骁,你认得我对吧,你刚才还说话了,叫了我的名字,安华你看着我……” 陈安华被反复提醒眼神才略有聚焦,看着这个近在咫尺已是涕流满面的人,他无法判断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白色的天花板、浅灰色的衣柜,目所能及的一切都和那个温暖小屋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易骁终于不再如之前梦里那般始终背对着自己不肯转身,这一次终于让他看清了思念至极的易骁的脸,可即便掌心感受到温暖潮湿的眼泪,混沌的大脑仍无法让他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一定是因为太想念那个人了吧…… 见陈安华眼神虚无,乏力眨动的双眼像是随时又要闭上,易骁再顾不上其他,直接把人抱着半坐起来,让安华的脊背撑着自己靠在床边:“安华你看这是咱们家,屋里都和你走时一样,你看那个衣柜,之前的坏了我让陈深特地定做成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还有那个落地衣架你看到了吗?安华我求你别再睡了……” 易骁含着泪一直说一直说,说到哪里就牵起陈安华的手指向那个方向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而后又匆忙低头用模糊的双眼去确认,生怕一不留神这个人就再次睡去。 后来他干脆抱起陈安华来到客厅,在把人小心放到沙发上后,自己则跌跌撞撞的跑到阳台取来一盆花。 “还有这个,这盆花一直在呢,我们走了房东也没扔,安华你记不记得,当时你说想养兰花,咱们两个一起去选的,它前几天还开花来着……安华你醒了吗,是醒了吧,现在不是做梦,我们真的在家里,我是易骁,你还认得我对不对?你刚才叫了我的名字……” 陈安华瞳孔微缩着看了易骁很久很久,看着面前的人一直满眼泪水的叫着自己的名字,一遍一遍的,而当他瞥见牵在一起的双手上那枚同样的黑白相间的戒指时,陈安华终于慢慢的再次牵起嘴角,而后他缓缓抬起眼,淡笑着对易骁说了一句:“真的是你。” 呼唤的声音戛然而止,没什么力气却清晰至极的一句话在传入易骁耳中的一瞬就让这个人彻底顿在那里,四个字仿佛魔咒般让两人从分手到现在的每个瞬间都在易骁脑中快速闪过。曾经一度以为这辈子要错失的人,兜兜转转终究再度回到了他的身边。 易骁慢慢地倾身向前,把安华小心揽入自己怀中,将他潮湿的脸埋在陈安华温热的颈间,最后终于把被过久压抑的痛哭声音,一点点全都释放出来。 …… 医院里,在给陈安华做过全面检查后,医生感叹昏迷这么久醒来没有明显的后遗症是值得庆幸的事,略有萎缩的肌肉可以通过后期的复健逐渐恢复,只是右手因车祸时骨折未能复合好,因此将来从事精细化的职业会比较困难。在了解到陈安华是心外科医生后,医生看了看病人没说什么,但通过两人短暂视线的接触,他知道病人已经清楚,这意味着今后很难再上手术台了。 这个事实确实让人惋惜,但对于陈家二老来说,没什么能比在有生之年见到儿子醒来更重要。激动过度的陈母在初见醒来的安华时,抱着小儿子一直又哭又笑的像个孩子,双眼潮湿的陈父则在旁一直反复关心的问安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检查彻底后再回家。 而这时他则瞥见了一直守在旁边略显紧张的易骁,老陈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皱起眉来,只在轻咳一声后,侧对着易骁极小幅度的点了下头。 陈安华忽然开口讲话这件事,对于陈家尤其是易骁来说是意外的惊喜,只是医生也难于解释这种情况,由于并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医生建议家里人还是去联络这方面的专家比较好。 …… 这天陈以筱和易骁一起把安华从医院接回了两人的小屋,临走时陈以筱眼神示意了下易骁,紧接着二人就从家里出来,来到公寓外的走廊上。 “怎么了?”回头瞥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易骁问。 陈以筱顿了顿后,忽然抬头问:“易骁,你现在是……单身?” 没想到陈以筱会问这个问题,但易骁马上如实答:“对,接安华回国后就已经和李家解除婚约了,只不过按照李家的意思没有对外宣布。” 其实这件事易骁一直很感谢李小年,那时李小年把从来不屑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劲头都给他爹使上,才换回了两人提前结束这纸婚约。 陈以筱犹豫了下后,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和安华说?” “最近这几天我也在想,安华怎么没问我,但我本来也打算出院后和安华说清楚,当初我和李小年的婚姻只是为了解决秦氏的财务危机,我相信安华应该能原谅我……” 虽然这么说着,易骁的声音却渐渐低沉下去,那时分手自己做的多绝都历历在目,陈安华醒来后却对这些事只字未提,但从安华偶尔躲避的眼神中,易骁猜安华内心深处对过往种种还是会有介怀,所以他本就打算这次回家后无论如何要把事情和安华解释清楚。 “我的意思……”陈以筱微蹙了眉后,直接说出他的顾虑:“我的意思是不是先不要和安华说了,这段时间我咨询过心理医生安华突然开口说话的原因,因为我担心这只是暂时的,他会不会在某一天又不说了。医生告诉我,突然说话一方面可能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当时是醒着的,无意识就说了出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人觉得自己在极度安全的情况下才会突破这么多年来的心理障碍。” 陈以筱担忧的看了看房门的方向,低声说:“安华现在刚醒来,右手的伤已经给他不小打击,我担心万一再知道你结婚的事,会让他再度受到刺激。” 听到这些易骁起初先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他猛地抬头问:“难道当初我结婚的事……” “我没和安华说过,”陈以筱果断给出答案,“那时安华情绪不好,医院又出了事,我知道他那时想出国躲着就没告诉他。” 易骁心存感激的看了看陈以筱,虽然自从看过那封信后他没法再把这个人当成普通大哥对待,但无论是回国后陈以筱帮他说服陈父,还是为安华细心考虑的这份周到,易骁都感谢陈以筱,如今他更是庆幸陈以筱帮忙瞒住那件事,即便觉得早晚有一天要把这件事和安华坦白,但目前这个阶段还是再拖一拖比较好。 …… 陈安华已经醒来一个多月,由于体力需要慢慢恢复,所以王婶这段时间还是留下来帮忙打扫房间做做饭,每天按照易骁的交代,在他不在家的时间里照顾陈安华的起居,即便大部分时间易骁都是待在家里陪着的。 两年的时间也许只给常人的生活带来一些改变,但对于刚刚醒来的陈安华来说,这种变化来的太过剧烈。没有了工作生活的圈子,不能当心外科医生自己今后能做什么,所有的事情在昏迷的时候无法考虑,现如今一件件必须要计划打算,因为他知道,今后的生活需要自己面对。 因为有个签约仪式必须要去,易骁反复叮嘱王婶后才依依不舍的从家离开。到了下午太阳最好的时候,王婶按照易骁的交代推着轮椅带陈安华在小区里晒太阳。 王婶是热心肠,平日里就爱唠家常,这天一直在安华身后笑着念叨:“陈先生啊,易先生最近这个样子我看着都跟着高兴,我来了大半年说实话没见易先生笑过几次,最近他简直都合不拢嘴呢,人的气色都跟着好了。而且以前除了他交代我每天做的一些事外,都没怎么跟我说过话,最近高兴的他啊,有时在厨房还手把手教我怎么做菜呢……” 王婶一个人又说了很多,陈安华则看着小区里成群结队玩耍的孩子沉默着,当抚摸上那枚从醒来后就戴在手上的戒指时,他忽然问了一句:“他之前每天都在这里?不回家吗?” “当然啊!”王婶惊讶的说:“陈先生怎么会这么问啊?这不就是你们家吗?易先生当然每天都在啊!我每天到易先生下班回来就走了,所以晚上都是易先生在照顾您啊!” 王婶接着说,说易先生每天告诉自己下午天阴时候要记得开灯,说易先生告诉她每天下午都要煲上一锅汤,说着易骁平日里对她事无巨细的交代…… 陈安华觉得自己躺了太久,感情似乎比之前更为脆弱,眼睛总是时不时就湿润,他忽然又回想起陈以筱和自己说过的一些事,易骁在知道他离世的消息后怎么找到家里,如何在书房里痛哭了整整一下午,两人到非洲后易骁如何失控的想把骨灰带回来,怎么通过戒指在医院找到他,又如何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那个傻瓜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吧。 他不怀疑易骁对自己的感情还在,但同时也知道,有些事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有些结局恐怕已经无法挽回了。 …… 这天易骁推着安华在楼下的小区散步,看得出安华醒来后对很多事提不起兴趣,于是易骁总是尽可能的把这两年发生的事讲给陈安华听,有时讲着讲着忽然宠溺的笑问:“其实你睡着的时候有些事我给你讲过的,你记得吗?” 陈安华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便摇摇头,二十多年没有讲过话,所以多数时候他还是习惯于无声的表达。 看了看微垂头静默不语的人,易骁耐心说道:“安华,我问过医生,你刚醒来不适应很正常,别太担心,等再过一段时间你身体好些咱们去旅游,换换心情好吗?” 微怔了一下后,陈安华才点点头说,好。 易骁把安华推到一处安静的角落,绕过轮椅蹲在安华面前抬头说:“安华,你是不是担心自己的手,怕今后没办法再做手术了,我已经托周瑾玉帮忙联系了国外顶级的神经修复专家,他们下周会来给你看看,不一定就像医生说的那样,咱们先试试再说。” 陈安华始终微垂着眼,很久后才抬头对上易骁的视线,然后尽量让自己面带笑容的答说:“好,知道了。” 陈安华的声音很好听,因为声带被保护了很多年,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更为清透温柔,只是醒来后说话的次数很少,大多数情况仍旧是易骁一个人在说他在听,易骁其实非常想让陈安华和他多说说话。 “安华,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成吗?我不催你,你什么时候想说我都听着,但看着你不高兴我担心,”易骁最后握着安华的手,犹豫了很久才敢问出来:“安华,你是不是还因为那时候的事在生我气?” 不自觉的手上的力道都跟着重了起来:“我知道那时候混做了很多让你生气的事儿,要不然你也不会出国又发生这些不该发生的事,但你给的信我后来才看到,我知道那时候错了,错的很严重,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安华你别这样老憋着,生气你就发出来,揍我一顿罚我什么都成,你把憋着的话说出来,别自己难受,我不想让你这样。” 这段时间易骁的心一直悬着,一方面替安华的手着急,另一方面他更怕陈安华怨他,如果不是当初被自己惹得伤心出国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样,他怕安华为此不肯原谅他。 陈安华微笑着回握住易骁的手,想传递一些温度和力量,他抬眼看着面前的人说:“易骁,我不会生你气,那时不会,现在也没有,别这么想好吗?” “真的?安华你不生我气?原谅我了?”急于得到肯定的确认,易骁的声音激动到发颤。 陈安华的拇指摩挲在易骁宽阔的手背上,尽管昏睡了这么久,但只要再次接触到易骁的肌肤,那种熟悉的踏实安心感觉仍能被瞬间唤醒,这么离不开这个人该怎么办呢。白天只要易骁出门稍久一点,他就担心易骁还会不会再回来,想着易骁是不是每天都忙着家里和自己这边两头跑,有时半夜惊醒后看到易骁睡在旁边,他松口气的同时心却在泛着疼,怕这是在倒计时的幸福时间。因为那条记忆犹新的报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易骁已经结婚了,不再是他的了,这个真相沉重到他无力揭开,总想着再晚一天吧,晚一天,就能让这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再多一天,爱一个人到这种程度,哪里还有精力去怨恨呢。 陈安华用自己微凉的手抚上易骁的脸侧,满眼迷恋的说:“我不怪你,永远都不会生你气。” 而藏在心里的后半句话他无法对易骁说出口-- 只是对不起,我却没办法让自己停止去爱你。 …… ☆、第 46 章 周瑾玉请来的专家在给陈安华全面检查过后,确诊这是由于外伤而引起的神经离断,需要进行再一次神经吻合手术治疗,虽然不能确保手指的灵活度可以完全恢复,但应该有很大的修复空间。在和医生反复确认过手术风险后,易骁才忍心将刚醒来一个多月的安华再次送进手术室。 手术很成功,经过一个多月的固定,夹板也终于拆卸下来,但陈安华总说手上没什么力气,并没有比之前感觉更好。这一点不禁让专家十分费解,因为从手术的修复过程以及术后的检查来看,病人的右手神经明明已经吻合很好,最后专家也只能无奈表示,大概各人体质原因,神经调控系统总有不同,建议先按照正常复健的疗法,过半年后再看看。 专家回国前给陈安华做最后一次检查时周瑾玉也来了,可能天生自带敏感基因,周瑾玉把易骁拉到一个角落,看着远处正在由医生带着做复健的陈安华,他小声说:“我怎么感觉陈安华是自己不想好呢?” “瞎扯什么!”易骁蹙眉低声骂道,“安华最担心他的手,怎么可能不想赶紧好?” “真的!”周瑾玉凑近些,像是很笃定的说,“这是全世界最顶级的神经修复医生,我哥帮着找的,妈的出诊费就花了快一千万,我都替你肉疼,私下我问过医生好几次,说你到底能不能治好,医生也都觉得奇怪呢,他说明明手术很顺利,但看起来病人并不是很愿意配合治疗的样子。” “不可能,你别瞎琢磨,那你告诉我安华有什么理由拖着?” 周瑾玉张大嘴故作惊讶状:“我哪儿知道啊!你天天二十四小时伺候着谁能比你清楚!但我就觉着他是故意拖着不好,而且你不觉着奇怪吗?按理说你俩现在也没什么障碍,好歹苦尽甘来凑一块儿了,但陈安华怎么总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周瑾玉用胳膊肘杵了杵易骁,冲着屋内那个即便昏睡两年样貌还一样精致的男人抬抬下巴:“你就没发现?” 易骁也同样看向几米外的陈安华,这次他并没急着反驳回去,其实他发现了,陈安华醒来后一直不太愿意和自己交流,心里像是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总把他隔绝在外圈,他问过安华几次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陈安华却总是淡笑着说没什么。所以这两个多月来,易骁一方面沉浸在安华终于又回到自己身边的喜悦中,另一方面他的心也从没踏实过。 而更令他担心的是,他总隐隐感觉,陈安华像是做好了随时离开自己的准备。 有天他出门回家,看到安华正在电脑前浏览网页,可在发现自己进屋的一瞬就把屏幕页面关掉了,虽然笑着回头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早,但表情却明显透着不自然。后来偶然看到搜索记录,他发现之前检索的全是房源信息,在问起安华时,安华微怔下只是淡笑着解释说,昏睡了两年也不知道房市怎么样,随意看看而已。 易骁口中虽然骂着周瑾玉和警察待久了变得疑神疑鬼,心里实则却又多了层阴郁的影子。 …… 由于接近年度结算秦氏需要公布财报,易骁这段时间又忙起来,可除了必须要去公司处理的业务,易骁大部分时间仍会留在家里办公。这天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简单亲吻过后,易骁就侧向陈安华的方向笑着道声晚安睡去了。从安华醒来后,易骁其实无数次想要有更加亲昵的举动,但由于安华现在体力不是很好,再加上怕伤到没痊愈的手,易骁也只能强忍着,有几次半夜醒来见到熟睡中的人他竟莫名起了反应,而后也只能逼着自己硬给压了回去。所以易骁现在连和安华深吻的次数都刻意减少了,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再也自持不住了。 昏黄的灯光下,陈安华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着这个在以前总是欲求不满如今却再没碰过自己的人,他无法控制的胡乱猜想,是不是自己作为男人,连对易骁最起码的吸引力都丧失了。 人在脆弱时更容易否定自己,有天他瞥见镜中看着没什么血色的透着惨白的脸,看着因消瘦而下陷的眼窝和上额角处不短的一道疤痕,他伸手把镜子轻轻扣上了,之前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容貌,如今却嫌弃起这张让人生厌的病恹恹的脸,毕竟一睁眼,自己已经快二十九了。 …… 接近午夜时分,电话振动的声音突然响起,易骁听到后忙坐起身来,看了看来电显示后他边接起电话边下床向屋外走去,可就在电话被接起的瞬间,一声孩童清脆的哭声却从电话那头传来,“爸爸!” 易骁马上挂断手机,并迅速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安华,好在陈安华始终熟睡着,易骁这才匆忙走到客厅阳台把电话回拨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李小年着急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易骁,不好意思,你都睡觉了吧。” “没事,怎么了,刚才是不是小宇哭了?” “对,小宇得肺炎了,我们在医院呢,这孩子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非要找你,怎么说都不成,我就想给你打个电话你哄他两句就行。”说是这么说,因为老公还没回国,李小年急的哭音都颤颤的传了过来。 别说还欠李小年一个人情,单从当了一年多孩子爸爸这点,易骁也不可能对小宇置之不理,说了句“先别着急我马上过去”,易骁就挂断了电话。 轻轻回到卧室,易骁小声的唤了安华两遍,见安华仍在熟睡,他想着快去快回应该能在人醒来前赶回来,于是小心翼翼的拿起外套就关上门出去了。 可在他走后不久,依旧躺在床上的陈安华,眼角却慢慢渗出泪水来。 …… 因为衣原体感染,让小宇在医院住了整整一周,这期间白天易骁都在医院陪着,下午去公司处理完必要的业务后就尽早赶回家里,虽然易骁在家的时间比之前略少些,但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对于太过了解医院气味的人来说,却总能从他身上捕捉到一丝并不易察觉的消毒水味道。 这天周末,在把小宇接出院又陪着孩子玩了一会儿后,易骁就匆忙赶回家。他来到沙发前轻吻了一下安华的额头,笑说:“今天公司有点事已经忙完了,下午咱们出去兜兜风吧,现在天气正好我们出去透透气。” 陈安华把手中并没怎么翻动过的书放下,逆着光看向这张如两年前一样英俊的脸,他淡笑着说,好。 安华虽然已经能走了,但腿力仍然较差,所以易骁到哪里都习惯带着轮椅,这样安华累时也可以随时休息。两人驾车来到一处风景区,易骁带着安华来到一处幽静美丽的角落,遥指着远方的一处别墅区说,“就是那里。” 安华顺着易骁手指的方向望去,跨过平静的湖面和绿地,确实看到一处别墅区,易骁双手扶上他的肩膀说:“我们的新家在那儿,我已经买了一套别墅,按照你喜欢的风格都装修好了。” 见安华依旧沉默着没说什么,易骁蹲下来笑着解释:“不是说现在的房子不好,只是没法安装一些复健设备,每天还要折腾去医院怕你太累,那边已经安装好了全套的设备,你什么时候想搬咱们就搬,好吗?” 可陈安华听到这些却没有丝毫喜悦的表情,眼神落在水平如镜的湖面上很久都没有看向他,正当易骁想要再说些什么时,有一家人从身后的小路走来,不一会儿就来到他们附近。 看起来很是温馨的一家三口,男人背着帐篷像是在寻找适合野餐或露营的地点,女人则带着不足两岁的小孩子在湖边玩耍,大概土地太硬不适合搭建帐篷,男人选了几处落脚地后还是决定放弃,一家三口就继而向别的地方转去。 只是在经过他们身旁时,易骁发现安华眼神一直盯向那个高兴跟在父母身侧的小孩儿,直至已经走了很远视线都没有挪开过,这时易骁恍然想到什么,于是转向安华问:“安华你不是说喜欢小孩吗?咱们要不要去领养个小孩儿?” 可在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陈安华却对他说出了一句话。 他说,“易骁,回家吧。” 易骁不解,迟疑下后问:“安华你累了么,不想再多待一阵吗?现在就回家?” 又是良久的沉寂,最后陈安华才缓缓的开口:“易骁,我是说你该回家了。” 易骁不可置信的看向安华,身体都不由得僵硬了几分,半晌后他蹙眉问:“你让我回哪个家?” “……回自己家。”虽然很艰难,陈安华还是说出来了。 “安华你在说什么?你在哪儿哪里就是我家,你现在让我回哪去?”易骁的声调都不自觉的提高了。 听出易骁鼻音的颤动安华也没去看他,他知道终究会有这么一天,即便逃避早晚也必须要面对,于是狠下心来说:“易骁,你该回家了,我也一样,我已经和我爸妈说了,下周我会搬回家里。” 易骁双眼微红的紧紧盯住始终不肯看他的人说:“安华你还在生我气吧,虽然不说我知道你还在生气,那时伤了你,你不原谅我也是活该,但你别赶我走,你生气没关系,我等着你原谅我,多久我都等。” “没有,我怎么会生你气,只是……你该回家了。”每一个字对陈安华来讲,都如此沉重艰难。 “陈安华!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非要赶我走?!”这段时间以来头一次,易骁这么大声的说话,“陈安华,你看着我,”他把安华的脸颊捧在掌心让两人面对面直视,易骁红着眼睛质问:“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在想什么?!真的想让我走吗?是不喜欢我了?!” 陈安华不得不对视上这双墨黑色的眼睛,可几秒之后眼眶却突然潮湿起来,他想撒谎,可心底有个强烈的声音却让他答:“不想,不是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易骁急切的甚至悲吼出来,“这段时间你到底是怎么了?什么话也不肯和我说,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为什么?!” 慢慢地,陈安华抬起手,抚摸上就在眼前的思念过无数个昼夜的脸颊,拇指摩挲上让自己深深迷恋的有些暗红色的刚毅嘴唇,他让自己尽量平静的说:“因为你已经结婚了,有家了,当爸爸了,你有该尽的责任,你已经陪我很久了,这段时间我很珍惜也很感激,但是易骁,你该走了……” 只是想提醒易骁和自己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但说出口的一刹那,一些咸湿的液体就毫无预警的划过眼角簌簌而下,像要把对这个人的眷恋全在此刻宣泄出来一样肆无忌惮的奔涌而出。 他一直没敢正视或者向易骁确认过这件事,甚至有一天易骁穿衣时钱包平铺掉在他面前,他捡起来的时候都没敢翻过来看,因为很怕在那里看到一张全家福的照片,亦或是一个孩子可爱的周岁照,好像很多东西掀开了就到了剧终的时刻,即便再不情愿也要以离别告终。所以这两个月他尽力的拖着,明知道这样有多无耻他也始终不想把事实摊开来说。他甚至希望自己好的慢一点,这样易骁是不是就可以一直留在身边了。 可有些事实已无法回头,即便他不在乎成为那个被人唾骂的不道德的人,但对于易骁现在的妻子来说不公平,更何况还有一个无辜的孩子,他怎么能这么自私到想着用拖延时间的方法去把一个人留下。 易骁惊诧的盯着陈安华看了很久,最后伸出健硕的双臂把因哭泣而颤抖的安华紧紧搂在怀里,心疼的哽着说:“你是怎么知道的,那时你不是出国了吗?我以为你不知道又怕你生气才一直没告诉你,我们是合约婚姻,李家为了找一个面上的女婿,我要帮秦氏度过危机,早在大半年前就解除婚姻了,那个孩子也不是我的。” “……”陈安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 易骁让两人分开些让他可以看着安华的脸,用手轻轻帮安华擦拭掉脸上的泪水,自己却含着泪笑说:“你这个傻瓜,这段时间怎么不直接问我呢?一直憋着不难受吗?” 眼泪仍旧没有停止从陈安华的脸侧滑落,他直到现在仍无法相信,于是他又问:“可我那天明明听到有个孩子给你打电话。” “你听到了?听到了也不问是么?”易骁看着陈安华红红的眼眶,一点点耐心解释道:“那是小宇,是李小年的儿子,快两岁了,从出生起我就看着他长大难免会粘着我些,最近得了肺炎我去医院陪了几天,不过他爸爸下个月就回国了,熊孩子八成今后也认不得我了。” 易骁带着浓重的鼻音心疼的埋怨:“你心里总是藏着事儿的毛病今后得改,咱结婚后要立个家规,每天每人至少要说上三百句话,必须把当天的心里话都和对方说清楚讲明白,说不清楚谁也别想睡觉。”把安华止不住的泪水一遍遍擦拭掉,易骁疼惜的问:“这些天你一次也没想着问出来吗?” 即便知道此时很丢脸,陈安华仍停不下抽泣:“我怕问出来后你就真走了,不回来了……” “所以手也不愿意配合治疗?怕好了以后我就离开了?” 顿了顿后,陈安华还是不好意思的微点下头。 易骁再次紧紧将陈安华揽进怀里,手掌轻轻抚上他柔软的短发给他温暖和安慰:“安华,我不会走,就算你赶我我也不会离开,咱俩注定了这辈子要耗在一起,所以你别再瞎想了,就认命吧。” 陈安华同样有力的环抱住易骁,想把这辈子所有爱的重量都放在这个人身上,即便眼泪打湿了易骁的衣领和前襟,他也不舍得松开一分一毫。 宁静清澈的湖面上,春风拂过之处荡起片片涟漪,而再仔细看去,一个坐在轮椅上长相清秀的男人正由另一个英俊挺拔的男人推着他在岸边漫步,由于这两人相貌过于出众,与湖光山色的美景完美的融于一体,让几名正拍摄风景的摄影爱好者,情不自禁的纷纷把这一幕收录在相机中。 …… ☆、第 47 章 积极配合系统复健后,陈安华的手伤基本痊愈,而经过两人反复商量,易骁终于同意安华去一家普通医院的急诊科就职,这就意味着陈安华会比之前更忙了。 蒋旭来劝过几次问安华要不要考虑重新回到星城,因为很是替这样技术全面的心外科医生兼好友惋惜,一再强调说连主任也希望他能回去。但易骁私下和蒋旭道出实情,缘于儿时的心结,其实安华从医的初衷就是去急诊科,之前由于不能说话不方便,现在终于可以如愿,易骁即便担心安华的身体可能无法承担高负荷的工作,但也还是决定尊重他的选择。 最后易骁对蒋旭说,“这是安华自己选的,我支持他,但还是谢谢你蒋旭。” 陈安华对这个小屋有特殊的感情,因此这两个月一直没急着搬家,眼看还有一个月就可以上班了,新居也离着医院和秦氏近些,所以两人最近已经开始着手打算了。 可随着乔迁日期的一天天临近,某人开始焦躁起来,因为他每次看见浴缸都在心里惦记着有个事儿还没办呢,于是最近他经常问到的一个问题就是,“你感觉好点儿了吗?” 陈安华起初以为这只是易骁对自己身体状态的日常关怀,直到这天周末,易骁在晚饭时候第三遍问出这句话后,陈安华才顿悟似的放下碗筷,侧头转向易骁回问:“你指……哪方面?” “呃……各个方面,”易骁边小声答边颇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毕竟彼此间太久没提过这方面的话题,在陈安华目光的炙烤下,难得易骁这张老脸都涨出红色,想让对方听懂又怕让体质仍有些虚弱的安华为难,他忙又搪塞道:“没什么,就是那个,随便问问。” 陈安华再次看了看易骁,尽管猜出了对方的意思他还是沉默着没任何表示,所以最后易骁只听到旁边的人轻轻答说,挺好的。 于是易骁开始琢磨,这是指身体恢复的挺好的?还是特指身体的某部分恢复的挺好的? 自从陈安华彻底不再用轮椅后,每天吃完晚饭易骁都会拉着安华到小区附近的公园溜达几圈,可这天只转了两圈易骁就说天气不好提议早点回去。而进门后他马上倾身上前,从后方轻轻揽住安华纤弱的腰部,贴在这个人耳侧轻声问:“洗洗再睡吗?” “……”陈安华身体僵了一下后,回说:“我洗的慢,还是你先去吧。” 是表达的不够直接吗?易骁顿了顿后干脆直接问:“要不咱们一块儿……” “今天有点儿累,还是我先去吧。”陈安华果断把易骁的下半截话掐断了。 门口的射灯不是很亮,但仍没遮掩住陈安华窘迫的神色,他刚刚就在想,怎么才能躲得掉易骁今天越来越明显的暗示。不是不喜欢肌肤相亲的感觉,甚至对他来说是有些渴望的,只是陈安华对自己此时仍骨瘦如柴的身体没什么自信,于是他暗暗在心里盘算,从明天起无论如何要多吃些,把掉的十斤体重尽快长回来。 看着陈安华独自走进浴室的背影,易骁心里拧巴的七上八下,从安华能自理开始就不再让他帮着洗澡,这大概是陈安华苏醒后的唯一遗憾,对于安华一再躲避自己这件事,易骁不是没胡思乱想过,如果排除单纯体力尚未恢复的原因,那会不会是安华昏睡太久,导致突发了某种难以启齿的隐疾? 思来想去,易骁最后也只能通过深呼吸调整来强行压制欲望,然而并不顶什么用,因为满脑子都是之前和安华在那个按摩浴缸中的画面,让他已然感觉到身体的某部分正在膨胀。 胡撸下毛躁的头发劝自己说再等等,可当易骁转头看见那个半透明的浴室玻璃窗内,昏黄暧昧的浴霸灯光中映出陈安华已经褪去外衣的身体时,血液开始蹭蹭的往头顶上窜,忽的一下子,一些甜腥的液体就从鼻腔奔涌而出,不受控制的滴落而下。 易骁忙抬起头用手捂住口鼻,骂自己没出息的同时开始到处扫视,而当手已经触碰到茶几上那盒纸巾时,他却突然顿住了,而后单手掩鼻跑到浴室门口,急促的敲门说:“安华你开开门,我流鼻血了!” 玻璃门内,易骁看到已经褪去下身衣服的朦胧影子明显顿了一下,接着便听那个人说:“茶几上应该有纸巾。” “没有,都用完了,”易骁试着扭动了下把手,在确定门从里面被锁上后,他只能闷声说:“安华你快开开门,血都弄到衣服上了!” 过了片刻,易骁看到那个身影在转身后才又渐渐靠近,而随着“咔嗒”一声,门终于被打开了。 易骁迫不及待的冲进浴室,快速来到洗手池前低头冲洗,同时还要挣扎着控制自己的眼神不要总向身后瞟。 “是不是天气太干了,怎么总流鼻血?”安华忙给易骁拿来一条毛巾,“明天去医院检查下吧,这个星期都第二次了。” 片刻后血止住些,易骁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来,任由下身随意搭了个浴巾的陈安华把自己的下巴抬高些。 陈安华用毛巾把易骁口鼻处残留的血水擦拭干净,又仔细检查了下才说,“没事了,应该止住了……” 而话却在这时被易骁强有力的双唇封住了,接下来便是一个缠绵缱绻且霸道的吻。 本是在推拒着,可头晕目眩之际,当陈安华感受到这人炙热的体温之后,他再也无法拒绝。 因为浴室光线亮到刺眼,陈安华并不想让身体一览无余的暴露在易骁的视线中,于是他微侧头说,“去卧室吧……” 可易骁却把人拥到那个熟悉的按摩浴缸前,轻车熟路的伸手把开关打开,“再待会儿。” 毕竟这是他惦记了几个月的事儿…… 温水流动的浴缸内,易骁拨开安华额前凌乱潮湿的碎发,接着便以唇盖上了那道伤疤。 安华却把脸侧开,拨开易骁的手臂轻轻说出一句话,“别看了,不好看……” 易骁却固执的再次亲吻上去,问哪里不好看了,而当意识已经迷离的易骁终于听明白安华的意思后,他猛的抬起身来看着这个人问:“就因为这样才躲着我的?” 陈安华始终闭着眼,将手臂遮盖在额头处,半晌后才悠悠说:“我太瘦了,都硌手吧。” 易骁皱着眉顿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陈安华疑惑的睁开眼看向他时,他才忽然再次低下身狠狠吻上那已经红透的嘴唇,良久的缠绵后,易骁抬起头深情且埋怨的看着安华说:“你真的很有本事陈安华,总能戳到我心疼,就因为这个就躲着我几个月?还让我瞎操心以为你是不是那里出了问题不好意思讲,有时候我真想钻进你脑袋里瞧瞧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陈安华你听好了,别说现在,就算七老八十了,只要是你,任何样子我都喜欢,安华你明白了吗?” 陈安华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易骁,看着墨色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久久凝视着让他迷恋的面庞,而后竟突然不自禁的脱口说出那句憋在心底许久的话。 几个字却让易骁瞬间顿在那儿,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情绪,而后他才终于慢慢俯下身把人再次拥进怀中,同样深情回应说,“陈安华,我也爱你。” …… 浴室内急促的喘息平复后,易骁让安华像那时一样以舒服的姿势仰躺在自己怀中,他取下一条浴巾轻轻披盖在安华肩头,“你知不知道,你没醒的时候每天我都这样抱着你洗澡的。” “每天?都这样吗?”从没听易骁说过这个,安华不免诧异侧头。 “嗯,每天,一开始还不太敢折腾,总怕你感冒,后来问了医生说多按摩洗澡对身体有好处,所以每天都和你一起洗,”而后低头笑对安华补充说:“别想歪了,怕你呛水只是抱着洗澡而已,那时的心情我可硬不起来。” 易骁回忆了下接着笑说:“其实洗澡的时候是我每天最高兴的时候,给你讲讲白天发生了什么事儿,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明天要干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总怕你一个人白天在家待着太闷了,所以大小事都给你讲,”易骁哼笑了下自嘲说:“现在再这样的话,八成你就要嫌我话痨了。” 半晌后,他才听到陈安华囔着些许鼻音的问:“那时不觉得无聊吗?一个人和空气在说话。” “怎么会呢,每天只有那时我才觉得最踏实,一开始白天出去上班时总是恍恍惚惚,总怕你在我不在家的时候醒了又盼着你醒,有一次去外面开会,陈深那天没来我自己开的车,结果开着开着竟绕回到了小区楼下……”回忆起这些让易骁不禁轻笑出来,“每天从出门开始就掰着手指头算,用多长时间能办完哪些事儿,几点才能赶回来。” 眼泪通过几次深呼吸才得以抑制,陈安华轻轻的埋怨说:“这个世上怕是没你这么傻的人了。” “可能是吧,不过傻人有傻福,”易骁幸福的笑着,把陈安华搂的更紧些,“到底还是把你盼醒了。” 有个问题陈安华想过没问过,今天终于说了出来:“想没想过我可能就不醒了?那你呢,下半辈子打算怎么办?” 沉默一会儿后,易骁说:“也想过,特别怕你一直睡着不醒,想着我还好多话没和你说呢,咱俩还有好多事儿没办呢,但能怎么办,就守着吧,能守多久就守多久,我那时最怕你不知道我在你身边,怕你以为自己一直孤零零一个人待着呢。”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到易骁胸膛,陈安华顿了好久后才说:“易骁,我欠你的怕是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本想答你不欠我什么,但话到嘴边易骁却突然说:“那就下辈子吧,这辈子咱俩没纠缠明白的,下辈子咱们再算一次。” 易骁扶着安华坐起身来,揽过他的肩膀使两人正面相对,看着因流泪而垂目的陈安华,易骁再次说出了那句话:“安华,咱们结婚吧。” 本还想低头藏起狼狈的陈安华,在听到这句的一瞬就猛然抬起头来,条件反射般的忙点头应说“好”,因为他曾无数次的后悔,为什么当年易骁拿出戒指时,自己没来得及说出这个字。 易骁故意笑说:“这么着急答应,我都还没唱歌呢。” 怕说出话时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滑落,陈安华只是摇了摇头。 易骁则笑着缓缓牵起安华带着戒指的右手,“不唱也好,这个我还是欠着吧,那首歌实在不想再唱一遍,太伤感,上次唱的差点心梗了。”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稍微平定下情绪,陈安华终于红着眼睛问。 “你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我会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一点点儿告诉你,”易骁把陈安华拢向自己,凑在这个人耳边轻语:“安华,我以前说过你在哪儿哪就是我家,今后你也要一样,我在哪里,哪儿就是你的家。” …… 周瑾玉今天特地被请来易骁的新居吃饭,开了不过半小时车就到达这里,这是市区近郊的一处风景秀丽的临湖别墅区,在停好车后周瑾玉环顾四周轻哼了声,心想易骁以前总说不喜欢临水而建的房子都他妈是骗人的,为了陈安华他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因为顺路送于泽昊去的警局所以到的早了些,敲门时周瑾玉还想着,这俩人怎么也都起了吧,没成想只见易骁懒洋洋的拉开门问:“咦?怎么这么早?” “今儿个没什么事儿,就早点来了,”随即亮出腕表给易骁看,“不过大哥,也十点多了,很早吗?” “哦,都这个点儿了,是起晚了。”易骁打着哈气就回身往洗手间走去,“你先随便坐会儿。” “你不是最近早上又开始晨练了么?怎么睡到这时候?”周瑾玉边随手关上门边问。 易骁则在洗手间内边洗漱边回说:“这不昨天睡太晚了么……” 假装没听懂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周瑾玉问:“你是请客还是请我来做饭的,家里做饭的人呢?没见人准备啊!” “没想着找人做,”易骁拿着剃须刀探出头来笑说:“昨天就把王婶他们打发走了,今天我当大厨,你就等着吃吧。” 周瑾玉斜眼看了看易骁,心说这人分得清油盐酱醋么? 不想打消易骁的积极性,毕竟难得这个人总算完完全全活过来了,想着反正早饭吃的晚也不饿就等着呗,于是周瑾玉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来,结果刚拿出手机打算消磨时间,就见陈安华从二楼走了下来,满眼诧异的看着他。 “周,周瑾玉?” 两人之前的关系不太融洽多少有些尴尬,但周瑾玉深知易骁此次找自己来的目的,于是声音尽量友好的牵动嘴角,“是易骁‘请’我来吃饭的。” 刻意的重音放在‘请’字上,他努力想表明自己是被邀请的,不是巴巴凑过来的。 陈安华反应过来才忙说:“不好意思,易骁可能忘了和我说,我先去准备准备。” 周瑾玉第二眼抬头的瞬间,就用他5.0的视力瞥见陈安华睡衣下脖颈上若隐若现的吻痕,于是他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易骁,用不用的着这么夸张,这是晒给谁看呢! 周瑾玉脸皮子略薄,替浑然不知的陈安华难为情,寻思了一下便站起身说:“要不改天吧,我看你俩刚起且得忙活一阵呢,咱们哪天再约。” 还没等安华出言挽留,易骁就又从洗手间侧出半个身子说,“周末也没什么事儿吧,等会儿呗,昨天都准备好了,我做饭很快的,”快速扫视了一圈客厅后,易骁又问:“于泽昊人呢?不是叫你一起带来吗?” “他临时出个任务,这阵过不来。” “那就更不用着急了,要不你也是一个人到处瞎逛,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忙完过来吧。”和周瑾玉知会一声后,易骁便转向还立在楼梯上的人柔声说:“安华你昨天都没睡好,再去休息会儿,等饭做好了我叫你。” “……”陈安华虽然并没意识到脖颈上明晃晃的证据,但因为马上联想到昨晚令人耳红心跳的画面,让他这个当事人唰的红了脸,更坐实了昨天确实‘没睡好’这件事,在故作镇定的说了句“我换身衣服再下来”后,便转身先上楼去了。 而周瑾玉作为被迫观戏的唯一嘉宾,一侧的眉头挑得更高了。 …… ☆、第 48 章 于泽昊警局那边没忙完过不来,因此周瑾玉那天不得不独自一人观看某人强撒狗粮。 一开始易骁穿着和陈安华一样的情侣围裙,笑着单手叉腰挡在周瑾玉和电视之间,假模假样的递给他切好的果盘说:“今天你就全当自己是大爷,甭客气。” 周瑾玉斜扫了他一眼,伸手拿块儿削好的苹果放在嘴里,心说吃你几个水果我跟你客气个屁。 “猕猴桃你也尝尝,安华前几天特意从外地订的,说我最近太累了气色不太好,补充维C能增强免疫力。” 周瑾玉挑挑眉看了看面前这身健硕的体格,唯一能联想到这个人太累了的原因就是纵欲过度,于是似认真的问道:“精力过剩不是要多吃降火的么。” 易骁侧头笑骂句“操”,说吃还堵不上你的嘴,但因为脸上马上绽开出一朵大喇叭花,让周瑾玉断定易骁非但没觉得这是讽刺,反而是借机跟他招摇炫耀。 不一会儿,易骁又从厨房出来和周瑾玉并排在沙发上坐下说:“安华说把你一个人晾在这儿不好,让我过来陪你坐会儿。” 周瑾玉忽然想起从陈安华醒来后,两人是好久没这么单独坐会儿了,好歹易骁是铂朗的二当家,他寻思这会儿有空刚好把公司最近的情况跟易骁简单说几句。 可他侧头刚要开口,就听易骁自顾自的说:“安华最近总抢着做饭,我劝过几次说王婶都在让他别费事,他还非亲自下厨给我煲煲汤做做菜,说现在练练手,等以后我应酬回来晚的时候,他也不用麻烦别人再给我做一遍了,”还没等半张着嘴的周瑾玉说一个字,易骁就侧头一本正经的问他:“你和于泽昊平时都怎么吃饭的?” 周瑾玉慢慢把脸正过来对着电视,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把刚刚想要说的公司的事儿和一些发自肺腑的咒骂都咽回到了肚子里。他劝自己说,随他去吧随他去吧,这两人折腾过来不容易就不跟他计较了,毕竟以前自己也干过挑拨离间的缺德事儿,当是欠债还钱吧,于是等语调终于能平稳了,周瑾玉尽量配合的说了一句,“我们经常点外卖……” 因为周瑾玉现在正躲着他哥周瑾怡,家里和自己的住处都不太敢回,所以他目前常住在于泽昊那里,这句也确实是实话。 “那能吃的好么,你不会做饭我知道,于泽昊也不会?”而但当瞥见周瑾玉手里的半个苹果都快被捏碎时,易骁了然似的点头补充道:“也是,于泽昊太忙了。” 吃饭的时候,易骁一个劲儿的给陈安华夹菜,周瑾玉看也当没看见,心说你爱撒撒呗,我他妈又不是单身狗,直至看到易骁手腕上一块儿并不怎么名贵的腕表时,他用筷子点了点,随口问了一句:“新买的?”着实不像易骁平日喜欢的风格。 易骁则像是终于等到这句话似的,忙把袖子撸到大臂将手表亮给周瑾玉看:“前几天不是我生日么,这是安华送我的生日礼物。” 周瑾玉一嘴下去咬在筷子上,门牙陡然疼了起来。 陈安华有些难为情,从刚才开始他就想跟易晓说咱们能不能好好吃饭,但向上拉拉衣领后他还是小声说:“也不值什么钱,随便买的。” 安华最近才重新开始工作,之前的积蓄都用于给父母和嘉儿买了基金,现在手头并没有多少存款。 “怎么能说是随便买的,你天天熬夜找了几个礼拜,还骗我说上网是为了找工作……”易骁宠溺的埋怨,边继续给安华夹菜边霸道说:“下次可不行这样了,累坏了怎么办,再说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周瑾玉低头看了看自己右手手臂,硬生生愣是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为了不让自己一顿饭吃下来胃胀气,从那时起他便闷头吃饭不再主动挑起话题。 饭后,易骁把周瑾玉送到别墅外的停车区,并且诚意邀请下次无论如何也要带着于泽昊一起再来时,周瑾玉只冷冷甩给他一句,“易骁你听好了,下次你再这样,我直接拉着于泽昊做给你们看。” 说完便“嘭”一声甩上车门扬长而去。 …… 除了周瑾玉,易骁后来还陆续请来了蒋旭、张子若干人等,甚至陈以筱夫妇都请来了,直到安华那天无奈的跟他商量后,这出重复一遍遍的戏码才算消停了,即使这样易骁仍有不甘,总觉着安华这么不善表达,别人怕是都不知道他们有多恩爱。 但随着那天一通电话的到来,他才惊觉近来怕是招摇太过,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因为手里拎满了东西不方便太靠近,易骁抻长了脖子尽量靠近安华忐忑问:“你爸要是不让我进门儿怎么办?” “都请你来了怎么可能不让你进去。”安华边走着侧身淡笑回说。 “那是你妈打电话让来的!” 陈安华淡笑着摇头,“看起来我们家是我妈做主,其实大小事都是我爸说了算。” 一句话让易骁吞了口口水,虚无的看着道路上晃悠悠的石阶喃喃重复道:“你爸说了算……” 为了让易骁放心,安华又安慰了他几句,但随着家门的临近,陈安华也紧张起来,因为他猜不透父亲的想法。母亲应该还好说服,但父亲从教这么多年思想传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易骁作为自己爱人的身份成为陈家的一员。私下里他曾给陈以筱打过电话询问,陈以筱告诉他母亲那方面肯定没问题,但犹豫片刻后还是不大肯定的和他说:“爸最近有点儿板着脸,我几次问过他的意思他又不准我提,所以我也有些拿不准。” 即使形势不明朗,陈安华知道他无论如何也必须要说服父母,于是伸手抚了抚易骁有些微汗的后颈,笑着把陈以筱最后鼓励他的话拿来套用:“别担心,我相信我爸早晚会接受的。” 可“相信”并不是“确定”,易骁并没有因为安华这句安慰缓下心情,别的任何困难他都可以挡在安华前面,唯独老丈人这关他不知道怎么过,而且只要一想到这个人是陈校长,一想到自己高中时干过的那些糊涂事儿,易骁的眉头就拧成了麻花。 “安华,你爸要是不同意,你不能就这样妥协知道吗?咱们是男人,有困难得迎着上明白吗?” 从没见过易骁如此紧张不安的一面,安华不禁被逗笑了,可这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落下什么关键的环节,于是停下来问:“你高中时候到底干什么了,为什么这么怕我爸?” 易骁茫然无助的看着安华,其实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问自己,高中时我到底都做了什么……老天爷怎么之前没派人给他提个醒儿,告诉当年的自己你现在硬着脖子对着干,被抓到在小树林和女生约会的人,就是十来年后未来的老丈人,是你为了娶老婆必须要跨过的门槛。 所以眼看着就要踏进小区单元门时,易骁就义一样认认真真和陈安华交代:“安华,不管你爸说什么,就算离家出走咱们也不能退缩妥协,你一定记住了。” 易骁跟在陈安华身后,迈着沉重的脚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机械的上着楼,他绞尽脑汁的回忆,安华醒来的那天在医院见到老陈时,没记错的话老陈对自己点了下头,所以他安慰自己说可能是想太多了,没准陈校长早就把他当年干过的荒唐事儿给忘了,老陈也七十多了,这么多届学生哪可能一个个一件件都记得牢。所以当易骁抱着侥幸心态让自己露出满脸诚意笑容的站在门口,而当陈家大门被拉开的一刹那,当看到陈母慈祥笑容后方那张极度阴沉的脸时,易骁膝盖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陈母笑着迎上来,“快进来快进来,都等你们半天了,我猜着你们就能早点过来,正好饭快做好了呢。” 易骁郑重的叫了一声阿姨后,转向老陈的瞬间舌头就打了结,“陈……陈叔叔……” 见父亲并没有答应,安华轻轻推着易骁有些微微弯曲的脊背进门,对他说,“先脱鞋进屋吧。” 陈母还在厨房忙叨着最后几个菜,陈父则和两人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从见到易骁开始陈父就没说一个字,双臂颇具威严的抱在胸前,阴沉冰冷的面色仿佛把客厅的温度拉向了北极。 易骁忙起身拿起脚边其中一个精致的礼盒,恭敬的递到陈父面前,“陈叔叔,听安华说您爱喝普洱,这茶应该不错,您尝尝喝的惯吗?” 老陈扫了一眼福元昌的老字号,喝这么多年他怎么会连这么名贵的茶都不认得,但却把眼神瞥开也没有接过去的意思,“太贵重了受不起,你拿回去吧。” 见易骁双手托着礼盒僵在那里,手递过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安华看着心疼,忙转身向父亲补充道:“爸,这是易骁特地买的,您先尝尝喜不喜欢。”陈安华没敢说,这其实是从拍卖会上拍来的。 内心似乎挣扎了很久,老陈看了眼小儿子眉头才稍微舒展开,最后目视前方也不看易骁的淡淡说了句:“先放那儿吧”。 易骁这才把礼盒端端正正放在陈父面前的茶几上,而在重新坐回沙发的瞬间他发现,衬衫竟被汗浸湿黏身上了。 房间里除了陈母噼啪做饭再没其他响声,易骁手足无措的坐在那里,想和老陈搭话又怕说的话惹人生气,几分钟下来如坐针毡到手心都湿了。 父亲的态度让安华也不知该怎么办,虽然他绝不可能放弃易骁,但受了陈家这么大的养育之恩,他不想让看起来并不接受易骁的父亲为难,所以一时竟顿在那里没了主意。 半晌后还是陈父先发话了,而第一个问题就让对面那个神经紧绷的人直接愣在那里,“前一段时间安华打电话过来,说想要搬回来住,是你的意思?” 听到这句话,易骁猛地抬头答说“不是”,接着便马上想到可能是之前安华误会他已成家时候的事,于是立刻补充说:“如果您指的是两个多月前,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但不是您想的那样。” 陈安华此时十分后悔因伤心而唐突打的那通电话,难怪父亲今天这般态度,他忙转向陈父解释:“爸,这事有些误会您先听我说,我当时以为……”可话说到半截,他马上反应过来父母并不知道易骁结过婚的事,怕说出来反而让易骁在父母心中留下不好印象,于是只能低头说着没法让人信服的理由,“我当时只是想回家多陪陪您和我妈。” 大概感受到了儿子有难言的苦衷,老陈皱着眉看向易骁的眼神愈加冰冷,连着声音都沉了:“是不是你怕他手好不了残废了,嫌弃他了?” 见易骁撑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收紧了,安华忙正过身面向父亲想再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易骁却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胳膊制止了他。 房间里沉寂了几秒后,易骁终于抬起头面向陈父,说出了发自心底但也许这辈子也不会当着外人说第二遍的话:“陈校长,我知道年少时不懂事给您留的印象不怎么好,这是我的原因不怪您,但我也不瞒您,我其实从高中开始就喜欢安华,喜欢了很久很久,后来终于把他盼回来了,历经千辛万苦我们俩才终于走在一起,所以别说安华的手能不能好,就是他一直醒不过来我也守着他一辈子,这份感情我自己无论如何也收不回了。” 易骁诚恳的看着陈父说:“我知道您和阿姨担心,也未必放心把安华交给我,我不想让您二老有顾虑,也不想让安华难做……” 听到这里陈安华把头慢慢转向易骁,手不自觉的覆在易骁手上,“易骁……” 易骁反手覆在陈安华的手上,以让人放心的力度轻轻攥在手里,看着陈父恳挚的说:“如果您同意,我们马上出国登记结婚,安华喜欢小孩想要领养,但我还是认为应该找人代孕个安华的孩子比较好,未来我会把名下的所有资产都留给这孩子。” 一段话信息量太大,老陈没喝水都被空气呛到一直干咳,安华怕父亲受惊忙给父亲递过茶水顺顺气,其实何止是陈父,就连陈安华自己也不可置信的边给父亲捶背边口型问易骁:‘你在说什么?怎么没和我商量?’ 易骁眼神示意让安华别急让他安心,缓了几秒后对陈父郑重说:“陈叔叔,这事我今天第一次提出来有些唐突,之前也没和安华商量,但我确实早就有这个打算,我已经通知我父亲尽快回来见见安华,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能尽早结婚。” 老陈喘了喘,又喝口茶水才终于不咳了,他忽然发现原来易骁这么多年始终没变,还是那个总有办法噎到他说不出话来的臭小子。 老陈深呼吸了一口气,良久后终于倔强说道:“孩子的事你们自己考虑,但总归有孩子日子才长久,你的资产我相信安华也不惦记,什么时候你父亲回来约时间见个面吧。” 一顿饭从中午吃到晚上,老陈把珍藏的几瓶好酒全拿了出来,三两酒量的易骁一直笑陪着,可却在踏出小区单元门的一刹那就险些跌跪在地上。 陈安华忙扶起易骁心疼说:“不能喝还硬撑,以我爸的酒量,三个你都陪不过。” 易骁由安华扶着晃悠悠的走在小区内的石板路上,用残存的意志控制着只把一点重量靠在安华身上,只听他迷迷糊糊的说:“这顿酒拼了命我也要陪下来……”说完这句就把人揽进怀里,因为头脑眩晕让两人晃了半天才站稳些,易骁轻轻呵在安华颈侧再次确认的问:“安华,你说你爸算是认可我了吧?” 陈安华忽然就想起了易骁今天和父亲说的那段告白,酒精的作用让他的情感比平日更加敏感脆弱,他眼圈微红的笑说:“嗯,那几瓶酒可是我爸珍藏了好多年的,就等着见儿媳妇时准备的。” 易骁也笑,安心笑得像个孩子,“我今天说的都是真心话,不是要哄你爸开心,安华,你说咱们是不是把所有坎儿都趟过去了,今后再没什么能拦着咱俩在一起了。” 陈安华嗅着旁边这个人身上,即便满是酒气也掩不住的让他深深迷恋的味道,缓缓点头道:“嗯,再也没有了。” ……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还有最后一章 ☆、第 49 章 看着对面一见如故的两个人,易骁的眉头不自觉微皱起来,餐桌上于泽昊和陈安华从如何通过淤血程度判断外伤级别,再到尸体死亡时间的准确推断,两人已经聊半个小时了,易骁瞥了眼正没心没肺低头吃饭的周瑾玉,心说你心倒是挺宽。 易骁凑到周瑾玉耳旁,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问:“于泽昊平时也这么能聊吗?” 周瑾玉顿了顿寻思下,接着才低声回说:“平时还好,但只要涉及刑侦相关的事情他都比较上心,最近正研究解剖学,这不陈安华刚好是医生么。”说着就把刚剥好的虾仁放进嘴里。 易骁撇撇嘴没再说什么,想着待会儿还有求于人,忍着吧。 过了一会儿,当周瑾玉再次伸出筷子时,桌子对面的于泽昊却忽然把他的手臂挡住了,他侧过头看着周瑾玉说:“上次海鲜过敏难受了两天,还是少吃点吧。” “上次是偶发,再说我今天也没吃螃蟹。”周瑾玉看似有些不耐烦,边说边轻轻甩开于泽昊的手臂,夹只虾到自己盘子里继续剥起来。 于泽昊也说什么,但和陈安华的交谈却停下了,周瑾玉心里嘀咕,不是聊得挺欢么,怎么不聊了,而当那只虾仁马上就要被送入口中时,周瑾玉一抬眼却看见于泽昊正用拇指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突然的,他就想起因吃螃蟹突发过敏的那天晚上,因为口服脱敏药的效果并不明显,于泽昊就给他买来一些外用药剂涂上,结果上着上着就把他人给上了。那时的身体本来就敏感,一顿折腾下来周瑾玉感觉自己嗓子都要哑了,事后于泽昊还在他耳侧呵着气说,“你今天叫的很好听。” 因为对面那个人此时似笑非笑的表情,周瑾玉确信于泽昊也想到了,做贼心虚的周瑾玉脸刷的就红了,轻轻咳了一下后,他把虾放到盘子里说,“算了,也吃饱了。” 这家米其林餐厅的餐后甜点尤为出名,知道周瑾玉好这口易骁才特地选了这里,就在蛋糕被侍者端到餐桌上,周瑾玉刚切下一口放进嘴里时,就听易骁说出了邀请他们来这里的原因。 “下月初我和安华在英国办婚礼,邀请你和于泽昊来当伴郎。” 三个人中只有于泽昊最为淡定,右侧的周瑾玉嘴边挂着巧克力瞠目定在那里,对面的陈安华则抬起头诧异问:“你什么时候定的?” 易骁笑着和安华解释:“下个月是假期,那天你不是说医院排到你能休息几天么,我就让陈深试着联络那边的场地,没想到刚好有合适的,今天下午就先订下了。” 周瑾玉眼前三道黑线,颇有意见的说:“你这是邀请还是通知呢,再说结个婚你跑那么老远干嘛,中国还装不下你了?” “我其实无所谓,只是在国内办怕李家下不来台,好歹还有李小年和小宇在那儿呢。”易骁如是说。 “你订了就不用照顾别人时间是吧,你当所有人跟你一样呢,想不上班就不上班!”周瑾玉真想把手里叉子甩出去,但眼前的巧克力慕斯让他没下去手。 “所以这不是请你和于泽昊出来商量么,”易骁正了正身,拿出男人对待男人的态度转向于泽昊郑重邀请:“抱歉邀请的确实太急了,但我和周瑾玉从小一起长大,真心希望你和周瑾玉能当我们伴郎,时间方面你看看是否合适,如果不方便我们也可以调整。” 一句话说的在情在理,既摆明了他和周瑾玉两人死党的关系,又表明了易骁对于泽昊作为周瑾玉男朋友身份的认可,于泽昊和易骁对视了几秒后,旋即淡笑答道:“没问题。” “别太勉强了。”周瑾玉看着于泽昊轻声说。 “没关系,我也几年没休过假了。” 而事实证明,他们分局局长第二天就给于泽昊所在的分队通知,让他们本次假期换班轮休,尤其要照顾几年都没休过假的刑警,临走时还似是随口问他们邢队说:“小于进咱们分局几年了?” 于是顺理成章,两位伴郎时间也都敲定了。 …… 易骁和陈安华说他在伦敦租了一个场地,等到了地方陈安华才发现原来是包了一个城堡。 当专车送两人提前抵达,陈安华站在城堡门前时,他抬头看着迪士尼动画片里才有的画面感叹说:“我又不是女的,也没公主梦,怎么这么夸张?” 易骁则笑着揽着安华的肩膀向城堡内走去:“没事儿,别心疼,都是小舅赞助的。” 自从“智能共享空间”几期项目先后落地,秦氏已经成功扭转了之前不振的局面,并且借势转战到正如火如荼的国内AI市场,得益于转型成功,硬是在如今低迷的股市中让秦氏的市值翻了近一倍。秦轩几次欲将自己名下10%的股份转给易骁作为回报都被婉拒了,无奈只能提出负责婚礼的一切开销,并一再表明这是他作为舅舅的心意,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 “那也不用这样吧,”微微颔首和迎上来的若干侍从打过招呼后,陈安华侧头和易骁说:“其实只要领个证就行了。” 听到这话易骁却在旁边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对这一纸证书上心,提前好久就开始查流程和攻略。” 陈安华有些囧的回道:“也没什么人可以问,忘带东西的话就白来了。” 被说破不好意思的陈安华,整个人从脸红到了脖子根,这样子让易骁忍不住躁动起来,简单和侍者交代了几句后,他就带着安华径直向楼上卧室走去。 “明天你都请了什么人?”陈安华被牵着手走在易骁身后问。 易骁此刻想的是,房间里有没有按照他的要求该布置的布置好,该准备的准备好,没准备的话半道儿他还得下楼翻箱倒柜的找,于是有些心猿意马的答:“除了我爸没法来,其他该请的都请了。” 想起只见过一面的易将军,安华点点头,接着便问:“那是都有谁?” 易骁边带着安华向更高一层走去,边一一细数起来:“咱爸妈大哥大嫂还有嘉儿,我外公我小舅家还有一些关系比较好的亲戚,张子大灰他们大部分你都见过,还有铂朗一些跟我很久的员工,李小年他们家三口,还有蒋旭刘院长和你们主任,还有……”易骁寻思了下,说:“对,还有钟诚。” 陈安华顿在楼梯中间,问:“还有谁是你没请的?” “有,”易骁很认真的说:“圣玛丽医院那个老院长,我让钟诚帮我联系来着,但那老头说他太忙,只能遥祝咱俩新婚快乐了。” 陈安华并不知道,从非洲回来后,易骁已经成为圣玛丽医院每年最大的资助人了。 “折腾这么多人,这也太不合适了……” “怎么不合适,刚好假期他们都当休假了,来回是包机不需要他们订什么,我那些发小一个个蹦着高的自己要来,铂朗员工都是带薪假期算是公司福利,蒋旭他们就实在没办法了,可能得申请调班了。”但他觉着,刘院长就算退休了也有办法帮他们打招呼。 已经来到房间门口,见安华仍神游似的,易骁强迫自己暂且压制欲望,他回过身缓缓将人抱在怀里,轻抚着安华的背说:“来都来了,什么都不用想,安心当好新郎就成,这些都是我想要的,安华你不知道,能给你一个正式的婚礼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陈安华很想说,能和你结婚对我来说意味的才更多,他伸出双臂同样环住了易骁叹说:“可是这样太劳民伤财了。” 易骁轻轻笑了笑,“别说现在只是到国外结婚,如果有谁规定同性|爱人不能在这个地球上结婚,我包个火箭也带你到月球上去领证了,”让两人分开些后,易骁面对安华伸手抚去他额前的碎发,“你以前吃过太多苦,老天爷派我下来就是要我护着你,陈安华,我要名正言顺的给你一个家。” 片刻的沉默后,还没等易骁再说什么,红着眼圈的陈安华就将易骁一把推到墙上,拽着他的衣领让两人贴近,紧接着一双炙热的唇就压了下去,这是头一次,安华如此主动热烈的吻他,仿佛要把对这个人的爱恋统统通过这个吻传递出去,久久都没有分开。 待因悸动而头脑眩晕的易骁反应过来时,陈安华已经停了下来,易骁迷迷糊糊的看着安华,弱弱的问了一句:“能,再来一次吗?” 陈安华低头笑了笑,而后抬头问他:“喜欢吗?” “喜欢。”易骁诚实的点头,三十岁的人头一次被壁咚,大概都是这种新奇美妙的感觉。 陈安华又靠前了一些,手放在易骁侧后方的门把上向下用力将门推开,紧接着就把人推了进去,“那我们再试试别的。” 后来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当易骁躺在满是玫瑰花瓣的床上看着窗外渐黑的夜色,当他感受到下方频频传来的疼痛时,他问自己,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安华从浴室出来时,带着一条温水浸过的毛巾走到床前,蹲下俯身吻了吻易骁的额头温柔笑说:“先趴着吧,我帮你敷一下再上点药就没那么疼了。” 易骁眼神飘忽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的定格在陈安华脸上,良久后他不敢置信的问:“刚才你是把我上了吗?” 陈安华不禁笑得低下头去,半晌后抬起头来问:“这么不能接受吗?” “可我才是……你老公不是吗?” “你说你喜欢的。” 易骁懊恼的把脸狠狠埋进枕头下面,觉得自己刚刚像是被深深的套路了。 这样的易骁是陈安华从没见过的一面,让他没由来的心疼喜欢,他忍不住柔声问:“不舒服?要不要帮你揉揉?” 易骁很久都没再发出声音,就在陈安华为自己今天疯狂的举动略有后悔时,易骁终于从枕头下方探出头来,小声商量说:“安华,今天这个事……” 陈安华明了,马上笑说:“我不会和别人说。” “谁都不行。” “谁也不说。”陈安华郑重点头承诺,其实他又怎么会和任何人提起。 陈安华又亲吻了易骁的侧脸,两人额头抵着额头亲昵的贴近,“你不喜欢以后咱们不这样了。” 一句话让易骁瞬间感动到差点流出眼泪来…… 婚礼当天,所有宾客齐聚在城堡外被精致布置过的场地中,一切都是按照易骁的意思准备的,虽有专门的团队以及杨黎等人的帮忙,陈深仍忙的不可开交,因为他知道务必要确保万无一失。 伦敦天气多变,陈深同时准备了户外和室内两套方案,首选户外,即使这样,他从一周前就盯着天气预报,诚心祈祷这天千万不要下雨。好在当日天气晴朗碧空如洗,连城堡里的当地侍者都说,这是近日来难得的好天气,陈深也总算舒了一口气。 周瑾玉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看着穿衣镜前站了足足半个多小时的人,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说:“都半小时了,你能不能坐会儿。” 易骁却又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这个颜色行吗?” 周瑾玉看着易骁手里跟刚才那几条基本上一模一样的手帕,他煞有介事的回说:“这几个里面,这条最配你西服颜色。” 易骁终于踏实了,把手帕放在胸前的口袋里,对着镜子又照了照。 周瑾玉无奈的看看手表后,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快到时间了,我去看看陈安华那边准备怎么样了。” “别把待会的安排提前和安华说了!”易骁第N次的交代。 “我敢么。”周瑾玉暗骂道,比女的还墨迹。 穿过走廊,进入另一个房间前周瑾玉敲了敲门,当进门就见到一席白色西装的陈安华正坐在迎着阳光的一把欧式长椅上时,周瑾玉竟愣了一下神,不得不承认此刻的画面太美了。 轻咳了一声后,他说:“准备好了吧,还有一刻钟就要开始了,”环视一圈后又问:“于泽昊人呢?” “刚说去外面抽烟了。”陈安华礼貌的起身回答。 “行,那待会儿咱们从两侧分别进去,会有人带着入场,都知道了吧。”周瑾玉细心确认。 “对,陈深说了。” “成,那……”周瑾玉又看了看陈安华,“一会儿见吧。” 而就在他转身的时候,陈安华却把他叫住了,周瑾玉回身时陈安华又往前走近了几步,然后看着他真诚说:“谢谢你,周瑾玉。” 周瑾玉不知道陈安华谢他什么,是谢他刻意过来提醒别走错了方向,还是谢他愿意来当伴郎,又或者谢他帮忙联系国外的医生……周瑾玉猜想也许都有吧,于是点头“嗯”了一声便离开了房间。 陈安华被带到了入场的位置,按照之前安排好的,他和易骁本应从两侧出现,在婚礼进行曲的伴奏下携手走过红毯,可直到曲子播了一半,宾客都鼓起掌并期待的向后方看来时,另一侧却是空的。 陈安华不免心急问向身后的于泽昊:“易骁呢?” 于泽昊只是淡笑了笑,说再等等吧。 就在这时,婚礼进行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首歌曲的前奏,陈安华听出来了,这是前段时间他无意间哼过的一首歌。 音乐渐渐流入,一席银灰色西服的易骁笑着走到前方的礼台上,与此同时,正中央的屏幕上也同步播放出易骁的画面,随着歌词在屏幕下方打出,易骁开始了手语无声的演唱: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 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迈出车站的前一刻 竟有些犹豫 不禁笑这近乡情怯 仍无可避免 而长野的天 依旧那么暖 风吹起了从前 …… 从前初识这世间 万般流连 看着天边似在眼前 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 如今走过这世间 万般流连 翻过岁月不同侧脸 猝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 晚风吹起你鬓间的白发 抚平回忆留下的疤 你的眼中明暗交杂一笑生花 暮色遮住你蹒跚的步伐 走进床头藏起的画 画中的你低着头说话 我仍感叹于世界之大 也沉醉于儿时情话 不剩真假不做挣扎无谓笑话 我终将青春还给了他 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 心之所动就随风去了 以爱之名你还愿意吗 …… 曲毕,现场雅雀无声,还是张子情不自禁发自内心的一句“这也太他妈能感人了”打破沉寂,台下这才爆发出热烈而经久不息的掌声。 而前排的宾客中,有一个人早已泪成一片,被陈雪握了握手后,陈以筱才尽量止住泪的笑说:“知道了,我只是太高兴了。” 陈以筱转过身,随众人一起向后方等在那里的弟弟望去,他此时无比确信,安华来到这个世上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遇到易骁。 后方,于泽昊把早准备好的纸巾递给陈安华,陈安华无声接过并拭去漫及下颚的泪水后,他缓缓抬起头来,接着,目光就锁定在正前方十几米外,那个无时无刻不照亮他生命的人身上。 只见易骁笑着拿起麦克,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说:“安华,我欠你一首歌,但因为唱的实在难听,所以用这种方式补上。” 笑着等待安华靠近一样,易骁从容且坚定的向前方伸出手,他问:“陈安华,余生很长,你愿意陪我一起走过吗?” 脚步被召唤般不受控制的向前移动,纵使周围宾客满堂掌声四起,陈安华也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他眼中只有一个炙热的光点,那就是易骁所在的地方。 走上礼台,当陈安华透过模糊的泪水,看到正微笑望向自己的易骁时,他恍然就想起最初那个总在路灯下微笑着等待他的大男孩儿,两人相识起的一幕幕便瞬间在眼前闪过。这一路走来,易骁总能像束光一样,驱散他孤独恐惧的过往,把他前方的脚下照的温暖明亮,他确信在将来的许许多多年里,这束光都会持续照亮前方,让他无畏险阻敢于迈开脚步继续前行,因为他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易骁终能指引自己找到回家的方向。 陈安华迎着阳光,看着易骁说出了那三个字:“我愿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对我而言这篇小说很不容易,这一年经历的事情很多,忙碌着工作,忙碌着生活,好在最后总算没有半途而废。 和上一篇不同,《原来 爱》是边写边放上去,压力很大,也常常担心为数不多的读者们会弃文,因为如果换做是我,是绝对没有这个毅力追文追上一年的。 感谢的话很多,要感谢的人也很多,尤其感谢帮助我一直改文以及给予文章建议的人,感谢给我留言的读者,没有你们,不会让我有动力一直写下去。 应该会写一些番外,包括周瑾玉和于泽昊,包括两人婚后的日常,有期待的读者请继续关注下去,谢谢! 这个年过得真的不容易,但即使经历着病毒和科比的离世,还是希望所有人能幸福开心,毕竟未来很长,要心存希望。